10、淮驍啊(1 / 2)

美人想退休 三裡霧 7969 字 5個月前

地龍燒了一整晚,屋子裡烘熱,謝淮驍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半張臉露在外,蓋住了耳朵,外頭天光大亮,他仍舊沒有半分要起來的跡象。

門廊下的竹篾風鈴被吹得叮當亂響,謝淮驍平時很喜歡聽的聲音,這會兒困著,隻覺得它太吵太鬨。

過了一會兒,風鈴停下,捂著耳朵的手也慢慢縮回了被子裡。

隻是還來不及好好睡回籠覺,外頭的廊下又傳來了沙沙噠噠一串人的腳步聲,錯落不一,得有三四人。

沈妤懷裡抱著鎏金雕荷的手爐匆匆走著,頭上簪的雙色芙蓉花玉石珍珠步搖穩穩當當,身邊跟著鐘石青,她一邊走,一邊稍稍側過臉問:“小小還未起?”

“王爺昨天免了世子的晨練,又睡得晚,今晨便沒有在慣常的時辰叫他起來。”鐘石青笑了笑,但這笑隻維持了眨眼時間,便又落了下來,“況且今天……”

話未說完,是他不想說出口,但沈妤已經明了,反而莞爾說:“小小答應好了的,他都不擔心,怎麼石青還替他操心起來了?”

說話間,兩人帶和沈妤的侍女已經到了謝淮驍的門外,她抬手輕輕叩響:“小小,可醒了?娘親要進來了哦?”

裡頭沒有人回應,沈妤朝鐘石青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了閉合的房門。

屋裡暖洋洋的,沈妤將手爐遞給丫鬟,徑自去了床榻邊。

謝淮驍夜裡睡覺不喜歡拉著床簾,故而沈妤一進去裡頭,便看見他幾乎要將整張臉都埋進被裡了。

見他睡成這般,沈妤不免失笑,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伸手替他拉下了蓋住臉的被子,她的指尖涼,抱著手爐也不太暖得好,碰到謝淮驍熱乎乎的臉頰,稍低的溫度碰醒了他。

沈妤見他動了動眼皮,曉得這是醒了,便輕聲說:“昨夜不是還說今晨要早早起來看雪?怎的這會兒雪也停了,我們小小還在被裡呀?”

她用哄小孩兒的語氣,謝淮驍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翻身轉到了她這邊,眼睛還是閉著的,用帶著弄弄倦意的嚴肅語氣說:“娘親,我今天就滿十歲了。”

沈妤臉上笑意漸漸變深,說:“十歲的大孩子了,睡覺還要像小朋友一樣縮起來,還要賴床,康哥兒都要笑你了。”

謝康小謝淮驍兩歲半,今天也早早起了,已經完成了晨時的功課,這會正跟著他爹娘一起,清點著夜裡要放的燈。

今日是上元,也是謝淮驍的生辰,屬兔,每年這天的夜裡,謝孟宗和沈妤都會帶著他去城裡府川河邊放小兔燈。

謝康點的就是這些。

十歲了就要放十盞,王府裡人人都記得,他少年老成,還是想再核一遍。

沈妤說:“剛才過來時娘親碰到他,他還拿著你的小兔子問娘你起了沒。”

“我起!”謝淮驍最吃這樣的激將法,努力撐起身,四肢像貓一樣撐在被子裡,說,“娘親,你看,我起了。”

“那快點來穿衣裳。”沈妤說,一旁的丫鬟見到她招手,連忙將早早備好的新衣拿過去候著,“不是還說要去堆雪人嗎,再不去,怕是要化乾淨了。”

荊城的冬天很難下一次雪,不似虎嶺關和雁都,每個冬天都是銀裝素裹,天地一色。

謝淮驍記事起就總聽沈妤說起在雁都見過的雪,冰淩在屋簷下被太陽照得五光十色,霧凇滿林似仙山奇境。

荊城就不是這樣的,冬天多小雨,濕淋淋,不點地龍,那冷氣能鑽進被子裡陪你困覺,即便能看見遠處的雪山,可城裡許多樹卻連葉也不落,終年都是綠色的。

隻靠著深淺來辨彆在的季節。

那會兒謝淮驍四五歲,以為隻有折籮山那樣高的地方才會長雪,那娘親和爹爹待過的雁都是和折籮山一樣高的地方。

後來長了幾歲,知道了雁都就是雁都,不是什麼和折籮山一樣高的地方,但有著同折籮山一樣的雪。

今年冬天很冷,昨夜用過晚飯,忽然就下起了雪,謝淮驍和謝康都是第一次見,稀罕得不行,扔下飯後點心便衝了出去。

雪花小小一個,不是沈妤說過的鵝毛那樣大,謝淮驍接到手心,在簷廊橙黃的燈下仔細看,發現好像每一片都長得不一樣。

隻是還不待他拿給沈妤看,便已經融化在了他的體溫裡。

不過不重要,齏粉一樣小的雪也是雪,再加上第二日是上元節,也是謝淮驍的生辰,每年隻有這天謝孟宗才會免了他的功課,也可以睡晚一點,他和康哥兒在院子裡玩瘋了。

但直到他睡覺前,雪也還是隻有一點點大,沈妤告訴他,睡起來就好了。

這會兒聽到沈妤說雪快化了,謝淮驍才有一點緊張感,他長得不算快,十歲才到沈妤的腰上一點,剛想撲出床外去扒著窗看院子,便被娘親攔腰抓了回去。

沈妤說:“騙你的,好好穿衣,後半夜下得大了,院子裡的雪都有一節指深。”

謝淮驍哦了一聲,有些悻悻,他還以為有一腿深。

丫鬟捧著他的衣服,都是熏好的,帶著梅花香氣。

生辰這天穿紅是荊城的習俗,謝淮驍自覺已經長大,不愛要正紅的顏色,沈妤依著他,最後定了稍稍沉一點的銀朱的錦做了一套今天穿的棉袍,謝淮驍也是第一次見,穿上後去找了謝康,才知道自己後背上繡了一隻兔子。

謝淮驍苦了臉,說:“出去大家都會笑話我,這是女孩子的紋樣。”

謝康卻覺得好看,說:“不呀,很襯世子呀。”

都那麼漂亮。

謝淮驍氣極了,顧不得他比自己小,打定主意不要給他分生辰糕了。

但穿都穿了,今天裡沈妤是不會讓他脫下來的,謝淮驍沒有辦法,回屋裡讓鐘石青給他找了一件小狐裘穿上,將那隻小兔子擋了起來,才願意跟著謝康一起出門。

上元節的街上熱鬨,又下了雪,好多小孩兒推擠追打在街邊,隨便見了誰就扔去一個巴掌大的雪球,謝淮驍和謝康都被扔到了,兩人不甘示弱,當即就抓了雪扔了回去。

很快出了一身汗,狐裘披不住,最後還是給了身邊陪著出來的鐘石青。

不過這會兒謝淮驍已經玩瘋了,早早忘了自己身後背著一隻小兔子的事。

匆匆吃了午飯,謝淮驍和謝康都惦記著還要出門,但這會兒的街巷和早晨出門的那會兒,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一指節深的雪早就被人們踩碎,喧鬨化成了水,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若非牆根和街相交的地方還有些許殘雪,屋簷瓦頂上沒有被炊煙熏過的地方還覆著那麼深,謝淮驍會覺得早晨的玩鬨似一場夢。

荊城的雪,到底還是同娘親說的雁都的雪不一樣。

謝淮驍在王府門檻上坐下,撐著臉望著遠處的折籮山,皚皚雪色塗在透藍的天幕上,他看得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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