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前門已經關了,謝淮驍在門上拍了幾下也無人出來應,又怕繼續拍下去太引人注目,便鑽進邊上小巷,藥鋪的後門開在這邊,他記得後門院牆那邊有個半大的狗洞,當年謝淮驍說了好幾回讓他修繕,免得遭賊,但楚澤渝固執得緊,就是不修。
謝淮驍覺得,憑自己對楚澤渝的了解,哪怕過了三年,隻要這店他沒有盤出去,那狗洞便必不可能——
……修好了。
謝淮驍傻傻地看著完好無損的院牆,不信邪地過去來回竄了幾下,又在狗洞原來在的地方抬起抓起用力敲打,卻沒想到這洞被補得十分好,和周圍的院牆嚴絲合縫,瞧著竟是新砌的。
這藥鋪是被他盤出去了麼?
謝淮驍放下爪子,軟軟地喵喵叫著,裡頭依舊沒有人出來開門瞧瞧情況,垂頭耷腦地踱步到後門旁邊,臥了下來。
雪白的毛毛蒙了灰塵,四隻小肉墊也變得臟兮兮的,又近乎一天沒有進食,又累又餓,還渴,後門這邊的街本就僻靜,行人不多,再加上現在的天還黑得早,更是少有人會進來了。
他眼下不知該去哪裡,便一直趴在門邊,睜眼看著四周的萬家燈火一一亮起,飯食香氣謝過院牆傳到巷裡,巨大的委屈湧上心頭。
也不知宋青梧有沒有發現自己丟了。
但丟了又怎樣,謝淮驍想,他這會兒最要緊的是度過花雨,連門也不宜出,再加上自己並沒有在宋府呆多久,謝淮驍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宋青梧會為了找一隻貓,冒著風險出來尋。
何況一直幼貓,在偌大的東都城裡尋起來,也不是易事。
“宋謝山是發什麼瘋?什麼貓能比他下花雨還重要?”
楚澤渝氣急了,罵人開始不分對象:“你們山君是不是都有這個毛病,專門喜歡挑著自己起風的時候出門瞎溜達,你當年也是,要不是你騙我說你病了,我他媽能這麼早——唔!”
被提起自己當年做的事,陳執趕緊在楚澤渝唇上吻了吻,強行打斷他後麵的話:“好好的,提以前作甚。”
楚澤渝已經習慣了陳執時不時便要吻自己的事,隻是在外頭還是頭一回,難免害羞,愣是忘了自己後麵要說什麼,隻是恨恨瞪了他,說:“那貓你趕緊給叫人他找去,找到便都好說,我這會兒給他配烈性的抑息香和湯藥,好了之後你便去趟相府。”
陳執點頭道:“我都安排妥了,隻是他今天回國公府的事,明天難免會被人在朝中提一句。”
楚澤渝如今雖在太醫院做院首,但並不摻和堂中事,但因著陳執的緣故,也自動被人貼上了左相一派的簽。
“罷了,不同你說這些。”陳執將楚澤渝的手握在手中捏了捏,又撫上他的臉頰,準備又偷一吻。
“咪。”
宋相丟了的那隻貓,此刻正抬起他的小臉,睜著天真爛漫的圓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兩人。
宋青梧眼神亮了亮,心裡飛了一路,原本煩悶的情緒也被安撫了。
他將手伸過去,小指彎著豎在謝淮驍麵前,無聲望著謝淮驍,片刻後,謝淮驍的小指勾纏上他的,拇指印了過去。
宋青梧用隻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繾綣柔軟,說:“我會乖乖等你。”
第 125 章 失而複得
回雁都的第二天便複朝是早早就定下的,謝淮驍心裡記著人和事,難得沒有在醒來後多眯一會兒,鐘伯過來喊他,便徑直起身了。
謝德子也興奮,它許久不見謝淮驍了,見他摸了摸自己的頭,便來回踱步,不住地啊啊叫著,聲音不低,謝淮驍擔憂它擾了彆人的清晨夢,便又在它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
“知你開心,但也要注意分寸。”謝淮驍說,認真同它講道理,“若是彆人找上門來要吃你的驢肉泄憤,爺可護不了你。”
一個時辰後,陳執一手抱著貓,一手拎著楚澤渝重新配的藥,被楊叔迎進了相府。
楊叔將要遞給等在一旁的周娘,催促她快些去煎出來好給宋青梧端過去,然後又仔細瞧了一陣陳執帶來的貓,比白天丟時臟了許多,也不活潑,一時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小爪。
倒是宋小一口咬定這就是小爪,但卻說不出來憑證,看著楊叔猶豫的模樣,他倒是先急紅了臉。
“呃,其實剛撿到時倒是挺活潑的。”陳執不甚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夜晚燈暗,他被撲蹭到灰的地方並不顯眼。
“陳爺可有把握?”楊叔問,“小爪跟相爺有感情,但是你也曉得,這些小東西都長得一副模樣……我今天已經惹得相爺生氣了,若再弄隻假的去糊弄他,我、我這心裡也過不去啊。”
楊叔的的確確是後悔了,原以為隻是送去國公府給小姐玩兩天並無什麼不可,但偏偏他家相爺對一隻貓如此堅持,出來後沒找到貓,聽自己說了緣由後甚至直接去了國公府,誰曉得去了那邊後,卻被告知貓丟了。
謝淮驍動了動耳朵,軟軟地喵了一聲,從陳執手裡掙紮著跳進楊叔懷裡,用腦袋不停蹭著楊叔,瞧著竟是在給楊叔安慰。
楊叔受寵若驚,宋小樂道:“我說嘛!肯定是小爪!”
陳執說:“野貓可不會這般親近人,楊叔,放心吧,這便是宋青梧那隻,徑自給他送去便可。”
“這……陳爺說的是,隻是——”
“或許是餓了,給他做些吃的說不定就恢複了。”陳執輕咳一聲,又說:“我也該回去了,今天過後,我還得替相爺收拾爛攤子,這回可千萬看好他,莫要再出來了。”
“是。”
說罷,楊叔朝宋小遞了眼神,宋小會意,替他送陳執到門口,自己則抱了貓,匆匆往梅園過去。
宋小倒是不懼陳執,送他到門口後道:“爺,小爪當真無礙麼?”
陳執看著宋小天真的眼神,神思驟然回到一個時辰前,猝然一笑,抬手捏了捏宋小的小圓揪揪,說:“當真,彆擔心,小爪隻是有些害羞,這貓十分通人性,緩過勁兒便好了。”
宋小哦了一聲,陳執收回手,抬眼最後望了一眼後院的方向。
宋青梧的狀況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許多,陳執若不是上過戰場,直麵過生死,或許也做不到現在的鎮定自若,冷梅香好好的控製在相府內,本該是十分溫和的一種信香,陳執卻在踏入相府的時候就感覺自己一直被人扼著脖子,被刀劍抵著胸口,壓得他想逃。
宋小見他還望著發呆,歪著頭問:“爺可是還有事?”
“不。”陳執笑了笑,“這便走了。”
說完,陳執從相府的門仆手中牽過自己的馬,縱身翻上,雙腿輕輕一夾,慢慢消失在夜色裡。
宋小站在門口,直到望不見陳執後,才招手讓門仆關門。
謝淮驍原本離開陳執後,便覺得自在了許多,如今又回到熟悉的地方,心裡歡喜得不行,再加上從眾人話中得知宋青梧竟真的在找自己,更是想從楊叔懷裡掙脫出來,自己跑回梅園去,可惜他餓了一天,連肚子叫喚的力氣都所剩無幾,掙紮費力,故而心中雖急,但也隻好讓楊叔抱著自己去找宋青梧。
宋青梧情況不太好,謝淮驍以為他們隻得是他情緒不穩,山君和嵐君在這種時期都有這樣的毛病,有的嵐君甚至會因為情緒的原因提前下花雨,但謝淮驍覺得宋青梧並不是這樣意誌不堅之人,故而並不十分擔心,甚至因為得知宋青梧不僅心悅身為人的自己,還十分記掛身為貓的自己而分外開心,小尾巴掉在空中一晃一晃,拍了幾下楊叔的手示意他走快些。
隻是,離梅園謝近,謝淮驍卻逐漸焦躁起來。
梅園的晚上依舊隻亮著地泉邊的那盞燭燈,是楊叔為了方便宋青梧夜裡想要進地泉泡一會兒,堅持放的,宋青梧習武,在夜裡也能視物,其實用不到這盞燈。不過楊叔堅持,他便也由著楊叔。
月上中天,往常這個時候的宋青梧還未從地泉中出來,但楊叔今天卻看也沒看地泉的方向,抱著謝淮驍一路到了屋門前,裡麵沒有點燈,他知道宋青梧在裡麵,便抬手敲門。
“相爺。”楊叔道,“小爪找回來了。”
謝淮驍不安穩起來,他聞到了宋青梧的信香。
冷梅帶著夜裡的涼氣將正隻貓都裹了起來,像是一雙溫柔的手順著他的毛毛,卻隻專注於他後頸的地方。
貓的後頸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而嵐君卻不然。
嵐君後頸有著他們脆弱的腺,是山君最喜歡觸碰的地方之一。
謝淮驍發起抖來。
楊叔隻以為他是冷的,夜裡寒氣本就重,小爪又一直是嬌養,往日裡總是被相爺抱著走路,今天在外麵顛沛了一天,說不定還受了驚嚇,又想起陳執帶小爪回來時,小爪那副蔫蔫兒的模樣,楊叔就覺得自己今天定是被人穿了魂,否則哪能替相爺做主,將小爪送去國公府。
“咪……”
謝淮驍被這股冷梅香籠著十分不適,扒拉著楊叔的衣服想要讓他帶自己離開這裡。
可惜楊叔不懂他的貓語,隻當他也十分擔心宋青梧,便哄道:“彆急,這就放你進去。”
謝淮驍:“……”
現在並不是很想進去。
便成貓後,他對信香的感知不如還是人時靈敏,陳執能進門是就察覺的東西,他還是被楊叔帶著靠近梅園後才察覺。
但是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屋裡宋青梧沒有應聲,楊叔便自作主張推開了一條縫,裡麵沒有點香,床幔拉著,但謝淮驍知道,宋青梧就在床幔裡麵。
那是信香的源頭。
放他下去後,楊叔便關上門離開,他還要去廚房看著周娘,待藥煎好後,連著楚太醫新製的抑息香還有小爪的飯食,一起給宋青梧送來。
漆黑的屋內隻剩下一人一貓,謝淮驍被這信香熏得整隻貓軟趴趴的,身體骨血像是要融化般發起燙來,比之前感覺到的那次還要嚴重。
“喵……”
床幔中間忽然亮起一陣橙黃的光,小小一團,忽明忽暗。
謝淮驍變得更加難受,喵也喵不出來了,整個人癱在地上,起了耳鳴,腦海中突然升起佛音,他感覺自己的四肢真的融化了。
亮起來的是宋青梧用紅線穿起,一直戴在身上的荷包,宋青梧聽見了楊叔的敲門,也聞到了謝靠謝近的梔子香,不需要確認便知道小爪被找回來了。
畢竟天底下可再也找不到第二隻有信香的貓。
隻是他知道自己提前下花雨,情緒不穩,暴躁易怒,再加上小爪的信香又是梔子,他生怕自己控製不住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正想開口叫楊叔把小爪抱走時,楊叔卻開了門,將貓放了進來。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梔子香,宋青梧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信香全然釋放開來,小爪軟軟的叫聲到了他的耳中後,自動被他替換成了謝淮驍叫他的那聲“哥”。
就在這時,胸前的荷包突然亮起了光,而床幔外頭的貓叫也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宋青梧聽見有人小聲難耐地喊了一聲——
宋青梧埋首進他胸膛裡,聲音有些顫抖:“……是哥哥寫給我的信。”
聞言,謝淮驍略微僵了僵,宋青梧自是察覺到了,又道:“我知道不該如此,明君不該顧念私情,可是,哥哥,那是我失而複得的珍寶,我沒有辦法。”
越說到後邊,宋青梧的聲音便越是委屈難言,似乎怕極了謝淮驍對他失望:“……哥哥……哥哥……你莫要生我的氣,好麼?”
第 126 章 喜言
宋青梧此前讓關寧查出來的東西,都指向了陳相如帶走了那些信,謝淮驍並不意外宋知雪能拿到。
隻是,謝淮驍也沒有料到宋知雪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
“遠寧公主現在如何了?”謝淮驍問,揉了揉宋青梧的後頸,帶著安撫的意味,“讓張太醫替她看過了麼?”
失去指甲的謝淮驍萎靡了好些天,期間不論宋青梧怎麼逗他都提不上勁兒,除了吃周娘給他精心熬住的魚糊糊之外。
說來也是奇怪,謝淮驍以前並不喜歡吃魚,即便宮裡禦廚的手藝再怎麼精湛,他始終覺得剔不掉那股魚腥味,久而久之,禦膳房給靜安殿準備的膳食裡,便不會有魚了。
如今變成了貓,他倒是又喜歡上了自己曾經覺得一輩子都不會碰的東西。
飛快吸溜完自己的午膳,謝淮驍熟練地往前一推碗,示意宋青梧自己已經吃好了。
接著,宋青梧會再遞來一根撕成細長條的鹹魚乾給謝淮驍磨牙用,旁邊還準備著羊奶,若見他的小貓牙齒實在咬不動,宋青梧就會重新撕一條新的泡在奶中,等變軟後再喂給謝淮驍。
宋府下人不多,廚房隻周娘一個人打理,管家楊叔操持著府裡大大小小的事物,最常見的宋小是宋青梧的書童,不過那書童似乎對宋青梧怕得緊,從來不敢仰起頭看宋青梧。其餘那些負責院落灑掃整理和漿洗的仆役,謝淮驍更是見得少了,但也不是完全打不上照麵,偶然間從他們的閒談裡得知,現在是靖南王三十三年了。
世子跌落叢雲嶺,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能發生許多事。比如宋青梧早已不是謝淮驍記憶裡的戶部尚書,他已經是整個大寧的左相,權勢比起當初更勝一籌,在朝中同大哥還有五哥呈三足鼎立之勢;比如靜妃痛失愛子,一病不起,沒能走完那個冬天便消香玉隕;比如靖南王下令徹查世子墜崖一事,半年多的時間裡,謝厲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那天他們被人追殺……
宋青梧看著原本咬著鹹魚乾的小爪突然耷拉下了耳朵,整隻貓散發著頹喪難過之意,沒多想,直接將它撈進懷中抱著,一邊順著毛,一邊撓著小爪的下巴,動作輕柔,帶著十足的耐心。
他們吃飯都是在前廳,不過主仆不同桌,梨花木製的大圓桌上便隻有宋青梧帶著謝淮驍,一人一貓,倒是十分寬敞。宋青梧總是吃不到多少便會先放下筷子,專心伺候自己的貓吃飯,等小爪吃完後,才會接著再吃些,楊叔等主子吃完後,便會讓幾個小仆來撤下桌上的東西。
不過今日小爪突如其來的消沉讓宋青梧也沒有心思再用飯,隻想帶著小爪先回去休息,便同楊叔道:“待會兒小侯爺來了,楊叔領他直接來書房尋我。”
“小侯爺這時來?”楊叔感到詫異,“可相爺不是——”
“風還未起,不是多大的事。”宋青梧一下一下輕輕捏著小爪的後頸,意在安撫,沒有忽略掉懷中小貓突然豎起來的耳朵,心裡稍微放心,道,“告假一月,須得他替我看著朝裡。”
楊叔了然,又問:“那可要準備些小侯爺愛吃的茶點?”
“那倒不必。”宋青梧說,“他待不了多久,也不是外人,不用勞煩周娘費這些心。”
說完,宋青梧揣著貓,回書房去了。
謝淮驍聽到小侯爺三字兒後,頓時精神了起來。
大寧開國時立了不少異姓王侯,但爵位不世襲,世子們想要坐穩自家的位置,無論如何都得去拚一身功績下來,但這天賦並不是人人都有的。傳到靖南王這兒,早些的開國王侯們已經寥寥無幾,宋青梧口中的那位小侯爺家裡便是其中之一。
那人叫陳執,定海侯世子,太醫院院首餘太醫愛徒楚澤渝心悅的郎君。
倆人從小就被家裡長輩訂了姻親,一山一嵐,一武一文,十足般配,謝淮驍記得自己出事前夕,楚澤渝到靜安殿給母妃看完診後同自己說過,等陳執從北原回來,他們就要成親了。
如今三年過去,兩人之間應當是成了親才對,再照著山君和嵐君共度花雨的那個瘋狂勁兒看,謝淮驍覺得他們說不定已經生了好幾個小包子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謝淮驍心想,他得想法子通過陳執聯係上楚澤渝,然後再通過楚澤渝混進宮裡。
宋青梧權勢滔天,其實他才是謝淮驍想法回宮最好的合作人選。但他現在隻是一隻貓,且他認為以自己對宋青梧的了解,和宋青梧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更重要的是,謝淮驍敢打賭,一旦宋青梧曉得自己的貓內裡竟然是一個人後,隻會暗中將自己當做貓妖處理掉。
他就是這樣的人。
被抱著的路上,謝淮驍一直盯著自己粉嫩的肉墊想著事,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在肉墊上舔了舔,剛才在飯桌上沾了油,這會兒正好把爪子洗乾淨。
舔了幾口爪子後謝淮驍突然僵住,受驚一般甩開小爪子,軟軟地咪了一聲。
貓的本能太可怕了,謝淮驍用爪子搓了一下臉,他根本控製不了。
看來得想辦法變回原來的模樣。
“喲。”
陳執大步流星走進書房,身上還穿著朝服,英氣俊朗的五官上春風洋溢,瞧著心情不錯。
宋青梧將小爪放在書桌上準備好的軟墊裡,親自倒了茶遞給在對麵坐下的陳執:“今天怎麼下朝這麼晚?出什麼事了?”
“謝厲從江南道遞了折子過來,糧的事已經安排妥了,陛下拉著百官商議嘉獎的事,吵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就比平時晚了些。然後我去了一趟太醫院,用了午膳才過來的,你這廝摳門的緊,斷不會讓周娘替我備飯。”陳執接過茶也不怕燙,一口喝掉了大半,放下茶杯後才發現桌上多了一個雪團子,眼底一亮,伸手過去,“真俊,你什麼時候養的貓?”
謝淮驍看著朝自己伸過來的大掌就想躲,但是宋青梧先他一步拍開了陳執:“彆碰。”
“這麼寶貝?”陳執也不執著,不讓摸就不讓摸吧,看兩眼便也夠了。
謝淮驍雖然當了幾天貓,可還是不習慣被人當做寵物那樣瞧稀奇,這會讓他渾身不自在。為了躲開陳執的目光,他從軟墊上站起來,邁著小短腿跳下軟墊、幾步小跑躍進宋青梧懷裡,順便扒拉了幾下宋青梧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他的腿上,尾巴忍不住地左右來回甩動,和衣服摩擦出沙沙的聲音。
宋青梧也沒想到小爪會直接往自己這裡來,要知道這幾天不論他如何示好,小爪主動給他的最大的親昵也就是拿肉墊在他手上挨一下了,這種主動坐到自己懷裡的舉動,他原本以為還要過上個把月。
一時沒有忍住,宋青梧在陳執目光看不見的地方,從後伸手揉了揉謝淮驍的毛肚皮。
謝淮驍一怔,萬萬沒想到宋青梧會碰到自己那裡……雖然如今在彆人眼裡是隻貓,且宋青梧應當也不曉得碰到了那處,可架不住貓的內裡是一個快要及冠的年輕嵐君,謝淮驍簡直臊得不行,毛毛淺淺炸了起來,下意識抬起爪子就要去拍那隻在自己身上胡來的手。
可抬起來的瞬間,謝淮驍想起那日在宋青梧身上劃出的淺痕,心裡一下軟起來,揮打的動作變成了輕推,推開了宋青梧的手後又再他腿上踩了踩,轉了兩圈覺得平靜後才又坐了下來。
“取名了麼?”陳執對這一人一貓在桌下發生的事渾然不覺,手拖著下巴靠在桌上,心裡嘖嘖稱奇,這三年裡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宋青梧對一個東西這麼有耐心,“要不我也去養隻貓吧,阿澤應當喜歡,正好也能陪陪他。”
聽到“阿澤”二字,謝淮驍有些興奮地按著宋青梧的大腿,偏宋青梧忽然將自己抱起來放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小貓的背,瞧著並不如何專心。
宋青梧沒有回答陳執的問題,小爪抱起來後,他不動聲色地疊了一下雙腿,從手邊書冊裡抽出一封信扔到了陳執麵前:“我叫你來可不是話家常的。”
信封上有一抹紅,像是血,陳執也不再吊兒郎當,換上嚴肅神色,將其中的信拿了出來。
內容不長,陳執很快便看完了,完後將信揉成一團,道:“三年前那日,當真有遂丹人參與?”
宋青梧抿了一口茶:“大概吧。”
陳執又問:“誰送來的消息?”
宋青梧沒說話,放下茶杯,朝他比了個“五”。
“嘶。”陳執將手裡的紙團扔向宋青梧,準準砸在了謝淮驍頭上,“安王這是在向你示好?”
宋青梧輕哼了一聲:“若真是示好,他讓人送來的可就不止這點兒了,模棱兩可不說,隻有一絲猜測,須得探了才曉得。”
說完,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端坐著的貓。
那紙團砸來後,順著頭頂落到他的麵前,謝淮驍一時沒忍住,抓到手裡不住把玩,紙團被他抓得嚓嚓響,前陣子被剪掉的指甲新長出來了一截兒,刺刺拉拉的聲音詭異又和諧地混進了兩人的談話裡。
他聽得認真,也扒拉得認真,絲毫沒有注意到宋青梧從桌上的小漆盒子裡,拿出了剪刀。
“要剪掉?”陳執以為他準備剪了那信,便從懷裡拿了火折子出來遞過去,道,“還是燒了安全些,我這兒有火。”
宋青梧抬頭看了他一眼,曉得他會錯意,但那信確實要毀掉,陳執也沒完全會錯意,便先放下剪刀,低頭準備將紙團從小爪手中拿出來,但小爪護得緊,宋青梧捏著紙團稍微用了些力才順利拿出來,還帶得小爪往前撲了一下,爪子勾住了他的衣袖,勾下來些許絲線。
“喏。”宋青梧一隻手拖住還想去勾那紙團的貓,眼神示意陳執道,“拿去燒了吧。”
陳執:“……”
接著,宋青梧挨個兒捉起小爪的四隻爪子,拿著剪刀熟練剪掉了新長的指甲,又看了一眼自己被勾壞的衣袖,想到方才陳執的話,又道:“養貓廢衣裳,你要是不介意被勾壞一櫥的金絲錦繡,倒是可以給澤渝養一隻玩。”
“那還是算了。”陳執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溫情濃鬱,“不如讓我勾著玩兒。”
宋青梧不搭話,隻是看著他,謝淮驍也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陳執被這一人一貓看得莫名,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咬牙道:“彆說金絲錦繡,就是千金雲錦我也買得起!”
燒了信,兩人又聊了一些朝中雜事,並未再提信中事的後續了。
這可急壞了謝淮驍,但他再著急也隻能原地打轉,軟綿綿咪咪幾聲,這除了能引來宋青梧更多的順毛之外,再無旁的用處。
陳執問:“它怎麼了?一直叫的,是餓了麼?”
“方才才吃了晌午,餓不了這麼快。”宋青梧將小爪舉到跟前,那琉璃似的眼珠直直看著自己,還衝自己嬌氣地叫喚,四肢小爪子朝他的方向雜亂揮舞,像是舍不得離開他這麼遠。
“所以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給它取了個什麼名字?”陳執喝掉杯中剩下的茶水,心裡嘖嘖不已,這貓是生得雪白可愛、惹人心疼,但也沒有到這般地步吧。
他可從來沒覺得宋青梧也會是耽於小寵玩樂的人。
宋青梧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小爪。”
“小什麼?”陳執手一抖,差點兒沒把剛喝下的茶水噴出來,“你……這是何必?”
宋青梧沒說話,反而是將自己的臉埋進小爪的毛肚皮裡,閉上眼睛,狀似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梔子香味。
謝淮驍被宋青梧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使勁兒推著宋青梧的臉,但奈何自己力氣不夠,掙紮了半晌,隻得認命讓這人埋肚皮。
溫熱的呼吸掃過毛皮,說實話,怪癢的。
“……你準備幾時回朝?”陳執有些沒眼看,主動換了個話題。
“今年大雪,梔子花期晚了些。”宋青梧從毛肚皮裡抬起頭來,道,“這幾日應當就會起風,不出岔子,五月底就能回朝了。”
謝淮驍這會兒還沒意識到兩人在說什麼,更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直到當天夜裡熄燈後,他才想起來起風是什麼意思。
屋內燃起了濃鬱逼人的梔子熏香,比謝淮驍清醒過來的那天厲害許多倍,門窗緊閉,溜不進一線風,院子裡也沒有留人伺候著,屏風後頭的床放下了床幔,一人一貓被藏在了裡頭。
謝淮驍瑟縮在床腳一動也不敢動,愣愣的看著眼前自顧安慰的山君。
低沉的喘息將謝淮驍整隻貓都包裹了起來,卻沒有信香的味道。
山君的花雨和嵐君是不同的。嵐君的花雨一來便是狂風暴雨,但山君花雨開頭是起風,風起十日,便是狂瀾。
謝淮驍臥在那裡,他沒辦法在這樣的時候睡著,總忍不住要去看宋青梧,去聽宋青梧的聲音,心裡不斷升起怪異感,讓他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風停下,外頭已經是朝陽初生了。
“嗯。”謝淮驍說,“是如此。”
聽他這樣說,鐘伯也沒有放下全部的心,靖南王府不該和皇室有關係的,但卻不曾想,謝淮驍還沒有說完話,說完之後,反倒是令他的心怎麼也放不下去了。
“請王爺和王妃來吃我同陛下的喜酒。”謝淮驍說,“總要將他帶給他們見一見,否則,青梧怕是要一直墜墜,安不下心。”
第 127 章 旨意
謝淮驍是被一陣誘人的鹹香味勾醒的。
日上杆頭,天光大亮,從窗戶灑進來的陽光曬得謝淮驍暖呼呼的,眯著眼翻了個身,懶洋洋地躺著伸展自己的腿腳。
不知為何,今天醒來後,謝淮驍感覺自己的身體柔軟輕盈了許多,雖然嵐君的身體天生就十分柔軟,他自己又是個中翹楚,但也不似現在這般,他覺得隻要自己願意,甚至能盤成一個球……
囫圇在床上翻滾了一圈,揉了揉自己的臉,屋內燃著的梔子香鑽進鼻息,讓他沒忍住打了一個小噴嚏。
睜開眼,他才瞧見自己的眼前放著兩隻鬆石綠製的荷葉瓷盞。
一碗盛著清水,另一碗則是盛著被打得細碎的白色糊糊,勾的他醒過來的就是後者。
清水不說,那碗糊糊煮的乳白綿軟,放在平時,謝淮驍隻會覺得寡淡,如今聞著那鹹香味,腹中的饑餓感反而愈演愈烈。
咕咕咕咕——
好餓,想吃。
不過餓歸餓,謝淮驍還沒有到頭暈眼花的地步,這兩隻碗光禿禿的放在這裡,邊上卻沒有擺著筷子勺子一類的餐具。
宮裡沒人敢這麼怠慢世子。
除此之外,還有些地方也讓謝淮驍覺得破為怪異,這兩隻碗看著過於大了些,甚至房裡其他的東西——
謝淮驍抬起頭,環顧了一圈四周,是自己熟悉的書房擺設,可總有一些違和的地方。卻又覺得自己的記憶變得十分遙遠,那些違和的地方便因此有些似是而非,最後連謝淮驍自己也記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了。
總之,除了碗之外,屋子裡彆的東西也變得大了起來。
是在做夢麼?謝淮驍忍不住想,但那碗白色的糊糊一隻堅持不懈地吊著他,目光繞了一圈又落回了糊糊上,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
可沒有餐具讓謝淮驍犯了難,皇室教的禮儀讓他無法做出一口悶這樣不雅的舉動。
但真的太香了。
顧不上思考許多,肚子裡的饑餓感提著謝淮驍的腿讓他站了起來,千鈞一發之際他想起自己可以讓小公公拿隻勺子來,誰知剛開口,便聽到了奶聲奶氣、讓人心裡發軟的小貓叫:“咪——”
謝淮驍一愣,哪兒來的貓?
他下意識準備下床去、跟著聲音找,誰知這床也跟著變大變高了,他一腳踩空,直接翻滾下去,撞翻了那碗盛著清水的荷葉瓷碗。
“咪咪咪!”
被撞翻的荷葉碗直接扣在了謝淮驍頭上,幾乎蓋住了整個身體,突如其來的黑暗打得他措手不及,使勁兒在桌上翻騰想要推開這個碗,奈何他力氣太小,半晌隻能弄出條縫露進來一些光亮,倒是指甲碰到瓷碗發出的清脆又雜亂的當當聲,成功把在院外澆花的宋小招了進來。
“呀!水怎麼灑了!”
宋小進來一眼看見了書桌的慘狀,立刻扔下手裡的水壺跑了過去。書桌上放著宋青梧常看的書冊,平時灑掃的仆人都得十分小心,不給相爺添亂,可眼下……
儘管那碗水大部分都濺在了謝淮驍身上,但還是波及到了離得最近的一本書冊,宋小隻覺得頭疼,戰戰兢兢的掀開碗把小貓仔救出來,但看著書冊上被暈染掉了的墨跡,他覺得這隻小貓可能命不久矣了。
不過還不等宋小去收拾桌上的東西,手裡的小貓仔忽熱被人提溜開去,隨即便聽見宋青梧道:“一醒來就把我給你備的水灑了,這叫我怎麼好把你一個人留在屋裡。”
宋小聽見這聲嚇了一跳,相爺平日裡都在宮裡頭忙,難得休沐在家反而讓他有些不適,連忙轉身:“相爺。”
宋青梧倒不在意這些,提著小貓的後頸皮拎到自己麵前看了眼,被漂亮的眼珠盯著瞧,忍不住在小貓濕漉漉的鼻子上落下一個吻,接著才掃了一眼略微狼藉的書桌,轉頭吩咐宋小說:“先去廚房請周娘再做一碗魚粥送到亭裡來,書桌待會兒再進來收拾。”
宋小領了吩咐,轉身出門便朝著大廚房的方向跑去,順便撿起自己方才匆匆扔下的水壺一齊帶走了。
清明那日後,天一下子就放了晴,到處都是回暖的氣息。宋小看著滿園開始抽綠的梔子,一邊趕路一邊覺得,相爺將那隻小貓仔撿回來後,就像東都退了冰雪的天,變得有人氣兒了。
出院前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相爺抱著那隻撿回來的小貓也出來了。
宋青梧的相府是靖南王賜下的宅子,東都也是前朝都城,長安裡這一片空置的舊宅尚有許多,這間便是靖南王專門找了宮裡匠人翻新的某個郡王的屋舍。照理來說,翻建時應當降下規格、遵照一品大元規製來做,但靖南王偏偏讓工匠保留了郡王府的規製,庭院假山極儘雅致,從外引了活水進來做相府的潺潺小溪,雕欄玉砌,聖心偏於宋青梧十分明顯。
若是以前,謝淮驍看了這院子隻會更加嫌惡宋青梧,覺得父皇怕不是豬油蒙了心,受了宋謝山花言巧語的哄騙,否則像父皇那樣連建個行宮都十分不願的人,怎麼會願意給一個臣子這麼大的殊榮。
可惜,他被剛才宋青梧的舉動嚇丟了魂,有被這人突然親到的震驚,更讓他覺得難以接受的是,剛才短短的一眼裡,他在宋青梧的瞳孔裡看見了一隻貓。
那隻貓瞧著不過兩月大,模樣長得十分討喜,琥珀色的眼珠似上供的琉璃珠,渾身雪白,隻雙耳尖和四隻小爪子透著粉嫩,倒映在宋青梧瞳孔中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如果隻是平時,如果不在宋青梧麵前,謝淮驍定會忍不住討要過來,關上門,肆意埋進小貓軟軟的肚皮裡。
但前提是,這隻貓不是自己的話。
宋青梧揣著謝淮驍,沿著院中鋪就的青石路走到了亭子裡。亭中的石桌上擺著幾樣小點心,擺放精致,邊上卷著一冊書,揭開蓋的茶盅正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想來方才這裡還有人。
這邊也準備著給小貓仔的軟墊,宋青梧將小貓放了上去,掰了一點綠豆糕在指尖捏碎,伸到小貓嘴邊,也不管小貓是否能聽懂,道:“你的糊糊還要再等等,先拿這個墊墊。”
謝淮驍看著麵前的手指,下意識地把四肢揣進身下臥在軟墊上,尾巴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動,目光謝過那點兒可憐兮兮的綠豆糕碎屑朝後望,發現宋青梧指腹的繭子變淺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瞳孔裡瞬間失去了光彩。
許是因為醒過來身處的環境和謝淮驍在宮裡的住所太過相似,讓他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怪異的源頭,甚至沒有立即察覺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貓。
在秋獵時從叢雲嶺上墜下,他應該死了才對。
謝淮驍抱住自己的頭,合上眼似乎都還能感受到身後被人追趕、孤立無援的絕望。
墜落掀起的罡風刮的臉生疼,燕江的濤濤聲離他謝來謝近,心如擂鼓,逐漸和江水的轟鳴合而為一——
他的確死了。
宋青梧看著小貓防備的動作有些疑惑,正想將它抱起來看看是怎麼了,小貓便慢慢將小爪子從毛腦袋上拿了下來,放到自己麵前,目不轉睛看得格外認真。
謝淮驍確實看得十分認真,他睜開眼,眨兩下後又閉上,接著又睜開,如此反複了幾次,麵前放著的依舊是小貓的爪子,毛絨圓潤像是山竹的果肉,內裡粉嫩的肉墊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按兩下。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變成貓的事實,而且是一隻不過宋青梧巴掌大、輕輕一捏就能死的貓仔,宋青梧的貓仔。
謝淮驍的太傅任崇文說過,如今朝上第一“貪”的便是戶部尚書宋謝山,一毛不拔鐵公雞,膽子大到朝廷撥給邊關各軍的軍餉也敢扣下。而錢財銀兩不過是浮於表麵的東西,宋謝山更貪權勢,麵上對靖南王極儘溜須拍馬之能,私底下卻做著結黨營私、殘害忠良的勾當,偏偏做得滴水不漏,沒人抓得到他的把柄。
宋國公崢嶸一生,鞠躬儘瘁為大寧鎮守北原關二十餘年,對朝廷忠心耿耿,以“忠君”二字為名,奈何生下的兒子卻爛了身骨,蛀蟲一般肆無忌憚啃食著大寧的脊梁。
宋青梧身上穿著的雲錦千金才能買一尺,這不知貪了多少民脂民膏才積累了如此財富!
謝淮驍謝想謝氣,全然不覺自己身上已經炸了毛,整隻貓硬生生被撐圓了一圈兒,甚至總藏在肉墊裡的尖利指甲都伸了出來。
“哎呀。”
周娘端著新煮好的魚糊糊過來時正好看見“凶”相外露的謝淮驍,放下托盤想將他抱起來看看。宋青梧伸手輕輕拂開周娘的手,徑自將忽然升起悶氣來的貓仔托到手裡,喂了幾天養得微微圓潤的小肚子軟軟抵在掌心,左右觀察了一陣,宋青梧朝周娘問:“周娘身上可帶著剪子?”
“帶著的。”說著,周娘便從身上摸出來一把精巧的小剪子,“原本就是打算今天給它修修爪。”
宋青梧將剪子拿到手裡,把小貓放回軟墊,托起它的一隻小爪子對著剪子比劃,似乎在考慮怎麼下手。
周娘擔心貓小好動,爪到宋青梧,便道:“我幫相爺抓著它?”
“修個指甲罷了,不妨事。”
說完,宋青梧似乎終於找準了下手的方向,捏了捏粉嫩的肉墊似乎是在安慰,另一隻舉著剪子的手慢慢靠了過去。
謝淮驍意識到宋青梧要做什麼後,未曾多想,直接抬起另一隻爪子對著宋青梧的臉就呼了過去。
“相爺!”
周娘見狀,飛快伸手想要將謝淮驍抱開,宋青梧卻又抬手擋開她,隻是臉色冷了下來,薄唇緊抿不複方才的溫和神色。
謝淮驍瑟縮了一下,他並沒有想要抓傷宋青梧,隻是那一瞬間身體直接動了,他甚至來不及控製。
他看著宋青梧臉上被自己劃出來的細痕,剛才的火氣一下子被澆滅,一不小心和宋青梧的目光相對,刹那間轉開了自己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宋青梧看起來比自己上一回見他時要成熟了許多。
雖然依舊生得俊美,謝淮驍卻總覺得多了一點兒淩冽感,像一把舔過血的長刀,比自己記憶中危險了許多。
看來這就是宋青梧的真麵目,謝淮驍想,太傅誠不欺我!
“沒事。”宋青梧摸了摸被劃到的地方,其實並不疼,畢竟貓還小,沒有什麼力氣,“正好也還沒來得及給他取名,瞧著這麼凶,就叫小爪吧。”
聽得這個稱呼,另外的一人一貓都怔了怔,看向宋青梧的目光裡潛藏這心疼和奇怪。
小爪是謝淮驍的乳名,長大後也隻有母妃和好友楚澤渝才一直這麼叫他,宋青梧也知道這個乳名,但從來沒有這樣叫過自己。
如今雖然知道宋青梧叫的並不是自己,甚至可能並沒有什麼旁的意思……但謝淮驍就是覺得十分彆扭,頭頂的小耳朵忍不住晃動,甚至有些熱。
嘖,看來這天太熱了。
“喜歡嗎?”宋青梧在謝淮驍頭頂揉了揉,又順勢撓了撓頭的下吧,滿意的聽見小貓發出了舒服的咕嚕聲,語氣裡帶了點笑意,“喜歡就好。”
正當謝淮驍在內心唾棄自己被宋青梧摸得渾身舒暢時,他萬萬沒想到,貓的本能在這時上身,伸出粉粉的小貓舌,在宋青梧掌心舔舐幾下,嘗到了他手心裡殘留著的綠豆糕的甜味。
“你這小東西,討饒倒是快。”宋青梧收回被舔得有些癢的手,堅定的抓起謝淮驍的爪子,“不過討饒也沒有用,指甲還是要剪的。”
話落,宋青梧手裡的剪子一開一合,片刻後便剪掉了謝淮驍兩隻爪子上的小尖爪。
謝淮驍看著自己光禿禿的小毛球,無助地張了張,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徹底失去了一項尚來不及體驗的巨大快樂,心裡空落伍比,嗚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