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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全是我前任 道_非 79557 字 3個月前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讓他進來。”

華幼安輕輕一笑。

素月眉梢輕抬, 看了看麵前被浴巾裹著的少女,越發猜不透她的心思——眼前的這位縣君,似乎越來越瘋了。

但再怎麼猜不透, 身為心腹女使的職責還是讓她溫聲勸出口, “縣君,夜色已深,況世子爺住在隔壁, 若是叫世子爺知曉縣君深夜與國舅爺獨處,世子爺心裡怕是要不痛快了。”

“表兄既然把我當妹妹, 妹妹如意郎君, 他該開心才是,有什麼不痛快的?”

華幼安手指繞著濕發, 笑眯眯選著一會兒要穿的衣服。

素月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看著華幼安試探出聲, “那, 縣君要婢子配的五石散, 是用在國舅爺身上的?”

“過幾日你便知道了。”

華幼安不甚在意道。

華幼安好華服,喜繁華,雖是出來遊玩散心,但衣櫃裡的衣服依舊是琳琅滿目的, 各式各樣應有儘有,她的手指劃過一件又一件的衣裙,在一件衣裙裙上停止撥動。

這是一條桔梗色的魚鱗裙, 春日裡表兄送給她的, 陽光下是一個顏色, 月色下又是一個顏色, 望之波光粼粼, 美不勝收,她喜歡得緊,卻總也不舍得穿。

——這料子比天蠶絲更為稀少,一年也不過織出一兩匹,她喜歡飄逸的大裙擺,做她的衣服自然極廢料子,寸金寸縷的料子到她這統共隻能做一件衣裙,若是穿壞了,卻是要等明年才能有第二件的。

她還記得表兄把魚鱗裙送給她時她的歡喜,她拿著裙子對著飛鸞瑞獸銅鏡在身上比劃著,表兄在她身後看著她,嘴角噙著淡淡淺笑。

那日的表兄穿著孔雀藍的衣服,與送給她的桔梗色魚鱗裙十分相稱,她與表兄並肩而立,表兄是貴氣逼人的雍容風流,她是鮮花著錦的嬌豔明媚,任誰見了都要讚一句好一對璧人。

華幼安抿了一下唇。

“這件吧。”

華幼安手指輕撫著魚鱗裙上的精致繡花,“今夜月色皎皎,方能顯出這條裙子的波光粼粼。”

素月眼皮跳了跳,“縣君,這條裙子是世子爺送給您的,您穿這件去見國舅爺怕是不合適。”

“我說合適便合適。”

華幼安固執己見,“就這件。”

她就是要穿著心上人送的衣服見前任。

華幼安聽不進勸,素月隻得給她換上魚鱗裙,剛剛梳洗過,她的頭發尚未乾,冒著濕氣披在肩頭,僅用一支翠色的玉簪挽著,她雖喜繁華好裝扮,但也分場合,方才與蕭辭玄“大鬨”一場,她自是往楚楚可憐那方麵妝點,她本就生了一張嬌怯病弱的臉,不施粉黛越發顯得我見猶憐,她便頂著這張肅靜嬌弱的臉,讓女使將裴丹臨帶了進來。

錦衣男人踏進房間。

六角琉璃燈轉著燭火,皎皎月色透過如意菱花式的窗柩透了進來,燭光與月光糅合成銀色淺紗,如霧似煙般籠罩在華幼安臉上。

裴丹臨被晃了一下眼。

——對著這樣的一張臉,著實讓人難以保持理智。

“國舅爺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華幼安輕啜著茶水,麵上淺笑有些勉強。

裴丹臨回神。

“我來看看你。”

裴丹臨攥了下折扇,連忙把眼睛從華幼安臉上移開,“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麼?”

他微微側身,示意身後侍從捧來秋意白,“是你最愛的秋意白。”

秋意白,用梨花釀的酒,入口是梨花皎皎清冽,初飲時不覺得有什麼,可酒勁卻與燒刀子不相上下,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便醉了酒。

醉酒之後,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像極了秋季清晨的薄霜,故取名秋意白。

華幼安的確很喜歡這個酒。

秋意白像極了她與表兄的感情,開始時很美好,讓她在毫無察覺間便沉淪其中,等她想抽身之際,卻發現視線之內皆是白色,她如被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卻也貪戀著秋日的薄霜。

何其諷刺。

看出她物傷其類的傷懷,裴丹臨斟酌出聲,“若你實在難過,不妨喝上兩盞秋意白。”

“酒勁上來了,煩心事便煙消雲散了。”

素月接下裴丹臨侍從捧來的秋意白。

秋意白被斟進酒盞,淡淡的顏色像極了緞麵銀紗,華幼安看著酒盞裡的秋意白,溫柔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難過的?表兄不愛我,這件事我早就知道。”

“你能這樣想便是最好不過了。”

裴丹臨鬆了一口氣,“世間兒郎千千萬,你表兄不行咱就換”

這話剛出口,他便覺得有些不大妥當,頗有些趁人之危挑撥離間的味道,他連忙止住話頭,曲拳輕咳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目光卻不由自主看向華幼安,“幼安,你彆誤會,我沒其他的意思,也不是毛遂自薦。”

“你放心,似你這般任性妄為的性子我是無福消受的。”

想起春日裡華幼安笑顏如花喚著自己舅舅,對於長輩的稱呼被她喚得百轉千回,如蔥似玉的手指拂過他臉頰,他整個人僵住,她便又笑了起來,像是天光乍破,九天之上的神靈俯視眾生。

神靈沒有悲喜,神靈誰也不愛,可依舊阻擋不了世人頂禮膜拜的驕縱,窮儘一生去追隨所謂的神靈的恩澤。

“隻是你到底喚我一聲舅舅,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誤入歧途。”

往事湧上心頭,裴丹臨有一瞬的恍惚,他看著那張欺霜傲雪般般入畫的臉,聲音驀然低了三分,“幼安,我是真的盼著你好。”

“我知道。”

華幼安飲了一口秋意白。

她的酒量算不得好,酒水喝得急,再怎樣的溫潤溫華也不免被嗆了一下,酒水堵了嗓子,不適的感覺讓她止不住咳嗽起來,她本就生得白,驟然咳嗽,蒼白的臉色迅速泛起一抹淺淺的紅。

“哎,你慢點喝,這麼著急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小小的人被秋意白嗆得滿麵微紅,裴丹臨的身體迅速做出反應,他離坐快步走到華幼安麵前,拿出手帕去擦她臉上的水光,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喝兩盞,但是不能貪杯,這酒雖然入口溫潤,但是後勁卻大。”

“你瞧你,被嗆到了吧?”

少女的臉很軟,隔著薄薄錦帕,裴丹臨清楚感覺到少女臉頰的柔軟細膩,剝了殼的雞蛋似的,他的動作輕了又輕,聲音也變得越發輕柔,“慢點喝,我那裡還有很多。”

“不勞裴國舅費心。”

身後突然傳來男人微涼聲線,“安安體弱多病,不宜飲酒,裴國舅的那些酒,還是留著自己喝吧。”

裴丹臨動作微頓,身體僵直如被人抓包的奸/夫。

——華幼安對蕭辭玄的心思人儘皆知,作為一個受世家禮儀教養的世家公子,他不該去招惹華幼安,更不該與華幼安有這般親密的動作讓蕭辭玄誤會。

明知花有主,卻將花挪窩的事情不應該發生在一個世家公子身上。

華幼安嘴角無聲微勾。

房間裡的空氣靜了一瞬。

“世子爺,您怎麼過來了?”

素月剜了一眼守門卻把蕭辭玄引進門的汐月,上前斟了一杯茶雙手捧給蕭辭玄,不動聲色替華幼安解釋著,“縣君心情不好,吃酒吃得有些急,不小心嗆到了,裴國舅便將自己的帕子給了縣君。”

“說起來都是怪婢子蠢笨,沒有伺候好縣君。”

裴丹臨攥著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麼大的台階遞過來,他知道自己該順著台階走下去,撇清自己與華幼安的關係,以免讓蕭辭玄誤會華幼安。

可是,憑什麼呢?

君子不奪人所好,但蕭辭玄愛華幼安嗎?

很顯然,他不愛。

他隻是將華幼安視為自己的私有品,縱然不愛她,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不允許旁的男人來染指。

“素月,你哪裡蠢笨?你最是聰明不過。”

裴丹臨轉身回眸,看向不悲不喜的錦衣男子。

素月臉色微變,心中暗道不好。

——這位平時最是好性的國舅爺,今夜如何就認了死理?

若是他與世子爺鬨了起來,縣君夾在中間豈不難做?

但主子們的事情她如何能插嘴?

方才打圓場已是僭越,若她再次插嘴,隻怕會越描越黑將事情弄砸。

這種事情,還是要縣君自己來說為好。

心裡這般想著,素月連忙向華幼安使眼色,然而當她看向華幼安,才發覺少女麵上不僅沒有急色,反而麵帶淺笑頗為平靜,像是在看好戲一般盈盈瞧著裴丹臨與蕭辭玄。

是的,看戲。

她一早便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卻依舊任由誤會滋生,自己穩坐釣魚台。

她在逼世子爺。

她在拿回自己應得的東西——她看上的東西,自來沒有得不到的。

“蕭世子,方才素月對你說了慌,我不是把自己的帕子遞給幼安,而是——在給幼安擦臉。”

裴丹臨抬手揚了揚手裡的錦帕,挑釁似的看著蕭辭玄,“你說得對,我雖為幼安名義上的舅舅,卻對幼安起了不軌之心,我承認,我罔顧人倫自甘墮落。”

“但那又如何?”

裴丹臨低低一笑,精致狐狸眼莫名陰鷙,“蕭世子出身蘭陵蕭氏,當知道世家貴族向來齷齪不斷,我與幼安的□□,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雍容優雅的貴公子鳳目輕眯。

四目相對,房間裡的空氣似乎陷入凝滯。

素月幾乎不敢去看兩人的臉色。

她默默往後退了半步,與房間裡的兩個男人拉開距離。

山雨欲來風滿樓。

然而就在這時,錦衣男人轉了下手裡的描金折扇,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他雍容風華氣度裡有了一分揶揄之意。

劍拔弩張登時消散無形。

無招勝有招,裴丹臨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莫名憋屈又莫名不甘,他捏了下手裡的錦帕,上麵還帶著華幼安淺淺的唇脂,如點點紅梅落在雪地裡,是他手裡最為有力的憑證。

“蕭辭玄,你隻是幼安的表兄,而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長,我與幼安的私事,你還是少插手為好。”

裴丹臨聲音冷冷,再度挑釁。

回答他的是蕭辭玄的大步向他走來。

裴丹臨是典型的錦繡裡養出來的富貴閒人,不知人間疾苦,更不理會朝堂的風起雲湧,但再怎樣不諳世事,也知蕭辭玄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而今蕭辭玄陡然向他走過來,他下意識間便招呼守在門外的侍從,“蕭辭玄,你想做什麼?我乃河東裴丹臨,裴妃的嫡親弟弟——”

蕭辭玄扯過他手裡攥著的錦帕,兩指一夾,打開羽人座的博山爐,隨手把帕子拋在裡麵,帕子遇到明火,頃刻間便化為灰燼。

蕭辭玄看也不看裴丹臨,清淩目光落在雙手捧臉看戲的華幼安身上,平靜吐出幾個字,“安安,鬨夠了沒有?”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鬨夠了沒有?

在他心裡, 她永遠都是在胡鬨。

說傾慕他也好,說愛上彆人也罷,他永遠隻覺得她在胡鬨。

仿佛她是長不大的小孩, 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哭一哭,鬨一鬨,便能心滿意足拿到了。

多麼可笑。

她的喜歡, 隻是一場胡鬨。

華幼安輕輕笑了起來。

“表兄,我沒有在胡鬨。”

她又飲了一盞酒, 笑著看著麵前雍容華表的男人。

男人永遠冷靜, 永遠優雅自持,永遠不會失了分寸, 哪怕麵對她的荒唐“胡鬨”, 他麵上依舊沒什麼大表情, 靜靜看著她, 眼是瀲灩桃花眼, 卻也是極度克製冷靜的清淩鳳目。

秋意白入喉,溫潤之後身體便燒了起來,身體有些不適,視線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酒意刺激著大腦,她拿著酒盞對蕭辭玄盈盈而笑,“表兄, 胡鬨的人是你。”

“國舅爺說得不錯, 你隻是我表兄, 又不是我嫡親兄長, 有什麼資格來管我的私事?”

蕭辭玄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不錯, 的確是你在胡鬨。”

隻是手裡的帕子被奪,自己的性命仍在,裴丹臨鬆了一口氣,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從按劍而立,隻等他一個眼神便會衝進屋來保護自己,這種絕對的安全感讓他重新鼓足了勇氣,順著華幼安的話往下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天經地義之事,豈能你來拘束?”

“更何況,你以什麼樣的身份來管幼安?”

裴丹臨越說越上頭,富貴閒人的本性在這一刻暴露無遺——完全不看周圍人的臉色,隻管自己說得開心。

裴丹臨道:“蕭世子,我勸你早早離去,免得給幼安添堵。”

“我與幼安乃是兩廂情願,縱是天子親至也無權乾涉,更何況你了。”

裴丹臨的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連珠炮似的,句句字字直往人的心間戳,但負手而立的男人卻依舊沒什麼反應,他的挑釁他的嘲諷似乎與他無關,又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甚至就連方才奪他的帕子,也並非因為他的言語刺激,而是因為上麵沾了華幼安的唇脂。

——以他對華幼安的絕對掌控,他不允許她的痕跡落在另一個男人手裡。

裴丹臨突然覺得好生沒意思。

他跟蕭辭玄根本不在一個維度裡,他的話對蕭辭玄造不成任何實質性傷害,原因非常簡單——蕭辭玄清楚知道華幼安愛著他心裡也隻有他,他再怎樣陰陽怪氣,也傷不到他分毫。

裴丹臨眸色徹底冷了下來。

他抬眸去看華幼安,酒後的少女麵色微紅,紅色自她臉頰開始印染,一直接連到她的眼角,扇子似的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陰影,陰影之後的一抹紅越發可憐無辜。

那是一張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一張臉。

可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卻無動於衷,男人的目光略在她波光瀲灩的長裙上停留,又很快移開視線看著她的眼睛,“安安,我雖不是你的嫡親兄長,但與嫡親兄長無異,你的事情,我比他更有資格管。”

——端的是再一次否認對她的感情,兄妹情無論什麼時候都無比適用。

這句話的殺傷力不亞於鈍刀子割肉,男人的聲音剛落,裴丹臨便看到華幼安變了臉色,那是一種跋山涉水風塵仆仆之後目標仍在千裡之外的無力悲涼。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與華幼安的確同病相憐。

裴丹臨突然笑了起來。

“國舅爺是在笑我麼?”

華幼安手指按著食案,撐著身體慢慢站了起來,像是在側耳傾聽什麼,她輕輕閉上雙目,“表兄,你聽,國舅爺正在笑我。”

“表兄,你不覺得很嘲諷麼?你憐我寵我由著我,卻獨獨不愛我。”

“我是被你捧在掌心的人,你一定要我成為旁人心中的笑柄麼?”

這些話悲涼絕望得很,華幼安卻不曾落淚,她輕輕笑著,像是在撒嬌,“表兄表兄。”

她一遍又一遍喚著表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繾綣情深,如何情人間的耳鬢廝磨,“表兄,你如何舍得呢?”

蕭辭玄眸色微沉。

有夜風透過如意菱花式的窗柩飄過來,輕柔托起華幼安的長發,她本是剛剛梳洗過,頭發尚未乾,通體碧色的翡翠玉簪挽不住三千青絲,簡單的鬢兒隨著夜風的襲來而變得搖搖欲墜。

蕭辭玄靜了一瞬。

但男人似乎天生便斷情絕愛,少女的楚楚可憐讓他靜了一瞬後再無其他反應,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邊明月,平靜對華幼安道:“安安,夜色已深,你該休息了。”

——完全不想深入這種話題的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華幼安麵上的淺笑一寸一寸徹底冷了下去。

“表兄不必如此,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何必催我早睡?”

華幼安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她拿著酒盞,酒盞裡映著天邊皎月,那月亮好看得很,她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手指入酒,月亮消散無形,她大笑起來。

蕭辭玄眸色越發深沉。

“裴國舅,你該走了。”

像是不願讓外人看到少女的醉態,蕭辭玄下逐客令。

裴丹臨微挑眉。

眼前的一切都毫無意義,自己與華幼安沒什麼不同,天邊皎月不可摘,注定一生追尋自己心間的那輪明月。

“走,我這便走。”

裴丹臨譏諷出聲,“我若不走,蕭世子如何展現作為兄長的體貼入微呢?”

裴丹臨起身走出房間。

素月向來謹慎又多心,見裴丹臨離開,自己哪敢多待?

忙低頭垂眸退出房間,離開之際不忘輕輕合上房門。

吱呀一聲房門被關上,偌大的房間隻剩下華幼安與蕭辭玄兩個人,蕭辭玄走上前,拿開華幼安手裡的酒盞,“安安,你醉了。”

少女似乎的確吃醉了酒,小臉微紅,身體發燙,他剛把她手裡的酒盞拿來,她便伸手向他討要,“我沒醉,我要吃酒。”

“那是秋意白,與我一樣的酒。”

“與我一樣的荒唐。”

——起了這般好聽的名字,色澤又這般好看,入口也是溫潤甘甜的,為何後勁卻叫人防不勝防?

仿佛感情一事無論開始時有多美好,其結果都逃不過苦澀。

她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

那麼努力地愛了兩輩子。

可她的表兄依舊不想懂。

又或者說,唯有死亡才能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感情。

“安安,你從來不荒唐。”

耳畔響起男人低沉聲線。

像是在安撫她醉酒後的情緒波動,男人的聲音低沉卻也溫和,羽毛似的拂過她耳側,輕輕的,很溫柔,卻無端將火點在她臉側,她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臉因為他的話燒了起來,那種滾燙從臉側延伸到耳根,又順著耳後的血液一直流淌直心間。

“撲通——”

“撲通——”

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喜歡一個人是無法控製的。

病態的依賴得不到反饋,其結果不是逼瘋自己,便是逼瘋彆人。

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楚知道自己已經瘋了。

“表兄又在哄我。”

華幼安笑了笑,酒盞被蕭辭玄拿得有些遠,她夠不到,便索性不再去拿,她伸手攬著蕭辭玄的脖子,仰著小臉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

似這等親密的動作她其實做過很多次,蕭辭玄並不喜歡,他說她已經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小孩子那般沒有界限。

他要與她保持距離。

“我若不荒唐,表兄為何不愛我麼?”

華幼安輕笑著說著這些話,如扒開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一定是我不夠懂事,不夠溫柔體貼,表兄才不愛我的。”

華幼安抬眸看著蕭辭玄的眼,男人是瀲灩多情的桃花眼,偏生性子冷靜優雅自持,獨屬桃花眼的萬種風情隻剩下斷情絕愛,眉眼間的豔色被遮蓋,男人永遠是矜貴驕傲的九天之鳳。

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天邊皎月。

“可是表兄,我小你六歲,今年不過十六歲,縱是不懂事,也不過是年齡所導致的年少不更事罷了。”

華幼安看著他的眉眼,聲音很輕,“表兄,你能不能等等我?”

“等我長大,等我變得溫柔體貼,等我知道如何去做一個不給你添亂的妻子。”

“你等等我,表兄。”

“你等等我。”

“好不好?”

男人眉頭慢慢蹙了下來。

“安安,你不需要變得更好。”

靜了一瞬後,男人緩緩抬起手,垂眸拭去華幼安眼角的水色,“你現在就很好。”

月光自如意菱花式的窗柩處透進來,盈滿男人眼眶,男人靜靜看著她,眼底儘是寵溺之色,“你不需要懂事。”

後麵的話他縱然不說,華幼安也猜得到——因為有他。

因為有他,她任性乖戾又何妨?

因為有他,她聲名狼藉卻依舊是京畿第一貴女。

她的一切的一切,隻因為她有他。

一如數年前,她本已一隻腳踏入鬼門關,是他縱馬而來將她救回。

他給了她生命,給了她體麵,卻獨獨不願意給她喜歡。

人在年少之際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

弄權也好,弑君也罷,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她兩世唯一做錯的一件事,是遇到表兄時太過年幼。

一年萬年,自此用一生來念念不忘。

華幼安慢慢笑了起來。

可那又怎樣呢?

屬於她的東西,總是要送到她手裡的。

華幼安盈盈笑道:“表兄,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又做了一件荒唐事。”

似是在笑她的孩子氣,男人無奈搖頭,“安安,你不荒唐。”

華幼安麵上笑意更深。

六角宮燈無聲燃著長明燈,鳳穿牡丹的圖案映照在少女肩頭,少女勾著男人脖子,點著腳湊在蕭辭玄肩頭,微俯身,呼吸間的熱氣便落在男人耳側。

過分的親密似乎讓蕭辭玄有些不適,男人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伸出手似乎要將少女微微拉開,但他的手卻遲遲落不到少女身上。

像是不忍,又像是無奈認命。

“安安,你又闖了什麼禍?”

蕭辭玄的手最終落在少女鬂間,將她臉側的碎發輕柔梳在耳後。

這個動作對他來講已經有些生疏,他的手不可避免碰到了少女的耳朵,很燙,如火在燃燒。

蕭辭玄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下一刻,他聽到少女溫柔聲音似是在撒嬌,她的聲音帶了秋意白,在他眼前灑下大片的赤白,“我叫人配了一方五石散,助興用的。”

“表兄,你猜,我會用在誰身上?”

蕭辭玄瞳孔驟然收縮。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少女似乎醉了酒, 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麼,又或者說,酒後向來吐真言, 藏在心裡的話隻能借著酒意說出來。

男人清冽氣息迎了滿麵, 是那種好聞的水沉香,讓人很容易便沉溺其中,少女輕嗅著水沉香, 溫柔的眸色如被點了墨,黑色無聲在她眼底印染。

有些人, 天生便是另一個人的劫。

“表兄, 你怎麼不說話了呢?”

華幼安輕輕笑著,雙手攬著蕭辭玄的脖頸, 如交頸的鴛鴦般, 她很喜歡這個姿勢, 有種表兄獨屬她一人的錯覺, 可錯覺終究是錯覺, 她清楚知道不可能,但依舊不影響她越陷越深,甚至忍不住蹭了蹭男人的脖頸。

輕輕的,像是在撒嬌。

又像是繾綣情深的戀人在耳鬢廝磨。

“國舅爺天真赤誠, 陸滄藍英氣勃勃,傅書新則是嫻靜溫雅,表兄, 你說, 我到底選誰好呢?”

這件事情似乎的確讓人難以抉擇, 少女下巴抵在男人肩膀, 歪著頭細數著眾多男人的優缺點, “我哪一個都喜歡,哪一個都舍不得了。”

“表兄,你幫我選一下嘛。”

“你是我至親至愛的表兄,怎能讓我困惑猶豫不決呢?”

“你快幫我拿個主意,五石散我用在誰身上——”

一隻手攥住她手腕。

“安安,適可而止。”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在她頭頂。

“什麼適可而止?我為什麼要適可而止?”

華幼安抬頭,看著麵前鳳目輕眯的男人,“表兄,你不愛我,也不打算娶我為妻,既是如此,我又為何不能去試一試其他男人?”

“他們愛我,我瞧著他們也順眼——”

攥著她手腕的手稍稍用力,男人把她覆在自己脖頸的手拽了回去,距離被迫拉開,她清楚看到男人眼底引而不發的溫怒。

——到底是出身蘭陵蕭家的貴公子,哪怕被她氣到極致,依舊是矜貴優雅麵平如鏡的。

“安安,裴國舅愚蠢天真,陸滄藍野性未除,傅書新更是心思深沉之輩,這三人如何能做你的良人?”

男人似乎早就思考過她的終身大事,她看中的三個男人的缺點他如數家珍,“你是九州最為鐘靈雋秀的女郎,你的終身大事豈能這般兒戲?”

“唯有天下最為出色的兒郎才不算辱沒你。”

男人攥著她的手腕,麵容沉靜如長輩規勸小輩,“安安,五石散是禁藥,你不能碰。”

是的,長輩規勸小輩。

她在表兄心裡,從來是需要他庇佑需要他嗬護的小妹妹。

而不是與他能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她的荒誕不經,她的乖戾偏執,於他而言是需要安撫,需要教引。

仿佛隻要他好言相勸,她便能改邪歸正。

可是啊,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隻是喜歡了一個人而已。

她隻是想得到那個人而已。

華幼慢慢笑了起來。

“可是表兄,我若執意要用呢?”

她笑眯眯看著自己愛了兩世的男人,聲音越發溫柔,“表兄,我長大了。”

“我想嘗嘗五石散的滋味,更想嘗嘗男人的滋味。”

她的話似乎的確觸怒了麵前的男人,優雅的貴公子鳳目輕眯,眸色無端冷了下來。

但她卻全然不怕,她抬起那隻不曾被她攥著的手,輕輕一伸,指腹便抵在他的唇。

“表兄不給,我便隻好去找其他人。”

華幼安輕輕笑著,離經叛道的話被她說成情人間的溫聲低喃,“表兄,你給,還是不給?”

墨色在男人眼底無聲鋪開。

沒有悲喜的神祇終於被人拉入紅塵。

蕭辭玄垂眸看了眼覆在自己唇角的手,那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玉質般細膩無暇,大抵是飲了酒的緣故,少女的手比往日燙上一些,覆在他微涼唇上,便是熱與冷的交接。

溫熱的手狀似無意卻有意在他唇間點著火,仿佛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他——她的確長大了,知道如何引誘男人。

蕭辭玄靜了一瞬。

片刻後,他拿開華幼安的手,看著少女癲狂眸色低低出聲,“安安,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

兩隻手都被攥著,華幼安動彈不得,但身體能被束縛,心臟卻不能被旁人左右,她依舊遵循著本心,笑盈盈對男人說著話,“表兄,我要你,你給不給?”

“安安,不要自甘墮落。”

蕭辭玄聲音微冷。

兩世的喜歡換來一句自甘墮落,華幼安絲毫不意外,書裡的表兄,也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叫她清醒,叫她理智,叫她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可那時的她終究年齡小,聽到這樣的一句話便碎了心腸,歇斯底裡與表兄大鬨一場,此後表兄遠走邊疆,而她長住京畿,自此再不相見。

表兄到底天縱奇才,自去邊疆便捷報不斷傳來,是大虞朝的守護神,更是無數女子夢中的情郎,而她卻被表兄一語成讖,果真荒唐不堪,弄權,殺人,聲名狼藉。

再後來表兄戰死邊疆,她徹底失去理智,殺一王兩帝,誅兩後三妃。

她的確是個瘋子。

也的確自甘墮落。

“表兄,喜歡便是自甘墮落嗎?”

華幼安聲音很輕,“我明明隻想與你在一起。”

“表兄,你是我看中的人,你終是要與我在一起的。”

“你為什麼要拒絕我?”

“為什麼要我去找彆的男人——”

“安安!”

蕭辭玄聲音陡然拔高,“感情之事如何能拿來交易妥協?”

“所以你既不愛我,也不要我去找彆的男人?”

華幼安反唇相譏,“表兄,憑什麼?”

“不愛我就該放我走,我不是你手裡的物件,要一直被你拿捏。”

“你覺得我在拿捏你?”

“難道不是嗎?”

擠壓在心裡的情緒徹底爆發,華幼安再無顧忌,她用力把手腕從蕭辭玄手裡拽出來,迎著蕭辭玄清淩目光道:“你一邊享受著我對你的依賴傾慕,一邊又一次次拒絕我的喜歡,表兄,你何其自私!”

“你總說我小,可我已經十六了,我不是小孩子,要你事事教導我。”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不是在胡鬨。”

“可你一直覺得我在胡鬨。”

“喜歡你是胡鬨,喜歡彆人也是胡鬨。”

“你告訴我,我怎樣才算不胡鬨?”

“我不嫁人,一直守著你?”

華幼安無聲冷笑,“表兄,這才算你心裡的不胡鬨?”

蕭辭玄呼吸驟然一緊。

“抱歉,我做不到。”

華幼安看著蕭辭玄,一字一句道:“表兄,你今日必須做出選擇。”

“要麼,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要麼,放我去找其他男人。”

避無可避的問題讓男人陷入沉默。

兩人相對而立,男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落在華幼安眼底。

端方自持的世家公子在掙紮,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昳麗眉眼仿佛蘊著千山暮雪,終年不化的積雪是世人永遠觸及不到的高峰。

世間為之安靜。

華幼安一眨不眨看著蕭辭玄,如等待審判。

這個問題的確讓人難以回答,她看到麵前男人眉峰微不可查蹙了一下,但那隻是短短一瞬,轉瞬之後,男人仍是清貴優雅的高嶺之花,世人隻能仰望的天邊皎月——

“你醉了。”

蕭辭玄平靜出聲。

像是要印證自己的話,蕭辭玄攔腰將她抱了起來,“我送你回房休息。”

——再明顯不過的不想與她繼續這個話題。

他在嫌她煩。

隻是礙於幼時的情意,他才克製著自己的性子不曾對她發脾氣。

容忍她的任性,容忍她的小性子,容忍她的荒唐,似乎容忍她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隨著他的血液刻在骨子裡。

他對她,從來隻有責任與習慣。

華幼安笑了起來。

被蕭辭玄抱在懷裡,失重感便緊隨而來,酒後的失重感更加難受,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倒向蕭辭玄,像是不習慣她的這種親密舉動,她清楚感覺到蕭辭玄的身體僵了一瞬。

——他的身體都在抗拒她。

多麼有意思的事情。

他把她當妹妹,她卻傾慕他喜歡他,甚至想睡他。

他一定覺得她很惡心。

但終歸是自己自幼寵著的妹妹,無論她做出什麼荒唐事,他都會由著她隨著她。

一如此時此刻。

哪怕他的身體在抗拒她的依靠,但他依舊緊緊抱著她,不曾把她丟在地上。

熱情終於冷卻。

“我知道表兄的答案了。”

華幼安閉了閉眼,掙紮著從蕭辭玄懷裡跳下來,失重感讓她有些站不穩,她扶著屏風堪堪穩住自己的身體,直直看著蕭辭玄的眼睛,“表兄,你日後莫要後悔。”

六角琉璃燈陡然搖曳。

華幼安轉身,扶著屏風蹌踉走向自己的床榻。

終究還是這樣的結果。

終究有些東西還是要算計才能得到。

真心?赤誠?

從來換不來她想要的如意郎君。

琉璃燈明明暗暗,明色照在她臉上,暗色侵入她眼眸,如化不開的墨,一團一團蘊在她眼中。

腳步聲響起,一隻手攥著她手腕,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男人攥得更緊,那個她愛了兩世的男人固執著不肯放她走,“安安,你一定要這樣麼?”

“對,我就是要這樣。”

她涼涼笑著,像是找不到自己糖的小孩,“表兄,鬆開。”

身後傳來一聲低歎。

“安安,你在逼我。”

男人聲音低沉。

“表兄,是你在逼我——”

手腕被人輕輕一拽,她跌入一個溫暖懷抱,男人的動作很生疏,呼吸卻很熱,他長歎一聲,像是認了命,“安安,你彆後悔。”

溫熱的吻終於落在她唇上。

??第 24 章(捉蟲)

第二十四章

華幼安瞳孔微縮, 心跳陡然靜止。

男人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的那一刻,她徹底呆立在原地。

她想要的,這便得到了?

她愛慕了兩世的人, 為之瘋狂了兩世的人, 就這麼輕而易舉滿足她的要求?

哪怕她想要的東西荒誕又任性?

他依舊會容忍她的索取她的任性?

果然是她愛了兩輩子的表兄。

他對她的好,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畢竟,他是那麼那麼在意她。

正是因為知道他的在意, 她才會肆無忌憚恃寵而驕。

被偏愛的人從來有恃無恐。

因為她清楚知道,無論她做了什麼事情, 又犯了什麼錯, 他都會為她處理後事,讓一切仿佛不曾發生。

她就是仗著他對她的寵愛。

華幼安輕輕笑了起來。

可寵愛終究不是愛, 他的身體騙不了人, 像是要完成某項任務, 又像是她想要的他從來都會給, 男人抬手捧著她的臉, 微涼的唇覆上她的。

“張嘴。”

蕭辭玄低聲道。

並不是命令的口氣,而是他一貫的誘哄,就像小時候,隻要她聽了他的勸, 她就能吃上想要的糖。

這樣的口吻她根本無從招架,腦子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已順從了他的要求。

蕭辭玄闖了進來。

他的吻很輕柔, 細雨輕風似的裹著她, 不帶任何情/色, 但卻依舊讓華幼安戰栗不止——表兄終於是她的了。

她愛了兩輩子的人, 終究還是得到了。

得償所願的眩暈感襲來, 華幼安腦海一片空白,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她的身體蹌踉一下,男人顯然時刻留意著她的反應,另一隻手瞬間攬住她的腰,她被這樣的力道帶了一下,整個人倒在男人懷裡。

水沉香迎了滿麵,她心跳如鼓擂。

顯而易見,這是極其親密的動作。

下意識間,華幼安想伸手攀上蕭辭玄的脖頸,但蕭辭玄似乎真的隻是擔心她會跌到,他的擁抱並無其他深意,在她站穩之後,他瞬間便收回了手,兩人的距離被拉開,她伸出去的手被他不輕不重攥著。

“你會後悔的。”

蕭辭玄淡淡看著華幼安,仿佛在勸她迷途知返。

“不,我怎麼會後悔?”

蕭辭玄的話剛落,華幼安便脫口而出。

華幼安抬頭,她看到到蕭辭玄雍容鳳目依舊清淩清明,那是他一貫的神色,世家公子的優雅自持,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但果真一切都不曾發生麼?

神色能騙人,身體卻騙不了人——他的唇卻恰恰相反,於六角琉璃燈下泛著水光,他引以為傲的優雅自持失了控,吻了他自幼視為妹妹的人。

那是一種褻/瀆神靈的罪惡。

她看到男人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他在自責。

華幼安笑了起來。

“表兄,我隻後悔沒有早些逼你做出選擇。”

華幼安伸出手,指腹落在蕭辭玄的唇上,男人的唇冰涼卻也柔軟,就是這個東西方才吻了她,蜻蜓點水似的一觸即散,但她依舊喜歡。

這意味著她的勝利凱歌奏響,離她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隻差一步之遙。

“表兄,這件事是我強求來的,我永遠不後悔。”

華幼安看著那個吻過自己的唇,輕輕歎謂出聲,“我不悔。”

是的。

在表兄的事情上,她從來不後悔。

蕭辭玄眸色深了一分。

華幼安點起腳,重重吻上蕭辭玄的唇。

與蕭辭玄吻她時完全不同,她的吻攻擊性很足,仿佛裹挾著狂風暴雨而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她要定麵前這個人。

誰也阻擋不了。

但男人的身體卻僵了一瞬。

她知道,那是身體最原始的反應,對她這個“好妹妹”的抗拒,他的身體在排斥她。

但那有什麼關係呢?

他終究是她的。

華幼安全然不把蕭辭玄的反應放在心上。

她一隻手攥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扯著他身上的外衫,兩個人貼在一起,她清楚感覺到男人身體對她的本能抗拒,這種反應很刺激,讓人有種拉神祇下地獄的罪惡快/感。

就該是這種感覺。

美好的東西就該被打碎。

矜貴優雅的貴公子就該被她拖入深淵,高不可攀的皎月就該被她親手摘下。

華幼安眼底笑意更深。

世家公子的衣服精致又繁瑣,華幼安剝起來十分費勁,蕭辭玄的身體雖然在抗拒她,但畢竟親口答應了她,他並未拒絕她的動作,反而十分配合她,絲綢雲錦一件一件丟在地板上。

“去床上。”

一吻而終,華幼安的聲音有些喘。

到了這一步,便是真的無路可退。

蕭辭玄微垂眸。

長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陰影。

麵前的男人沒有反應,華幼安笑了一下,“表兄,你親口答應我的,我想要的,你都會給我。”

“表兄,你不會出爾反爾吧?”

蕭辭玄眸色微沉。

像是無奈,又像是掙紮,他閉目輕搖頭,抬手揉了下眉心,“安安——”

“表兄~~~”

華幼安笑著打斷蕭辭玄的話,“你怎能失約於我呢?”

華幼安伸出手,指腹戳在蕭辭玄胸口,隔著夏日薄薄布料,她感覺到他胸口的微微起伏,她笑了一下,手指一路往下,最終在他銀色腰封處停下,她的手一勾,便勾起他腰封,她勾著他的腰封,笑眯眯抬頭,“表兄,你若反悔也無妨,大不了,我找其他人便是了。”

“什麼裴丹臨陸滄藍還有傅書新,我都可以去找。”

“情竇初開,男歡女愛,想來他們不會拒絕我——”

華幼安突然落入一個溫暖懷抱。

蕭辭玄橫抱著她,眸色此時如墨色攤開,那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占有欲,又或者說,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

“不許找。”

蕭辭玄聲音低沉。

華幼安莞爾一笑,“那,表兄還要反悔嗎?”

蕭辭玄削薄唇角抿成一條線。

下一刻,他無聲抬眉,抱著華幼安走進床榻。

茜紗帳被撩開,華幼安被蕭辭玄放在床榻,這個姿勢讓她更清楚看到蕭辭玄的臉,無處不驚豔的眉眼讓她不由自主心跳加快,另一種形式告訴她,她終於心想事成。

儘管過程有些曲折。

儘管她用足了手段。

但隻要結果是她想要的,所有不光彩的手段都是完美戀情之中的小小調劑品。

四目相對,蕭辭玄靜了一瞬,片刻後,他突然起身,“我把燈滅了。”

“不要。”

華幼安連忙跟著起身,從背後抱著蕭辭玄,她的臉貼在男人背上,如小時候那般撒著嬌,“我想看著你。”

——看著那張她愛了兩世的臉由冷靜自持變成逐漸失控,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滿足?

無人注意的角落,蕭辭玄手指微緊。

“表兄,你不會拒絕我吧?”

華幼安看不到蕭辭玄的表情,更看不到他的細微動作,她把下巴抵在蕭辭玄頸窩,輕輕蹭著他脖頸,“可是,我真的很想看著你。”

六角琉璃燈無聲而燃。

鳳穿牡丹的圖案映照蕭辭玄臉上,明明暗暗一片,墨色在他眼底聚集,陰沉如風雨欲來,他的手指緊攥又慢慢舒展,天人交戰的掙紮。

不知道過來多久,蕭辭玄輕輕閉眼,認命似的吸了一口氣。

“不會。”

蕭辭玄轉身,垂眸看著病態般依賴著自己的華幼安。

少女生了一張嬌怯病弱的臉,懵懂稚氣如誤入人間的精靈,麵對這樣的一張臉,任何旖旎念頭都不該存在。

他在作惡。

蕭辭玄閉了閉眼。

少女的鬢兒有些鬆散,玉簪在她鬂間搖搖欲墜,烏發,玉簪,雪膚,無端晃著人的眼睛,蕭辭玄垂眸抬手,將她鬂間亂發梳在耳後,“安安,你此時仍有反悔的機會。”

——他們不該如此。

他是她兄長。

少女似乎並不意外他的話,笑著將他擁得更緊,溫香軟玉迎了滿麵,少女抬眸看著他,眸色如星星浸了水光,“表兄,我不後悔。”

“我死了也不後悔。”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一張臉。

尤其是那雙灑滿星光的眸子。

那是一種絕望之際天光乍破的驚喜,劫後餘生的失而複得。

一如當年他把外衫裹在她身上,她緊緊抱著他不肯鬆手,也就是那一刻,她對他的依賴著了魔。

但依賴是習慣,並非喜歡。

真正作惡真正荒誕的人是他。

蕭辭玄靜靜看著華幼安,呼吸變得很輕。

麵前的男人遲遲沒有動作,華幼安吻上蕭辭玄的唇,玉質般細膩的手此時落在他脖頸,手指一撐,便撐開他僅剩的月白色中衣。

但她似乎並不滿足於此,那隻手順著蕭辭玄的脖頸探了進去,酒後的人身體比尋常人要燙上一些,她的體溫此時完美詮釋著這個道理,酥酥麻麻在男人身上引著火。

蕭辭玄身體僵了一瞬。

“表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舍得我難過的。”

華幼安離開蕭辭玄的唇,伏在他肩頭輕聲低喃,仿佛入了魔,“表兄,表兄”

“我好喜歡你。”

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喜歡。

蕭辭玄深吸一口氣,平穩呼吸亂了起來。

“安安。”

他回應著少女的話,聲音無奈又微啞,“你,手拿出來。”

聽慣了蕭辭玄清冷自持的話,乍一聽這般的低靡嗓音,華幼安顫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重了一下,長長指甲劃過蕭辭玄肌膚,驟然間的刺痛換來一聲悶哼,夢境般的不真實,華幼安有一瞬的眩暈,顫抖著吻著男人脖頸。

“表兄,我不是故意的。”

華幼安輕聲道:“你彆生氣。”

蕭辭玄抬手揉了下眉心,目光避開華幼安的臉,“安安,你彆鬨。”

“我才沒有鬨。”

華幼安撒嬌似的掐了一下蕭辭玄的背。

華幼安最討厭聽蕭辭玄說她胡鬨,可也最喜歡聽他說她胡鬨,那種毫無底線的包容曾一度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可當在這種場合說她胡鬨,為人兄長的敦敦教導就成了旖旎情/色,彆有一種禁欲的克製風情。

誰不喜歡折高嶺之花呢?

她也喜歡。

尤其這朵高嶺之花是蕭辭玄,是她表兄,是她愛了兩世瘋狂了兩世的人。

她迫不及待想將這朵花兒據為己有。

華幼安收了手,勾著蕭辭玄的脖子躺在床上,“表兄,我愛你。”

“倘若我真有胡鬨,一定是我太愛你。”

她把臉埋在男人頸窩,玷汙聖賢褻瀆神靈的罪惡感與刺激感讓她有種如墜雲端的不真實感,像是證明自己沒有在做夢,她死死摟著男人的脖子,湊在男人耳畔顫聲說著情話,“表兄,你待我那般好,一定不會怪我的。”

“表兄,承認吧,你就是喜歡我。”

“一如我喜歡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然而她的聲音剛落, 她便感覺到被她抱著的男人身體僵了一瞬。

或許是因為她的話,又或許是因為她的動作,貼得極近的動作讓她清楚可以感覺到男人的反應——那是身為男人最原始的反應。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吻了吻男人脖頸, “表兄。”

下一刻,男人陡然從她懷中離開——

“安安。”

蕭辭玄抬手揉了下眉心,閉目微微喘息著, “安安,你以後會後悔的。”

“我不能讓你恨我。”

變故突生, 華幼安眯著的眼睜開了, 她抬頭,入目的是蕭辭玄衣衫不整站在她麵前, 可男人顯然不曾情動, 又或者說身為兄長的職責讓他壓抑了男人最原始的反應。

他是真的愛她。

也是真的不愛她。

華幼安眼底的光慢慢淡了下去。

“表兄”

華幼安的聲音幾不可聞。

蕭辭玄揉捏眉心動作頓住了。

像是終究不忍, 男人側目瞥向床上的少女, 床榻上是鮮花著錦的綾羅綢緞, 富貴錦繡中堆著的少女卻是病弱嬌怯,是迎風便會倒的美人燈,更是合該被供奉被嬌養的琉璃神靈,可惜在汙濁人間待了太久, 懵懂情動遭了拒絕,蒼白決絕便從那張因是微醺而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上透了出來。

優雅貴公子眸色無端沉了一分。

——那是一種得不到便要毀掉的蒼白決絕。

“表兄,你要對我食言麼?”

華幼安慢慢坐起身, 六角琉璃燈映著鳳穿牡丹的花紋, 輕輕淺淺在她光潔肩頭描畫著, 她靠著纏枝飛鸞的引枕, 歪頭看著蕭辭玄, 瑩白色的小臉固執又偏執,像是得不到糖的小孩兒,一定要拿到屬於自己的糖才甘心,“表兄,你舍得麼?”

少女的目光太露/骨,幾乎是裹挾著侵略性的野心勃勃,蕭辭玄眉頭微蹙,伸手扳正她的臉,“安安,我們不應該這樣。”

她的臉很燙,蕭辭玄眉頭皺得更深,俯身撿起床榻上她的外衫,一點一點把她暴露在空氣中的肩頭裹在裡麵。

中衣,裙帶,罩衫,披帛,蕭辭玄穿得很用心,而被他細心穿著衣服的華幼安,卻在止不住顫抖,他發覺她的顫抖,動作頓了一瞬,但那隻是一瞬,瞬息之後,他把她的披帛披在她肩頭,一如幼時同吃同住那般,睡醒後的她的披帛總會纏在他身上,他便把纏著他的披帛輕手輕腳抽出來,重新放在她身上。

可他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

而當初稚嫩的小女孩兒此時也長成了傾城國色。

命運將他們湊在一起,命運也會讓他們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

蕭辭玄垂眸給華幼安穿著衣服,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隻是在做這個動作時,他的眼睛自始至終不曾去看少女的眼,他垂眸看著少女精致的衣裙,那是他送她的魚鱗裙,收到魚鱗裙的那日她歡歡喜喜換上,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像極了快樂的百靈鳥。

往事湧上心頭,蕭辭玄嘴角微不可查抿了一下,金銀線交織的披帛撚過他指腹他放在少女肩頭,他慢慢收回手,轉身撿起自己的衣服,世家公子的衣服精致繁瑣,蕭辭玄穿的卻很快,他把自己的衣服全部穿好,如煙似紗的外衫罩在孔雀藍的雲錦料子上,依稀可見衣料上尚未撫平的細微褶皺。

但素來注重儀表的貴公子似乎並不曾發現近在咫尺的瑕疵,他隻是起身去案幾處斟了一杯茶,茶香尚未溢出,他已將杯中茶一飲而儘。

那是隔夜的殘茶,茶香已淡,隻剩苦澀,冰涼的茶水入口,苦澀便在唇齒間漫開,是老君眉,而非京中貴女們更為鐘愛的雀舌茶。

——是安安以為他最愛的茶。

但是不是,他並不喜歡老君眉。

他更喜歡雲頂雪芽,但安安從來不知。

蕭辭玄自嘲一笑,他背對著華幼安,又將老君眉斟滿,一口一口飲著殘茶,“安安,我大你六歲,自六歲起,我的人生裡便有了你。”

“我看著你長大,從牙牙學語,到豆蔻二八。”

他平日裡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不知怎了,今夜突然很想說話,他慢慢飲著茶,苦澀的老君眉漫進五臟六腑,“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我知你並非任性,也知你天生純粹,你生來便被人捧在掌心,萬眾矚目千嬌萬寵,想要什麼了,伸伸手便能得到。”

身後的少女似乎在耍小脾氣,他說了許久的話,她卻一言不發,蕭辭玄無奈笑了笑,放下茶盞轉過身,“可是安安,你而今想要的,真的是你想要的麼?”

四目相對,蕭辭玄看到一雙近乎病態般乖戾的眼,那種視線太讓人心驚,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凝視,沒由來的,他眼皮跳了一下。

“表兄,你總是這般愛說教。”

少女迎著男人墨色眼眸,嘴角輕輕扯了起來,“表兄,彆忤逆我。”

“你現在回來,我們還有的談。”

後麵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威脅意味卻一覽無餘。

——恃寵而驕被她表現得淋漓儘致。

蕭辭玄眯起了眼。

華幼安輕抬手,對著蕭辭玄勾了勾,“表兄,回來。”

夜風喧囂四起,卷起枝葉拍打著如意菱花式的窗柩。

六角琉璃燈的燭火明明滅滅,鳳穿牡丹的鉑金紋越來越淡,直至隻剩下鮮紅如血的牡丹花瓣。

蕭辭玄陡然生出一種不好預感。

下一刻,他視線突然模糊,不適感瞬間奪去他對身體的支配,舉止優雅的世家公子腳步蹌踉了一下,聲音驟然發緊,“安安!”

——很顯然,他的小女孩兒對他的偏執早已入了骨,不擇手段也要拿到她想要的東西。

“表兄,你自己也說了,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華幼安悠悠歎謂。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

眩暈襲來,蕭辭玄幾乎站立不穩,他扶著案幾抬頭看向床榻上的少女,少女已赤著足走下床榻,魚鱗裙流光溢彩,少女似披月而來,如蔥似玉的手一伸,便探進他的腰封,輕輕一勾,滾著銀線的腰封散在地毯上。

但這似乎並不是她的最終目標,她的指腹隔著衣料抵著他的肌膚,一點一點向上遊走著,“我想要的東西,怎能不拿到手呢?”

“表兄,這是你逼我的。”

理智仿佛隨時都會抽身而去,蕭辭玄劇烈喘息著,閉眼撥開華幼安的手,跌跌撞撞退了幾步。

“安安!彆胡鬨——”

蕭辭玄的聲音啞得厲害,砧板上的魚肉似的兀自掙紮著,“解藥給我。”

他向華幼安伸出手,保養得極好的手此時有青筋隱現。

“解藥?”

華幼安溫柔一笑,緩緩走向蕭辭玄。

改良後的五石散的藥效更為霸道,永遠冷靜永遠優雅的貴公子此時戰栗不止,明顯在極力克製著什麼,他的腰封已被她扯下,衣服沒了束縛,一絲不苟便成了淩亂,再往上看,便是微紅的眼角與發間的薄汗,另一種形式彰顯著他的掙紮與痛苦。

真好看。

表兄就該是這個模樣。

詭異的滿足感讓華幼安笑了起來。

“表兄,我就是你的藥。”

華幼安走到蕭辭玄麵前,伸手挑起了男人的下巴。

肌膚相觸,蕭辭玄燙得嚇人,像是怕克製不了自己,男人攥住她的手腕製止她的輕挑動作,“安安解藥。”

此時蕭辭玄的聲音完全變了調,玉石落盤的清淩空靈變成了惡魔的低語,仿佛隨時能將麵前少女拖入地獄沉淪。

——極度危險也極度可怖。

然而華幼安卻笑了起來,她點著腳湊在蕭辭玄麵前,輕輕對著他的臉吹了一口氣。

熱氣撲在臉上,蕭辭玄眸光陡然幽深,緊接著,少女溫柔聲音在他耳側響起,“表兄,我方才說過了,我是你的藥。”

“啪——”

燭火爆出燭花。

華幼安想起素月的話,素月說,這個藥霸道得很,要她慎用再慎用,更何況世子爺那般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被這種小伎倆所算計?

她便用指腹蘸了一下藥粉,抬手放在自己眼前細細觀摩著,“我的小伎倆怎能是小伎倆呢?”

“素月,你有沒有聽過那麼一句話?”

“關心則亂。”

“表兄的心亂了,我也就成功了。”

她輕輕笑著,把粉末投進殘茶。

誠然,表兄是愛她,視若珍寶,否則不會在那種關頭停下。

誠然,表兄也是真的不愛她,對她毫無男女之情的悸動。

沒有男人能抗拒這種藥。

華幼安清楚看到蕭辭玄的變化。

掙紮,痛苦,最後是失控。

黑夜壓了下來。

華幼安終於拿到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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