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大佬全是我前任 道_非 79557 字 3個月前

另一種形式的全部。

她在地獄深處反複沉淪,男人扼著她下巴的手又將她拉回現實,惡魔與惡魔的碰撞沒有絲毫溫情可言,意識如一葉扁舟,在狂風驟雨中迷失了方向。

黑夜似乎永無止境。

夢境回歸現實,想要的東西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

她顫抖著抬眼去看麵前的男人,男人徹底失了理智,危險如正在捕獵的獸,讓她忍不住想起數年前的那一夜,那夜的男人也危險得很不,是少年。

那年的少年清淩傲氣似驕陽,睥睨天下的模樣讓她一眼便淪陷,冷冽麵孔在看向她的那一刻如天光乍破冰雪初融。

“安安,跟我回家。”

他單手扯下外袍,裹著寒風中的她。

那時的他用的尚不是現在沉穩內斂的水沉香,乾淨清冽的雪鬆味很好聞,她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他的下巴抵在她額頭,溫聲安撫的話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她愛的是那個少年。

是那個寧折不彎清淩傲氣的少年。

是那個淩厲如劍氣出鞘的果決少年。

更是那個仗劍而來把她擁入懷裡的守護神一般的少年。

可少年終究會長大,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山河萬裡,他想要九州稱臣,他的野心勃勃不再寫在眉眼裡。

他變得不動聲色,他絕對冷靜也絕對克製,他開始權衡利弊。

他與她保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

他不近女色,更不近她。

事業才是他的目標,兒女情長皆是虛妄。

他用兄妹隔絕了她與他的一切可能。

他從來不愛她。

對她的那些好,僅僅是因為職責。

因為他是蘭陵蕭辭玄,而她是平原華幼安。

僅此而已。

華幼安慟哭出聲。

那個讓她一眼萬年的少年,早就長大了啊。

隻有她沒有長大,沉溺在過去的歲月裡不可自拔,固執地以為隻要把過去抓在手裡,她就把他握在了掌心。

不是的。

少年隻有一個,而他不是他。

“表兄”

少女低低的哭聲細碎且顫抖,“我錯了。”

我原來從來不愛你。

我愛的原來隻是當年那個年少輕且狂的少年。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天已大亮, 正午的陽光透過如意菱花式的窗柩透進來,經茜紗帳過濾後,隻剩下極淺極淺的紅, 像極了混沌初開的剪影。

華幼安抬頭瞧著那抹紅, 紅色很淡,煙霧一般籠罩下來,她沐浴在紅/暈之下, 身體一點一點恢複知覺。

她與表兄的第一次顯然不是什麼好體驗,縱然男人在這種事情上無師自通, 但失去理智的男人明顯沒什麼技巧可言, 仿佛餓極了的獸,隻想將麵前的獵物拆吃入腹。

而她是他的獵物。

是他唯一的解藥。

身體像被巨石滾過一般, 五臟六腑仿佛全部移位, 隻剩下難以啟齒的痛提醒著她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又是何等的瘋狂, 何等的至死方休。

華幼安閉了閉眼。

身邊是男人平穩的呼吸。

她側目瞧去, 保養得極好的貴公子皮囊也是比女人更好看的, 英挺的鼻,斜插入鬢的眉,瀲灩桃花此刻正閉著,萬般春/色便被他的眼瞼藏了起來。

這委實是一張讓人不得不驚歎的臉, 是女媧大神的炫技之作,縱然永遠梳得一絲不苟的長發散在了肩頭,也不曾破壞他相貌的昳麗俊雅, 反而讓他的矜貴氣質裡添了一分琉璃易碎的破碎美。

往日的表兄總是讓人仰望, 讓人敬畏, 而此時的表兄卻是百轉千回的我見猶憐。

高高在上的雋逸仙人被人拉下雲層, 眉眼間是歡愉後的情/色, 這種畫麵委實好看,也委實合她的心意,可惜,他不是她的少年。

華幼安扶著床板起身,垂眸看著早已不是少年的青年,“素月,燒水。”

——她後悔了。

她不想與他在一起了。

身上疼得厲害,華幼安在素月與汐月的攙扶下才完成了梳洗,昨夜的事情的確荒唐,連一貫活潑的汐月都難得沉默,華幼安便安靜梳洗,安靜吃了早飯,安靜扶著素月的手來到庭院。

或許是逃避,又或許是其他原因,總之她現在不想回房間,更不想麵對蕭辭玄。

秋老虎比夏日更要熱,華幼安畏冷又畏熱,穿了一身薄紗裙便來到了庭院。

這是明道宮的後院,種滿了鬆柏與竹林,綠色成蔭遮著烈日炎炎,偶爾還有清風四起,為燥熱的天氣添上一分清爽。

華幼安仍未緩過勁,整個人懶懶的,躲在楠竹亭裡發呆。

她想起幼年的表兄,想起仗劍而來的少年,那是她的少年,那一刻獨屬於她一人的。

現在的表兄呢?

蘭陵蕭氏的榮耀,大虞天子唯一的血脈,他背負著太多太多的責任,他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

錯的人是她。

她固執地愛著當年的少年。

固執地把現在心無情愛的男人當成她的驚鴻一瞥。

紛紛擾擾的情緒湧上心頭,一手托腮便成了兩隻手捧臉,清風拂麵而過,她的眼裡進了風,霧氣終於化成水,珍珠串兒似的從她眼角滑落。

——她對自己的了解竟不如表兄。

表兄說她會後悔,她的的確確後了悔,她找錯了人,要錯了東西。

君生我年幼,我生君不再。

讓她一眼萬年的少年早就沒了啊。

華幼安伏在石桌上,終於哭出了聲。

她鬱結於心兩世的人,竟是她鏡花水月的一場沉迷。

她其實並不是一個熱衷權勢的人,弄權弑君,不過是因為表兄死得蹊蹺,她想為表兄討回一個公道罷了。

她的表兄死了,為何那些人還能身居高位翻雲覆雨?為什麼他們還活著?活得那麼開心?

這如何能夠?

他們必須死。

所以她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最後把自己也殺了,弄權非她願,她想要的從來隻是表兄,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的確符合書中對她的描述——戀愛腦。

然而諷刺的是,她根本不愛表兄。

華幼安笑了一下,慢慢抬起頭。

霧氣朦朧中,她看到裴丹臨走了過來。

“幼安,我是來向你告彆的——”

裴丹臨一臉不虞來向華幼安告彆,走得近了,才發覺她在哭,折扇敲在掌心不由得頓了一下,聲音一下子輕了,“你,你怎麼了?”

“你,你彆哭啊。”

裴丹臨甚少見華幼安哭得這般傷心,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折扇被他隨手拋在石桌上,下意識把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你表兄肯定是喜歡你的,他,他就是性格內斂,不知道怎麼跟你說罷了——”

裴丹臨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少女嘴角破了皮,像是被什麼狠狠咬過一般,可憐兮兮泛著紅腫,而纖細白淨的脖頸處此時有著青紫,觸目驚心般一直延伸到胸前那一抹雪痕。

烈日炎炎,少女畏熱,衣服自然穿得輕薄,薄如蟬翼的輕紗根本遮不住肩頭鎖骨處的痕跡,張牙舞爪似的闖進他的視線。

——那是激烈的男女歡愉之後才會有的痕跡。

裴丹臨手裡的帕子落了地,輕柔的安撫聲音陡然拔高,“華幼安!你你們?!!”

“不錯,如你所想的那般,我給表兄下了藥。”

華幼安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淚,與裴丹臨的震驚到近乎扭曲相比,她顯得格外平靜,平地起驚雷的話被她說得毫無波瀾,仿佛在說簪花飾品一般稀鬆如常,“我把表兄睡了。”

裴丹臨如墜冰窟。

“你要回京畿?”

華幼安看了眼如遭雷擊的裴丹臨,淡淡出聲,“也對,你阿姐快要生了,你是她嫡親弟弟,自然是要在京畿守著她的——”

然而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裴丹臨打斷,“華幼安,你沒有心!”

錦衣少年如被激怒的小獸,精致的狐狸眼此時泛了紅,死死盯著華幼安唇上被人咬過的紅腫,“陸滄藍為你出生入死,傅書新為你斬草除根除去朱家,我為你幾次與家族決裂,你便是這般回報我們的?!”

“你怎能與你的表兄”

後麵的話對於一個自幼受世家教育長大的少年顯然有些難以啟齒,少年聲音一頓,有些口不擇言,“你始亂終棄!傷風敗俗!”

“我本就不是從一而終的良家女子。”

華幼安微挑眉,“你們與我相識之日便知我生性惡毒,更知我心裡隻有我表兄,可你們還是想要與我在一起,試圖改變我,馴養我,要我從水性楊花變成心裡隻有你們。”

“是你們執意救風塵,與我有何乾係?”

裴丹臨愣在原地。

華幼安譏諷一笑,“早知我本性,又何必惱羞成怒?”

“裴丹臨,裴國舅,讓你失望了,我本就是無可救藥之人。”

裴丹臨與華幼安相識數年,還是第一次見華幼安這般牙尖嘴利,以往的華幼安雖然也驕縱任性,但她的驕縱任性帶著這個年紀的少女獨有的嬌氣溫柔,輕嗔薄怒更顯風流,讓人不僅不生氣,還隻會覺得她嬌怯病弱的她使起小性子也是十足可愛可憐的。

然而今日的她與舊日完全不同,麵上沒了溫柔笑意,藏著秋波的眸子一片冷意,如長滿刺兒的小刺蝟,見誰便要把身上尖銳的刺紮向誰。

無差彆的攻擊。

像是處於暴怒邊緣。

隻因世家貴女的修養讓她不會如市井潑婦一樣撒潑打滾,才會這般得理不讓人,以至於說出的話字字錐心。

裴丹臨靜了一瞬。

他看了又看蒼白少女唇上的紅腫,以及脖頸處的青紫,忽而有些明白她此時的暴躁煩悶——昨夜的事情,似乎並非她的本意。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裴丹臨便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

蕭辭玄是一等一的君子,饒是他因華幼安的事情不喜蕭辭玄,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那是人間難得一見的人物,氣質光華舉止風雅,任何男人見了都要自慚形穢,華幼安心心念著他,委實讓人生不出怨懟——莫說是華幼安了,若他身為女子,他也會對這樣的男子念念不忘。

似這樣的男子,怎會強迫華幼安?

必是哪裡出了差錯。

裴丹臨百思不得其解。

“華幼安,你,你與蕭世子如此,那,蕭世子很快便會向華家提親吧?”

裴丹臨聲音酸楚,試探出聲:“恭喜你,你也算得償所願了。”

“他提親是他的事,我為什麼要嫁給他?”

華幼安淡淡道。

裴丹臨:“???”

裴丹臨:“!!!”

“你不嫁他???”

裴丹臨脫口而出,“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而今不喜歡了。”

華幼安垂眸平靜道。

裴丹臨眼皮狂跳,“怎、怎麼就不喜歡了?”

“就是不喜歡了。”

華幼安揉了揉臉,慟哭後的眼睛酸澀得很,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隻依稀看到裴丹臨身體微微前傾麵對她而坐,眉眼英銳,卻帶著小心與試探。

——那是少年尚不知如何掩飾的愛慕與歡喜,滿眼的心疼,卻也滿眼的委屈,想要把她捧在掌心,卻清楚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

華幼安揉臉動作頓住了。

當年的表兄,似乎也是這般,唯一不同的是表兄是她的表兄,他對她的好無需遮掩,他可以仗劍向她而來,也可以單手解下外衫裹在她身上,她愛極了那個神明一般庇佑著自己的少年,更愛極了少年熱烈的情緒宣泄。

——隻要他在,她便不會受任何傷害。

那是少年敢於天公試比高的意氣風發。

可她愛的究竟是少年的表兄,還是少年張揚熱烈的喜歡?

她愛的是人?

還是愛的是一種特質?

“可總有個理由吧?”

華幼安回答過於模糊,裴丹臨有些焦急,指尖不自覺抓緊了衣袖,尚顯青澀的舉止是少年人獨有的熱切直白,“是不是他昨夜輕薄了你?”

“若若真如此,這其中必然有誤會,蕭世子不是那種人。”

“我雖不喜他,但他品行高潔舉止風華,絕非貪花好色之徒,更非趁人之危之輩。”

華幼安眯起了眼。

少年的聲音仍在繼續,“幼安,我雖巴不得你早些對他死心,但這般拙劣的誤會——”

“裴丹臨。”

華幼安突然開口打斷少年的話。

“啊?”

自己的話被打斷,裴丹臨有些意外,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華幼安看著裴丹臨青澀眉眼,凝眉緩緩出聲。

裴丹臨奇怪看了眼華幼安,“什麼忙?”

華幼安站了起來,俯身挑起裴丹臨的下巴,這個姿勢過於輕挑也過於曖昧,裴丹臨有些不適,側臉剁了一下。

“彆動。”

華幼安雙手捧著裴丹臨的臉,指腹描繪著少年人的眉眼,“我想知道,能叫我一年萬年的,究竟是什麼。”

裴丹臨:“?”

溫熱的吻落在他唇上。

裴丹臨瞳孔驟然收縮。

蕭辭玄從房間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楠竹亭內少年少女相擁而吻,楠竹亭外涼風習習,綠色成蔭。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蕭辭玄鳳目輕眯。

靜了一瞬後, 氣質光華的貴公子聲音陰沉,“安安,你在做什麼?”

聲音自背後傳來, 華幼安鬆開裴丹臨, 她的親吻太突然,錦衣少年完全不曾防備,此時仍是呆呆的, 小傻子似的,直白又好笑。

——有些她記憶裡的表兄的味道。

但又不是那時的表兄。

少年時期的表兄是清淩傲氣, 縱被人強吻, 也不會這般呆傻,以表兄那時的性子, 旁人的唇剛沾上他, 他手裡的長劍已經送出去了。

可惜, 那時的表兄再也不會有了。

她愛的是那時候的表兄。

愛的是表兄身上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多謝。”

華幼安笑了一下, 溫柔在裴丹臨耳畔道了一聲謝, 抬手抽了方自己的帕子,細細擦拭著自己的唇角,頭也不回向蕭辭玄道:“表兄不是看到了麼?”

“既然看到了,又何必問我?”

蕭辭玄眸光微涼, 聲音越顯低沉,“安安,我要自己說。”

華幼安有些不耐。

以前她迷戀表兄不可自拔, 表兄的一句話便能決定她一天的心情, 這樣的話若是放在以前, 她必會緊張萬分, 忐忑不安向表兄解釋著自己與裴丹臨, 可如今她已走出魔障,她清醒知道自己愛的不是此時的表兄,不愛了,他便隻是表兄,她怎會為一個隻是表兄的人亂了自己的心?

她愛時熱烈,不愛時決絕。

斷不會為了一個不愛的人去委屈自己。

華幼安擦拭著唇角轉身。

唇上昨夜被蕭辭玄咬過,絲滑的錦帕落在上麵,隱隱作痛的痛感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她蹙了一下眉,態度遠不如之前對蕭辭玄的那般溫柔,甚至是可以稱之為惡劣,“如表兄所見,我想試一下裴丹臨的味道。”

徐徐清風忽而喧囂。

蕭辭玄眸光陡然淩厲。

四目相對,華幼安清楚看到蕭辭玄麵上陰沉如天雷壓雲。

但那似乎是她的一種錯覺,喧鬨涼風卷起地上枝葉,廊下的男人淡淡收回目光,隨手理了下衣襟,緩步而來的步伐依舊是矜貴優雅的,沒有喜怒,更沒有愛憎,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俯視眾生,無論她做出什麼荒唐事,在他那也隻能得一句胡鬨。

就如現在。

他肯定在想,他這個小表妹何時能讓他省心?

何時能不這般朝三暮四始亂終棄?

華幼安覺得沒意思極了。

“裴國舅,勞煩回避片刻。”

蕭辭玄麵無表情走到華幼安與裴丹臨中間,斜睥著華幼安平靜道:“我有話要問安安。”

“哦?”

被叫中名字的裴丹臨下意識哦了一聲,華幼安的吻太突然,他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他無意識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唇,眼睛還在盯著華幼安,“哦。”

裴丹臨恍惚著轉身。

“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華幼安不悅蹙眉,她看了看被蕭辭玄隨意便能支走的裴丹臨,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同樣都是少年期,怎裴丹臨的少年期這般呆傻?半點也無少年人應有的果決清冽。

“表兄有話直說便是。”

華幼安到:“是有什麼是裴國舅不能聽的?”

裴丹臨尚未從恍惚中回神,聽到華幼安這般說,不過腦子的話順嘴便說了出來,“不錯,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

說話間,蕭辭玄淩厲眼眸闖入裴丹臨視線,裴丹臨心頭一驚,瞬間從如墜雲端的不真實感回神。

——那是一種幾乎可以用嗜血來形容的眼眸,極鋒利也極危險,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繼續待下去,下一刻蕭辭玄便能奪了侍從的劍送他下地獄。

儘管在他的印象裡蘭陵蕭辭玄是謫仙似的人物,永遠舉輕若重威儀又貴氣,可再怎樣克製守禮的人也有自己的逆鱗,而蕭辭玄的逆鱗便是方才吻了他的華幼安。

儘管那個吻是華幼安主動的,儘管他隻是多嘴問了句華幼安怎麼了,而非主動撩撥華幼安,但蕭辭玄不會管這些,又或者說,縱然蕭辭玄清楚一切的來龍去脈,他依舊會把怒火發在他身上。

因為——他舍不得。

他根本舍不得去責難華幼安。

所以倒黴的隻能是他這個倒黴蛋。

顯而易見的事實把裴丹臨噎得一窒。

小小的楠竹亭因三個人的存在而顯得格外擁擠。

裴丹臨如芒在背。

裴丹臨看了看橫在自己與華幼安之間的蕭辭玄。

蕭辭玄背對華幼安而立,華幼安看不到他的表情,優雅的貴公子麵上無薄怒,眼底卻如淬了冰,隻一眼,寒意便從他腳底升起,迅速衝入他的身體,讓他整個人都僵硬不自然。

蕭辭玄的目光太陰冷,裴丹臨不敢去看第二眼,他吞了吞唾沫,轉了目光去看華幼安,不知是不是與蕭辭玄鬨了矛盾的緣故,一貫溫柔嬌嗔的少女此時麵上頗有些不虞之色,對蕭辭玄的不喜被她寫在臉上。

看到那一幕,裴丹臨突然生出一種敢笑幽王不癡情的豪情壯誌。

——華幼安不想與蕭辭玄獨處,她更希望他待在她身邊,而不是過來便將他支走的蕭辭玄。

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裴丹臨做出了決定,他抬頭迎著蕭辭玄淩厲視線,聲音雖結巴,但態度卻極其堅決,“我、我不走!”

“蕭世子,這,這裡是明道宮,不,不是你的蘭陵蕭府,你無權趕我走。”

——端的是寧死也要留在楠竹亭的視死如歸。

蕭辭玄瞥了眼裴丹臨。

迫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裴丹臨身體明顯僵了一瞬,但華幼安同在楠竹亭,他掐了下掌心,強迫自己挺直身體,“我,我就是不走!”

天子最為寵愛的妃子是他嫡親長姐,如今懷著皇嗣,不日便會為天子誕下皇子,如今敏感的時間,他不信蕭辭玄敢在這個時候對他下手。

想到此處,裴丹臨底氣更足,聲音少了幾分剛才的哆嗦,“我在這兒陪幼安。”

“蕭世子,不受歡迎的人是你,該走的人是你才對。”

蕭辭玄眼睛無聲眯了起來。

裴丹臨打了個冷戰。

“你,你不用嚇我!”

裴丹臨吞了吞唾沫,“我,不怕你——”

“南星。”

蕭辭玄懶挑眉,淡聲吩咐廊下侍從,“帶走。”

“是。”

南星抱拳上前,“國舅爺,得罪了。”

說完話,他直接上手,拽著裴丹臨往外走。

世家子弟的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裴丹臨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南星反剪雙手拖出楠竹亭。

“你——”

裴丹臨不斷撲騰著,他萬萬不曾想到蕭辭玄根本懶得理會他,在蕭辭玄眼裡,能與他說上幾句話便是十足給他麵子了,所謂的對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隻要蕭辭玄想,隻用一個侍從便能讓他從華幼安麵前消失。

他被南星拖著走,整個人狼狽又滑稽,聲音不免有些氣急敗壞,“大膽!你怎能對我這般無禮?”

裴丹臨也有侍從侍立在廊下,見裴丹臨被南星這般對待,忙不迭上前幫忙,可一個是跟著蕭辭玄的練家子,另一群是富貴閒人豢養的家奴,戰鬥力不在一個水平線,一群人熱熱鬨鬨離楠竹亭越行越遠。

一行人熱鬨得很,讓人想忽視都難,華幼安抬手扶了下額,有些不忍卒視。

“裴丹臨,你走吧。”

華幼安不耐揮手。

——委實不中用。

白瞎了一身少年氣的好皮囊。

“啊?彆,幼安,你,你等我。”

裴丹臨在一片慌亂中掙紮著,但他的掙紮顯然無用,南星按住他撲騰的手腳,直接將他從廊下拖走。

群魔亂舞的庭院終於恢複安靜。

明白自己的心意後,華幼安自然懶得熱臉貼冷屁股,裴丹臨消失在自己視線,她從石凳上起身,轉身便準備走出有蕭辭玄在的楠竹亭。

一隻手隔著衣袖拉住她手腕。

“安安。”

身後是男人低沉聲音,“你要胡鬨到何時?”

華幼安試圖甩開攥著自己手腕的蕭辭玄的手,但蕭辭玄攥得很緊,她甩不開,隻能這樣僵持著,她轉身回望著仍將她當成小孩子胡鬨的蕭辭玄,好氣又好笑,“胡鬨?”

“表兄,胡鬨的人是你。”

她的回答顯然不能讓男人滿意,蕭辭玄閉目搖頭,微蹙眉眼有些無奈,“安安,昨夜的事情——”

“昨夜發生了什麼?”

華幼安不耐打斷蕭辭玄的話,毫不猶豫與蕭辭玄劃清界限,“表兄,昨夜什麼都不曾發生。”

蕭辭玄陡然睜眼。

入目的是少女微紅的眼,微腫的唇,以及脖頸與胸口處觸目驚心的青紫。

——那是他昨夜的傑作。

下在老君眉裡的藥的確霸道,但他並非完全沒有記憶,他尚能想得起,嬌怯病弱的少女如何在他身下抽泣顫抖。

“表兄我錯了。”

少女沙啞的求饒聲是他從未聽過的無助可憐。

蕭辭玄靜了一瞬。

片刻後,他從華幼安身上移開視線,他閉了閉眼,調整呼吸緩緩開口,“安安,莫要胡鬨。”

“你我既發生這種事情,我自是要對你負責到底。下月是霜月,霜月十六是黃道吉日,霜月十六,我便讓阿娘去你家提親。”

回答他的是少女的一聲輕笑,“表兄,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我可不是什麼貞潔烈女,睡了一覺便要你明媒正娶。”

蕭辭玄呼吸一短,側目去瞧說話的少女,少女嬌嬌而笑,眉眼明媚卻也輕蔑,“表兄,一夜荒唐而已,何必當真呢?”

那雙永遠盛滿秋水盈盈的眸子,此刻再無半點情意,嬌笑望著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她不愛他。

??第 28 章(修文)

第二十八章

蕭辭玄瞬間失聲。

他看著那雙陌生又熟悉的嬌豔眉眼, 眉頭一點一點蹙了起來。

“表兄,怎麼了?”

少女在笑,“世上無人比表兄更了解我, 知我如表兄, 當知道我並非在胡鬨,而是真心話。”

“如表兄所想,”她歪頭看著蕭辭玄, 笑眯眯一字一句道:“我,不愛表兄了。”

蕭辭玄眸光徹底涼了下去。

秋風無聲喧囂。

蕭辭玄眸光徹底涼了下去。

自幼受世家禮儀教育的貴公子早已將優雅自持刻在骨子裡, 縱然心有驚雷, 麵色卻依舊矜貴,他迎著少女笑眯眯目光, 清朗聲音無端低沉, “安安, 隨我回京畿。”

他對她說的不愛避而不談, 仿佛麵前少女還是那個無論發生什麼都會追隨他腳步的表妹, 隻要他哄著她,縱著她,她便會如之前一般,笑著撲到他懷裡。

“我娶你。”

蕭辭玄看著華幼安道:“三媒六聘, 十裡紅妝。”

華幼安卻隻想笑。

遲來的深情有何用?

更何況,表兄並不愛她,所謂三媒六聘十裡紅妝的大婚, 也不過是因為昨夜的事情罷了。

——是的, 她的好表兄向來是一個極有責任感的事情, 哪怕那件事非他所願, 但既然發生, 他便會負責到底。

尤其是與他一夜荒唐的人是她。

在他羽翼下長大的小表妹。

可是啊,他會長大,他的小表妹也會長大。

他的小表妹早已不是哭著要糖的小女孩兒,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不想一錯再錯。

該做了結了。

她已經錯了一世。

她該回頭了。

她也知道疼了。

“表兄,你知道我從不會騙你,我說不愛了,便是真的不愛了。”

華幼安看了又看麵前清淩矜貴的青年,忽而有種這些年自己的一番癡情喂了狗的錯覺——是的,直至此刻,她的好表兄仍是鎮定自若的,他的呼吸都不曾亂一分,他仍覺得她在胡鬨,隻要他耐心哄一哄,隻要他向她遞出台階,她便是滿心滿眼隻有他的小表妹。

不是了。

再也不是了。

華幼安輕笑,“表兄,我不想嫁你。”

蕭辭玄眸光無聲幽深。

迎著他幽深眼眸,華幼安悠悠而笑,“表兄,恭喜你,你解脫了。”

“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蕭辭玄心臟一緊,瞳孔驟然收縮,“安安!”

脫口而出的聲音無端拔高。

貴公子的世家禮儀終於出現一絲裂痕。

陡然拔高的聲音響在自己耳側,蕭辭玄怔在原地,像是有些不敢置信,繡袍裡的手指掐了下掌心,痛感自掌心傳來,清楚提醒他這不是他的錯覺。

他忽而有些慌亂。

他向對麵看去,他向對麵看去,嬌怯病弱的少女此時也在看著他,似乎在意外著他的失態,流轉美目有些探究透出來。

——意外的不隻有他,還有他的小表妹。

蕭辭玄呼吸一亂,倉促避開視線,他把臉偏到一旁,心臟跳得厲害。

那是一種不受他控製的情緒,如被人扼住了喉嚨,呼吸發緊,如同窒息。

蕭辭玄抬手揉了下眉心。

“安安,對不起,是我態度不好。”

他深吸一口氣,克製壓抑著氣息,“沒有嚇到你吧?”

“沒有。”

華幼安搖了搖頭。

她怎麼可能怕表兄?而是真的稀奇。

她的好表兄出身蘭陵蕭氏,母族是天子唯一的子嗣,享皇太子待遇的壽安長公主,這般的出身,這般的家世,說他是天之驕子天潢貴胄都不為過。

他習世家禮儀,更受天家教育,他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蘭陵蕭世子,更是清貴威儀的壽安長公主獨子,他怎麼可以失態?

在她麵前失態?

因為昨夜的荒唐失態?

華幼安疑惑目光悠悠遞了出去。

但這似乎是她的錯覺,男人負手立於楠竹亭下,一隻手揉著眉心,喧囂秋風卷起他的衣袖,他仍是清雋無儔無可挑剔的。

覺察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揉眉的動作停下了,大抵是她身上的歡/好痕跡太過明顯,他看了一眼,眸色更顯深沉,像是在避嫌,他皺眉移開視線。

華幼安無端想起昨夜的事情。

那是的確可以用荒唐二字形容的一個晚上,貴公子脫去了優雅自持的外衣,藏於鞘內的長劍終於得見天日她仍能想起那種被劈開時的痛,以及表兄灼熱的呼吸。

他的唇曾吻過她的身體,他的手曾讓她顫抖不已,最親密也最熱烈,荒誕卻並不美好。

她突然有些明白表兄為何錯開目光。

——不單單是表兄,此時的她,也想攏一下自己身上的紗衣,遮掩著那些表兄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昨夜的事情,的確不應該發生。

知她如表兄,早就明白事後她必會後悔,所以才會如此抗拒她的索求。

華幼安思緒有些飄忽,輕攏紗衣遮掩著身上的痕跡。

但能被人呈到她麵前的衣服豈是凡品?

那是上好天蠶絲做的紗衣,莫說她素來畏熱隻用了兩層料子做外衫,縱是疊上十層八層,料子之下的東西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天蠶絲做就的紗衣如煙似霧似的攏在她肩頭,她的動作非但沒能遮去自己身上的痕跡,反而在淺淺似月光的料子的襯托下越發顯得情愛後的痕跡觸目驚心,點點滴滴趴在她的脖頸胸口,一直延伸到紅蕉色的束胸羅裙中。

蕭辭玄雖然避開目光,但餘光卻一直留意著華幼安,他看她晃了一下神,回神之後若有所思攏著紗衣,薄如蟬翼的紗衣根本遮不住她身上的痕跡,紅的,青的,爭先恐後往他視線闖,像是在無聲昭示著,昨夜的他是如何瘋狂如何肆無忌憚,他眸光微沉,忽而感覺喉嚨有些乾。

“安安,昨夜是我不好,我”

蕭辭玄煩躁避開視線,後麵的話對他來講有些難以啟齒,他頓了一下,耳際悄無聲息紅了起來,“我弄疼你了。”

他聲音無端低啞,微抬頭,目光便從她鎖骨處的痕跡移到她臉上,視線相撞,他的目光有些悠遠,似乎是在內疚,“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幽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華幼安心情頗為複雜。

說不觸動是假的,表兄對她仁至義儘。

表兄很好,很好很好。

值得她上輩子孤注一擲爭權奪勢。

可是,她愛的不是表兄的現在。

華幼安歎了一口氣。

“表兄不必道歉。”

良心這種東西她似乎真的沒有,她看著那雙往日讓自己癡迷的眸子,答得十分乾脆,“這一切是我強求的,疼也罷,不疼也罷,都是我該受著的,與表兄有何乾係?”

蕭辭玄如墜冰窟。

像是被人死死攥住了喉嚨,他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抬眸看著麵前少女,少女溫柔而笑,仍是舊日他所熟悉的模樣,可她眼底再無半點情意,也再也不會追隨著他的腳步,她隻是靜靜看著他,疏離又漠然。

慌亂在這一刻入侵五臟六腑。

“表兄,我知你待我的好,更知你從不曾喜歡我。”

病弱少女聲色緩慢,但聲線裡卻帶著一種彆樣的豁達通透,那是真的不愛才會有的如釋重負,“而今我終於看開,你當開始才是。”

疏離的話如一盆冷水潑在蕭辭玄頭上,瞬間澆滅蕭辭玄所有慌亂,他看著麵前少女,少女也在看著她,溫柔卻也決絕,那是他最為熟悉的模樣,孤注一擲喜歡他,追隨著他的腳步,被他情緒所牽引,天下之大,但她的世界隻有他一人。

她的愛那麼熱烈那麼不顧一切,明目張膽昭示著他是她的所有物,而今日,她依舊是溫柔決絕的,隻是與往日傾訴愛意不同,今日的她,是要與他劃清界限的。

“是裴丹臨?還是陸滄藍?”

蕭辭玄的眸光徹底涼了下去,他眯眼看著麵前明媚的少女,聲音無端低沉,像極了九天之上的鳳被觸怒,“安安,你以前不這樣。”

對啊,以前的確不這樣。

以前是孤注一擲的喜歡,而今是迫不及待要遠離。

她愛時熱烈,不愛時也果決。

能掌握她的喜歡的,從來隻有她一人。

華幼安歪頭笑了一下,“表兄,世間無人比你更了解我,你何必自欺欺人?”

“我隻是不愛你了,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蕭辭玄慢慢眯起了眼。

日頭逐漸西沉,大片的金色被落日的晚霞所取代,朱砂色打翻了硯台,顏值赫赤銀朱爭先恐後湧出來,勾著竹林瀟瀟落在蕭辭玄肩頭。

紅色映著雅致的鳳尾藍,在他眼下拖出一抹陰影,眼下淚痣映得鮮豔如血,他卻忽而笑了起來,但那笑與往日的清風朗月不同,彆有一種陰鷙危險味道。

華幼安眼皮狠狠一跳,沒由來的,她突然生出一種被獵物被獵手盯上的錯覺,而她就是深陷其中的獵物,無論自己往哪逃,都逃不過狩獵者的天羅地網。

這種錯覺讓她極度不舒服,甚至有種毛骨悚人的不適感。

她的表兄,將她護於羽翼下的表兄,怎能讓她生出這種感覺?

華幼安麵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

仿佛,哪裡出現了偏差。

“是麼?”

蕭辭玄低低一笑。

優雅的貴公子斂袖而立,涼涼的神色如同被人侵/犯領地的王,此時不曾血濺三尺,隻因他修習多年的好修養,他抬眉看著麵前嬌怯少女,緩緩吐出幾個字,“安安,你不該這樣的。”

——他的小表妹,當永遠以孺慕眼睛看著他。

如白雲追隨金烏,星河拱衛皎月,他們生來便是一體,山高水遠,日月恒常。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華幼安蹙了一下眉。

不適感越來越強烈, 她抬眸看了一眼蕭辭玄。

到底哪裡出錯了?

不止她,表兄以前也不這樣。

但表兄說得對,她以前的確不這樣。

以前是孤注一擲的喜歡, 是經年累月的習慣。

他不在了, 他牽掛一世的大虞朝便沒了存在的意義。

皇嗣,貴妃,乃至天子, 這些人都要死。

都要為他的飲血疆域為之陪葬。

而現在,她隻覺得當初的自己委實荒唐。

她怎能把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命運交付另一人手中?

她不應該這樣。

這樣的結果也並不是表兄想看到的。

她是表兄任性妄為的小表妹, 表兄更希望她一生榮華無憂, 而非後來的喪心病狂。

華幼安撫了下因強烈的不適而激起的雞皮疙瘩,蹙眉不悅道:“表兄, 我不是你手中的傀儡, 你要我怎樣, 我便要怎麼樣。”

“你是天子血脈, 父族蘭陵蕭氏, 身份尊貴,手段過人,世人俯首,朝臣敬畏, 可是,這又如何呢?”

“你可以在朝堂翻手為雲覆手雨,也可談笑間摧毀百年世家, 可你掌控不了人心。”

“人心?”

蕭辭玄輕輕一歎, “我如何不知人心易變?”

他抬眉, 將華幼安身影儘收眼底, 少女纖弱嬌怯, 如紙糊的美人燈,流光溢彩,卻也經不得任何風雨。

——這樣的人,就該永遠在他羽翼之下。

“旁人如何變,那是旁人的事情。”

蕭辭玄笑了起來,溫和聲音一如往昔,“但是安安,你不能變。”

華幼安越發不舒服。

她知表兄身份顯赫但也敏感,一邊是天家,一邊世家,給了他無上榮耀,卻也如枷鎖一般容不得他行差踏錯。

他們要他光風霽月,要他多謀善斷,要他擔起天家削弱世家的責任,要他成為世家抵抗皇權的一把尖刀,如此環境下,怎能養出心思單純的性子?

她知表兄的難處,更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表兄的手段從不善良。

隻是,那些手段不該使在她身上。

而她,也不是他能使手段的人。

“表兄,你是心懷家國的不世之材,九州一統四海升平才是你所求之事。”

華幼安微挑眉,一針見血用蕭辭玄之前的話來堵他自己,“而不是困於兒女情長,糾結你的小表妹為何改變。”

說完話,她習慣性整了下衣袖衣襟,然而手指剛摸到衣襟,不由得想起這是她從表兄處學來的習慣,表兄是讓人無可挑剔的世家子,時刻都是君子如風矜貴優雅的,她歡喜著表兄,自然不肯在外人麵前出現紕漏,她要旁人提起表兄,便提起她,提起她,便盛讚一句她與表兄委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從家世,到性情才貌,唯有她,方能配得上蘭陵蕭辭玄。

表兄素來縝密,她的小女兒心思表兄如何不知?

他知曉她的一切,看著她從笨拙模仿到行雲流水,立在他身側如同神仙眷侶。

他也會教她,指導她。

告訴她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場合做什麼樣的事。

數十年的光陰,他打造出另外一個“他”。

無論是思維還是三觀,又或者是興趣愛好,她與他無比鍥和。

這些都是她需要改變的事情。

割去腐肉的過程雖然疼,但卻是治療潰爛傷口的最佳選擇。

也是唯一選擇。

華幼安笑了笑,動作頓住了,整理衣襟的手指拂過衣緣處繡花,而後食指微抬,一圈一圈繞著胸前垂下的長發。

她的動作幅度並不大,卻讓蕭辭玄的眉頭一點一點眯了起來。

——她在刻意與他劃清界限。

連習慣性的小動作都可以改變。

華幼安慢慢道:“表兄,我的放手對你來講是百裡無一害。”

“我阿娘是表兄姑母,我長嫂是表兄堂姐,平原華氏與蘭陵蕭氏世代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我不嫁你,也不會影響平原華氏對你的幫扶。”

“天子年邁,已是垂垂暮年,裴妃縱然平安誕下皇嗣,天子也未必敢立皇嗣為儲君,表兄母親享皇太子待遇,表兄又是自幼長於天子膝下,在世家眼裡,表兄才是儲君的合適人選。”

畢竟是她嫡親的表兄,縱然不愛了,她也不想與他撕破臉,緩聲與他分析著利弊,“當然了,表兄身後有平原華氏與蘭陵蕭氏,縱不合適,也會變成合適。”

前世便是如此。

華氏與蕭氏聯合上書天子,要天子立表兄為儲君,若不是裴妃被害皇嗣夭折的事情落在她長嫂身上,隻怕表兄早已入主東宮,而華蕭兩氏的風頭則更盛從前。

這一世她早有提防,誣告長嫂的沛國朱家已除,她又另寫書信讓家中人莫與裴妃扯上關係,這般安排下,裴妃之事再不能推到華家身上,父親與祖父自然不會為了給天子一個交代而自請罷官,如此一來,表兄儲君的位置雖不能說是十拿九穩,但也是朝臣心中第一人了。

想到此處,華幼安便道:“而今表兄不再娶我,正妻之位便空了出來,那些猶豫不決的世家見此,必會攀附而來,未來一國之母的母族,誰不心動呢?”

“如此,表兄的儲君之位則更為穩妥。”

“我在你心中竟是這種人?”

蕭辭玄微挑眉,聲音不辨喜怒。

“表兄自然不是這種人。”

華幼安十分理所應當,“但成大事不拘小節,以正妻之位換一個家族的投效,何樂而不為呢?”

蕭辭玄涼涼一笑,不置可否。

話已說到這種程度,便沒了再繼續下去的意義,華幼安彈了下衣袖,便準備結束話題,她的細微動作落在蕭辭玄眼底,蕭辭玄眸光微動,眼底蘊起一層極淡極淡笑意。

——習慣是最可怕的事情。

哪怕此時她刻意撇清關係,但舉止之間仍保留著他的痕跡。

他對她的影響,早已深入骨髓。

“表兄,願你所圖之事皆能得償所願,願你前程似錦再無拖累。”

華幼安輕輕一笑,聲音和緩。

“對了,表兄,你是聰明人,更是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當知道無人能影響我的決定。”

怕蕭辭玄遷怒她身邊的人,華幼安又補上一句,“今日的決定,皆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毫無乾係,望表兄切勿牽連無辜。”

“你一人所為?與他人毫無關係?”

蕭辭玄不動聲色,“安安,你以前從不如此。”

華幼安有些奇怪。

這是表兄第二次說這樣的話。

表兄並非囉嗦之人,恰恰相反,他甚少向旁人解釋自己的話,更不會把一句話翻來覆去講,然而今日卻與往日有些不同,這句話驚被他翻來覆去說了兩次。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頗為正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表兄並非冷血絕情之人,隻是他更為內斂,早已不是當年張揚肆意的少年,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隻是這種感情是兄妹,是青梅竹馬,是相伴數十年的拳拳愛護,他早已習慣了她永遠跟在她身後,而非她說要離開。

那般愛他的她突然放手,他如何不觸動?

“表兄,人總是會變的。”

華幼安心情莫名複雜,“表兄能從當年的肆無忌憚變成今日的喜怒不形於色,我如何不能從依賴表兄、愛慕表兄變成放自己一條生路呢?”

蕭辭玄眼皮微抬,“安安,你在怪我?”

“我怪你做什麼?表兄,我隻是想告訴你,人總是會變的。”

華幼安看了眼蕭辭玄,到底是出身蘭陵蕭家的貴公子,哪怕失態也隻是一時,此時的他已從失態中抽身,矜貴風流,波瀾不驚。

——平靜得叫人心驚。

華幼安蹙了下眉,突然有些不舒服。

那是一種被一擊必殺的獵手盯上的感覺,身體本能的不舒服。

——一種她從未在表兄身上有過的不舒服感。

但這似乎是她的錯覺,她抬頭去看蕭辭玄,蕭辭玄已斂袖站起身,似乎要向她走來,方才的不適仍縈繞在腦海,她下意識想要避開他,但他卻並無惡意,修長手指落在肩頭上的紗衣。

廣袖的紗衣本就容易滑落肩頭,方才整理衣襟的動作因不想與表兄太過相似而放棄了整理,她的外紗此時滑在她肩膀,圓潤的肩頭露出大半,男人修長手指夾起她的紗衣,如煙似霧的紗衣重新攏上她的肩膀,雪堆似的肌膚重新歸於天蠶絲之後。

天蠶絲薄如蟬翼,男人的體溫自紗衣傳了過來,她清楚感覺到他指腹的薄繭,以及他淡淡的體溫。

一如從前見她衣衫不整,他便會無奈給她穿好衣服。

他仍是她的好表兄,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表兄。

不適感瞬間煙消雲散。

“安安,你少不更事,心性未定,一時受人蠱惑也是有的。”

蕭辭玄輕輕一笑,垂眸撫平少女衣襟上的褶皺,眸光陰鷙聲音卻溫柔,哄小孩似的溫聲道:“我不怪你。”

華幼安抬眉,蕭辭玄眸中陰鷙儘消,雍容鳳目裡一派坦然,世家公子的光風霽月在他身上揮灑得淋漓儘致,“安安,你此番舉動,責任在我。”

“是表兄忽略了,忽略了我的安安已經長大成人。”

蕭辭玄感慨一歎,手指輕抬,輕撫著少女鬂間軟發,稍稍一勾,便將她鬢發梳於耳後,少女柔軟溫熱的耳垂隨著呼吸的起伏掃過他的指腹,玉質一般的觸感,他眉梢微抬,手指沒再動,像是在等待著少女下一次的自投羅網。

終於,圓潤的耳垂再次蹭過他,他眸色微深,麵上笑意更烈。

對,就該是這種感覺。

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安安,不如你我各退一步。”

蕭辭玄輕笑道:“我不逼你嫁我,你也莫去尋那些亂七八糟的樂子。”

“你我各自靜一靜。”

“一月之後,我再去尋你,重新商談你我之間的關係。”

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他兩指輕撚,少女耳垂殘留的溫度被他碾碎在指尖,然而在麵對少女時,他依舊笑得溫和無害,如拿糖誘哄著稚童,“安安,你看如何?”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提議。

表兄是聰明人, 不需要靜上一月,便能想明白她的離開對他百裡無一害,到那時, 他便不會心存愧疚非她不娶, 更不會遷怒她身邊的人,削弱她的勢力。

——傅書新是未來的相爺,陸滄藍資質亦不差, 有這倆人為她所用,她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她可不想讓這倆人尚未來得及權勢滔天, 便被表兄儘數拔去。

想到此處, 華幼安頷首應下,“便依表兄所言。”

“一月之後, 我與表兄再相見。”

至於男人在她耳後的細微動作, 她則完全不曾發現。

在她的認知裡, 表兄是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 以前她癡迷表兄時, 不是沒有做過對表兄投懷送抱的荒唐事,可結果是被表兄笑笑整理著她的衣服,要她不要胡鬨。

是的,她的邀他共赴雲雨, 對他來講是小孩子家家的胡鬨。

無一例外。

在男女之事上,表兄仿佛生來便沒有興趣。

她曾不止一次懷疑表兄是不是不行,是不是哪方麵出了問題。

但昨夜的事情告訴她, 表兄不僅行, 而且非常行, 對她, 對男女□□, 是真的沒有興致。

謫仙一般修身養性。

似這樣的人,隻會時刻與她保持著距離,又怎會在她不曾注意到的角落做出旖旎之事?

表兄是君子之人。

“嗯,一月後再見。”

少女耳垂的溫度被男人碾碎在指腹,蕭辭玄溫和一笑,君子如風,“安安準備何時返回京畿?要不要與我一道回去?”

“不是說好一月後再見嘛?”

華幼安奇怪看了眼蕭辭玄,“表兄,我有自己的車隊護衛,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蕭辭玄想起奄奄一息間仍不忘念著華幼安的陸滄藍,無聲笑了一下,“你的親衛自然是好的,有他們護送你,我當然放心。”

華幼安點頭,“既如此,我們便分開走。”

“隻是姑母知曉我此行為你而來,若你我分開回京畿,姑母必會以為是我冷落於你,要尋我的不是。”

蕭辭玄微抬眸,聲音有些無奈,“安安,姑母的性子你知道的。”

說到這,他聲音微頓,沒有繼續說下去,隻用眼睛看著華幼安,那雙眼睛太漂亮,饒是華幼安此時對他已無愛慕之情,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眼睛著實撩人,那是一雙繾綣桃花眼,但眼頭微勾,便有了鳳目的形狀,是鳳目與桃花眼的結合體,不笑時淩厲迫人,淺笑時便是風情萬種。

尤其是當他拿眼睛瞧著你時,會讓人生出一種天下之大他獨愛你一人的錯覺。

是的,錯覺。

——她愛了他兩世,太清楚他的性子,他的心很大,裝得下九州天下,可同時也很小,秀麗江山縈繞心頭時,便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

換言之,他永遠不會談情說愛。

永遠永遠。

至於那句她從旁人嘴裡得知的“一生無心動,相思唯一人”的話,更像是他對她的一種習慣。

他習慣了她永遠追隨他的腳步,習慣她永遠以熱切愛慕的眼睛看著他,在他的世界裡,她永遠是需要他庇佑需要他安慰的小表妹。

所以,她是他的“相思”。

往事湧上心頭,華幼安有一瞬的恍惚。

她看著那雙如鳳凰振翅般驚豔華美的眼,再一次誠懇地覺得,她栽在他身上委實不虧。

美色惑人。

秀色可餐。

誰不愛天下獨一份的容顏呢?

但愛是一回事,不愛又是另一回事,她短暫沉迷了表兄美貌,唏噓之後又很快回神,“表兄,舅舅子嗣艱難,膝下隻有你一個孩子,阿娘愛你遠勝於我,怎會舍得責罵你呢?”

“縱然阿娘性子潑辣說了你兩句,隻怕這邊剛說完,那邊便要心疼了。”

“心疼之後,便是埋怨我使小性子,要你在這種緊要關頭去真源縣接我回京畿。”

阿娘雖與公主的互相看不上眼,但卻不影響她與表兄的關係,阿娘十分看重表兄,不止一次說過表兄是蘭陵蕭氏的希望,縱然蕭氏人才凋零膝下荒涼,但隻要有表兄在,便能保蕭氏百年榮華。

愛重表兄如阿娘,又怎會因為她與表兄分開走路而責罵表兄呢?

原因似乎呼之欲出。

華幼安一手托腮,迎著蕭辭玄淺笑目光笑眯眯說道,“表兄,你該不會是舍不得我,才尋了這般拙劣的借口要與我同行吧?”

“安安,你才是姑母心尖尖上的人。”

像是覺得麵前少女太過年幼,蕭辭玄搖頭莞爾,“罷了,你太小,待你日後長大了,你自會明白姑母的用心良苦。”

華幼安最不喜歡這樣的話。

仿佛她是長不大的孩子一般,一輩子隻能躲在家人的庇佑下過日子,表兄如此,父母又是如此,要她張揚肆意,又要她單純如初。

可上輩子的她先失父母再失表兄不一樣過來了?

她終於長大,長成讓人聞風喪膽的反派大BOSS。

雖然她不知道反派大BOSS是什麼意思,但看字麵便知不是什麼好形容詞。

“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回去。”

華幼安起身,俯身攏著她長發的男人因為她的動作退了半步,距離被拉開,她撫了下鬂間的珠釵,隨口說道:“表兄,你政務繁忙,我便不打擾你了。”

“今夜我便啟程回京畿,還望表兄慢我兩日。”

毫無疑問,少女病弱嬌怯的軀殼下藏了一顆乖張乖戾的心,她說完話,不等蕭辭玄回答便轉身離開,仿佛篤定蕭辭玄不會忤逆她一般。

——她吃定了無論發生何事,她都是蕭辭玄捧在掌心的嫡親表妹。

蕭辭玄薄情,但也重情。

她是他表妹,他便會護著她,由著她,縱著她。

更何況,她不是一般的表妹,她是愛慕了他數十年看不到希望絕望放手的表妹。

他對她的拳拳袒護之中有著一絲愧疚。

這一絲愧疚,足夠讓她哪怕揭竿而起反了這大虞王朝,但他依舊會護著她。

華幼安絲毫不怕。

至於楠竹亭下讓她無端生出不適感的表兄幽深眼眸,她自是沒有蠢笨到已經忘記,她想著表兄說話時的神態與語氣,認真思考了好幾日,最終得出一個結論——表兄在不安,不安連她都會棄他而去。

她都會離開,世上還有什麼是亙古不變的?

而最後的不適感消弭於無形,則是表兄的情感壓倒了理智。

她是平原華幼安,他的小表妹,隻要她不曾背叛他,他便永遠都會護著她。

這便是表兄的處事法則。

理是這個理,但華幼安沒有忘記給自己留一手。

前世的事情曆曆在目,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命運交付於旁人手中。

以前是因為表兄而弄權,現在是她自己想要權勢滔天。

她喜歡把一切攥在掌心的感覺,天下的命運,周圍人的命運,乃至自己的命運。

那種感覺太美好,讓她念念不忘欲罷不能。

心裡存著事,華幼安沒有在真源縣多待,與蕭辭玄說完話,便收拾行李回京畿。

她奢靡慣了,任是價值千金的東西,但隻要她看膩了,便沒有在她身邊的必要,來時浩浩蕩蕩的幾大車,回時卻隻剩下一車東西,傅書新是本地的寒族,見她撒錢似的往外扔東西,便勸她不如把這些舊物送給真源縣的百姓,左右她已經不要了,送給百姓,百姓還能念著她的好。

若是在以前,以她的驕縱任性,她的東西縱是毀了也不會叫旁人拿了去,太跌身份,可現在重活一世,道讓她看清不少道理,名聲這種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讓你意想不到的時候救你一命。

——前世的她荒唐且惡毒,可饒是如此,依舊有很多人追隨效忠她,究其原因,不過因為他們覺得她重情。

是的,重情。

她因為表兄發了瘋,而他們,想做她的第二個表兄。

誰不喜歡手段過人且深深愛慕著自己的女人呢?

可惜他們想得有點多。

表兄隻有一個,死了便是死了。

天下之大,她再無表兄。

華幼安享受過名聲給她帶來的好處,自然也願意給自己積攢一些好名聲,她聽從了傅書新的建議,把不要的東西分給貧苦百姓,那些在她這裡隻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在貧苦人家那裡卻是能救人性命的東西,她的馬車沿著官道一路而行,衣衫藍樓的百姓們遠遠追著她的馬車,想要磕頭感謝,卻又怕惹了她的不耐,隻敢不遠不近跟著,仿佛在送行。

生平第一次,她被這些她從不曾注意到的人所觸動,她隔著風窗看著送行的人群,抬手按了下心口。

那裡是心臟在跳動,很燙。

“縣君果然是赤誠良善之人。”

傅書新忍俊不禁。

華幼安收回視線,抬眉瞧了眼傅書新,“良善?你在說我?”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旁人誇我善良。”

陸滄藍抬手拉下轎簾,不動聲色觀察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傅書新,“傅縣丞飽讀詩書,自然知道比常人更能哄縣君開心。”

“起風了,縣君當心著涼。”

他拿起疊放在一旁的紗衣,披在華幼安肩頭,挑釁目光一覽無餘。

陸滄藍傷得很重,尤其是手上的傷,幾乎廢去了半隻手,隔著紗衣,華幼安仍能感覺到他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粗糲的傷痕劃過她肩頭,讓她幾乎無法拒絕陸滄藍為她添衣的動作。

“多謝。”

華幼安裹了裹紗衣,靠著引枕倚在車廂。

陸滄藍本就在養傷,見華幼安倚在車廂上,便也隨著華幼安的動作躺了下來,他的動作太自然也太熟練,落在傅書新眼裡彆有一種老夫老妻的親密錯覺。

傅書新隻看一眼便移開視線。

“縣君,此時周圍皆是縣君之人,縣君想做什麼便可做什麼。”

傅書新微微一笑,好意提醒道:“但到了京畿,縣君便要注意些了。”

陸滄藍挑眉,“京畿乃是縣君的家,縣君回到京畿隻會更自由。”

“陸將軍怕是不知吧?縣君答應了蕭世子一件事——不去尋亂七八糟的樂子。”

傅書新微轉目光,笑吟吟看向陸滄藍。

——你就是那個亂七八糟的樂子。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