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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上午那個會議,你不覺得千流姐不對勁嗎?”

“有嗎?”同事努力回憶,“狀態還是很好啊,問話和決策都一針見血。”

這讓禪院繪理懷疑起自己的判斷,然而思索片刻後,她說:“我覺得那不像她,感覺不對,像是彆人扮演的。”

“誰能扮演千流小姐啊?”同事反問,“世界上還能有第二個人能把我們CFO問得說不出話來嗎?”

禪院繪理搖頭,眼神若有所思:“她想問的內容是她本人說的,但出席會議的不是她。”

同事忍不住笑了:“難道是替身?你在說什麼啊。”

“很奇怪……”

而敏銳的第六感敦促著禪院繪理進行了些探究,她去行政處找到樓層舊物庫房的鑰匙,那裡收納著五條悟的東西。

她早看出兩位五條悟不是同一個人。而原主回歸後迅速佐證了這一點——

他命人將自己這幾個月遺留下的東西都丟掉,仔細消毒打掃辦公室。就像貓咪決不能忍受領地裡殘留另一隻同類的氣味那樣。

當時她在辦公室門口,攔下準備將舊物丟掉的清潔工,請他們整理到同一個收納箱裡、放到儲物間。

另外一位更加年輕些的五條悟從哪裡來?他準備做什麼?千流還會如同自己夢裡那樣,因為這個人失去生命嗎?

常年不見陽光的舊物間灰撲撲的,禪院繪理循著記憶,努力翻找著,很快找到了貼有標簽的紙箱。

五條悟的辦公用品和小擺飾平平無奇,大多都是千流同款,筆筒裡閒置了兩枚素色發圈。

禪院繪理耐心地一樣樣檢查過去,信手翻開牛皮筆記本,扉頁上赫然用大字寫著:Gojo Satoru!你這個白癡!

禪院繪理又翻過一頁:“她生病了”

“去問硝子……”

“不準惹她生氣,否則哪怕是我自己都絕不原諒你:)”

禪院繪理臉色一變,驀然攥緊本子,在雪白的柔軟紙張留下了淺淺的指痕。

腦海中飛過千萬種駭人的可能性,她愣了許久,顫抖著給禪院千流打電話,自然沒接通,她又通過各種方式留下訊息,但一整天過去,對方杳無音訊。

認識到以自己的力量與地位能做的實在有限,但依然放心不下。

他深吸了口氣,決定去找五條悟問個清楚,儘管心裡相當害怕這個人。

五條悟放任了她的刻意接近,似笑非笑地將她的示好照單全收,好像真的很關照她一樣,態度曖昧到連禪院千流都產生過懷疑。

在某天夜裡,禪院繪理開車送他回家門口時,五條悟突然低下頭,麵頰同她湊得很近,輕聲問:“繪理很討厭我吧?”

“哎?”

“不用掩飾了哦。”

他聲音帶著點調戲般的笑意,然而眼神冷如極北冰雪,那一瞬間,禪院繪理幾乎要無法呼吸。

“離她遠點。”他說。

短短的半分鐘,禪院繪理的冷汗已經令背後涼意一片,仿佛要浸透襯衫。

“繪理……”五條悟站直身體,恢複了正常的社交距離,語氣十分禮貌地說著充滿警告意味的話,“我怕千流傷心,當然,同樣是為你的人身安全著想——離她遠一點吧?”

“呃……”他身上一點殺意都沒有,但漫不經心地笑一下,便足以叫人警鈴大作。他是真的能輕易殺死我,這個念頭如此清晰。

禪院繪理嚇得幾乎要忘記如何調節呼吸了,光是強裝鎮定已經花完了她的全部自製力,哪怕驅車離開許久、到家之後都在後怕,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中。

但她捏著那本落了灰的牛皮本,鼓起勇氣敲開了五條悟辦公室的門。

……

令禪院繪理沒想到的是,五條悟看到紙上留下的訊息,素來從容的臉上出現了破綻——愕然、驚懼、後悔,很複雜的感情。

他收斂了情緒,隨手打發禪院繪理,邁著長腿下樓。

……

麵對氣勢洶洶前來問責的男人,家入硝子彈了下煙灰,歎氣道:“嗯,她有抑鬱症。”

五條悟梗了許久,低聲問:“什麼時候開始的?到什麼程度了?”

“抑鬱傾向的話,大概四年前就有了。20個月前發展成輕度抑鬱,另外一個悟在的時候病情加重。但是前兩個月變好了一點,她很積極配合治療,定期做心理疏導,吃藥……”

五條悟更低落了,盯著地板,連背都佝僂起來。他問:“那……如果……”

“什麼?”

他張了張嘴,最後隻是問:“如果突然停藥了呢?”

“千流停藥了?”硝子敏銳抬眼,責備道,“過早停藥會導致病情反複甚至加重,你現在能聯係到她嗎?我來跟她說。”

五條悟閉了閉眼。

“怎麼了?”

“沒什麼……”他抿唇,“我會安排好的,再見。”

走出辦公室之後,在友人麵前努力維持的正常表情已經撐不下去了,五條悟腳下像生了風,邁入電梯,樓頂懸停著他的私人飛機。

早就跟政府報備過航線,從這裡到關著千流的小島大約一個多小時。

而這段並不算久的路程令五條悟度秒如年,飛行到人煙罕至的國境線時,他一躍而下,用蒼飛渡剩下的距離。

他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失格,並且再也無法繼續欺騙內心了。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千流的失望之處。但他從未想過這會造成如此嚴重的事態。

在生死之前,他選擇忽略愛人的內心想法,隻想著要如何留下她的命;

而到現在,他閉上眼不忍看,因為生怕自己珍若拱璧的愛情已經顛覆破碎。

五條悟忍不住悄悄怪她,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要瞞著不告訴自己呢?然而這個念頭隻產生了一秒鐘,便被巨大的悔恨取代。

他知道全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敷衍與自欺欺人造就目前的一切。現在終於得到了教訓,再也不敢僥幸了,隻祈求她能平安健康。

他好像確實無從留住這個人,要麼留不下她的命,要麼失去她的心。如果必須要選一個,他決定放千流自由,愛恨都不重要了。

他推開門的時候,禪院千流正在客廳等他,脊背挺得筆直,神色不辨悲喜。

哪怕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描繪她的輪廓,他依然會被千流垂眸時的模樣打動,心跳快到背叛理智,擠壓胸口,幾乎要淹沒了呼吸;

隨之而來的是一抽一抽的疼痛,他心疼了,後悔了,終於知道自己一錯再錯又傷害到她了。

五條悟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似乎生怕驚擾眼前人,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禪院千流朝他露出個清淺的笑容來,輕聲喊道:“悟。”

她化了妝,發尾卷成精心的弧度,口紅是好看的番茄色,是來到這裡以來梳妝最完備的一次;

她的語氣柔和,表情淡得像是水洗過一樣,似乎沒什麼情緒,然而悲哀得卻令人想哭。

“過來吧……”禪院千流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坐墊,“我有事想跟你說。”

不……

不要……

五條悟被巨大的恐慌淹沒,頭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頭。

第32章 和5T5離婚前夜

但在禪院千流輕如薄羽的目光中,他還是乖順地走了過去。

“我先說……”五條悟搶先開口,“我不會再關著你了,千流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他牽過禪院千流的手,從口袋裡拿出折起來的離婚屆,還有一瓶撕去標簽的藥,他把藥放到她的手心。

“我到現在才知道,對不起。”他說。

“我都簽過字了。”五條悟的語速緩慢,字字艱難,“對不起,千流,我……”

禪院千流耐心地等著他的下文。

但五條悟沉默許久,低頭攤開折成方塊的紙,注視著它,隻是說:“你自由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想說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也不想再撒嬌討饒,靠掉眼淚重新獲得千流的原諒,那些都被證實毫無作用,隻會將她往反方向推。

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錯得徹底,不是靠放低姿態就能蒙混過關。

深深的無力禁錮著心臟,為什麼已經打破了噩夢一樣的死亡循環,還是不得不麵臨失去千流這件事呢?

他的努力仿佛就這麼輕輕鬆鬆被否定了,越害怕失去的,果然越容易失去。

五條悟像隻做錯了事挨訓的貓,將東西遞給她後,便注視著自己的手指,安靜地等待禪院千流發難。

他的腦袋裡灌了又稠又烈的岩漿,整個人被分成兩半,一半嘶聲力竭地叫囂著我絕不要跟她分開,另外一半冷得像南極浮冰,低聲訴說不要再折磨她了。

它們拉扯著,最後是愛占據了高地。

等到千流精神狀態好轉,芥蒂淡化一些了,再去談彆的事——可能還需要幾年,時間總會治愈一切,而五條悟也並非不能忍耐。

禪院千流用茶幾上的鋼筆,在婚姻屆姓名欄鄭重簽了字,將藥瓶壓了上去,喃喃道:“居然是第七年了。”

陽光蕩進窗框,作為這一刻的見證人,為她剛寫下的名字鍍了層光邊,墨跡慢慢凝固,像是蓋上的印章。

時間怎麼可以過得那麼快呢?她的生活像是懸在窗口的晴天娃娃,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

擁有很多錢,買大房子,和愛人結婚,一樣樣地做到了,此刻卻覺得自己年近三十卻一無所有,可憐得很。

“我不會打擾你。”他雪白的碎發往眼上投下一小圈陰影,艱難地說,“兩年。兩年之後,我會再來找你的。千流,我知道……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太不到位了,我不是合格的丈夫,但我也會變好的。”

禪院千流沒什麼表情,安靜聽著,忽然說:“白蘭來找過我。”

“呃……”

“嗯,我倒不是很奇怪,畢竟是他嘛……”

禪院千流笑了下:“他說要帶我走。”

“好久不見,nagi醬。”

白蘭突然出現在彆墅內,甚至遊刃有餘地拿著包開了口的棉花糖,笑眯眯地看她。

他簡單解釋說和五條悟打了一架,差點死了,還好自己早有準備,緊接著就開始嘲笑起禪院千流。

“哎呀,真可憐,結婚這麼多年,他真舍得這麼對你,五條君果然沒什麼同理心呢。”

“找到這裡挺不容易的,不過誰讓我是白蘭呢?說起來,把千流藏起就要簡單的多,這個世界那麼大,總有地方能讓你隱姓埋名生活一輩子啦……五條君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回來,足夠了。”

他一反平時不著調的模樣,對千流伸出手——

“nagi醬,要跟我走嗎?”

禪院千流對著他笑:“不。”

因為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說後悔遇見你是假的,騙你的。”禪院千流無意識地摩挲著白紙,“我很高興,你是我遇到過最好的人。”

這反倒五條悟更加不安了,平時擁有三兩句話將人氣得跳腳的能力,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人總是要摔過跟頭才會成長,他被千流密不透風的愛保護起來,未嘗半分疾苦,因而不懂,因而不知慈悲。現在開始懂了,但好像又晚了,他總是在遲到。

而這次,千流不再等。

“明碼標價的東西,才讓我安心。但悟是不一樣的,你是懸在夜空裡的月亮,我是低頭撿便士的庸俗商人。

所以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怎麼樣都覺得自己德不配位。我抓不住你,也總是怕失去你,這件事我跟你重複過很多遍了,你好像不明白。”

“不是的……”他眼眶微微紅了,這一次的軟弱不是裝出來的,“千流,不是這樣的啊。”

“可是我感受到的是這樣。感情畢竟是很主觀的事情,難免會出現偏差。”

佛祖割肉喂鷹,禪院千流沒有那麼無私的愛,除卻外在的那些光鮮亮麗,她不過是個柔軟敏感的女人。

期待每次呼喚有回應,期盼付出的愛聽得見回響,它們漸漸落空之後,也就像摔過跟頭知道疼的人一樣,她收回手了。

“而比起之前那些,其實我最無法原諒你囚禁我。”

禪院千流對上他的目光,眼神帶了點幾不可查的冷意,平靜地譴責,“你可能是強勢慣了,覺得自己是最強,萬事就得順你的意。悟,人間大多數事情都很公平,一如我的術式名。”

它叫等價交換。

她用真心和飛奔著擁抱月亮的一腔孤勇,換取神子的愛情,大概是價值不對等,所以最終慘淡收場。

從愛到疲倦,再到失望與疲倦,小半生漫長如同人間百年。

本以為隻要離開他就會獲得安寧,可五條悟不許,所以她依然陷於囹吾,動彈不得。

禪院千流對新生活的期望被他無情碾碎,剩下點不溫不涼、冒著星火的灰燼。

他遲來的歉疚,像是高湯上的浮沫一樣多餘礙眼。現在妥協了,可是以後呢?

他擁有的力量讓他自由恣意橫行霸道。因此離開他的後半生,也要在心驚膽戰和煩躁不安中度過嗎?

要像老鼠一樣把自己藏起來,生怕被他抓到嗎?

禪院千流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愛得坦蕩,一生不肯向什麼人低頭。

五條悟無從辯解,隻能小聲說:“對不起。”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們怎麼就,這樣了呢。

五條悟始終記得第一次認識到喜歡這種心情的時刻。

十四五歲的年紀,千流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她清淺的呼吸撲在他的肩窩,五條悟聽見自己血管裡慌亂流竄的血液倒灌進心臟,繼而澎湃而出的聲響,仿佛童話裡夢幻島上永不止息的浪潮。

他太天真,以為一瞬間心動的光景可以受用一生;

光憑著相愛這件事,兩個人就能所向披靡,世界上沒什麼能打得到愛情。

但它是很脆弱的。

感情不經營,就會和玫瑰一樣,破敗凋零。

禪院千流摘下手上的鉑金戒環——是五條悟後來找出原版的設計圖紙,重新定製的對戒,它和原來的一模一樣,但已經回不到從前。

她雙目沉沉地望向五條悟,翠色眼底風平浪靜:“到了目前的境地,我也不覺得悔恨。因為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本人選擇的結果。我不求甚解地將你比作月亮,愛你的每天不後悔,離開你不後悔,付出的青春不後悔,因為我喜歡,就值得。”

“你說死亡和千流都不能將我們分離,我也必須告訴你,我這輩子做了決定就不會向任何事低頭。命運休想裹挾我,五條悟,也不可以。”

“千流,我……”

五條悟組織著語言,下一秒,臉色突變。

禪院千流的指尖躍動著盈盈的光,這簇光如同火苗一般擦著皮膚蔓延,包裹了她的全身,光線交織旋轉,凝成光柱破開天花板。

孱弱的四級咒術師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咒力濃度,脆弱不堪的屋頂徹底被罡風掀開,衝天的光柱攪得天色沉沉,浮雲四散。

術式:等價交換。

六眼反饋著上升的咒力濃度與術式信息:二級、一級、特級……

驚懼感再一次攫住了五條悟的喉管,他像條離了水的魚,嘴唇翕動,呼吸困難——那種熟悉的、不祥的感覺。

他攥緊拳頭,指骨作響,下意識順發了一記赫。然而摧枯拉朽的光爆被禪院千流的力量輕鬆融合吞沒。

她的頭發狂舞著,神色柔和卻冷肅:“我以身為禪院千流的一切交換,從此以後,和你生生不見。”

這句話帶著金屬般的質感,在空氣中嗡鳴尖銳地炸開,撕扯五條悟的耳膜,眼前直冒金星——那是規則的領域。

他徒勞地喊了一聲千流的名字,然而周遭的氣流無情地卷走了他的呼喚;

他試圖衝破看不見的空氣牆,指尖連發的蒼與赫足以毀滅半個日本。

但未能對眼前的屏障造成半分裂痕,它們被神的手漫不經心地捏碎。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禪院千流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化作逸散的光點,她安靜地彎起眼睛,最終留下一個溫柔淺淡的笑容,卻令五條悟目眥儘裂。

“為什麼把它命名為夢幻島?”

“因為你像彼得潘。”

像那個任性得一塌糊塗、肆意傷害愛著他的人的男孩。

所以在故事的最末,其他孩子都飛回家的時候,屬於他的那扇窗戶緊緊拴上了,家人全然忘記了他。他再也不知道玻璃窗內的快樂,他的孤獨比月亮恒久。

四周忽然起了一陣呼嘯的狂風,幾秒過後再睜眼,原本化作廢墟的彆墅完璧無瑕。

陰雲散去,陽光被窗欞分割成均勻的形狀,偽裝出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五條悟愣了許久,仿佛半個世紀那麼漫長,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沒有心情接,隨手摁掉,卻發現屏保上的雙人合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照片。

不、不會吧……

他迅速翻找了一遍相冊,雲盤裡關於禪院千流的照片一張都沒留下,社交賬號消失,連他發布的相關推文都一並被抹除了。

五條悟沉下臉,迅速打電話給每個認識的人。

他茫然地問每一個人:“你認識禪院千流嗎?”

無一例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複。

“那是誰?”

“呃……沒聽說哎。”

“不認識……”

“沒聽過……”

“不知道……”

他最後打給了伏黑甚爾,對方掛斷兩次,終於不耐煩地接通了,聽到問題後迅速否認,對著聽筒嗤笑了一聲,隻餘一陣忙音。

五條悟仍然抱有僥幸,但他回到東京的時候,得到的隻有更深重而確切的絕望。

尋尋覓覓半個月,禪院千流這個人存在過的證明全部消失了,她好像季節限定的一縷晚風,而風過無痕,又像是信號塔間流竄的電波,悄無聲息地消散。

“她不要我了嗎?”

“不會的……”

“還可以重來的吧?”

所以這次應該也會重置,隻是遲到了一會兒。它遲遲沒有來,時間就這麼流轉到夏季。

少年人的夏天單調又彌足珍貴,2007年,東京街頭的每一家冰店他和千流都去過,那時候照大頭貼的機器四下可見,她往自己的翻蓋手機背麵貼亮晶晶的粉色水鑽。

2008年,禪院千流在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嘯中站穩腳跟,用一場驚天豪賭完成了資本積累。

夏油傑笑他是千流的小白臉,五條悟得意地哼了一聲說你就是羨慕。

2009年、2010年,為了重構咒術界秩序而日夜奔命的兩年,組織急速擴張膨脹,單獨相處的時間漸漸變少,感情依然很好,坐在一張餐桌對麵看著彼此就能開心一整天,時間墊著伶俐的足尖跑過去。

2011年,一起看了大火的商業電影《美國隊長》,滿堂喝彩的娛樂片,走出影院的年輕人們滿臉興奮、侃侃而談。

禪院千流卻哭了。她抱著爆米花桶,一開始是安靜地淌眼淚,後來演變為小聲抽泣,五條悟茫然無措,淚水灼傷了他的手背。

“怎麼啦?”他輕吻千流淚流滿麵的臉頰,“彆哭,不難過。”

他那時候太年輕,一邊萬般慌亂,一邊完全想不通。後來去問了家入硝子,硝子沉默了會兒,推測說可能是由美國隊長想到了他。

那個男人在影片結尾與愛人作彆,孤身殉於深海。

五條悟依然一知半解,他輾轉數日,想著如何能讓自己敏感的戀人擁有更多的安全感。

這敦促他次年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2012年,他向千流求婚。

這年的12月21日是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在那前一天,五條悟提前結束任務回家,麵對驚訝的千流,他笑嘻嘻地解釋說這不是明天世界末日了,我得跟你死在一起,千流笑罵他幼稚。

到了次日,果然無事發生,五條悟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我們連世界末日都挺過去了,所以從今以後任何事情都沒辦法分開我們——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但是禪院千流可以。

晴雨輪播,最後一隻蟬發出了胸腔中的最後一聲鳴叫——2017年的秋天到了。

千流沒回來,故事也沒有重新開始。她沒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跡,卻獨獨不帶走他的記憶,回憶變成一場殘忍的淩遲,但他不能忘,他不敢忘。

五條悟這次終於沒法騙自己,一個人坐在熟悉的河畔,蒼藍瞳孔映著流光溢彩的黃昏水麵,他的眼眶慢慢紅了,卻流不出一滴淚。

河的對岸有人在唱歌,念詩般綿長的音調。一聲聲衝上雲端,再一聲聲落了地,風追逐著波光遠走。

他想起和千流在古道上偶遇到過朝聖者,麵孔虔誠堅毅,一步一匍匐,磕著沙土涉過蜿蜒的大地,緩緩前行。

那個對著月亮祈願的少女沒有信仰,某一瞬間卻有著與他們相似的虔誠。

她轉過頭來,她說五條悟,你要長命百歲。

東京的秋天總是短暫,新置備的秋裝沒穿兩回,又急匆匆地換上了大衣。

五條悟從咒術高專的教師宿舍搬回東京,房子提前一天請人打掃過,依然有股久置的灰塵味,他站到飄窗前遠眺霓虹,車水馬龍從視野的儘頭淌來,是這座不眠城的眾生相。

成年的彼得潘,觸不到玻璃窗外的快樂。

夜漸漸深了,月亮漸漸攀上天幕。雪亮的月光曾經落在她的肩頭,但願人長久,這本該是個好祝福。但如果前提是沒有千流的人間,這未免聽起來太過殘忍了。

世間事大抵都有如此兩麵,愛是福祉,也是受難,祝福也一樣。所以她說五條悟你要長命百歲,畢竟,生命總會比痛苦更長久。

兵荒馬亂的青春成為過往,十年如白駒過隙,愛恨時過境遷,回憶滄海桑田。

她說五條悟,你要償命百歲。

……

“Bad Ending”

CG2?輪回終點:償命百歲

第33章 存檔01

“CG2?輪回終點:償命百歲”

……

CG卡麵是金燦燦的傳說級,流光溢彩,卡麵右上三角標銘刻著燙金花紋1……啊,又是一個全服第一。

影山千流挑了挑眉,興致缺缺地把它收起來,點到存檔界麵,存檔2已經是藍色的BE,進度已完成,而存檔1仍然顯示進行中。

所以按照她原本的設計,故事本該按部就班地走向BE,隻是五條悟不斷回檔重開硬生生地改變了走向。

身為一個遊戲角色如此努力,真是堪稱惹人憐愛了。

影山千流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手指停在存檔1的繼續按鈕上,思索了一會兒要不要繼續。

按照她個人的習慣,打出一個結局之後就會把徹底這個男人丟掉,CG1的名字和內容大致也能猜到了。畢竟,這是她親手為五條悟寫下的劇本。

反正花不了多少時間,不如體驗一下吧。

……

禪院千流,18歲,主業並盛中學美術助教,副業炒股與投資,在去年已經充分實現了財富自由。

身為並盛中學最受歡迎的教師,她過得非常自由舒適,偶爾也會有些小煩惱,來告白的男學生絡繹不絕,其中不乏使用一些奇怪手段的家夥,還有些看起來就很不正常的……

“那個……”禪院千流抱著新購置的畫材,有些為難地說,“同學,可以稍微讓一下麼?”

聞言,搬了把椅子堵在辦公室門口的俊美少年抬起頭,他手指壓了下墨鏡邊緣,一頭雪發映著雙蒼藍澄澈的瞳孔。

他說:“千流?”

眼前人的長相令禪院千流的臉色微微變了,她凝著眉陷入回憶。

然而對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霸道地伸腿擋住了門框,理直氣壯地說:“千流老師,我叫五條悟,對你一見鐘情了,請給我聯係方式。”

他的流氓行徑打斷了禪院千流的思考,她露出個得體的笑容來:“抱歉,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太合適。”

“什麼!”五條悟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是誰?你找彆的男人了……你……”

好在禪院千流對付過激追求者的經驗也不少,她心想著又是一個神經病,麵不改色地點頭補充道:“是的,我和他感情非常穩定,所以恕不能給你聯係方式,祝福五條同學找到更適合的伴侶。”

前些天,有個與他同名同姓、長相也極為相似的成年男人給禪院千流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如今想來可能隻是撞臉撞名吧,這種事在並盛也並不少見,比如雲雀和風先生……

她很快釋然,側身往門內跨去,被五條悟輕輕鬆鬆攔下。

他有些委屈地抬眸:“那個……你要不要考慮換個男朋友?”

“我看我就挺不錯的。”

第34章 存檔01

“啊?”

禪院千流微微錯愕了一下,上下打量眼前人。

因為莫名其妙的告白者太多,她也懶得問詢對方來曆。但他也不像國中生,甚至和整個和平寧靜的並盛都有些格格不入。

襯衫版型看得出來是M家今年的秀場款,墨鏡的鏡架上印有奢牌LOGO,穿著講究,長相非常英俊……怎麼就腦子有病呢?

“字麵意思。”五條悟摘下墨鏡彆在領口,露出堪稱驚為天人的全貌來,“我想和千流交往,所以請給我個機會吧。”

饒是禪院千流也稍微為他的精致樣貌晃神半秒,然而迅速回了神,冷淡道:“抱歉,不可以。”

他不服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啊。”

雖然是搪塞他的借口。

“分手不就好了。”

禪院千流微笑:“……?”

“嘖……”他有點不高興,“是誰啊?”

禪院千流腦海裡一瞬間閃出好幾個名字,搪塞一個陌生少年足夠了。而在對方執著的目光中,她歎了口氣,決定不拖彆人下水。

“與你無關,五條同學。”禪院千流冷下臉,“你不是並盛中的學生吧?請你立刻離開學校,否則我會通知風紀委員會。”

“哦……”五條悟收腿,為她讓開了通道,卻不依不饒地繼續問,“你真的有男朋友嗎?”

他對風紀委員會毫無反應,顯然沒聽過雲雀委員長的大名,看來此前對並盛町不熟悉,應該是從東京市區來的。

“嗯……”

禪院千流把畫材的包裝拆開,將新購置的水粉顏料與畫筆整齊地排在桌上,睨了他一眼,“還不走嗎?”

五條悟正蜷在椅子上,單手支下巴盯著她的側臉看。

“不想走……”他十分坦蕩地說,“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說起來,你之前沒有見到過長得很像我的男人嗎?”

禪院千流的動作稍微停了瞬,低頭道:“沒有。”

她對五條悟話裡的信息量稍微產生了點好奇,但下意識地否認了。

目前的生活已經足夠令人滿意,她不想主動摻和一些聽起來離奇的事。

那位五條先生給她留下的印象還不錯,導致她對這位狗皮膏藥一樣的五條君也討厭不起來,幾次驅趕無果之後,也就默許對方坐在那裡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誒……你很小就離開禪院家了麼,那你認不認識伏黑甚爾?”

“沒有聽說過。”

“那就好……”他似乎歎了口氣,劫後餘生似的,“我還怕你怪我……”

五條悟想了想,又問:“你想見見你的家人麼?”

“不……”禪院千流斬釘截鐵地否認,“他們棄養我的時候,我和血緣意義上的親人就沒有關係了。”

其實他指的是伏黑惠,但見她有點不高興,五條悟果斷轉移了話題。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直到代表午休停止的鈴聲響起,禪院千流要去代課,五條悟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辦公室——但他還是沒能要到聯係方式。

倒也不覺得奇怪,不如說五條悟根本沒對第一次見麵就能要到聯係方式抱有期待。

畢竟她可是禪院千流,與另外那位千流朝夕相處了幾個月,她也沒有真正將他放在心上。

就算年輕了十歲也是一樣的固執,像戀愛遊戲裡麵最難攻略的角色。

他向來要最好的,所以不怕過程稍微曲折一些。

“真是難搞。”五條悟踢著校園小路上的石子,想著,“不如問問硝子吧?”

於是他開始給家入硝子打電話,一連被掛斷了三次,對方終於接通了,語氣相當不耐煩:“五條悟,你最好彆跟我說你那命中注定的老婆的事。”

“哎?可是除了她,我最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嘛,幫幫我啦。”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我給你出的主 意你有聽嗎?循序漸進地認識和追求,先想辦法偶遇,你肯定直接跑到人家學校裡去求交往了吧?”

“哎你怎麼知道?這叫單刀直入嘛,我有自己的思路……”

家入硝子冷酷地說:“滾。”

手機屏幕上亮起通話已結束,五條悟打開通訊錄,下意識地想找夏油傑訴苦。然而他剛下拉通訊名單,便驀然收起了唇角的微笑。

……

禪院千流的日常很輕鬆,每天代課一兩節,坐在辦公室裡打開電腦看大盤,一眼入賬百萬美金,上班時間帶薪賺錢,早早翹班回去做飯看電影。

她的養母身體虛弱,久病纏身,這令禪院千流小小年紀便立誌賺大錢,給養母最好的醫療和生活條件。

依照這個傳統日本女人的期望,她在並盛中學謀了份穩定而體麵的教師工作,可惜金錢在生死麵前也是無力,養母兩年前去世了。

自那以後禪院千流一個人生活,日子如同這座小鎮一樣平靜、祥和,最鬨騰的不過是鄰居沢田宅那幾個不安分的少年……

她合上電腦,沿著鮮花小徑步行到通向學校大門的主道。

禪院千流頷首:“下午好,雲雀君。”

雲雀恭彌睨她一眼,對她翹班行為倒也見怪不怪,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點過頭離開,開口問道:“下午有沒有見到可疑的人?”

見到了,很可疑,有點病,甚至差點通知風紀委員會了。

禪院千流麵不改色,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沒有哎,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

雲雀留下這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禪院千流施施然離去,散步到校門口五百米左右的一家咖啡店中,和女員工打了招呼,坐到臨窗的沙發上對著電腦敲敲打打,不時向外看一眼。

“你在等那個大帥哥來嗎?”女員工打趣道,“難得看你走神呢。”

“彆胡說……”

禪院千流嘴硬了一下,倒也不否認自己的期待,支著下巴喃喃道,“他會來嗎?”

他和下午在學校見到的那位同名同姓的少年,又是什麼關係呢?

……

第一次見到五條悟的那天,咖啡店即將打烊,黃昏逢魔時刻,整座小鎮浸泡在橙色的光海中。

身姿頎長的男人推開店門,風鈴輕輕響了兩聲,正在櫃台點鈔的女店員頭都沒抬:“抱歉,我們要打烊了哦,恕不接待。”

禪院千流掀眼瞥了他一下,視線便稍稍凝住了,對方也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

雪銀碎發染上點夕陽的暖橙,他蒼藍的眼眸裡沉澱著足以顛覆世界的懷念與眷戀,然而望過來的那一眼卻很輕,像是怕嚇到她。

“抱歉,但我很想喝點什麼。”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視線卻鎖在禪院千流的身上,“可以嗎?我不會停留太久的。”

女店員有些為難地望向禪院千流:“這個嘛……”

“可以……”她低頭,“加班時薪按正常兩倍算。”

女店員喜笑顏開,遞過一本菜單:“請點吧,先生。”

五條悟隨手翻了兩頁:“這位小姐是你們的老板麼?”

“嗯……”

於是他點了杯榛果拿鐵,轉了一圈,不著痕跡地誇起咖啡店裝修品味高雅,對展示櫃陳列的幾樣珍品做出簡單的評價。然後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禪院千流的對麵,和她攀談起來。

他說他叫五條悟,目前是個自由職業者,問她在讀什麼書。

禪院千流舉起書背展示給他看了一眼:《月亮與六便士》,英文原版。

“追逐夢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運。”他的視力顯然很好,“你也這麼認為嗎?”

禪院千流頓了頓,蕩開一個笑容,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我不太能理解男主人公的選擇,拋棄妻 子家人朋友,拋下世俗意義為度量標準的有價值之物,追逐所謂夢想和更加驚險的生活……但我是個庸俗的商人,不做虧本生意。”

五條悟也笑了:“那如果有一天,你為了什麼人,放棄普世意義上更值得的一些東西,金錢、時間之類的,你會看不起自己麼?”

“我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禪院千流那天的心情很好,所以不介意和他就著一些傻問題再嘮嗑一會兒,“但是假如真有那麼一天,我覺得……”

她合上書,抬眸對上他的眼睛;“我的選擇都有價值,說明那個人值得。”

五條悟唇角微挑,笑意便凝聚起來,雪色眼睫仿佛消融的冰雪,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克製住了,隻是溫和地看著她。

兩人相顧無言地在一張圓桌上坐了很久,她看書,五條悟也不說話,用視線描繪她沉靜的輪廓。

離開的時候,他說:“見到你很高興。”

禪院千流卻稍顯不客氣:“我認為您妻子聽到這話可能不會開心。”

五條悟若有所感,舉起左手,鉑金戒圈上的碎鑽分割出細碎而耀目的光。

他驀然笑了,嘴唇輕輕地貼了下戒指,十分繾綣,讓禪院千流的指根也跟著發熱。

“嗯……”他眼角一彎,攏起點微妙的笑意,“她現在就挺不開心的。”

……

那位先生又來了,先在櫃台處點了拿鐵與甜食,然後徑直走向她在的桌邊。

禪院千流注意到他相當嗜甜,哪怕點了加糖加奶的拿鐵也隻是淺嘗幾口,甜食倒是會一口不剩地吃完。

五條悟凝視了她一會兒,突然露出了點不爽的神色,仿佛家貓在主人身上聞到了其他貓咪的氣味。

然而他畢竟是個遊刃有餘的成年人,很快收斂起情緒,和禪院千流隨意聊著天。

禪院千流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問問對方是否認識下午那位少年,出於某種對於麻煩事的警覺,問句在舌尖滾了幾個來回,沒能出口。

五條悟是個英俊有魅力的成年男人,偶爾有些頑劣,卻不招人討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對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每次來店裡都會帶上一些不算多貴重,卻十分合人心意的小禮物。

他行為和言語上從不僭越,處處表現著關心與體貼,卻也對自己的妻子閉口不談。

每次提起,他隻似笑非笑地盯著禪院千流看,目光寵溺而柔和,令她不好意思繼續問下去。

他強大,世界絕無僅有的強大,又行蹤不定。

禪院千流不可能同疑似有家室的男人發生越軌關係,兩人的交流也僅僅是浮於表麵的聊天。

五條悟來找她好像也就隻是為了說會無聊的話,借機在她對麵坐上一會,很快匆匆離去,也不預告下一次的到來。

“總感覺千流今天心不在焉。”他問,“有煩心事嗎?”

“確實有,但是……”

禪院千流欲言又止。

什麼但是五條悟的動作凝住了,神色饒有興致,“說說看吧,我可是超可靠的大人,輕輕鬆鬆就幫你解決了哦。”

“不,這個事。”禪院千流組織著語言,小心翼翼地問道,“五條君,你有和你長得很像的親人嗎?男性。”

他很輕快地回答道:“沒有哦,我是獨子。像我這麼英俊的男人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個啦。”

禪院千流:“……”

好自戀……

“啊,也有可能。”五條悟頓了頓,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見到了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大概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禪院千流點頭,好奇道:“那是你的弟弟?”

“不……啊,對。”

五條悟斬釘截鐵地說:“他有病,無論說什麼都彆當真,騷擾你的話,聯係我求助就好。”

禪院千流喃喃:“哦……其實他下午跟我告白了來著……”

他冷笑了聲:“彆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