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4(1 / 2)

第28章 和5T5離婚前夜

人類最強的滔天怒火席卷咒術界,加茂家涉事人員均被處刑,加之阻攔、試圖求情的保守派也同樣被拖下了水,整個咒術師團體首次以最直觀的形式見證了所謂最強咒術師的實力。

所有人說他瘋了。

五條悟知道自己沒有,他隻是有點空虛。

殺再多咒靈也不覺得疲倦,怎麼樣都無法知足。像吃不飽的野獸一樣疲於奔命,找尋著能填飽肚子的獵物。

偶爾也能有所收獲,比如某些從前未被發現的生活瑣碎。

比如五條悟翻到千流放在電視機櫃裡的瑣事本。是很簡單平實的記錄,周末想去吃某家店、某道菜放調料的順序、計劃重新裝修陽台;

他從三言兩筆裡想象出了千流的語調和表情。於是短暫地擁有了一會快樂,又很快沉下臉。

他總是饑餓。

千流走的時候也帶走了他的飽腹感。

從前也常有這樣的時刻,但每次在回家路上,遙遙望見窗口透出的燈光,再看到千流站在玄關處對他笑一笑,甜絲絲的、粘膩的暖流漸漸填補起空虛的胃。

她走了以後,房子也大得嚇人,空蕩蕩的,輕輕呼吸都要生出無窮無儘的回響。

三樓窗口那些名貴的花倒是好好的,伏黑惠知道她愛花,也不忍那些芬芳就這麼枯敗下去,他努力學著照料。

那是算準了花期布置的陽台花園,一年四季都有盛放的花葉。隻不過有些遺憾,因為最美的那一朵已經永遠離開了這裡。

真像一場噩夢。

這隻是一場噩夢吧?醒來後,諸事皆宜。

五條悟拖拖拉拉著不願處理後事,似乎這樣能再自欺欺人地久一點。

像以往一樣買喜久福,他最愛的甜食品牌有個好名字——恒久的喜悅與福祉,真是吉利的意象,多吃點甜的才能緩和生命的苦。

但其實也沒什麼吧?人間也許根本沒有所謂彆離。五條悟釋然地想:“不管怎麼樣,我和她在天上會重逢。”

五條悟在為詩人讚頌的三月裡失去了愛人,詩人熱愛盎然的春日盛宴,而他痛恨著三月。

春雨倒是公允的,淅淅瀝瀝地蕩進窗戶,濕潤了門牆與邊角,好像連衣服都要被淋濕成一團。

他遠望高遠天際的浮雲,想起和千流一起做過的夢來,有關於她的都是好夢。

千流也是他的美夢一場。

“我想成為全日本最有錢的人。”

“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可彆小看我呀。”

“哦……”

“悟真愛掃人興致,不過我會做到的。到時候送你一座小島好啦。”

“但是我現在就有小島。”

“我送的意義才不一樣呢。”

“有什麼不一樣?你的更貴?”

“嗯……你看過《彼得?潘》嗎?”

“知道,無聊的童話。”

“我覺得你很像他哎。”

談話到此為止,五條悟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被比作一個童話裡沒良心的小混蛋。

但禪院千流柔柔地望著他,那種甜絲絲的目光又將他包裹住。他哼了一聲,沒有繼續反駁。

“真是不知好歹。”二十八歲的五條悟暗笑年幼的自己,“如果……”

在充滿希望的塵世幻想裡,他慢慢睡著了。

醒來後臂彎上卻壓著熟悉的重量,柔順發亮的黑色長發鋪展在枕巾上,五條悟的呼吸幾乎要凝滯住了,死死盯著禪院千流沉靜的睡臉。

六眼說,這是他已故的愛人。

“千流?”

“唔?”

“千流……”

“什麼事……啊?”

“沒什麼……”五條悟低低笑了聲,摟過她的腰,頭貼著肩窩,聲音有些抖,“你睡吧。”

重生這種事聽起來太過魔幻,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中了術式。

中了術式也不錯吧,起碼這個禪院千流看起來和原來的一模一樣,假的也好,他是在太想念——

“喂,你在聽嗎?”禪院千流拍了下他的手背,“我今天下午要出門跟園子逛街,晚上一起去外麵吃飯吧。”

“不要……”五條悟緊緊環著她,“彆去,你得陪我。”

“你最近怎麼回事啊?比以前還黏人……”

“果然嫌棄我了對吧!”五條悟大聲譴責,“你就是嫌棄你二十八歲的老公不如外麵那個二十五歲的眯眯眼小白臉了,想跟他過了是吧,說是跟園子逛街,實際上是想悄悄和他約會吧!”

“白蘭在意大利啊……”

“竟然對他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你肯定不愛我了,一直有在偷偷關注他吧?”

禪院千流被醋意大發的丈夫弄得莫名其妙,什麼莫須有的罪名都被扣上了。她拍開他不安分的、順著衣服下擺伸進來的手,冷淡道:“不要鬨了。”

於是五條悟泫然欲泣地盯著她,試圖勸她收回成命,然而禪院千流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並且聲明如果他偷偷跟來,如果被她發現了就滾去睡一周的書房。

五條悟在權衡利弊之下隻能不情不願地點頭。

千流似乎安裝了某種雷達,總是能精準定位到他在的地方。

他趴伏在沙發上可憐兮兮地看千流出門,幾乎演繹成了生離死彆,然後迅速回複了正常的樣子。

根據已有的信息推演她們會去的地方,某條商業街,沉著臉計算跟蹤不被發現的可能性。

儘管這可能是個術式、是某種陰險的領域、試圖困住他的驚天騙局,哪種可能性都好,五條悟心甘情願。他不得不抓住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不敢賭。

重生之後,他迅速而徹底地料理了加茂家那群陰險的老橘子,仍然覺得不放心。

算了,睡書房就睡書房吧。

五條悟思考了幾分鐘就馬上起身,踏出門的瞬間又被某種熟悉的陣痛與心悸攫住。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會吧?拜托了,這次沒有那些……

但他趕到的時候,隻看到了太陽穴淌著血、緊緊閉著眼的禪院千流。鈴木園子被嚇壞了,一邊焦急地大哭一邊指揮保鏢將她抬上車。

她死於刺殺。

悲傷到麻木的時候情感反而滯澀。

他像是中了自己的無量空處,仍由奔湧而來的信息將他淹沒。

那一刻默然無聲,隻有寂靜無色的風由耳畔掠過,帶走眼前所有的所有的色彩。

這一次……還是來遲了嗎?

最強也會後悔嗎?也會害怕嗎?也會痛不欲生嗎?會的。

她是我的軟肋。他想。雖然她明明那麼瘦弱,腕骨細到一握就折。

天很藍,白雲高聳,千流離開人間總是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日光雲層又漸漸凋零敗落,像是天上的墳塋。

他也常常想到年少時因為一句想看流星攜手就連夜出逃的日子,北鬥裹進毛毯,異鄉的群星悲憫地望著地上牽著手的年輕戀人。

千流對著月亮許願但願人長久,翠色眼底映著一汪璀璨透徹的冰涼。月亮分明聽了她的祈願,卻默不作聲地拒絕。

皮膚被劃出白痕,破開鮮紅的口子,疼痛總是後知後覺的事。

五條悟也不例外,他終於後知後覺地開始陣痛,像是重新經曆了一次生長期。

這一次沒有人替他擋下這些了,再沒有人用密不透風的愛保護他,陪他對抗不儘如意的人生。

屏障消失的那一天,隔絕已久的真實世界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張開血盆大口,向五條悟吐出凝結的、預言般的詛咒:你留不住她。

時間再一次被重置。

他又一次痛失所愛。

怎麼辦?要怎麼樣才可以留下她啊?是五條悟的愛詛咒了她嗎?

是因為這樣才會變得不幸嗎?月亮沒有聽見嗎?沒有聽見他也無限虔誠地祈禱但願人長久嗎?

雨滴劈劈啪啪地擊打窗門,他坐在舊居的公寓窗口俯瞰眾生,人潮洶湧,車水馬龍從四麵八方淌來,眾生忙碌,眾生皆苦。

愛恨再濃烈能有多重?痛不過死彆。

如果沒有他,千流可以活下去,那相愛一場也就這麼作罷吧。

眾生壓不彎人類最強的脊梁,但是禪院千流可以。他會乖順地低頭,等她雙手環上自己的脖子,再背著她從金燦燦的阪道走到春雨淋漓的柏油路,踏著風走過更迭的四季。

把隻有五條悟知道的故事燒個徹底,留給她一頁乾淨剔透白紙,還有無限可能。

要用什麼才能留住你?要用什麼方能停住人間……他不要人間,他要禪院千流。要她長命百歲,要她歲歲平安。

第十三次重置後,五條悟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們離婚吧。”

……

十九次重置。

“你必須、必須活下去……知道嗎?”

……

二十五次重置。

“拜托了。千流。要好好活著啊。”

……

三十一次重置。

“還活著啊,太好了。”

……

四十二次重置。

“啊……又是這樣嗎……沒關係……”

“再等等我。我馬上就來,這次不會遲到的。”

……

四十八次重置。

“我不再害怕失去你了……能一起死的話,也算是團圓吧?”

……

五十一次重置。

“那是騙你的。得好好活著啊。我的千流,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

五十三次重置。

依然按照既定的計劃交換到了過去。

年輕美麗的碧眸少女盯著他看了會兒,一臉茫然地發問:“你是誰?”

……

時間回到現在。

五條悟圈著懷中人,在她發頂的香味中,心滿意足地陷入美夢,篤信地想著——

這一次絕不會失去她了。

第29章 和5T5離婚前夜

禪院千流睜眼時便有種強烈的眩暈感,讓人辨不清方向,有刹那她根本無法對身邊的物件產生正確的認知,過了很久才勉強看清自己躺在床上。

是陌生的空間,窗簾密不透風,光線暗沉。

而身上卻壓著一條胳膊,頸後吐息溫熱均勻。她睜著眼回憶了會兒情況,轉過身,對上五條悟的蒼藍雙瞳——對方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解釋……”她冷聲說。

“千流……”

“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要跟你在一起。”

禪院千流嗤笑了聲:“我怎麼樣都沒想到,你竟然會對我用無量空處。五條悟,還是小看你了。”

“對不起……”他有些委屈地抿唇道歉,“老婆,你不要我了,我難受。”

禪院千流推開他的胳膊,坐起身,環視四周,麵無表情地問:“打算把我關在這裡嗎?”

五條悟躺在床上看她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輕聲反問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嗎?”

她旋了下門把,果然轉不開。

於是禪院千流背靠著門,雙手抱肩,閉眼沉氣:“我們離婚了,你能不能彆這麼任性,非要把事情鬨得很難堪?”

短暫的驚愕過後,禪院千流倒是不太意外他會做出這樣的事。

五條悟能有多瘋,從之前他是如何對待一位自己的瘋狂追求者的手段中就能看得出;

她也早就知道五條悟喜歡在她麵前賣乖,實際上並非良善之輩。

她隻是深深無力,到現在這個局麵了,他依然對自己想離婚的原因一無所知,執拗地用武力抗拒著分離。

他不懂……

他還是不懂。

“離婚又不代表著分開嘛。”五條悟有些忐忑地說,“不要生氣啦,我們各退一步好了,我在離婚屆上簽字,你答應彆離開我。”

說著,他也起身,從床頭櫃裡找出簽了名的離婚屆和鋼筆,走到禪院千流的麵前,用紙頁戳了戳她的小臂:“給。”

五條悟屈身平視禪院千流,大概是想用這樣的微動作來表示雙方平等。然而身軀投下的陰影仍然完完全全地籠罩住了她。

禪院千流氣笑了:“如果我不同意呢?我非要跟你分開。”

“那你太過分了,我會不高興的。”五條悟輕快地說,“我也不想對千流用一些強製手段……”

“你已經用了。”

“這不是還在商量麼。”他撇撇嘴,輕聲說,“所以你要再考慮一下嗎?”

明明是問句,卻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語氣中有著令人血液結冰的警告意味。

禪院千流剛剛手握門把的時候,嘗試過使用術式,然而卻無法發動,建築材料大概使用了和咒術委員會訓練場一樣的特殊材質,名為蛹,可以隔絕咒力,那是克重售價比肩黃金的材料,並且有市無價……

“是在想怎麼逃走嗎?”五條悟彎起眼睛,“因為買不到足夠多的蛹,我又舍不得千流隻被困在小房間裡。所以用了另外一種替代的天幕材質,起碼要二級咒術師才能突破。”

他說著,輕輕鬆鬆旋開了門把,對著禪院千流伸手:“走吧,我帶你逛逛。”

禪院千流目不斜視地邁入走廊。

五條悟也不尷尬,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笑道:“這裡是你送給我的小島哦。”

羊絨地毯上鋪滿柔柔的陽光,她順著旋轉樓梯走到大廳,門沒有關,視野豁然開朗,鹹味海風裹著燦漫的金色湧入雙目,耳畔似乎傳來了遠遠的鳥鳴。

“nevernd。”禪院千流喃喃自語。

因為兒時的一句玩笑般的承諾話,十九歲那年,她斥資拍下了這塊靠近北回歸線、風景宜人的島嶼送給五條悟,距離日本本土幾百海裡,但一直沒有時間修葺。

彼特?潘那個招人喜歡又任性得一塌糊塗的小混蛋,體驗過其他孩子永遠無法體會的喜悅,卻隻能隔著窗戶看見他們的快樂,永遠被擋在外麵,她讀到這個故事便心軟了,多麼相似啊,一如見眾生不知悲喜的五條悟。

所以禪院千流買了一座夢幻島送給她的彼得潘,期望他永遠有歸處。

此刻她想起年輕的自己,隻覺得矯揉造作得過分。

這座島確實風景畫一般美麗,禪院千流信步走在沙地上,流動的風緩緩撫摸草木與黑發,時間和日光一起流淌。

“這裡很漂亮吧。”五條悟邀功似的指了指身後的彆墅,“我早就開始著手布置這裡了,房子的施工圖紙我有親自參與設計哦。”

“呃……”

“本來是想給你生日驚喜的。”他自言自語道,“但提前把你帶過來啦,所以禮物要重新準備了。有什麼想要的嗎?”

“呃……”他有些委屈地牽著千流的衣角,輕輕拉了兩下:“老婆,不想理我了嗎?”

“呃……”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用領域。”過了片刻,他主動檢討起自己,“也總是冷落你,讓你等,所以千流生氣是應該的,等你消氣再理我好了,我很耐心的。”

“呃……”小島並不大,禪院千流走得有些累了,便在附近的樹蔭處盤腿坐下,抬頭看向五條悟:“你準備關我到什麼時候?”

“才沒有關呢。”五條悟反駁,“隻要你答應不分開,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

哪怕是句謊話都好。他這麼想著。

但是禪院千流沒說話,也不看他,靜靜地注視沙地上被曬得卷邊的樹葉,以及飛過的蝴蝶。

組織謊言也是需要力氣的,她連句哄人的話都不屑說。

但是五條悟竟有些微妙的高興:“千流怕我傷心,所以不騙我。”

禪院千流嗤笑了一聲。

她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急,不問自己離開之後工作安排,家人朋友那邊又該如何交代。

等了半天,五條悟主動開口了:“你的工作我都有好好安排交接哦,重要的會拿過來給你處理。”

“呃……”

“我用你的手機給惠和伏黑甚爾發了信息,說有重要的生意要去國外一趟,可能要一個多月才回來。”

“呃……”伏黑甚爾自然不會深究這件事的真假,粗粗掃了眼短信就扔到腦後;

伏黑惠倒是有些擔心,主動詢問了阪本秘書,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複——五條悟親自和他打過招呼,因此也不作過多猜測。

“如果他們找過來的話,我會給伏黑甚爾留一條命的。惠嘛,這孩子很乖,希望他彆太不懂事了……

不過,畢竟還是有些人能把千流搶走的。比如那個能力古怪的眯眯眼小白臉,所以為了防範於未然……”

五條悟的語調堪稱快樂:“我已經殺了他。”

禪院千流平淡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她難以置信地注視五條悟,愕然道:“你說什麼?”

“我殺了他。”

他撚起一枚石片,在沙地重重地刻上kill,灰褐沙土表皮被劃開,露出內裡黃白的本色。

“他隻是我的朋友。”禪院千流皺著眉,仍對他的話語半信半疑,“他沒有招惹過你。”

“他有……”五條悟軟聲說,“你不知道我忍耐他多久了,他每一次都想把你搶走。”

每一次重置,白蘭?傑索都想從他身邊帶走千流。他似乎也擁有某種窺探未來的能力——

後來五條悟知道他可以和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流。因而白蘭也早早預知到了千流之死。

白蘭來找他談過幾次,儘管同為究極甜食黨,兩人卻一直不對付。

他們曾在某幾輪重置中因為相同的目標,短暫地站在了統一戰線,然而最後的結果還是決裂。

“你真的殺了他?”

五條悟點頭:“嗯。”

禪院千流怔愣半晌,忽然低下頭笑了:“好。”

“你生氣了嗎?”五條悟可憐巴巴地牽起她的手,“對不起哦。你不高興的話我去跪搓衣板,老婆,不要為彆人生我氣,好不好?”

又是這樣……

五條悟總在她麵前伏低做小,裝出一副仍由處置的聽話樣子,內裡卻是個實打實的暴君,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殺人不見血。

為了哄她開心所以總是撒嬌賣蠢,偶爾掉兩滴眼淚,卻絲毫改變不目中無人的本質。

他的倨傲情有可原,誰叫他是無人出其右的人類最強,是如此的……令人厭惡。

禪院千流試著甩開他的手,為此甚至站起了身,然而完全掙不脫,五條悟隻用半根手指就能壓下她不痛不癢的反抗。

她就著俯視的姿勢,冷眼看著他:“放開。”

大概是語氣實在有些嚴肅,五條悟終於收起了嬉皮笑臉,乖順地放開她,手肘搭在曲起的長腿上。

禪院千流退後幾步,活動了一下手腕關節,垂著眼瞼思索了一會兒,又重新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老婆……”他眨了眨眼睛,輕輕笑起來,“你真好看。”

“我本來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禪院千流無視了他的插科打諢,語氣不緊不慢,然而帶著令人生畏的淩厲口味道:“五條悟,你實在太自以為是了,哪怕我已經跟你明確說過,離婚不是因為這兩年的喪偶式婚姻,我也明明白白地說了我的理由,你完全沒放在心上吧?”

他慢慢收斂了笑意,冰川般的瞳仁沉澱了些暗色。

“那我現在再明確一些告訴你吧,你根本不懂婚姻是什麼。你以為是談戀愛,隻要拉拉手逛街約會,可以一直天長地久地過下去嗎?它是和戀愛一樣簡單的東西嗎?”

“兩個人締結婚約,首先要確認雙方的權利與義務,你作為一個丈夫失格,不顧家、不關心妻子、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已經在等待和麻木不仁的失望中漸漸厭倦了。

我真的受夠了需要你的時候,你總在外麵有彆的事,然後再姍姍來遲,嬉皮笑臉地補上一句對不起。

我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的話,我是不需要你的,而目前來看確實是這樣了,你的存在已經讓我覺得痛苦。”

五條悟的眼神相當冰冷,仿佛能在這個氣候溫暖的小島上用目光凝刻出一把冰刀,攔腰砍斷最堅韌的蒲葦。

他放軟了聲音,呼喚道:“老婆……”

“閉嘴……”

禪院千流厲聲打斷了他——少見地違背了她幾十年來為人處世的溫和原則,也正說明她的憤怒跳躍著,幾乎要燒儘耐心。

“為了不離婚,甚至不惜對我用無量空處,對我的朋友下死手,想要限製我的人身自由。你有一點點尊重我嗎,連最基礎的尊重都做不到,你憑什麼說愛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任你拿捏的東西嗎?”

禪院千流深呼吸了一口,試圖挽救搖搖欲墜的好涵養,然而實在難以克製了:“你把我當成你的狗嗎?想要愛我的時候喂點狗糧,有彆的事要做了就把我拴在家裡,自信地認為呼喊一聲我的名字,我就該搖著尾巴跑過來。你是這麼想我的吧?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

五條悟垂著睫毛,安靜地將這些難聽的評價照單全收,然後蹙眉對上她的視線,認真反駁道:“才沒有。”

他藏起了銳意,穿上溫和無害的外衣,做回聽話又好脾氣的丈夫。

卻令禪院千流毛骨悚然。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他委屈地小聲說,“我最愛你了,說那麼難聽的話,我真的要傷心了,彆這樣,好不好?而且說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明明我才是聽任千流差遣的那個。我很乖的。”

禪院千流急促而猛烈地喘著氣,感覺全身血液都要衝上頭頂,他實在頑冥不靈,完全聽不懂人話。

既然如此,沒有交流的必要了。她看著他雪白的發頂,心也漸漸冷下來。

五條悟又輕輕牽她的手,祈求般軟聲道:“我也不是那麼不好說話,隻要你騙騙我,說會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你走……我們離婚,但是還是像以前一樣。我會好好把千流追回來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然而霎時間,四周靜默得隻聽得見遠處海浪沙沙聲。

禪院千流的翠色眼底一點情緒都沒有,她調節情緒向來很迅速。五條悟小心地吻了吻她的指尖,被她反手摑了一巴掌。

那力道實在是輕不可聞,禪院千流也沒真的準備打疼他。然而清脆的響聲確實象征著某些東西破裂了,再也粘不回去。

五條悟在她身邊從不開無下限,臉上此時也沒有任何指痕——可見她確實沒用力。

但他切切實實地愣了會兒,不敢相信千流舍得如此對待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蒼藍瞳孔染上幾分貨真價實的難過與受傷。

“你已經,讓我覺得惡心了。”禪院千流閉眼,歎息道,“彆逼我恨你,好嗎?”

……

良久……

“沒關係的。”他輕聲說,“想恨就恨我吧,但是我的決定不會再改變了。死亡沒能將我們分開,那彆的什麼都不可以……哪怕是千流也不可以。”

禪院千流嘴唇翕動,涼意順著脊骨竄上天靈蓋。

她沒想到他竟能偏執至此,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五條悟微笑起身,將沒挨耳光的另外半邊臉轉向她:“有沒有消氣點,這邊也要打一下嗎?”

“你瘋了嗎?”

五條悟的瞳色沉了下來,像是烏雲蓋頂、醞釀著風暴的深色海洋,將要怒嘯著造成一場自然災害。

“可能是吧。”他說,“我早就瘋了。千流,你說你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但是我不能。”

“我需要你。一直都是我需要你。”

第30章 和5T5離婚前夜

無效交流已經嘗試得足夠多了,禪院千流不再白費力氣。

她考慮過說兩句好聽的話先穩住五條悟,等出去以後再想彆的辦法;

但多年來對這個人了解告訴她,他最擅長得寸進尺。但凡讓了一步,接下來就會接連失守。

所以為了不讓自己落入更糟糕的境遇,禪院千流選擇和他比拚耐心。

很多長線投資前期都是虧損,挺過幾年方能初見崢嶸,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五條悟也這麼想,不如說這正是他期待的。與千流的一次次死彆已經成為他的執念,隻要能在一起,怎麼樣都無所謂,情況肯定不會更糟糕了。

禪院千流很自如地接受了被限製人身自由的事實,甚至有些輕鬆,因為不用再時時刻刻緊繃著神經,關注手頭正在推進的重點項目,生怕錯過重要的訊息。

島上沒有第三個人,她不進廚房。所以是五條悟做飯,她也不鬨絕食,安安靜靜地吃飯,按照自己慣有的作息生活。

書房很大,禪院千流總是泡在書堆裡,她個性本就喜靜,相當耐得住寂寞。

看累了定時起身活動,退潮時沿著小島走一圈——也是為了觀察附近地形、尋找逃脫的可能,顯然五條悟考慮得很周到,她沒能找到任何逃跑的方式。

晚上運動半小時,睡前看一部電影,客廳有很多典藏碟片,足夠打發很多天時間。

這時候五條悟就會過來抱住她——反正掙紮也沒用,禪院千流任由他圈著她,坐在他懷裡看電影,就像從前感情沒破裂時那樣。

他幫她剪指甲,修得圓潤無暇,再塗上一層亮晶晶的護甲油。

有天突發奇想老婆,我給你做美甲吧?,於是次日就買了甲油膠和烤燈……最強哪怕在這種事上都相當出色。

禪院千流懶得反抗,不如說假如反抗,這個人就會更加來勁,反倒遂了他的願。

她對一切遭遇照單全收,隻拒絕他濕漉漉的、滾燙的吻,一動不動地冷眼看他,直到五條悟乖乖地止住動作,啞著聲音承諾:“不會強迫你的,彆怕。”

這種時候倒是拿捏出了一副克製愛重的模樣。哪怕呼吸已經十分燙人、連蒼藍瞳孔都染上幾分渾濁的欲色——他確實忍耐夠久了。

然而他的喉結微微一滾,又隻是吻了吻她的臉頰,起身去洗澡。

禪院千流沒什麼感受,她已經夠厭煩這個人了。五條悟的百般討好全都不奏效,她又沒有斯德哥爾摩,被囚禁在此處一天,厭惡情緒隻會伴隨著時間加重,絕無減輕的可能。

儘管五條悟同樣對此心知肚明,卻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對她的冷遇照單全收。

禪院千流能在他嘰嘰喳喳的攻勢下一整天不說話,從容鎮定地翻書,如果對方捂住她的眼睛,就閉眼小憩。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五條悟相當委屈,仿佛被限製人身自由的是他自己一樣,語氣帶著一絲譴責。

“理理我嘛,彆這麼冷淡,一兩句話都好……”

“滾……”

“好吧,這也不錯。”他蹭了蹭她的肩窩,語調帶著幾不可查的顫抖,也不知道在問誰,“我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跟以前一樣呢?”

本以為得不到回應,然而禪院千流卻驀然開口:“我不想。”

他小聲問:“為什麼?”

“就算回到以前,也隻是重新經曆下定決心離婚這個過程罷了,很痛苦,我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才不會,我會好好珍惜你的。”

“不……”

禪院千流合上手中厚厚的書本,書頁泛黃,有著好聞的舊書氣味。

她思索了一會兒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最後的結論是,如果我最終沒有跟你分開,那隻可能是因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們一定走不下去的。”

“你彆這麼說。”

五條悟無意識地收攏了手臂,勒得她生疼,連音調都陰沉無比。

他少見地泄露了真實情緒,仿佛對這句話十分痛恨,過了很久,才重新平複下來。

不要嚇到她,他想。

“是我做得不好。”他又一次道歉了,“所以我會努力彌補千流的,每個人都會做錯事。但是也應該擁有被原諒的機會,不是嗎……我真的會好好補救的。”

於是禪院千流冷笑:“所以你的道歉方式是把我囚禁起來。”

五條悟絲毫沒有心虛,委屈巴巴地說:“我是怕千流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對不起。”

啊,又是這樣,果然沒有任何交流的必要了。

禪院千流懨懨地丟下書,深吸一口氣,看著地板上被窗欞分割的陽光投影發呆。

也許是因為突然停藥的緣故,原本好不容易見好的精神狀態極度惡化了,恢複到了之前中度抑鬱的水平,情緒低落,吃不下飯,做什麼事都沒有動力。

也越來越集中不了精神,一上午也隻是對著攤開的書頁發呆,緊緊盯著某個字,仿佛要把它烙進腦海裡。

但又覺得它陌生到自己從沒學過日語。她也不是在看這個字,隻是想借著注視它的時機,進行一場靈魂的盛大逃亡,飛離這座島嶼。

自從十八歲開始,禪院千流很少有無力的時刻,因為金錢確實無所不能。

她的孤獨與絕望都是五條悟給的,破敗的街道與獨望孤月,合上的自動移門像是虔誠合十的手掌,她把半個青春獻給愛人的夢想,所以輸得一塌糊塗。

而在她終於想要推翻這一切、放下令自己痛苦的事情時,五條悟卻如同強盜,把她拽回了這無間深淵。

禪院千流不能不絕望,好像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她想要家人的陪伴,想要輕鬆自由的生活,這是很過分的需求嗎?是她要的太多了嗎?

為什麼五條悟會對她如此殘忍,連這麼一點小小的祈願都要碾碎?

長久以來的努力在他眼裡不值一提,隻因為他想愛她,所以她彆的什麼都不能擁有。

禪院千流開始恨他了。

她又一次想:“如果沒有遇見過他就好了。”

……

【抑鬱值:94】

【心情值:5】

……

五條悟也開始後悔了。

他做出這個決定是出自不想失去千流的恐慌。然而真的把人關在身邊時,卻漸漸認識到自己做錯了。

一開始他想,也不能把人逼太緊了。

畢竟千流對重置的事一無所知,她也確確實實受到了來自自己的感情傷害;

所以隻要千流承諾不會離開,就放她走,離婚協議他也照樣簽字——他們重新來過。

五條悟對這件事有充分的信心,和千流一起度過的歲月占了大半部分的人生,他了解這個人像了解另外一個自己。

但是五條悟很快發現他的認知出現了嚴重的偏差。

千流不看他,純粹地把他當做空氣。哪怕說再多的話,她也隻是不鹹不淡地盼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她總是走神,目光凝在日光裡的某一點上,沒有真正聚焦,任憑五條悟怎樣鬨騰,也不再關注了。

想到從前笑意吟吟目送自己出門的千流,他更低落了。

千流不會這樣對他的,她溫柔又從容,有著無限耐心,被捉弄了也不會生氣,生氣也好看又可愛。

他慣用的哄人招數卻沒有奏效,千流似乎對此免疫了——五條悟拒不承認自己被討厭,他無法接受。

畢竟光是連名帶姓地喊五條悟就足夠令人難受,她像是叫著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沒有半分愛意,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也許他一錯再錯了,抱著她的時候,又覺得這樣錯下去也不錯,他早就罪無可恕。

然而他迫切地渴望從千流那得到更多,比起肌膚相貼來說要簡單得多的東西,比如從前常有的那些——

彎起眼睛對他笑笑,輕聲罵他是笨蛋,哪怕紅著眼睛生氣也好,他會努力把人哄好的。

但是千流不看他。五條悟終於後知後覺地認識到,自己好像把她推得更遠了。

“她不需要我,是我需要她。”

認識到這件事後每天都在加重認知,她沒有五條悟也可以過得很好,美麗、富有、追求者眾。

那個曾經被關在禁閉室裡的、痛苦又絕望的瘦弱女孩漸行漸遠,光影變幻,時間像是電影一樣慢慢播放,她長成矜貴又遊刃有餘的模樣。

她什麼都不缺,什麼都願意給,隻想索取神子的愛,但她現在連這個都不要了——

於是五條悟唯一能給予的東西失去了價值。他不能不慌張,特級咒靈隻需要一發蒼,可是千流呢?用什麼去留住她?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也不是毫無苗頭,在他開始重置之前就已經出現了的、不安的因素。

千流漸漸變淺的笑容,令人束手無策的失望,歎息般的你忙吧、下一次,她主動提的要求越來越少了,對他慢慢失去期待。

該拿什麼留住她呢?四季變化的街道,燃燒的夕陽,越來越短的通話時間。

哪怕四目相對錄下的也隻有無聲默片。這不是能用一句七年之癢簡單概括的事情。

十餘年來情到濃時情轉薄,無可避免的走向衰敗的愛情。心臟隱痛,他不敢看。

咒術師是行走在苦難中的人,連愛也要苦嗎?這未免太過殘忍。

在支離破碎的五十二次輪回間,他已經被痛失所愛這件事折磨到骨血淋漓了;

終於破了局,是嶄新的故事開始,反倒成就另一種絕望了。

千流說:“要是沒認識過你就好了。”

“我要跟你離婚,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蘭因絮果的事這麼多,我們也不是例外,我不會再等你了。”

她把婚戒變成了隨風走的紙鈔。

“我說過,我們結束了。”

她的話語甚至殘忍至此。

“如果我最終沒有跟你分開,那隻可能是因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們一定走不下去的。”

仿佛和從前那個對著月亮祈願但願人長久的少女不是同一個人。

但她又是千流,被感情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千流;

她曾經也不信命,認為相愛就能抵擋愛帶來的傷害。但終於要像所有曾經自命不凡的年輕人一樣,承認自己也沒什麼特彆。

濃墨重彩的戲緩緩落幕,和其他所有的所有一樣,愛從絢爛歸於寂滅。

但五條悟劫後餘生,思索著如何重新開始。

命運好像又在嘲笑他了,它展露獠牙,又吐出了一個預言般的詛咒——你注定愛而不得。

第31章 和5T5離婚前夜

禪院千流已經差不多一個月沒在眾人麵前出現了,大多數人都沒察覺到不對勁之處。

因為組織的運行仍然有序高效,她也以遠程視頻的形式出席過幾次會議,下達重要的決策。

“不對……”禪院繪理喃喃,“不對啊……”

她緊緊鎖著眉,同為行政助理的同事笑著肘了她一下:“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