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 顧雲箏隻能由著他揶揄自己,坐在他身邊,環顧周圍。
霍天北坐起來,環住她腰肢, 言語還是沒正形, “要不然就不給你東西了,我以身相許行不行?”
顧雲箏笑得不行, 也在這同時,看到了床頭小櫃子上的一枚玉戒指。她發現寶貝一樣拿到手裡, “是這個吧?一定是這個!”說著話比量一下, 戴到了中指上,尺寸剛剛好。
顧雲箏抬手讓他看, “好看麼?”
潔白瑩潤的和田羊脂玉戒指,戴在她纖長的手指上,煞是悅目。“好看。”他由衷地道, 又柔聲詢問, “喜歡麼?”
“嗯!喜歡。”他送給她的手串、這枚戒指,她都很喜歡,“我該怎麼回報你啊?”她調皮的笑著,“晚上你要是有空,我以身相許啊。”
霍天北掐了掐她腰際,“現在不行麼?”
“你自己說行不行?”他不是在意什麼的人,但是白天根本沒時間和她膩在一起。
還真不行。不定什麼時候,同僚、幕僚或賀衝等人就會過來見他。他在她耳畔嗬氣, “那就晚上,你說話可得算數。”
她忽閃著大眼睛,悄聲道:“行啊,到時候等我收拾你。”隨即起身往外走,“你睡會兒吧,我去寫字了。”
霍天北望著她的背影,笑著嗯了一聲。琢磨著去小書房還是外院的時候,顧雲箏轉回來,對他說道:“沈二爺過來了,但是不肯進門,要你去垂花門迎他一下。”
“怎麼回事?”霍天北躺著沒動。
顧雲箏笑道:“跟他過來的還有一頂轎子,大概是要你去迎轎子裡的人吧。”
“我去看看。”霍天北這才起身,去了垂花門。
沈燕西神態悠閒地等在垂花門外。
霍天北在台階上止步,用下巴點了點轎子,“裡麵是誰?”
沈燕西笑道:“是雅柔,她有要緊的話跟你說……”
霍天北看著那頂轎子,目光鋒利得能將轎簾割斷似的,“這個人,你以後離遠一些。讓我不勝其煩了,我隻能讓她從京城消失。”
“……”沈燕西倒吸一口冷氣,“她是我們的妹妹……”
“是你們的,不關我事。”霍天北的視線轉回到沈燕西身上,目光變得溫和,“你有話與我說,就進去坐坐,若隻是送人過來,恕我失禮。”
沈燕西猶豫的時間裡,聽到了轎子裡壓抑的啜泣聲。他還能怎樣,對轎夫一擺手,“把人送走。”隨後進了垂花門,說起正事,“晨東尚宮主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和我提了兩句。”霍天北微笑,“以他那性情,事情定下來之後才會跟人說起。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吉日將近了。”
“是麼?”沈燕西半信半疑,“我倒是也這麼想過,可是,尚宮主的事,哪兒有那麼容易?再說了,那位景寧公主……”他一副牙疼的樣子,“名聲太差了。聽說還糾纏過你?後來被你請去一起和刑部的人研究酷刑才給嚇跑的。”
霍天北沒說話。
沈燕西不知該欽佩還是該歎息。
隻要見過霍天北的女子,大多會一見鐘情。糾纏過霍天北的人,在西域時就有不少。霍天北要是願意,風流帳怕是會從西域欠到京城,但是他不肯,膽子大的都被他嚇得或氣得有多遠躲多遠了,膽子小的連他一個冷眼都受不住,也隻能遙遙看兩眼。
景寧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女兒——準確的說,是唯一活下來到如今的女兒,彆的公主正如當今皇上的兄弟們一樣,都在先帝晚年先後陷入太子之爭、幾宗謀逆貪汙大案中,被先帝賜死或永遠囚禁起來了。皇上原本是沒被任何人看好的,雖然是太後所出,但資質平庸,生性好色,實在沒一點兒帝王相。可沒法子,就是有這個命,兄弟們鬥來鬥去,相互打壓,最終不是被先帝賜死囚禁就是被人揭底畏罪自儘,隻剩了皇上一個,連個爭奪皇位的人都沒了。先帝也想過好生教導皇上幾年,怎奈時間不允許,對皇上耳提麵命一年之後就病故了。
景寧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和皇上的性情如出一轍,皇上是好色,她是花癡。因為身份尊貴,被她纏上的人也大多是名門子弟。
沈燕西來到京城之後,也聽說過景寧公主一些……該說醜事還是風流帳呢?好像前者更貼切。這位公主人長得不錯,見一個英俊的男子就喜歡一個,常惹得名門子弟爭風吃醋。去年開春兒,她偶然在宮中遇到了霍天北,就此洗心革麵,隻認準霍天北一個。
霍天北待她與同僚的態度一樣,雖然疏離卻也溫和,除了公務,便是籌備婚事、應付她的糾纏。
某一天,景寧公主在路上攔下了霍天北的轎子,他去會友還是忙公務都無妨,她跟著。霍天北爽快地答應了,說那你就跟我走。之後,兩人去了刑部右侍郎的府中。
兩個男人坐在廳堂,研究前朝、現在的刑法。
霍天北很耐心地列舉出各種酷刑,諸如炮烙、淩遲、腰斬等等,刑部右侍郎在一旁詳儘的說明。說了大半晌,景寧公主聽得麵無人色了,霍天北卻說:“這些刑罰也不過尋常而已,你還是聽聽我在西域用過的幾種刑罰,看看可不可用。”
他剛開了個頭,景寧公主就崩潰了,當著他與刑部右侍郎的麵嘔吐起來。吐得時間久了,難受得哭了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其實,景寧公主隻要多讀一些書多問兩個人的話,就能發現霍天北所說的也是史料上有記載的酷刑,並不是他研究出來的。可惜,她一輩子也不會看這種書,更不會去問誰。
從那之後,景寧公主提起霍天北就咬牙切齒的。被他逼得當著外人的麵嘔吐哭泣,被他嚇得一聽刑罰二字就想吐——這對於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都是奇恥大辱。害得她到那地步的人,當然會讓她記恨一輩子。
就是這樣一位公主,蔣晨東打起了她的主意。
沈燕西怎麼想都覺得這是一件極沒麵子的事。那是個花癡公主,是個霍天北不肯要的花癡公主。彆人為了一步登天不要臉也能理解,可他們四個是情同手足的同窗,這種事……他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霍天北還是沒說話。沈燕西與蔣晨東,就像他與鬱江南,不論怎樣,都會尋找理由為對方開脫、給對方信任。沈燕西遲早會歡歡喜喜地幫著蔣晨東忙前忙後,太明白這一點,所以一個字都不需說。
沈燕西倒沒霍天北那份篤定,喃喃歎息:“你說他這是為什麼呀?想做官的話,參加科舉甚至找你幫忙,都不算難事吧?怎麼就要尚宮主?景寧公主那些事要是傳出去,他的臉麵可往哪兒擱?”
霍天北笑了笑。
沈燕西正色看住霍天北,“他事先真沒跟你說過?該不會是……”遲疑一下,還是道出心中所想,“該不會是他想做官,而你不給他行方便,他隻能出此下策?”
“他想做官,但沒與我說過這種話。”
沈燕西道:“你幫幫他不行麼?”
“我不會幫他,他了解,所以求誰都不會求我。”
“這話又是怎麼說?”沈燕西明白字麵上的意思,卻不明白隱含的意思。
“先生看不慣我已經好幾年,他怎能求我。”霍天北自嘲地笑了笑。到何時,蔣晨東也要做陸先生眼裡的好學生。“他隻要入官場就不會甘於平庸,我又怎能幫他。”陸先生最欣賞最喜歡的學生,怎能允許被他這個同窗壓在頭上。
先後的幾句話,像是繞口令。沈燕西腦筋有點兒打結。他也知道,其實自己隻是不想明白,不想麵對同窗相爭的局麵。所以願意裝糊塗,就算騙不了彆人,騙騙自己也好。
很多年了,同窗四個分成兩派。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蔣晨東像親兄弟一般。知道對方的長處短處,該誇時誇,該罵時罵,今日打架,明日和好。
霍天北被人送到陸先生身邊的時候,他與蔣晨東都很排斥。長得太好看了,太聰明了,又太沉默——他們兩個不喜歡年紀最小的同窗。
鬱江南不同,從霍天北出現那一天起,就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人前人後都對霍天北照顧有加。小時候,鬱江南偶爾會看著霍天北發呆,說怎麼會有你這樣好看的小孩兒?大一些了,又總是會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說,霍天北你這個妖孽可不能出門,勾回一群小女孩兒可就沒安生日子可過了。
小時候,霍天北對醫術毫無興趣,陸先生逼著他學他都不肯。還是有一次鬱江南病了,燒得直說胡話,陸先生又出門訪友了,霍天北急了起來,把陸先生給他的醫書迅速翻了一遍,找了個藥方,拍打著鬱江南的臉說:“三哥,我給你用藥你怕不怕?怕不怕被我害死?”
力道有些重,鬱江南是被打醒的,瞪著霍天北說“你最好是把我毒死,不然我肯定把這幾耳光抽回去!”
之後,霍天北大著膽子從陸先生的小藥房裡找到了藥材,現學現賣地稱了藥草,現學現賣地熬了一碗藥。後來,鬱江南昏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就活蹦亂跳的了。那幾耳光的事自然是揭過不提了。
等陸先生訪友回來,詫異地發現霍天北開始潛心學習醫術,一有空就抱著醫書苦讀。
陸先生大喜過望,每日裡都花兩三個時辰點播霍天北。
是,那時他們三兄弟都看得出,陸先生希望霍天北在文武上的天分少一些,在醫術上的天分多一些,日後能夠成為懸壺濟世的名醫。
隻是太可惜,霍天北最精通的是用兵權謀,其次是醫術,第三是求財之道。到了如今,霍天北有權勢有錢財,獨獨將醫術扔到了一邊,辜負了那麼深的造詣。
霍天北學的醫術,隻用來救他認為重要的、不該死的人,不相乾的人,他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