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改,殿下最是厭惡。
卿瑩淋著雨,剛想邁開步子,身後忽有一道蒼老嚴厲的聲音炸響:
“三公主在此!”
“快,快去捉住公主!”
瑞香聽出是孫嬤嬤的聲音,往後一看,見那些人手中果然拿著白綾、毒酒、匕首等物,驟然嚇軟了腿:
“公主,公主,她們真是來殺你的!怎麼辦,怎麼辦啊……”
卿瑩微微閉眼。
兩麵是朱紅的宮牆,天與地以一道銀白的水簾相連,珠淚迸濺,滴碎碧瓦。兩撥人一前一後,將兩個羸弱的小姑娘夾道其中。
往前,是鶴轎朱紅,默默無聲;往後,是皇後犬牙,來勢洶洶。
一個平和安寧,是求生之門;一個猙獰可怖,若地獄無間。
孫嬤嬤已然逼近:“公主,你抗旨不遵,等同大逆。老奴特奉皇後之命——”
卿瑩“唰”地睜眼,清亮無比的眸子盯著她:
“敢問嬤嬤,我違抗了什麼旨意。”
孫嬤嬤冷笑:“自是皇後懿旨。”
“嬤嬤說我抗旨,抗的是什麼旨?空口無憑,便要治一國公主於死罪麼?”
瑞香立刻反應過來,道:“是啊,皇
後懿旨在何處,拿出來啊!”
孫嬤嬤臉色鐵青。令她前往東宮暫住的懿旨,她身上自然是沒有的,皇後娘娘當時也不過隨口一提。
太子若是拒了,皇後自會給她安排一個更好掌控的去處,絕不叫她有一絲半點翻天的機會。
隻是,當時——
孫嬤嬤不由得想到當時那情形。
太子指尖摩挲杯盞,眼睫低垂,半晌,竟隻問了一句,她住在何處。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饒是繼後,也倍感意外,隻因哪怕太子不留情麵地回絕了此事,都是符合常理的,可他偏偏接下了這個爛攤子。
但卿瑩不識好歹,不願遵從皇後之令,她的抗旨是事實!
孫嬤嬤偷偷瞧了對麵一眼,見那方鶴轎靜若無人,太子殿下似乎沒有插手此事的意思,稍微放下心來。
她心中極為焦躁,一方麵不敢妨礙鶴轎通行,一方麵更是急著回去複命,索性不與卿瑩攀扯,厲聲道:
“來人呐,把三公主拿下!”
幾個身強力壯的仆婦,頓時團團圍了上來。
見對方這般不講道理,瑞香一瞬間麵如死灰,絕望地癱軟在地。
相比之下卿瑩卻很平靜。
隻是在即將被那仆婦用蒲扇般的大手抓住肩膀時,她渾身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驟然掙脫了那人,拔腿朝著那頂鮮紅的鶴轎奔去。大雨之中長發與衣衫飛揚,驚得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黑發白裳的少女重重一屈膝,跪在了地上。
成蒼眉頭豎起,剛要嗬斥,倏地眸光一顫,凝在公主所跪的那塊青石上。
就在那裡,絲縷的紅滲出布料,轉瞬又被雨水衝去。
——公主竟是有傷在身?
人人無聲地將她望著,等著她泣涕哀聲、開口求救。其實她是否抗旨,不過是儲君的一句話罷了。換言之,她的性命,隻在儲君的一念之間。
可太子冷酷無情,眾所皆知。
又怎會救下這朝秦暮楚的女子?
少女無聲伏倒,身體彎曲若月牙狀。濕透的黑發如波浪般披在肩頭、背上,幾乎完全覆住那一抹纖瘦的身影。
她就好似一片薄薄的瓷,頃刻便會碎在這逼仄的宮牆下、磅礴的大雨中。
她恭敬虔誠,重重地以額觸地:
“皇兄一番好意,卿瑩愚不可及,竟是此刻才明。卿瑩在此,拜謝皇兄,曾有那麼一刻真心地想要保護我。此恩謹記於心,永世不忘。”
“來日……必當結草銜環相報。”
可是誰都知道,她沒有來日,隻有來世了。這樣一個走到絕境的少女,竟然不哭不鬨,隻是這般真情實意地表達感謝之情,就連成蒼也不由得心中一凜,鼻頭一酸。
隻是,鶴轎之中,依舊沒有半點聲音傳出,一片寂然的冷清。
太子似乎絲毫沒有被這番話所打動,置若罔聞。
畫麵像是突然動了起來。
孫嬤嬤立刻帶著兩個仆婦快速跑到卿瑩身側,將跪倒在地的少女架起。
同時,孫嬤嬤隔著一道紗簾,向簾後那道模糊朦朧的玉白身影,躬身一拜:
“殿下,請恕老奴告退。”
“等等。”
忽然,一道低低的男聲從簾子後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