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盤由人工智能操控，萊特給出跟隨前幾刻出發的兩位執行員的指令後，靠在了椅背上，輕輕摩挲著袖端的扣子。
密閉的空間內很安靜，隻有發動機微微震動的聲響。
一段時間未被使用的車廂裡，有股仿真皮革和雨後陰鬱發悶的淡淡味道，配合著那細小連綿的動靜與他起伏的呼吸聲，使人略有困意。
世界似乎在倏然遠去，唯一可以確定的存在，隻有這塊狹小之地。唯一能肯定的人，隻有他自己本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萊特向窗外望去，試圖通過風景打發時間。
飛行車正沿著地麵上的道路前行，往下看，道路兩側荒涼淒冷，遍布白色的大塊石頭，石頭附近有些被風吹來，又遺留停佇在這裡的黑色垃圾。
黃乎乎的土地延展奔騰向天際線，一望無邊，了無生氣。
好吧，狗屁的，這裡根本沒有風景。
萊特於是又靠回去。
飛行車穩穩當當地停在路麵上。
這片居民區的房子，牆壁都刷成了紅色，屋頂則是黃色的。
路燈在每戶人家前頭都有一盞，區域中心，也就是四五條石子小路交彙的地方，有塊公用的大草坪以及幾棵合抱粗的大樹，樹下有躺椅和凳子。
五六隻機械狗正在那裡撒歡，附近還有飯店和便利店的招牌，正一閃一閃地亮著霓虹燈。
除了那裡外，彆的地方也做著綠化，不過稍少一些，而且沒有樹，隻有綠油油的草。
萊特從車上跳下，關上車門。
這時已是傍晚，太陽偏西，天空幽藍幽藍的，月亮在另一端冒出了淡淡的剪影。
他呼出一口氣，看著眼前因寒冷而出現的白霧，調出腕表投影的地圖，標注了案發現場的地點後，漫不經心地悶頭往前走。
居民區共有三排房子，案件發生的房屋在第三排的末尾處，也就是角落裡，離他停車的中心區有些距離，他走進去時，派伊和賽琳娜已經在做筆錄了。
屋門大開著，客廳的餐桌旁坐著一個男人，他麵帶憂愁，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兩人擠在柔軟的單人沙發上，旁邊的位置則沒有人坐。
恐怕是為了安慰女孩兒，他答應一直抱著她，和她坐在狹窄的地方增加安全感。
從門口看去，廚房的推拉門前麵，有幾攤深紅色的血跡，反著不詳的光芒。
派伊在那灘血的近處站著，問話的同時，還在不斷安撫他們。
男人長相瘦削，中等年紀，不算英俊也不算太醜，唯有一雙眼睛大而有神，看著挺討喜。
通過他並不顫抖的聲音，還有他虛虛護著小女孩的那雙手，萊特看出他性格靦腆謙虛，遇事比較冷靜，在人類中算是優秀的個體。
萊特把目光轉向那個孩子。
那個女孩兒像是被嚇呆了，愣愣地縮在男人懷裡，萊特看不見她的正臉，隻能見到她後腦勺的兩條辮子——辮子上打著淺綠色的蝴蝶結，被編得很好。
她身上穿著麵料柔軟的白色襯衫和棕色短褲，腳上的粉色襪子有繡花和蕾絲邊。
這孩子顯然備受寵愛。
看來沒人死亡，這最多是一起傷人事件。
派伊率先抬頭，看見突然冒出來的萊特，他瞪大了眼睛，驚呼道：“特、特派員？”
“呦。”萊特伸手打了個招呼。
“您怎麼也來了……”
派伊肉眼可見得緊張起來。
賽琳娜跟著看了萊特一眼，抿緊嘴唇，五官呈現出一種隱晦的，戒備又警覺的情緒。她本來把重心放在左腳上，現在腰部快速放鬆又緊繃了一些，用右腳支撐著自己。
兩個人的變化都很微妙，但男人察覺到了。
他看著剛才還嚴肅專業的執行員們變成仿佛見到心上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毛頭小子，疑惑地望向萊特。
“特派員是什麼意思？”他問，“您是哪裡來的特派員？”
“哦，沒什麼，彆在意。”
萊特說。
“特派員的意思就是我很特彆，很任性，非常會指派人。至於後麵那個問題——”
男人的眼裡帶著希望能被好好回答的期待。
“我是從我媽媽那裡來的，驚喜吧？”
“噗嗤。”男人懷裡的女孩笑出了聲，轉過身來，讓大家看清了她的臉和身體。
她也有雙大眼睛，臉頰上長著雀斑，額前留著齊劉海，模樣非常可愛。
令人可惜的是，她的脖頸、手臂，以及右腿上纏著繃帶，一圈又一圈，看著十分可憐。
這就是他虛虛環抱她的原因吧，是害怕她疼。
那麼，這次案件的受害者就是她？
正當萊特觀察女孩的時候，男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感激道：“謝謝您，原來如此，您是為了逗我女兒笑吧。”
“沒有，”萊特否認了，“我在實話實說。”
“這位是中心城來的特派員，是一等公民。”
賽琳娜突然一本正經地介紹起萊特來，就好像是在報複他。
萊特想讓他們麵對他時感到放鬆愉快，隱藏住自己的身份，她就一定要讓這兩人感覺不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果然，男人的表情立刻變了，他的女兒卻不明白賽琳娜的意思，仍然對著萊特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