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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總O和金絲雀A 木酒 72605 字 12天前

第141章 第 141 章

夏蟲在枝葉間聲嘶長鳴, 樹影婆娑,在室內落下滿地斑駁。

半夢半醒之中無意識地歪過頭,從臉上滑落的書本砸地的悶響, 以及眼前沒了遮擋驟然明亮的光線,讓簡暮猛地驚醒。

除卻窗口的風鈴隨風發出叮啷響之外, 滿室寂靜, 書房散發著書墨和木質家具的馨香, 令人心寧神和。

簡暮探身從地上撿起書, 身下的搖椅隨著他的動作小幅度地搖擺, 他抱著書躺了回去,按揉午睡後酸脹的太陽穴, 感受從窗口鋪灑進來的熱烘烘的陽光烤著下半身。

緩了好一會兒, 他才回憶起這是哪裡,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是溫泉山莊,自打從醫院治療回來後, 霍予安和父子二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加上天氣逐漸燥熱, 簡暮便趁著周末帶父子二人來山莊短暫地度假。

今天是周日, 今晚就要返程, 現在霍予安和歲歲大概正在泳池裡玩水。

似乎無論是反應力, 亦或是記憶力,都比從前更差勁了, 簡暮失神地想。

而且似乎比平時更加嗜睡一些,每晚早早就躺下, 原本的生物鐘也失靈了, 每天需要定十個鬨鐘,他才能準時到達公司。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 他今天早上睡到飯點,吃了飯又接著睡,睡到現在。簡暮看一眼牆角的古董擺鐘,現在是下午兩點多。

霍予安還以為這是他有孕的訊號,想要送他去醫院檢查,被簡暮笑著拒絕。

他腺體和器官狀態極差,這輩子可能隻有歲歲一個孩子,懷孕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簡暮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體可能出現了問題。

緩過了午睡後太陽穴的酸脹,簡暮想要站起來去找霍予安和歲歲,然而剛直起身的一瞬間,後頸襲來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刺痛。

自從與霍予安重逢,這樣的刺痛已經許久沒有犯過了,簡暮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代表了什麼。

他微抿著唇,拎著書脊站起身,把書隨手扔到書桌上。

今晚讓霍予安放縱一下好了。

簡暮冷白的臉微微泛著紅,不知是被陽光烘暖了,還是書房裡的空調溫度不夠。

自從被醫生下令被迫禁欲後,霍予安已經素了許久,這些日子裡每每看著簡暮,那眼睛裡似乎都在冒綠光……-

山下暑意旺盛,但山莊內植被鬱鬱蒼蒼,踏出庭院,四通八達的小路被遮天蔽日的林子遮擋,走在路上並沒有感受到多少酷熱,甚至還有陣陣涼意隨著風卷來。

簡暮隨便問了一個傭人,便得知父子二人正在隔壁庭院裡泡涼水,他從廚房拿了一些水果和阿姨鮮榨的冰鎮果汁,親自端去隔壁庭院。

走到院子門口,還隔著一小段距離,就聽到孩童與成年人的笑聲伴著水浪聲,在院子中,在山莊裡回響。

剛走出轉角,歲歲就眼尖地注意到了他,高喊一聲“爸爸”,然後撲騰著水花朝岸邊遊過來。

他的腿已經基本好了,走路和鳧水不是問題,在水中的兩條小短腿倒騰得飛快,霍予安見狀也緊隨而上,將他護在安全範圍之內。

“累了嗎?吃一點水果。”簡暮給歲歲喂了一塊切好的甜瓜。

抬眼時,發現另一雙渴求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瞅著他,從水裡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啊——”

簡暮故意說:“自己上來吃。”

霍予安也不裝可憐了,挑眉:“我要是上來,吃的就不止是水果了。”

簡暮:“……”

他承認他怕了,往霍予安嘴裡送了一塊黃桃。

如果此時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倒是無所謂,互相親親抱抱,占一點便宜,有利於促進提升夫夫感情。

主要是現場還有一個天真無知的兒子。

這個天真無知的大電燈泡還好奇純潔地問:“安爸爸上岸除了水果,還有什麼吃呀?我也想吃,我爬上去也能吃得到嗎?”

簡暮:“……”

霍予安一本正經認真臉:“當然不能,隻有我能……”

他話都還沒說完,被坐在岸邊的簡暮一腳踹到了心窩,向後仰跌進了水裡,掀起巨大的浪花,濺了簡暮一身。

簡暮抹一把臉,麵無表情地盯著霍予安在水裡掙紮。

讓他口無遮攔亂說話,這些汙言穢語是能在孩子麵前瞎說的嗎?

簡暮又給歲歲和自己喂了兩口火龍果,凝視著逐漸平靜的水下,隻見原本還在水下掙紮的霍予安不知為何慢慢沒了動靜,甚至後背朝上浮出了水麵,緩緩朝他這邊飄過來。

簡暮握著水果簽的手頓了頓。

不是遊泳運動員嗎,摔進了水裡,這就浮不上來了?這麼菜嗎?

……不會真溺水了吧?

簡暮的心猛地揪起,扔開水果簽,剛要起身去水裡看看情況。

這時已經飄到他身旁的這具“浮屍”猛地詐屍,簡暮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一道極大的力從他的腳腕傳來,將他拖進了水裡。

猝不及防嗆了好幾口水,被打橫抱著浮出水麵時,身旁的alpha捉弄成功,在放肆地開懷大笑。簡暮一邊猛咳把嗆進去的水咳出來,一邊還不忘攏住手舀一兜子水呼在這人臉上,手動靜音。

他就多餘關心這個二傻子,簡暮在這大夏天裡冷颼颼地釋放涼氣。

“哈哈……咳咳……哈哈哈……咳……”霍予安被嗆了一口水也忍不住笑,把簡暮送回到地麵上。

露骨的視線像X光一樣在簡暮渾身上下掃視。

下了一趟水,簡暮全身濕透了,濕漉漉的發絲被隨意向後捋,露出精美妍麗的五官。

今天他隻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一過水,單薄的布料黏黏糊糊地貼在了他身上,隱隱約約透出布料下的瓷白膚色,清瘦勻稱的身材一覽無餘。

霍予安恨不得手邊有手機,把簡暮這難得一見的失態美照拍下來。

“反正都濕透了,下來玩一玩唄?”霍予安趴在岸邊抬眼看著他,邀請道。

簡暮想了想,起身朝屋子裡走去:“我去換衣服。”

這一套庭院被設計專門用來休閒娛樂,影音廳、室內運動場應有儘有,簡暮去更衣室換了一套連體泳衣,再回到泳池。

不過他興致不高,在水裡遊了兩圈就回到岸上,坐在躺椅上看著父子倆玩鬨了。

遊泳池是引來的山澗水和溫泉水的混合而成,在這暑意正濃的天氣裡,對於常人來說正好,但對於天生體寒怕冷的簡暮而言,實在有些冷了。

歲歲養的大鵝和黃狗圈圈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了過來,和父子倆在水中玩鬨。

將近半年過去,圈圈已經是大黃狗了,變得威風凜凜,學會了看家護院,據說有一天山莊裡闖入了不知死活的賊,是圈圈警覺發現,吠叫引來人,避免了一場損失。

水裡的人、狗、鵝玩得水浪翻飛,水花四濺。

簡暮從桌上拿來手機,笑著將這打鬨的一幕拍下來。

霍予安見狀立刻遊過來,無死角的俊臉懟著鏡頭:“拍帥一點,傳給我,我要發微博。”

“發微博?”簡暮的視線從手機上挪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穿著常規的及膝泳褲,腹肌塊塊分明,人魚線延伸進入布料,引人無限遐想,露出的每一寸皮膚都彰顯著爆棚的張力。

簡暮作勢要收起手機:“不拍了。”

“哎哎哎?彆不拍啊,我開個玩笑。”霍予安連忙從他手裡抽來手機,“我可算清楚了,這鏡頭有拍到你的腿,我怎麼可能舍得讓彆人看呢。”

他撐著泳池的瓷磚塊上岸,把簡暮擠到一旁,一起擠在同一張躺椅上。

翻轉攝像頭,手機屏幕中立刻映出他們兩個風格不同,一沉靜一張揚,但帥的旗鼓相當的俊臉。

“看鏡頭。”霍予安說。

簡暮無奈地轉過臉,霍予安嗞著大白牙對著還在錄製的鏡頭比剪刀手。

霍予安讓他也學著做。

簡暮覺得傻透了。

於是他也跟著傻透了地比了個剪刀手,麵無表情地露出標準的八齒微笑。

兩個人一起犯完傻,霍予安還是沒有關掉錄製,問:“你是不是不願意我發微博?老婆,你是不是吃醋了?”

這個人的記性總是在不該好的時候好的出奇,簡暮沉默一秒,死不承認。

“寶貝兒,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撒謊的時候,手會無意識地摸索什麼。”

簡暮的視線順著自己的手看過去,隻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搭在霍予安大腿內側的手在摩挲這塊嫩肉。

再抬起眼眸,霍予安的眸光已經變得幽深,在簡暮遲鈍地反應過來之前,他俯身壓過來,在愛人的嘴上又深又重地吻了一口。

簡暮落荒而逃。

霍予安盯著著他跳入水裡降溫,朝背對著他們的兒子遊去的背影,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唇畔。

停止手機的錄製,打開微信,把這段視頻發送給自己,以供以後反複回味-

晚上,歲歲依依不舍地和圈圈以及大白鵝告彆,坐上了下山的車。

霍予安啟動奔馳駛出山莊大門時,歲歲還在向簡暮撒嬌,想要再在這裡待兩天,被簡暮拒絕。

“你明天還要去幼兒園,而且安爸爸明天有一項很重要的工作要飛去京都。”

歲歲委委屈屈地答應:“好吧。”

他想了想,又問:“等安爸爸回來了,我們下周還要一起來山莊玩!”

簡暮答應得爽快:“我感覺可以。”

原本懨懨的歲歲立刻轉悲為喜,哼哼唧唧地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兩個爸爸聊天撒嬌。

山莊離他們常住的島中墅不算太遠,一個小時不到的路程,奔馳就在彆墅門口停了車。

晚上九點多的彆墅一反常態燈火通明,簡暮疑惑地收回視線,把腿上在不知不覺中睡著的歲歲叫醒,一家三口下車。

打開指紋門,玄關處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行李箱,小林阿姨聽到動靜,從廚房走出來。

簡暮忽視了她的欲言又止,一見到她就指著行李箱問:“小睿回來了嗎?”

自從霍予安搬進來後,簡睿為了少吃幾口狗糧,自覺搬去了他在外麵買的小公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住了。

小林阿姨的視線從玄關到裡間飄忽不定,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這時一陣拖鞋的趿拉聲從裡間的方向傳來。

看清那個一身白裙的女人,簡暮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甚至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先一步轉過身,將霍予安連同他懷裡看到了什麼,眼睛驟然亮起,卻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的歲歲一起推出了房門。

簡暮隻來得及語速飛快地交代:“你今晚帶著歲歲回你家。”

指紋門在麵前重重地合上。

房門叩合前,霍予安清晰地聽見,從門內傳出的那一記響亮清脆的巴掌聲,像是對待隔著血海深仇的死敵那般用儘了全身力氣,讓他為之一顫,頭皮發麻。

歲歲怔愣地注視著麵前緊緊合攏的花紋古樸繁複的大門,過載的小腦袋瓜運轉許久,終於勉強消化了這讓他十分費解的境遇,驀然“哇”地一聲嚎哭出來。

他啪啪地用力拍著大門。

“外婆不要打爸爸,嗚嗚嗚,爸爸開門,外婆不要打爸爸……”

第142章 第 142 章

和霍予安所聽見的一樣, 徐樂穎這一巴掌扇得很重,以至於簡暮捂著臉,後背抵著門板才沒在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間順著力度摔倒。

又驚又俱的目光凝視著徐樂穎那張盛怒到扭曲的臉, 隻能看到她猩紅的嘴唇一張一合,而簡暮從耳畔到腦內隻回蕩著幽長的嗡鳴, 像一把鋸齒, 把他幾乎劈成兩半。

許久, 臉側仍然火辣辣地疼, 耳鳴如潮水般褪去, 簡暮才聽見徐樂穎的質問。

簡暮淡然平靜的氣質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他的母親,可這個溫柔可人的女人在此刻像是一隻被天敵刺激的刺蝟, 炸開全身的銳刺來保護自己和幼崽, 試圖逼退所有威脅,殊不知她的尖刺同樣把她在意的人紮得傷痕累累。

上次見麵時的溫婉慈和蕩然無存,此時的母親隻有發病的癲狂和絕望的歇斯底裡:“我說過讓你遠離alpha, 我不想讓你重蹈我的覆轍!簡暮,你就是這麼聽我的話的嗎?”

“alpha都是人渣!人渣!!簡暮你瞎了嗎, 簡鉞誠對我的傷害你看不到嗎, 隴峯這麼大一個簡鉞誠製造的罪證你看不到嗎, 你竟然還和alpha走到一起?”

“那個人好眼熟, 是不是六年前和你攪和在一起的alpha?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把你迷得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六年前我就讓你離開他,六年後你們竟然還廝混在一起!”

“小暮,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把鎖打開,小……”

門板被霍予安砸得砰砰響, 但他始終無法打開這扇已經被從裡麵反鎖的門。倏地聽見了門內那個被歲歲稱為外婆女人尖銳的語調提起六年前的事,霍予安猛地頓住。

六年前……簡暮的母親……讓簡暮離開他?

猛烈的眩暈感轟炸了大腦,霍予安眼前陣陣犯黑,不受控製地想起了靖和會議室裡簡暮決絕的話語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在他愛得又傻又熾烈的少年時代如同盛夏猝不及防又凶猛的冰雹,將他砸得頭破血流,無所遁形。

所有傷痛都最終歸於那抹決然離去,消失在會議室門口,從此在霍予安的二十多歲裡銷聲匿跡長達六年的背影。

他愛簡暮的十年裡,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在恨他。

到頭來卻有人說,他浪費了六年的時間,恨了一個同樣無辜的受害者?

像是海水倒灌入肺,又鹹又苦,充滿了曠日持久的酸澀,短暫的缺氧過後,霍予安更加激烈地拍門,甚至直接側身撞過去。

“簡暮,你給我開門,把話給我說清楚,六年前到底是怎麼回事,簡暮開門,開門!”

門外霍予安的拍門、歲歲的哭喊,與房中徐樂穎仿佛厲鬼索命的淒厲尖叫混雜在一起,構成今晚讓簡暮絕望窒息,從今往後噩夢連連的雜音。

徐樂穎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歲歲是誰的孩子?”

簡暮斜眸盯視著她差點要戳到他眼睛裡的長指甲,眼角輕微顫抖著,濃密的羽睫掩住了他眼尾的倔強和一股不知何來的豁出去的勇氣。

他輕聲說:“是霍予安的。”

旋即閉上眼,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一陣掌風迎麵撲來,下一秒,又一個巴掌落在了他的臉側,這次似乎還有鋒利的指甲在他臉側的皮膚刮擦而過,不過他已經疼到麻木了,除了銳利的觸感之外,感受不到其他。

佇立在一旁的小林阿姨再也忍不住,上前攔腰抱住了還想再接著教訓不聽話的孩子的徐樂穎。在拉扯之中她也挨了幾下,但死死咬著牙不肯鬆手。

“孟小林你反了嗎?你放開我!他不是在alpha身上找死嗎?那麼我先打死他,他這條命是我給的,我親自回收!”

“小姐,你冷靜一點,你的藥在哪裡,我去拿給你……”

“鬆手!”

……

簡暮順著門板滑落在地上,眼前是一地雞毛,身後是被他親手關在外麵的愛人和孩子,門板被用力地拍打,震得他也微微顫抖,卻仍然紋絲不動。

真他媽的和噩夢一樣。

不知道是臉更疼還是頭更痛,簡暮垂著頭沉默地坐在地上,劃破的臉側滲出滑落的血珠在他淺色的褲子上墜出一朵紅色的血花。

他凝視著這朵血花,沙啞又頹靡地開口,像是在走高空懸絲的人,每個字都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決然和踽踽獨行多年的孤獨無助。

“媽,我今年27了,這27年人生裡,有三分之二是苦的。”

在情緒極度波動時,往往是簡暮最平靜的時候,卻仿佛一艘遊輪行駛在無風無波的海麵上,悄無聲息就會撞上暗礁,船毀人亡。

“你把我親手撫養到十二歲,從那之後沒有再照顧過我,在自由、仇恨和我之間,我從來不是你的第一選擇,你把我扔在簡家,把仇恨扔在時光裡,選擇了遠走高飛。”

“沒有你護著,我養自己養得很艱難,我很想你,但我知道那個冰冷冷的房子對你來說是避之不及的牢籠,你好不容易得來了安寧的日子,我不敢打擾你。”

“簡鉞誠對我不聞不問,偶然的關心就是他那一套omega無用論的貶低,我不敢告訴你,他曾經試過很多次把我塞給alpha換取利益。”

徐樂穎驟然瞪大眼睛:“他敢!”

簡暮抬起臉,臉側已經紅腫了一片,小林阿姨心疼地倒吸一口氣,他自己卻似乎毫無覺察。

他仰著頭,透明的淚珠從他眼尾順著線條柔和的臉部輪廓滑落,失神的目光望著客廳裡的水晶吊燈,眼睛微微眯著,視野被水汽模糊朦朧,他好像在仰望一輪明亮灼熱的日光。

“門口的alpha你認識嗎?你應該不認識,因為你沒有給過我向你介紹他的機會,你對他也不屑一顧,但今天我想讓你了解他。”

“他叫霍予安,是我的高中同學和大學同學。你不是一直想不通我當年為什麼在保送交大後又正常參加高考報京大嗎?他就是答案。”

“他不是人渣,和他簡鉞誠不一樣,他是陪我走過少年成長期的人,你和簡鉞誠對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是他在管著我顧著我撐著我。”

徐樂穎顯然把他的話語聽進去了,她的表情、動作和言辭不再像之前那麼激烈,但還是下意識地反駁,或者更像在挽留什麼:“我沒有不管你……”

“沒有不管嗎?”簡暮輕笑,“如果偶爾捕風捉影聽到一些我和alpha的風吹草動,就打一通跨洋電話過來向我發瘋也算的話,那也確實不算不管我吧。”

小林阿姨感受到被她箍在懷中以免再度暴動傷人的徐樂穎顫了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小林阿姨已經被眼淚鋪了滿臉,淚水和汗液交雜著淌入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模糊。

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受了欺負,戚惶委屈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兀自把自己最深最觸目驚心的爛瘡摳給彆人看,像是感覺不到痛,卻讓小林阿姨的心疼到像是被一把鈍刀淩遲了。

“媽,你說我讓你很欣慰,我省心懂事,沒有你陪著,哪怕在簡鉞誠身邊,我也能長成讓你驕傲的樣子,但真的沒有人能在一條路上一直筆直地走下去。”

“霍予安讀書時候成績爛,但他從來不是一個爛人,他比誰都清醒明事理,我一度鑽牛角尖,他教我放下和和解,讓我向前看,向未來看,於是我在我的未來裡看見了他。”

“無論是誰不要我、不選我,棄我如敝履,但霍予安不會。”

“可我卻被你逼著丟了他。”

簡暮撐著地站起來,起身的一瞬間,眼前發黑,雙腿發麻踉蹌,他扶著鞋櫃緩了緩,深深地吸氣,拖著兩條似有電流流竄過的腿,朝裡麵走去。

路過徐樂穎和小林阿姨時,他的嗓音帶著乞求,“媽,這一次,不要再逼我了。”

“我在簡鉞誠手中生不如死的時候你沒護過我,現在我大了,也不用你護著了,我能自己護著自己。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我看得清人心,我也能對我自己的選擇負責。”

“媽,你回去吃了藥,冷靜一下,睡一覺,我有些累了,就不陪你了。”

簡暮的視線自始至終壓得很低,沒有直視過徐樂穎,與她和小林阿姨擦身而過,背影極其疲憊地上了樓。

回到房間,拿出手機解鎖,看到霍予安給他發了很多微信。

【歲歲被嚇得有些應激,我先帶他走遠一點】

【你媽打你了?】

【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離開我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和你媽這樣的狀態有關是嗎?】

【簡暮你看到了消息回我】

最後一條消息發送於十三分鐘之前。

今晚的情緒爆發得太過於措手不及,簡暮的額角隱隱脹痛,他抬手揉了揉,沒能來得及緩解多少,就開始回複霍予安。

【今晚,連著後麵幾天,都不要來這裡了,你帶著孩子回你家住一段時間】

霍予安立刻回複:【為什麼?】

……怕你和歲歲的出現會再次刺激到徐樂穎。

簡暮聽見屋裡走廊上有腳步聲,大概是小林阿姨安撫住了徐樂穎,把她哄回到房間裡休息。

他從來不寄希望於自己的隻言片語能夠抹平徐樂穎被簡鉞誠種下的長達將近三十年的陳年舊傷,今晚推心置腹的長篇大論能夠讓徐樂穎冷靜下來,不要在霍予安和歲歲麵前鬨得太難看,已然是儘力了。

——雖然到最後,那樣的局麵和結果似乎並沒有好看到哪裡去,隻不過是兩敗俱傷。

徐樂穎被他指責得自我懷疑,十分痛苦,他同樣被雙刃劍紮得痛不欲生。

簡暮在屏幕上打字:【我媽精神和情緒不穩定,需要慢慢和她說清楚,她也需要時間慢慢想明白,不然會適得其反。她是我媽,我不想逼死她】

【霍予安:我不可以和你一起麵對嗎?我很乖的,你媽一定會喜歡我】

【簡暮:嗯,你最乖,所以乖乖聽我的話,好好帶孩子,明天是不是要去京都?你把孩子帶去京都玩吧,我讓小林姐和你一起去照顧孩子】

【簡暮:這邊的事我來解決,說不定等你從京都回來,一切就塵埃落定了,到時候,我把我的一切都說給你聽】

霍予安顯然快要被他哄住了,但扭扭捏捏還是不肯走,想要鴿了後麵幾天的行程。

這時候就要一把火點了他的屁股,把他燒走。

【簡暮:如果我沒記錯,你這次是要去參加金曲頒獎?沒有拿到獎,哪怕到時候和我媽說開了,我也不讓你進家門,我媽應該不太想要一個沒什麼出息的兒媳婦】

【霍予安:嚶!】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霍予安此時的委屈,簡暮想笑,但一笑起來就會牽扯臉側的傷,隻能抿著嘴唇,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笑意。

他燒了霍予安的屁股,還不忘塞一顆甜棗,讓他拿著甜棗跑開。

【簡暮:去吧,晚安,我愛你】

【霍予安:我想聽你親口說】

這還得寸進尺上了。

簡暮將手機抵到唇側,修長的指尖按下語音鍵。

嗓音比穹頂的如水夜色還溫柔幾分,娓娓動聽,好比名家手底下流淌而出扣人心弦的鋼琴曲目。

簡暮說:“我愛你,簡暮愛霍予安。”

霍予安也發來一條語音。

點開,哪怕臉再疼,簡暮也禁不住笑了。

“我也愛你,愛你愛你愛你,簡暮我愛死你了!”

這人永遠有豐沛的情感,讓他每一聲愛意都得到回應。

最後在遼闊卻昏暗的小區裡張望一圈,沒能如願搜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對父子離去的身影。

簡暮有些失望,收起手機,回到臥室。

也對,如果事事能夠順心,那麼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這麼多求而不得的執念和身不由己的錯失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情緒起伏過大, 簡暮從半夜發起了燒。

半夜他被自己的體溫熱醒了一次,踢開了被子,剛翻一個身就又睡著了, 也有可能是燒暈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是因為半睡半醒之中感受到臉上的涼意。

眼皮很重, 感覺慢慢回籠, 喉嚨又乾又痛。

感受到身旁有人, 被踢開的被子也回到了身上, 簡暮閉著眼睛沙啞著吩咐:“小林姐, 替我倒一杯水。”

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後才傳來玻璃磕碰的聲響,簡暮察覺不對勁, 眼睛睜開一條縫。

外麵天光大亮了, 但窗簾嚴絲合縫地緊閉著,他透過床頭的小夜燈,才看清身旁是誰。

“媽?”簡暮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昨晚睡前的記憶終於歸位, 回想起睡前發生的樁樁件件,他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慘白。撐起身, 額頭的冰毛巾滑落掉到枕頭上。

“你躺著不要動。”

徐樂穎連忙讓他躺回去, 把冰毛巾放回到他額頭降溫。端來倒了熱水的碗, 舀起一勺輕輕地吹涼, 送到簡暮嘴邊。

一口一口地將水喂進去,直到簡暮側過臉, 無聲地拒絕,徐樂穎才收回手。

低著頭攪動著碗裡的水, 有些感傷地說:“好像我在你的生命裡確實缺失了太久, 我的孩子病了,喊的人不是我, 而是保姆。”

簡暮疲憊地閉了閉眼,從胸腔中呼出的氣息乾燥滾燙:“隻是習慣而已,說明不了什麼。”

徐樂穎問:“你恨我把你丟在這裡嗎?”

簡暮沉默許久,久到徐樂穎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才開口。

“恨過,但我能理解,如果我在你的處境裡,可能也無法麵對我自己,不知道如何處置那段失敗關係的產物。所以我沒有恨很久,也不是很恨。”

而且怪罪和怨恨除了徒增煩惱外,又有什麼用?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徐樂穎恨了這麼多年,不就把自己逼瘋了嗎。

如果那些人那些事樁樁件件都要去恨,那麼簡暮每天也不用乾其他事情,光顧著對那些人散發怨氣就已經能過得很充實了。

他不是不恨,隻是感覺沒必要做這些無用功。與其浪費感情,不如報複,就像他對簡鉞誠做的那樣,蟄伏多年一擊致命。

房間裡空調在夏日維持著27攝氏度,平日裡對於簡暮的體質來說剛剛好,但此時全身滾燙,簡暮難得感受到熱意。

他喊了一聲房間裡的智能,吩咐下降溫度,被徐樂穎製止了。

“把汗捂出來,好得快,你的體溫燒到39度多了,得趕緊降溫。”

簡暮沒有什麼表情地盯著她,踢開被子,翻了個身背對徐樂穎,不想搭理她,一副賭氣的姿態。

徐樂穎忍俊不禁,笑著笑著又感到心酸。

這一幕場景,給她一種他們母子好像回到了簡暮十二歲之前光景的錯覺,簡暮還是有些調皮偶爾任性的孩童,她還是溫婉慈和的母親,隨時隨刻陪伴在簡暮身旁,即使丈夫對她不聞不問,孩子也已經足夠讓她的生命充實起來。

如果不是故事一開始就充斥著欺騙、利用和無情,哪怕簡鉞誠隻是單純地對她感情冷淡,最後也不會鬨得那麼難看,讓所有人都無法收場。

然而沒有如果,分離十五年的鴻溝切切實實橫亙在他們之間,在簡暮最需要徐樂穎的時候,她缺席了,後來再多的彌補也顯得可有可無,甚至多餘。

簡暮閉著眼,身體極度疲倦,但他的精神緊繃著,感受著身旁陌生的氣息為他忙前忙後。

一會兒伸向他的脖子探查體溫,一會兒抽走毛巾,去浴室裡放入摻了冰塊的冰水裡降溫,擰乾再放回他額頭,一會兒又替他擦臉上身上的汗,喂他一些水……

在她再次推門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碗粥的時候,簡暮實在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把毛巾放在床頭上。

“你想做什麼?”徐樂穎問。

“該去公司了。”簡暮剛起身,腦袋中就是天旋地轉。

徐樂穎連忙放下碗去扶他:“都這樣了,還去什麼公司?你助理給你打過電話,我替你請假了,你在家裡待著養病,哪裡都不要去。”

“……”聽到她再次擅自為自己做主,那一瞬間簡暮的臉繃得極緊,可轉瞬後他又鬆開了僵硬的身軀。

算了。

習慣了。

她精神正常不發瘋,他就心滿意足了,其他的事情就隨她吧。這些事情計較多了,他很累,徐樂穎要是發瘋,他會更累。

躺回到床上,從徐樂穎手裡接來碗和勺子,一勺一勺地,速度很快地往嘴裡送。

徐樂穎一開始還想喂他,但緩過了最初的脫力感,體溫稍稍下降一些後,簡暮就不願意再讓她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了。

要是換成小林阿姨,他也就賴在床上假裝癱瘓隨她折騰了,但如果是徐樂穎,他非常不習慣。

喝完了粥,簡暮把碗遞給她。既然徐樂穎代他在公司裡請了假,那麼簡暮也就乾脆享受難得的偷懶,躺回床上閉上眼醞釀睡意。

他本來以為很快就能睡著,然而身旁總是傳來若有似無的盯視,含著濃烈的愛意,藏著虧欠的愧疚,裹著綿密的溫情。

讓簡暮無所適從,輾轉難安。

他有些頂不住,倏地翻過身,睜開眼看著徐樂穎。

“媽,我睡一會兒,醒了喊你,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這還病著,需要你的照顧,小林姐又不在,要是你也累病倒,我們就隻能一起在床上躺屍了。”

他開玩笑地輕笑,讓徐樂穎無法反駁,隻能欲言又止地眨眨眼,最終無可奈何說了一聲“好”。

她走到門口,簡暮又忽然叫住她。

“歲歲和霍……”

名字吐到一半,被簡暮咽了回去。他暗自說還是衝動了,昨天徐樂穎剛被刺激完,現在不適合和她說這個。

他頭疼地說:“算了,媽,你回去吧,不要胡思亂想,有什麼事你喊我。”

徐樂穎沉默著點了點頭。

房門扣合,簡暮盯著房門的方向怔愣許久,直到眼睛酸澀,他才歎一聲氣,收回視線。

這些年徐樂穎在全世界到處跑,他鮮少有和徐樂穎如此親密的機會。每當過年假期去找徐樂穎,也是歲歲粘著她。

歲歲在的時候,幫簡暮省了許多讓他坐立難安的關愛,然而歲歲現在被帶走了,他隻能獨自一人麵對母親。

他母親的愛和她這個人一樣,瘋狂而又執拗。

簡暮經常看不懂她,她能冷漠到丟下年幼的孩子獨自一人逃離,也能深情到毫無保留地向他釋放愛意,甚至能偉大到無私奉獻,為那些更無助弱小的人撐起一片天。

可以說,她做出任何事,簡暮都感覺不足為奇。

簡暮翻了個身,從身側撈來霍予安睡過的枕頭,埋進去,深深吸一口枕頭裡殘留的alpha信息素。

然後在床上胡亂摸索著,沒能找到手機。

簡暮生活習慣規律,十分規律地習慣性把手機亂扔,床上沒能找到,他揉著酸脹發燙的腦袋下床,赤著腳在房間裡搜尋,最終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找到手機。

手機已經沒電了,他回到床邊充上電,又躺了一會兒,手機才自動開機,他這才知道現在已經是將近上午十點。

霍予安從早上七點開始就陸陸續續給他發消息,一直到一個小時前飛機起飛之前。

簡暮從第一條翻到最後一條,十分懷疑這人把他當成日記本,事無巨細地向他彙報從早上在家起床吃早飯準備出發,到登機的全過程。

心裡覺得好笑,但身體十分誠實,把他發來的視頻、語音和文字一條不落地看完,從歲歲早上起床,站在小凳子上對著鏡子刷牙,到吃飯、整理行李箱,最後到在機場登機。

父子二人酷酷地帶著墨鏡,對著鏡頭擺poss,歲歲看上了烤澱粉腸,想讓霍予安買給他,結果一抬頭撞上了正在耍帥的霍予安的鼻梁,把霍予安撞得眼淚汪汪流鼻血的視頻,被簡暮反複細品,笑得就連床也在抖。

簡暮點開輸入框,他發燒了,不想讓霍予安擔心,選擇打字和他聊天。

剛打了兩個字,他握著手機的手驟然一顫。

“嘶……啊……”

一陣如同被幾十根針同時紮入皮肉,在體內翻攪搗弄的刺痛從頸後傳來,簡暮呼吸瞬間凝滯,眼前發黑,視線裡所有畫麵在一瞬間都模糊不清。

與此同時,一種區彆於發燒頭痛的劇痛如同迅速擴散的瘟疫一般,眨眼間從腺體流竄到大腦。

這陣痛意來襲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簡暮還沒來得及思索身體發生了什麼異常,在令人窒息的劇痛之中,手機從掌心滑落,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片無聲的黑暗-

徐樂穎端著吃空的碗,扶著樓梯從二樓走下來。

彆墅在平日裡總是盈溢著童言童語,飄散著等人歸來的飯菜香,所以再大也不會覺得清冷。

可如今,歲歲和小林阿姨被送走,簡睿據說搬出去有一段時間了,彆墅裡隻剩徐樂穎和簡暮這對生分了十幾年的母子。

望著空蕩蕩的房子,這一幕讓徐樂穎感到十分眼熟,似乎將近二十年前,她就日複一日地守著這樣淒清孤獨的房子,守著一個自始至終沒愛過她的人歸家。

那些年的經曆讓徐樂穎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時光倒流,她每天必吃用來控製病情的藥物告訴她,那些事,那些傷痛切切實實存在,她無法否認,隻能自己走出來,讓那些事情過去。

——可怎麼能過得去。

她這輩子毀在那個男人,那個alpha手裡。她為了他,差一點眾叛親離,可到頭來呢,隻是一場高匹配信息素和人的貪欲導致的利用罷了。

徐樂穎能感受到現在的簡暮不再是當年那個與她無話不說的孩子,兩個人之間像是隔了一層摸不著、戳不破的紗,簡暮在紗的另一頭對她敬而遠之。

她知道,簡暮對她是有些排斥的,她想方設法去補償這麼多年的虧欠,可就像是用同極的磁石互相觸碰,她越靠近,簡暮就被推得越遠。

就像不知道如何麵對簡暮一樣,徐樂穎同樣不知道往後該如何麵對歲歲。

她知道簡暮是故意送走歲歲,怕她得知歲歲是alpha的後代後,會對歲歲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徐樂穎感到些許心酸,但不得不承認簡暮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至於那個簡暮說很相愛的姓霍的alpha……想到這一層,徐樂穎單薄的眼皮顫抖著,眼眸中清醒和狂躁互相擠占壓製,打得你死我活。

口袋裡的手機叮鈴一聲。

徐樂穎把碗放在餐桌上,拿出手機看一眼。

是一條來自海外的短信,由小語種撰寫,徐樂穎飛速地掃了一眼。

大意是:

【Ying,或許你是對的,我的alpha丈夫在今晚再次毆打我,我的女兒試圖阻止,同樣被他打到眼睛,我們在醫院接受救治,醫生說尤多拉可能會有視力障礙】

【我不會在你麵前為那個粗暴的alpha求情了,我會堅決地和女兒在一起,和他分開】

【Ying,如果我從最初就聽你,事情或許不會變得更加糟糕】

第144章 第 144 章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再一次醒來, 不知道今夕何夕。

簡暮迷茫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的吊燈,腦中像是蒙上了一層濃霧, 所有思緒和記憶都被揉吧揉吧攥成團,裹進這團霧氣裡, 混亂繁雜。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躺在這裡, 身上的灼熱代表了什麼, 甚至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誰。

簡暮隻能意識到, 自己大約出問題了。

他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 可能隻過了幾秒,也可能已經過去很久, 他才僵硬地吐出一口氣, 緩慢地反應過來,身上的陣陣發燙是他還在發燒。

之所以睡得這麼死,似乎是因為昏迷前腺體出現了異常。

腺體出問題了, 該怎麼辦?

好像腦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或者往更嚴重一些來說, 似乎有什麼讓他感受到脅迫感的東西在他身體裡流竄、運作, 影響了他整個人、體內所有器官和細胞的正常運作。

簡暮的反應變得極度遲緩, 就像動畫裡的樹懶一樣, 呆呆地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對了, 腺體出問題了,要去找醫生。

醫生叫莊馭。

簡暮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 後頸仍然在為他傳遞細細密密的痛感。

大約有半年多之久沒有再吃過這樣的苦頭, 簡暮擰著眉悶哼一聲,鬢角瞬間沁出冷汗, 屈膝,腦袋埋在膝蓋上顫抖著喘氣。

他又想起來了一些。

霍予安被醫生勒令吃藥期間要禁欲,他雖然想,也向醫生確認了能適當來一點,但害怕會影響歲歲的治療進度,最終還是作罷。滿打滿算,兩個人已經有許多日子沒有過了。

原本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信息素水平失去了調節,再次陷入紊亂。

……可這一次,簡暮能明顯感受到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屈膝抱著自己過了好一會兒,才挺過那一陣讓全身戰栗發麻的鈍痛,重新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簡暮喘著氣從床上下來,從衣櫃裡隨便找了一身休閒套裝換上。

剛把衣擺放下,房門未曾敲響就被推開,簡暮轉向門口,看到徐樂穎推門進來。

簡暮迷茫地盯了她一會兒,腦子終於轉過來了彎。

他收回視線,揉了揉腦袋,心說今天的他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一覺睡醒,好像把腦子和身體都睡丟了一樣,就剩一個魂在漫無目的地飄著。

臥室裡仍然隻開著昏暗的小夜燈,房門被關上後,門口那一片區域便被籠罩在如墨一般的黑暗裡,因此簡暮錯過了徐樂穎在進門那一刹那,神色中顯而易見的怔愣,旋即與簡暮如出一轍的漂亮眼瞳中掠過一閃而過的精光。

踏進門的一瞬間,徐樂穎便發現空氣中清淺的omega薄荷味信息素好像比上次進門時更加濃鬱一些。

同為omega,她自然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撫了撫裙擺,假裝沒有覺察出任何異常,徐樂穎神態自然地走到簡暮身側,仰頭看著不知何時起已經高出她一個頭的兒子。

舉起手,想要探一探簡暮的額頭,然而卻被簡暮往後躲了一下。

母子二人都怔了怔。

徐樂穎的手顫了顫,轉瞬之間眼睛就浮上了一層霧氣。

她知道簡暮最受不了的是什麼,果然,這招在這次同樣十分好用,當她不死心地再次把手伸出去時,簡暮沒有再躲。

“好像燒退了很多了。”徐樂穎說。

簡暮沒有什麼表情地看她一眼,現在他的腦子處理信息需要很久的時間,但他本能地感受到徐樂穎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或者……他確實已經退燒了,現在體溫高不是發燒,而是出於其他原因?

但這些看似淺顯的推理,簡暮在此時統統轉不過彎。

他的腦子好像侵入了什麼物質,被其侵吞蠶食,徹底鏽住了。

徐樂穎問:“穿了衣服……是要出門嗎?”

簡暮頓了幾秒,點頭:“嗯,出門。”

“去哪裡?”

要去哪裡?

想起來了,要去找醫生。

簡暮說:“有點事。”

顯然是一句敷衍的回答。

但掌控欲極強的母親在此刻卻放過了他。

換做平時,簡暮一定可以從字裡行間、細不可查的微表情裡看出她的言行舉止的不同尋常,然而他今天能與徐樂穎對答如流都已經是勉強。

徐樂穎問:“出門多久?”

簡暮算不出來,隨便答道:“小半天。”去做個檢查,基本差不多都要半天時間。

“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徐樂穎說,“回來要好遲了。”

她沒有阻攔簡暮想要自由外出,神態自若地走向門口:“出門之前,幫我去頂樓閣樓上搬一些東西下來吧。”

“什麼東西?”

徐樂穎打開門:“跟我上來,你照著我說的搬,都是以前從老宅裡帶回來的老物件。”-

簡暮當年買下這套房子後,就帶著簡睿從簡家老宅裡搬出來。

他們二人從老宅裡帶來的東西不多,除了日常穿的衣服和上學時候的課本和物品之外,就沒再帶其他了,因為嫌棄簡鉞誠的東西晦氣。

但簡暮收拾了許多徐樂穎的物品,上至她的珠寶首飾、如今已經絕版有價無市的奢侈品包和禮服,下至她從前最喜歡的,經常和簡暮一起坐在上麵為他念故事書的竹編秋千吊椅……簡暮統統帶離了老宅,搬來新家。

這些東西一直放在頂樓被當做雜物間的閣樓裡,長長久久地等待著它們的主人親手擦拭它們蒙塵的軀體,卻經年累月地杳無音訊。

從前簡暮充滿希冀,以為離開了老宅那個充滿了噩夢的牢籠,有了一個承載著全新希望的居所,徐樂穎就會回來。

他期盼地等待,等到最後,閣樓已經積累了嗆鼻的灰塵,蒙上了黴味,結滿了蜘蛛網,她仍然不見蹤影。

簡暮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淡了下去。

從裝滿隴峯機密的保險櫃裡找到閣樓的門鎖,簡暮關上櫃門,帶著徐樂穎走上彆墅四樓,再通過一條走廊,進入走廊儘頭的家用物資存儲間。

打開存儲間中隱藏在牆壁上的暗門,露出通往閣樓的寬闊樓梯通道。

這裡已經塵封很多年,剛一打開,就是衝天的塵埃,兩個人被嗆得咳嗽。

簡暮捂著口鼻揮開灰塵,抬步走上樓梯。

樓梯不長,隻有短短十級。

鑰匙插入鎖孔,擰開,啪一聲按下燈的開關。

然而由於太久無人問津,日光燈管已經老化,閃爍了許久,才勉強亮了起來,但亮度隻有正常的一半不到,電路偶爾會滋啦作響。

“改天要找個電工過來看看電路。”簡暮問,“想要找什麼?”

徐樂穎徑直走向牆角,撫了撫那張蒙著巨大的防塵布,保存十分完好的竹編吊椅,失神地撚了撚指尖沾上的厚厚灰塵,似乎回想起同樣蒙塵的記憶裡,她在過去的安寧午後坐在上麵,哄著枕在她膝蓋上的孩子午睡的畫麵。

“我的首飾在哪個箱子裡,都幫我找出來吧。”徐樂穎拿出她提前打好的腹稿,“有很多是你過世的外婆送我的。”

饒是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但當將已故人真正說出口時,徐樂穎眼眶也微微發紅:“不知道有沒有放舊了,我拿去找工匠處理一下,哪怕不戴出去,留著也是我對你外婆的紀念。”

她的父親因為當年她執意要嫁給簡鉞誠,被氣得心臟病發,在她婚後不久便不久於人世,徐樂穎沒見到他最後一麵。

而母親則是在她從酒店頂樓餐廳與簡鉞誠的情人一躍而下後出的意外。徐樂穎做了接骨手術和清洗標記手術,在醫院修養,母親在往返醫院照顧她的路上,出車禍身亡。

簡暮對過往也心知肚明。

他沉默地聽著,很慢很艱難地處理了徐樂穎語調悲傷的話語,回想起那隻有幾麵之緣的和藹老人,他同樣有些難過。

俯身開始翻找這些從老宅帶來的箱子。

“東西不知道都放在哪裡,可能要多找一會兒。”

時間隔了太久,簡暮實在記不清裝首飾的箱子究竟放在哪個犄角旮旯裡麵,隻能挨個打開翻找。不多時,他的手上積累了一層灰,白皙滑膩的掌心輕輕一搓就是灰和泥。

箱子疊放著,整整齊齊地堆滿了整個儲物間,放在上麵的箱子中找不到首飾,簡暮將它們搬到地上,接著找第二層箱子,很快腳邊的通道被箱子占滿,差一點沒有落腳的地方。

在動作的過程中時不時會牽扯到後頸腺體,傳來如針紮一般的刺痛,一種源於生物本能而自發的紅色警報讓簡暮的心有些慌亂。

他想要加快速度,對徐樂穎說:“媽,你也一起找吧,能快一些,你找那堆。”

伸手指向牆角的方向。

然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時一道腳步聲往簡暮身後門口的方向延伸而去,在這久無人氣的閣樓中顯得尤其引人注意,而這閣樓中隻有簡暮和徐樂穎兩個人。

簡暮疑惑地轉過頭,隻見徐樂穎已經走到了閣樓門口。

簡暮疑惑又警覺地直起身,喊她:“媽,你去哪裡?”

徐樂穎的手搭在門把手上,走出儲藏室,帶上了門。

簡暮朝門口撲身而去,沒注意到腳邊滿地的箱子,被狠狠絆了一下。

跌倒在地悶哼一聲的同時,簡暮聽見了閣樓的門落鎖的聲音。

“哢噠——”

沉悶,厚重,清晰。

在這密不通風的空間裡,令人感到迷茫的本能絕望。

簡暮的聲音發著顫。

他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問:“媽,你在做什麼?”

第145章 第 145 章

簡暮原本計劃得很好。

他去一趟醫院, 先找莊馭把腺體的問題穩定下來。然後和徐樂穎慢慢地磨,結合心理治療,慢慢地治愈她的心理創傷。

等到徐樂穎的情況穩定下來, 不再那麼容易發病,他可以讓霍予安慢慢出現在她麵前, 對她獻殷勤, 讓她開懷。

霍予安那麼好, 如果徐樂穎能夠深入了解他, 一定會對他改觀。

可現在, 所有美好的願景似乎要被扼殺在搖籃裡。

地上墊著的都是紙箱子,摔在上麵不算疼, 況且受了腺體這麼多年的折磨, 這些痛意根本無法讓簡暮放在眼裡。

他從地上爬起來,沉重地抬步走向門口。

伸出為徐樂穎翻找東西而沾滿塵埃的手,用單薄到清晰地顯出骨骼輪廓的指節叩了叩門。

簡暮說:“媽, 開門。”

門外沉默著,但尚未有踏在木質地板上的腳步聲響起, 簡暮知道徐樂穎沒走。

儲藏室裡半死不活的日光燈管滋啦了一聲, 徐樂穎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來。這片密閉的空間陷入徹底黑暗, 簡暮的希望也被磨滅得一乾二淨。

徐樂穎的溫柔不可思議, 那一瞬間像是重新變回了十幾年前那個柔情善良的母親,充滿了母愛, 以及對不懂事孩子的寬恕。

“你一直是懂事的孩子,長這麼大, 媽媽從來沒有一次真正意義上懲罰過你, 但這一次你確實做了錯事,錯的離譜。”

“媽, 你病了。”簡暮疲倦地閉上眼,“我沒錯,你放我出去。”

徐樂穎充耳不聞,她像是已經被什麼東西怔住了,思想和靈魂統統都不再屬於她自己,而是被一個名為“心魔”的惡靈所支配。

“這一次媽媽要懲罰你了,不然你永遠不會發現自己的錯誤,也不會改。你在這裡好好反思,好好懺悔。”

“我沒錯。”

“等你和媽媽認錯了,媽媽就放你出來。”

徐樂穎的笑意格外溫柔漂亮,時光的痕跡讓她的笑容更增添幾分沉澱的韻味。

“那件事情,我已經考慮得很透徹了,小暮,alpha隻會毀了你,我隻希望你能夠自由,媽媽的經曆太慘痛了,付出的代價太大,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再重複我的苦難。”

“哪有不犯錯的孩子,和會跟孩子計較的母親呢,你放心,等從這扇門出來,你仍然是媽媽的驕傲。”

“媽……”

木質地板被碾壓而發出的咯吱聲從門外傳來,代表著徐樂穎漸行漸遠。

苟延殘喘的日光燈管忽明忽暗,在最後一次伴隨著電流滋啦聲的閃爍之後,徹底罷工。

閣樓沒有開窗,沒有了燈光的照耀,伸手不見五指。

垂手站在門前,低頭注視著從門縫裡漏進來的微弱光芒,黯淡而渺小,簡暮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無力過。

他不知道什麼事情再次導致徐樂穎發瘋,但無外乎是alpha那點破事,那是徐樂穎的逆鱗、跨不去的雷區,任何人觸之必傷。

簡暮能看出,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襲擊。

在視線逐漸適應了黑暗後,簡暮站在門邊,從這個角度發現了一張舊書桌下,有一個嶄新的袋子,上麵還有小區內便利店的標識。

走過去拿起來,袋子裡傳來包裝袋被揉搓的滋啦聲,似乎是一些麵包,還有幾瓶水。

“……”

啪一聲,袋子墜落在地,簡暮臉色蒼白,手腳冰涼。

徐樂穎究竟打算關他多久?-

這次來京都,除了參加頒獎典禮之外,還有另外一些工作安排,但總體來說還算清閒。

由於帶了歲歲,霍予安讓王海把一些不重要的工作都推掉了,多擠一些時間陪孩子。

歲歲坐在身旁小口小口地喝奶茶,大眼睛裡偶爾閃過愉悅又享受的光,霍予安拿著手機無所事事地拍照。

飛機落地後,在酒店裡稍微修整片刻,霍予安便帶著歲歲來了京大校園,和孩子一起逛逛他們當初的母校。

他向孩子講述了他們當年在哪條小路上騎著車穿梭於綠蔭道,在哪棟教學樓樓下他調戲學校裡的貓,結果被撓了一爪子,被簡暮笑了三天……

又去拜訪了金融係當年那個因為得意門生被勾搭,每次看霍予安都吹胡子瞪眼的老頭教授。

老頭教授正在上課,霍予安牽著歲歲從後門溜進來坐到最後一排。

一開始他還認真聽了一些,他想多學一些東西,讓自己變得更聰明,多多少少幫簡暮分擔工作上的壓力,如此難得的大教授的課程機不可失。

但沒過一會兒,教室後排便響起了香甜的輕鼾聲。

恰好此時教授停下了講課低頭看點名冊,準備喊人發言回答問題。在眾人鴉雀無聲之時,那輕微的鼾聲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教授推了推眼鏡。

霍予安被拍了一下,迷迷瞪瞪地從臂彎裡抬起頭,茫然地掃視一圈偌大的階梯教室裡彙聚在他身上數十道齊刷刷的視線。

前排拍他的同學見他反應不過來,還好心提醒:“老師喊你回答問題。”

霍予安:“……”

不知道從教室裡哪個角落喊出了第一聲“霍予安”和“歲歲”,緊接著教室裡就炸開了鍋。

教授背著手走過來,湊近了打量,從鼻子裡嗤出一口氣。

“這名字怪耳熟的,仔細一看,果然是你這臭小子。”教授多看了幾眼歲歲,視線都舍不得從這個睜著大眼睛好奇盯著他的孩子身上挪開,問,“這是你孩子?”

霍予安點頭。

“你孩子比你討喜多了。”

沒想過再次見麵,這老頭還是這麼看自己不順眼,加上周圍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霍予安訕訕地笑。

有人問:“老師,你和安哥認識啊?你是安哥的老師?”

“我當他老師?你侮辱誰呢?你期末給我當心著點!”

老頭吹胡子瞪眼,轉而眉梢揚了揚:“我是他孩子爸爸的老師,簡暮,都知道吧?在國內金融圈混,你們要是沒聽過這名字,差不多可以以死謝罪了。簡暮才是我的學生!”

全場嘩然,教授平時低調,這些事情鮮為人知,很少拿出來炫耀,他們隻知道簡暮畢業於京大,但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國內商界巨頭竟然是他們的嫡親學長。

“老師,為什麼你和安哥認識啊?”

教授嫌棄地掃一眼霍予安:“這小子有很長一段時間,天天來我教室門口接簡暮下課。他一出現,簡暮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魂都跟著他跑——,這臭小子煩人的很!”

往事從彆人口中說出來,在場大幾十個人還揶揄地拖長尾音“哦~”,霍予安臉皮再厚也頂不住,在教授的挽留之中,帶著歲歲落荒而逃。

行蹤已經暴露,京大也快下課了,怕孤身闖京大,一會兒會引起騷亂,重返校園之行不得不提前中斷,霍予安帶著歲歲離開了京大。

在去往和簡暮曾經住過的四合院的路上,歲歲有些渴了,天氣也熱,霍予安牽著他的手,去巷子口的奶茶店點了一杯香草味奶茶。

父子二人坐在窗前吹空調,看著窗外盛大明亮的烈日下,街道上間或路過幾輛自行車,偶爾傳來清脆的叮鈴車鈴聲,這一刻顯得清閒而寧靜。

霍予安拿出手機拍歲歲,拍外麵挑著擔子路過的攤販,拍四合院的巷子路口……

照片全都發給簡暮。

【我帶著孩子回了一趟京大,去聽了譚老頭的課,不小心大鬨了一場他的課堂,讀書時候不敢乾的事竟然在今天乾了】

【老頭還是看我很不順眼,他一直為了奪你之仇對我耿耿於懷,這老頭太好笑了】

【這家奶茶店還開著,你最喜歡的香草味奶茶這麼多年一直沒有下架,還成了招牌】

【一會兒我們要去四合院了,忘了找你要鑰匙,隻能在門口逛一圈,下次等你過來,我們一家一起進去看看過去我們生活過的地方】

……

霍予安極有A德地向老婆彙報完今天的行程。

嘮嘮叨叨地說完,也沒有得到簡暮的回複。

再把聊天記錄往上翻,找到今天早上還在安海時發給簡暮的消息,同樣沒有得到回應。

霍予安歎了聲氣。

簡暮回複消息的規律,要麼秒回,要麼下輩子回,最長的記錄是三天才搭理人,霍予安已經習慣了。

從歲歲手裡接來奶茶喝了一口,收起手機,推開奶茶店的擋風門簾走出去,留下一串風鈴被吹拂的清脆悠揚餘音-

悶熱、黑暗、渾濁,一呼一吸之間都是密閉空間之內久無人至的死去多年的空氣,讓人憋悶窒息。

在這樣一片死寂的安靜中醒來,有那麼一瞬間,簡暮懷疑過自己是否還活著。

不過很快,後頸如同被毆打抓撓過的痛感告訴他,他還在這世上苟延殘喘,畢竟死人早就解脫了,不用再感受這生不如死的疼痛。

他趴伏在地上,無力地抽動了一下,四肢的感官緩慢地重新回到他體內。

簡暮感受到他的一隻手搭在地上,在蜷曲之時,指尖的皮膚被拉扯了一下,像是被什麼黏稠的東西粘在了地上,稍稍使了點勁才與地麵分開。

而另一隻手則是搭在自己的頸後,那是腺體的位置。

手指傳來溫熱濃稠的質感,輕輕抽動,立刻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血肉之內翻攪著,與腺體的疼痛一起,帶來滔天的痛意。

上身的衣服被□□浸透了,與滿地灰塵混在一起,黏黏膩膩地貼在身上,早已乾涸。

這裡好熱,簡暮想。

流了好多汗。

也可能不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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