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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總O和金絲雀A 木酒 72605 字 1個月前

汗液不可能是有腥味的。

門外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踏著木質地板拾級而上,簡暮緩慢挪動著眼珠子朝門口轉過去。

第146章 第 146 章

簡暮忍著痛, 從後頸抽回手,立刻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重力在他身上蜿蜒流淌。

他虛弱地喘著,雙手撐地坐起來的動作差點耗儘他全部體力。聽著門外均勻的腳步聲, 注視著黑暗之中閣樓內陳設的輪廓,在劇痛之中, 他已經幾乎無法運轉的大腦終於把他的處境告訴了他。

徐樂穎瘋得徹底, 把他關在了這裡。用他多年前邀請她回家, 送她的閣樓儲藏間的鑰匙, 預謀了一場軟禁。

他掙紮過, 求救過,但他的手機亂扔沒帶在身上, 門板厚重, 閣樓隔音好,一切努力除了磨耗他的體力之外,都全是徒勞。

他的腺體在這時發作了。

那是前所未有、無法形容、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的劇痛, 仿佛有人把一團化膿生瘡的爛肉摻了劇毒,強行塞進他身軀。身體與這塊爛肉排斥又融合, 毒血經由心臟的泵壓和流通的血管, 被輸送往體內的每個角落。

全身都疼。

疼到意識迷離。

一隻手在地上無助地扣撓, 試圖抓住救命稻草, 另一隻手探向後頸,想要把那個帶給他源源不斷痛苦的源頭連根拔起, 修剪整齊的指甲穿破了皮膚,用疼痛對抗更加激烈的疼痛。

他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有時間允許簡暮把這個問題想透徹, 外麵的腳步聲已然在門口駐足。

毋庸置疑, 是徐樂穎來了。

她終於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意識不清醒時把自己兒子囚|禁在這憋悶的閣樓裡了嗎?

簡暮鬆了一口氣, 嘶啞著嗓音說:“媽,開門吧。”

他挺起一股勁,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踩過地上散亂的購物袋和麵包,蹣跚朝門口走去。

等待麵前緊閉的門為他敞開,放他回歸光明。

徐樂穎問:“你認識到錯誤了嗎?”

短短一句話,讓簡暮如墜冰窖,在這悶熱的閣樓裡渾身冰冷。

他在距離閣樓大門半米之處駐足,似乎不敢再往前,不敢僭越雷池半步。

身體滾熱,加上失血,簡暮已經流失了太多水分,喉間乾燥到幾乎裂開。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含著血腥味的唾液。

“媽,放我出去。”簡暮無視她的逼問,冷淡地說。

徐樂穎在此時仿佛哄騙小孩子吃下毒糖果的女巫,語氣極致溫柔,話語又極致殘忍:“你向媽媽低頭,認錯,和媽媽保證以後再也不和那個alpha接觸,媽媽就放你出來。”

後頸再次傳來抽痛,簡暮悶哼一聲跌倒在地,右手捂住腺體,死死地摳緊,未愈的傷口湧出的血痕在他身上如流水般蔓延。

徐樂穎說:“歲歲是你的孩子,我的孫子,雖然孩子是你犯錯的產物,但終究是無辜的,我不會傷害他。讓那個alpha把歲歲送回來吧,以後你們父子就和他斷了關係,不要見麵了。”

她偉大地寬恕了她犯錯的孩子,和那個錯誤的產物。

簡暮呼出一口渾濁滾燙的氣息,他已經分不清是痛感、發燒還是功能紊亂的腺體讓他渾身灼熱乾燥,出口的聲音已經抑製不住顫抖。

“我認錯,你就放我出來?”

徐樂穎說:“對。”

“可是我沒有錯,我為什麼要認錯?”簡暮緊咬著牙,死扛著這具近乎下一秒就要報廢的身軀帶給他的痛苦,每個字都是他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媽,我沒錯,我不認為愛霍予安是我的過錯……你放我出去,我很難受,需要去看醫生。”

“看來在裡麵還沒待夠。”徐樂穎的溫言軟語陡然變得狠厲冷硬。

“你說不想我逼你,那麼這次我不逼你了,你好好想想,繼續一個人在裡麵待著,等你想通了,想透了,認錯,保證以後不要再犯,我就讓你出來。”

木地板的吱呀聲再次響起。

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了力氣,簡暮帶著血的手狠捶地麵,聲嘶力竭朝門口喊:

“簡鉞誠困住了你,你把我困在這裡,你和簡鉞誠有什麼區彆?”

腳步聲一頓。

徐樂穎憤怒的嗓音隔著門板悶悶地傳來:“彆把我和簡鉞誠相提並論,他不配!”

她加快了速度逃離。

閣樓拽著簡暮,再次陷入死寂的安靜-

徐樂穎斷斷續續來了幾次,問他認不認錯,簡暮咬死了他的答案。

儘管他知道,隻要稍微向徐樂穎低頭,他就能從這個已經讓他落下心理陰影的閣樓出去,重見天日,他能去醫院,腺體的傷痛將會得到救治。

但他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忠誠地堅守自己最赤忱的信仰,築起堅不可摧的瓦牆,無人能夠侵犯。

六年前,他已經妥協過一次。

這次,他不願再背叛。

徐樂穎每次都被他的執拗氣走,簡暮從一開始的倔強到後來的苦苦哀求,讓她開門,但始終不願意鬆口。

他們陷入了僵持,誰也不讓誰,誰都覺得委屈,覺得對方不可理喻。

再一次從迷離中找回意識,簡暮靠坐在箱子旁,失神地凝視著黑暗中不知名的某處。

他被困在這裡多久了?

他不記得了。

可能隻有一夜,可能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黑暗讓所有感官被封閉,加上他時不時的昏迷,他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聽不見屋外的人聲,除了絕對的寂靜之中耳朵裡斷斷續續的嗡鳴,就是從腺體出發,傳向每一處肢體的長長久久的疼痛。

手指嵌入體內,指縫裡,頸窩中,頭發根,肩膀上,前胸後背……全都是乾涸後的黏膩血跡,指甲裡嵌滿了自己的零星碎肉。

很疼。

這不可能不疼。

但用痛感製服痛感,給他一種莫名的得到解脫的快意。指尖多嵌入嵌入一分,全身的痛感就少了一分。

他換上的白色上衣被血液和滿地灰塵染塵了詭異綺麗的水墨畫。

意識昏沉,就像吃了許多安|眠|藥,他清醒的時間似乎更少了-

京都盛大的頒獎典禮落下帷幕,獲獎者高舉獎杯意氣風發的照片迅速卷席網絡。

霍予安從網上找到自己工作室發布的得獎捷報微博,連帶著自己舉著獎杯咧著嘴笑,顯得傻氣十足的自拍照,給簡暮發過去。

沒有立刻得到回複,他和歲歲在酒店樓下的公園裡玩了一會兒新買的足球,玩鬨間隙聽見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立刻丟下球,跑到長椅旁看手機。

結果是裴惜晴發消息來祝賀他拿獎。

霍予安回複了她幾句,又翻到簡暮的聊天框。

他發出去的消息仍然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這是他和簡暮失聯的第三天。

霍予安轉頭看向抱著歲歲擦汗的小林阿姨,問:“小林姐,簡暮這幾天有聯係過你嗎?”

小林阿姨搖了搖頭。

霍予安的臉皺了皺。

事不過三,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簡暮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搭理他?

不過簡暮不理他,霍予安會自己湊上去。

他直接給簡暮打去一個電話。

手機鈴聲鈴聲悅耳悠揚,是霍予安翻唱過的一首情歌。

聽見簡暮把自己的歌聲設置成去電鈴聲,霍予安整個人都要漂浮起來了,跟著哼唱了幾句,然而鈴聲戛然而止,霍予安也跟著頓住。

“?”這是怎麼了?

這大晚上的,怎麼連電話也不接?

難不成被哪個妖豔小賤貨纏住了?

霍予安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但很快就排除了這個可能。

簡暮他媽還在簡暮身邊虎視眈眈,像狗守著肉骨頭一樣守著他——當然,他不是說簡暮他媽是狗——簡暮不可能在這時候隨隨便便出去和妖豔賤貨牽扯不清。

霍予安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

這次連他翻唱的去電鈴聲都沒聽見,機械女聲說手機已經關機了。

“???”霍予安迷茫地盯著手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消息不回,電話也打不通,直接關機?

霍予安在原地打轉了幾圈,靈光一閃,從通訊錄裡翻到樂茸的號碼。

樂茸是簡暮的助理,對簡暮的動向最為熟悉,找樂茸準沒錯。

樂茸接電話的效率倒是挺高,畢竟他的手機二十四小時待命,不敢讓老板的電話久等,更不敢錯過老板任何一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還沒等樂茸禮貌地打招呼,霍予安就開門見山地問:“簡暮呢?今晚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加班?最近是不是很忙?”忙到消息不回,電話不接。

霍予安都不知道隴峯那麼多人乾什麼吃的,讓簡暮這個大老板忙得天天腳不著地,一個個的拿這麼高的工資到底在做什麼。

樂茸說:“簡總最近沒有來公司。”

“?”霍予安抬高了音量,“那他去哪了?”

難不成真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了?

算一算時間,他和簡暮好像確實要七年之癢了。

而且簡暮他媽似乎看他不順眼,難道是簡暮他媽給他介紹了新對象,簡暮不要他了?

霍予安一時之間腦子裡警鈴大作,胡思亂想讓他坐不住,差一點青春無價硬座直達簡暮家。

樂茸的解釋讓他懸著心落了地。

“簡總和他的母親去國外散心旅行了,霍先生,簡總沒有和說過嗎?”

簡暮和他媽出國玩了?而且說都沒和他說一聲?

霍予安眉心一跳,但轉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

按照簡暮他媽對他那態度,估計對這個在她兒子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未婚就先搞大她兒子肚子的alpha挺排斥的,簡暮帶她出國散心,旅行途中舒緩放鬆的心情可能更加容易軟化她的態度。

隻要不是不要他了,霍予安都能接受。

掛斷電話,樂茸看著桌上加班加點都完不成的工作,打開微信,看一眼前天晚上簡總給他發的消息。

說帶著母親出國散心,歸期未定。

留下公司裡麵一大堆工作。

樂茸心裡苦,第無數次從電腦裡調出早八百年前就寫好的離職信,看看離職信,再看看銀行卡裡的餘額、還款軟件裡的房貸和車貸。

流著麵條淚,關掉電腦繼續埋頭苦乾-

溫白一下飛機就直奔島中墅。

最近韓雲霽煩人的厲害,他為了躲這個狗皮膏藥一樣的alpha,攬走了原本應該由下麵的市場經理負責的一項出差任務,跑去外地躲了一個星期,今晚剛回來。

回家之前,他打開自己家裡對著樓下花壇的監控。

溫白氣得捶一拳方向盤,幸好疑心重多看了一眼,那變態跟蹤狂竟然還在他家樓下守株待兔。

溫白果斷繞道,打算去找簡暮收留他一晚。

也不知道簡暮的病好了沒有,怎麼這麼久沒有去公司,公司大群裡麵這幾天來天天怨聲載道,哭訴老大毫無征兆地請假跑出去瀟灑自在,留下他們這幫蝦兵蟹將在公司裡群龍無首。

溫白還不知道簡暮和他媽“出去旅遊”的事情,樂茸理所當然以為簡暮肯定和溫白說過,於是沒有再和溫白多嘴說一聲簡總的母親近期回來了。

於是溫白解開島中墅的指紋鎖,一推開門,就與客廳裡的徐樂穎對視而上。

第147章 第 147 章

熱浪如火的夏夜裡, 夏蟬在生命的儘頭趴在枝頭孤注一擲地聲嘶力竭。

徐樂穎被簡暮的手機鈴聲和蟬鳴吵得頭疼,她把手機關機扔到沙發上,又起身關了窗。

噪音消失, 她佇立在窗前,呆呆地注視著外麵路燈下糾纏著撲朔的蚊蠅群, 腦中的思緒雜亂如麻, 似乎有幾個小人在她的身體裡打架, 讓她快要人格分裂了。

她的前半生在被辜負中虛度而過, 時至今日重新回想, 隻剩悔恨和屈辱。

她不希望她的後代再走上她的老路,她小心翼翼地用她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她的孩子, 可孩子並不領情, 與她僵持著,還向她撒謊,試圖用欺騙她的方式來獲得自由。

——徐樂穎發現自己確實確實了對簡暮的教養, 沒有教好他,導致他染上了撒謊的陋習。

他騙她想要證明自己, 於是在成功保送之後又參加了正常高考, 追隨著alpha去了京大。

他說和一個叫溫白的beta在一起了, 有了孩子, 要和溫白結婚,結果這隻是一個瞞天過海的障眼法, 他從身到心都背叛了他的母親。

現在他說他不舒服,想要去醫院, 可這次, 徐樂穎哪怕再擔心牽掛,也不會再傻傻被他蒙騙了。

狼來了的前車之鑒太多, 徐樂穎不敢再信他了,就像她不會再信任和接納任何alpha。

簡暮的手機被他隨手放在書房的保險櫃邊上,被徐樂穎撿走。

她試著解鎖,鎖屏密碼仍然是1211,她一直不知道這個數字代表了什麼含義。

她打開找到簡暮的微信,那個alpha是她兒子的唯一置頂,她第一次知道那個alpha的大名怎麼寫,但她對此並不關心。

徐樂穎翻了簡暮和他的聊天記錄。

很多時候是alpha主動在講,簡暮在聽,兩個人的交流幾乎沒有斷過一天,一個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和分享不完的心事,另一個充當耐心的傾聽者,同樣享受愛人毫無保留的分享,“熱戀”兩個字在他們之間體現得淋漓儘致。

有那麼一瞬間,徐樂穎似乎看到了如果她遇到了一個合適恰當的人,過著平凡普通的日子,她的生活會是什麼模樣。

但是那人絕對不可能是alpha。

失神轉瞬即逝,神情中那細不可查的向往仿佛隻是錯覺,轉眼間,冷厲和恨毒重新覆蓋了她與簡暮相似的瑰麗麵容。

濃情蜜意時,誰不曾如此幸福過。

最終仍然是一地雞毛,和永遠無法挽回的歲月時光。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夠獲得幸福。

她救了這麼多omega和beta於alpha的水火,所有人都證明她是正確的。

況且那個alpha在分彆時還讓她的孩子有孕,在簡暮最需要他的孕期玩消失,讓簡暮獨自一人養了歲歲這麼多年。

這能是什麼好人?

她要保護她的孩子,哪怕現在讓他吃一點苦頭,但是未來他一定會感謝她。

實際上……與其說她在救簡暮,不如說,她在救當初那個身陷泥淖無法自拔的自己。

門口傳來的智能門鎖解鎖聲,和門把手被按下的開門聲打斷了徐樂穎的思緒。

這個時間點上門,還能解開門鎖的人是誰?

徐樂穎不免一陣心慌,對上溫白那張臉時,她愣了愣。

僅有幾麵之緣,她差點沒認出這個人是她原先的假兒婿。

溫白大喇喇地走進來,抬著語調說著:“簡暮?簡暮呢?我來你這住一晚。”

一轉頭就看見客廳的落地窗前有一個麵色不善的陌生女人正一瞬不轉地盯著自己,被嚇得一哆嗦,“臥槽”了一聲,一邊說著“不好意思走錯門了”一邊轉身就朝門口走。

走到玄關,他才意識到他可以用自己的指紋解開這扇門,這確實是簡暮家。

那麼客廳裡那個看上去有些歲數的女人是……

溫白哆哆嗦嗦地倒退回來,不確定地喊她:“您是……徐阿姨?”

他看不明白徐樂穎那幽深的目光和高深莫測的沉默表情,但她沒有否認,那就是默認了,畢竟能在簡暮家裡出現的中年女人,除了小林阿姨也就隻有他媽徐樂穎。

而且細看之下,女人和簡暮的容貌至少有七成相似。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和溫白記憶裡見過的徐樂穎大相徑庭,印象裡他和簡暮假裝見家長時見到的徐樂穎明明是溫柔親切,而此時的徐樂穎在他麵前,長盛不衰的漂亮容顏上結了一層終年不化的寒冰,顯得美麗凍人。

可長輩再怎麼冷臉,身為小輩,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

溫白默默為方才他進門喊的那聲“借住”留冷汗,祈禱徐樂穎沒有聽見,臉上還得掛著謙遜恭敬的笑,由於心口不一,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徐阿姨,您什麼時候回了國?怎麼也不跟小暮和我說一聲,我們好帶著歲歲去接您,為您接風洗塵。”

徐樂穎冷冷地注視著他,抬步朝他走來。她毫無溫度的注視、沉默的步步緊逼,讓溫白警鈴大作,直覺告訴他,徐樂穎都知道了。

果然——

徐樂穎在他麵前站定,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叛徒,儘管溫白從未選定過她的陣營,他們之間也從未有過明麵上的陣營劃分。

徐樂穎在他麵前站定時,溫白後背已經冷汗如注了。

她質問:“你和簡暮來接我?你要以什麼身份?簡暮的丈夫,還是普通朋友?”

沒有開空調的客廳,在這滾熱的夏夜之中氣壓低迷,如墜冰窖。

溫白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阿姨,我……”

“你們究竟是感情破裂,還是一開始就聯起手來欺騙我?”

溫白:“……”

他退,徐樂穎追,他插翅難飛。

溫白想咆哮,簡暮人呢,怎麼就放他媽一個人出來咬人啊!

他和簡暮本來就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一個向父親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勁的平台和跳板,正好還可以擋一擋父母那邊的催婚,而簡暮需要為他在隴峯中用身份地位鎮壓牆頭草和敵營的人,同時需要為孩子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父親。

他們一開始就是互利合作共贏的關係。

但這是能說的嗎?

溫白見鬼說鬼話,但他不擅長在長輩麵前,特彆是對著親近的長輩撒謊。

他如鯁在喉的表情給了徐樂穎答案。

徐樂穎笑得諷刺:“果然在騙我,全都在騙我,全都把我當傻子。”

“阿姨……”饒是再巧舌如簧,溫白也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場合,特彆是對象還是一個精神不穩定的半個瘋子——在交心之後,簡暮就把他家,包括他媽的情況都告訴他了,畢竟還要聯起手來對付簡鉞誠兄弟二人,總不能讓溫白什麼都不知情就兩眼一抹黑往前衝。

“既然什麼關係都沒有,你還來這裡做什麼?”徐樂穎驟然發難,她把溫白往門口推,“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是騙子,你們全都是騙子,滾!”

大門砰一聲砸在溫白臉上-

再一次醒來,門仍然沒有被打開。

大腦是這段時間以來前所未有的清明,似乎把這輩子的覺都睡清醒了,身體的潮熱也已經褪去,原本仿佛被打斷了全身骨頭的鈍痛也消失不見,除了後頸皮肉連帶著腺體經久不散的疼痛外,簡暮感覺自己好像重新變回了一個正常人。

從袋子裡隨便拿了個麵包,就著礦泉水囫圇吞咽,許久沒有運作的咽喉和腸胃陡然受了刺激,簡暮難受地咳嗽乾嘔,又被他生生忍住,艱難地咽下去。

靠在身後的紙箱上,趁著大腦仍然清醒,簡暮目光放空,緩慢地梳理思緒。

毋庸置疑,他的身體肯定出問題了。

從發燒那天開始。

不,或許在更早前,從他開始嗜睡,無論睡多久,無論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開始,他破敗的身體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是腺體病變了,簡暮想。

這些天的非人折磨裡,他所有的痛苦都發源於後頸,從腺體出發,向全身輸送。

每當他自毀,自虐一般掐入自己的血肉,讓自己痛的死去活來之時,卻是他全身上下最輕鬆的時候。

可能是阻斷了腺體的運作,中毒進程中斷,讓他得到了些許喘息的間隙。

此時此刻,無論是記憶還是思路,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起了莊馭曾經對他的警告,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他的腺體會發生惡性病變,這個會自主產生□□的器官將會用毒液滲透入他的血脈。

他會慢性中毒。

那麼現在是什麼情況?

回光返照?

簡暮好笑地想。

吃了一個麵包,喝了一點水,身體總算恢複了一些能量。

他回望一眼大門的方向。他無力與這扇紋絲不動的門做任何鬥爭,不打算和門較勁,那隻會浪費時間和體力。

簡暮沒有時間了。

他好像聽見了倒計時的聲音。

撐著身後的箱子踉蹌地站起來,揉著太陽穴緩過久未起身的眩暈,簡暮借著適應黑暗後勉強能看見輪廓的視線,摸索著在閣樓中走動。

他順從著隱隱約約的印象,在屬於簡睿的某個箱子裡,找到被弟弟心血來潮買來但從來沒有用過的手搖手電筒。

大約是簡睿讀高中的時候,迷上了徒步和露營,剛開始買設備,結果就從新聞上看到徒步驢友的一百種死法,惜命的高中小屁孩果斷放棄了這個愛好。

簡暮嘗試著搖了搖幾圈手柄,打開開關。

好消息是,簡睿當年斥小幾千巨資買的手搖電筒質量不錯,落灰這麼多年仍然完好,還能用。

壞消息是,簡暮太久沒見光了,手電筒驟然迸發出的亮光差點把他眼睛閃瞎。

第148章 第 148 章

雙眼刺痛無比。

睜開眼, 在被燈光照耀得蒼白的眼前畫麵中炸開了一朵朵黑色的花。

簡暮逼著自己適應,直覺告訴他,他快要沒有時間了。

他又搖了幾圈手電筒, 補充電量,從箱子堆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其中之一。

打開, 裡麵是他高中時用過的課本、作業本和筆。

他從箱子裡抽了一本作業本, 從筆袋裡拿了一支筆。

席地坐下, 將手電筒放在一旁, 立起來照著天花板, 這樣不會刺眼。

他翻開作業本,一眼就看到了光麵封皮背後寫著三行字。

京大體育係

等等我

我來找你

簡暮愣了愣, 再翻回來看一眼封麵, 才知道隨意抽的一本作業本竟然是高三衝刺時的強化題冊。

他咬著圓珠筆的筆蓋,盯著這三行字出了一會兒神,眼角驟然蕩開一個攝人心魄的溫柔笑意, 結合著臉側不知何時蹭上的斑點血跡,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淒厲美感, 像雪山懸崖之巔盛開的一株嫣紅梅點。

沾著乾涸血跡的手翻過扉頁, 在頁腳留下暗色的血痂, 他找了一頁相對來說空白乾淨的紙張, 撕下,再對著三次, 撕開成八份。

在閣樓的這段時間,意識迷迷糊糊之中, 他偶爾會看到有一縷光亮從某個地方傳遞進來, 清醒後仔細研究過,那是牆角的一條裂縫。

估計是當初工程質量和建築材料不過關, 在日曬雨淋之下,牆縫連接處裂開了縫隙,本來應該去找房開投訴,如今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借著光源,他在每張紙條上寫上“救我,我在閣樓”,然後一張一張地順著縫隙塞進去。

紙條脫離縫隙,帶著他的希望飄向不知名的地方。他不知道會不會被徐樂穎撿到,但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做完這一切,每個動作都牽扯到頸後的傷,他疼到呼吸都帶著灼熱,麵色蒼白。艱難地重新坐回到手電筒旁,又撕了一張紙。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

墊著作業本,思索兩秒,他神情專注,在泛著黑色斑點的視線中,開始在印有題目的紙頁上寫字,死寂的閣樓中響起筆尖極快摩挲過紙麵的沙沙聲。

“其實不知道寫什麼,但時間來不及我把內容考慮完整了再落筆,隻好想到什麼寫什麼。”

“霍予安,我是不是說過要‘和你不分開’這樣的誓言?對不起,可能我要失約了。但仔細想想,似乎也不算是失約,畢竟我加過前提條件,有生之年,我不願意和你分開。”

“等你看到我這張信(姑且稱它為信吧)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屬於‘有生之年’的範疇裡了。”

“或許這次重逢,從一開始就是我的謊言,是我一直把你蒙在鼓裡,對不起。”

“我的腺體撐不了多久了,我被醫生下達了死亡預告書,不甘心於帶著遺憾離開,於是處心積慮讓你回到我身邊。到時候一走了之,卻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對不起。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快樂,人生中的最後時光能有你相伴,這是我此生最無悔的事。”

“六年前和你分開不是出於我本意,我愛你,從高中到大學到現在,沒有一刻停止過,我有一半的生命都在愛你這件事中度過。”

“嘶……”一陣針紮似的痛感如同電流一樣從腺體出發,在全身流竄,簡暮本就蒼白的麵色更加死白如紙。

眼前忽明忽暗,心臟抽痛。

簡暮握著筆的那隻手探向頸後,可這次無論如何摳和抓,都隻是隔靴搔癢。

當筆尖沒入血肉,眨眼就紮進去大半根的那一瞬間,簡暮的大腦暫停了一秒,他的腦子沒反應過來在劇痛之下自己對自己做了什麼,但那些觸感很快順著呼吸和額角滲出的汗水蔓延開來。

“啊——”這樣的非人能承受的痛苦在自己身上上演,簡暮捂著滲血的傷口痛呼,拔出筆杆,血流如注。

意識短暫地停滯,鋪天蓋地的劇痛像是戰勝者一樣占據了所有感官。他癱軟躺在地上,除了微弱的呼吸之外,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屍。

身下彙聚了一小灘血液,痛覺麻痹了他的感官,簡暮渾身顫抖著翻過身,趴在地上,重新拿起被他丟開的筆。

子彈頭的筆質量不錯,在遭受重擊後還能出墨。

簡暮視線模糊地趴在地上寫字,時間更緊迫了,意識逐漸朦朧,他的瞳孔已經渙散了。

筆尖飛快書寫,字跡明顯潦草許多。

“不知道這次過後,還能不能再睜開眼見到你,如果能,我會信守承諾,再也不和你分開。如果不能,你帶走歲歲,忘了我,重新開始吧,但不要告訴我,我這個人很自私,隻想守著和你的回憶,不想看到你身邊有了其他人,對不起。”

“要是你不想帶走歲歲……你把他交給簡睿和小林姐,他們會照顧好他。無論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我不怪你,我隻會愛你。”

“我發現命運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你對它希望滿滿,但它自始至終隻會朝著既定的方向前行,當你沉浸在無限的憧憬之中時,它給你最致命一擊,讓你痛不欲生。”

“歲歲會有那樣的病,你為了那樣的病遭受無妄之災,一切的起因都在於我,一切可能都是我試圖反抗命運所造成的苦果。現在它要把我偷來的東西全都還回去了。”

“霍予安,我好疼啊,對不起,這回可能真的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了。”

“我和你說過,我會向你坦誠我的一切,現在大概是最後的機會,這次我向你開誠布公。”

“我的母親曾經也是很好的人,她過去和其他所有平凡但偉大的母親一樣,會為我擦拭眼淚,會替我撐腰,趕走欺負我的人,會送我上學,每天精心準備我愛吃的飯菜……”

“但我的父親辜負了她,我不願意稱那樣自私冷漠、唯利是圖、陰險貪婪的人渣為父親。他逼瘋了我的母親,讓她變得怨恨這世上所有alpha,她同樣怕我受到alpha的傷害,所以對你我百般阻撓。”

“她在我人生之初給予我太多溫情,她病了,我無法恨她,也不怪她。我隻可憐她。”

“媽,你放過你自己,放過我,放過霍予安,放過歲歲吧,不要再讓彆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了。”

“媽,我最後懇求你一次,用我的性命。不要再插手歲歲的人生,求你,這是我的願望。”

“小睿,我已經把我的財產分成了三份,在我書房中的保險櫃裡,你、霍予安和歲歲各一份,你的最多,記得好好贍養把我們養大的小林姐,萬不得已的時候,幫我照顧歲歲。”

“我好疼。”

“我撐不下去了。”

“霍予安,對不起,我真的愛你。”

痛感讓簡暮眼前陣陣發黑,寫完最後一個字,他已經徹底看不見自己寫了什麼了。

他把紙頁小心翼翼地夾入作業本中,撫平,合上,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緊緊抱入懷裡,用自己微弱的體溫護著它,仿佛守護黑暗中那一抹微弱的信仰。

腺體再次不死心地開始運作,細細密密的疼痛讓簡暮全身冰冷發麻。

他顫抖著指尖在地上摸索,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跡。再次拿起擱置在一旁的筆,盯著血液還未乾涸的筆尖,破釜沉舟一般,眼睛一閉。

銳器刺破血肉的聲音在寧靜的閣樓中細微地響起,單薄瘦弱的身軀倒地發出悶響。

手搖電筒耗儘最後一絲電量,閣樓重新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京都野生動物園,霍予安指著假山上的獼猴,向歲歲介紹:“那是嗎嘍。”

看著那隻獼猴摳完皮燕子又把手指往嘴裡塞,霍予安瞳孔地震,捂住歲歲的眼睛,嫌棄地直搖頭:“這猴兒真不文明,咱什麼都沒看見,咱彆學嗷。”

站在一旁的小林阿姨笑得肩膀發抖,歲歲哪怕再小兩歲,也不會學這種逆天的行為。

可歲歲從早晨開始就興致不高。

精致的小臉上表情耷拉,哪怕霍予安使勁逗他笑,他也興致缺缺,小小年紀就滿麵愁容,霍予安絞儘腦汁也沒能想起來從昨天到今天,有什麼事讓小祖宗不開心了。

此時麵對他的逗弄,小祖宗隻是轉過頭,小眼神可憐巴巴地瞅他一眼。

忽然歲歲整個人震了震,莫名的驚慌從身體不知名的角落漫湧上來,陡然間不正常的心悸和害怕讓歲歲的大眼睛轉瞬漫上了淚水,豆大的淚珠子從眼尾滑落。

霍予安一下子就慌了,把歲歲抱在懷裡,心疼地抹他的眼淚,往其他方向走,嘴裡還哄著:“寶貝怎麼忽然哭了?是被嗎嘍嚇到嗎?好好好,我們不看嗎嘍了,爸爸幫你譴責這隻變態的嗎嘍,我們去看熊貓,據說這裡的大熊貓會越獄。”

歲歲趴在霍予安的頸窩裡,鼻尖纏繞著父親的香草味信息素,讓他不安的心悸緩解不少,但這還不夠。

小幼崽用濃濃的鼻音說:“我要爸爸,我想爸爸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歲歲從小乖巧,脾氣又好,又聰明,很少哭鬨,更彆提哭得這麼毫無預兆。他不是嚎啕大哭、用力掙紮的那種討人嫌哭法,而是小聲地啜泣,依賴感十足地抱著父親,哭得眼睛水汪汪,鼻尖臉頰泛紅,讓人心疼的緊。

原來是想爸爸了。

可是,回家?

霍予安和小林阿姨對視一眼,兩個知情的大人的眼中同時劃過苦澀的意味。

他們也不想在京都耗著,無所事事地搜來旅遊景點瞎逛,但現在哪怕回到安海,歲歲也不一定能見得著爸爸呀。

霍予安溫聲哄著歲歲,失敗了,換小林阿姨來,兩個人輪番上陣,急得出了一腦門子汗,歲歲總算是稍微消停了下來,哭累了,想吃巧克力味的冰激淩雞蛋仔。

這時候的小祖宗提要求,誰敢不答應?小林阿姨馬不停蹄抱著他去排隊。

哄孩子是體力活,也不知道簡暮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是怎麼挺過來的,霍予安虛脫地找了一張長椅坐下,摘下口罩仰頭灌了大半瓶可樂,跑了魂似的發著呆喘氣。

手機叮一聲響起來,拿出來解鎖,是溫白發來的微信。

自從知道溫白這個前夫哥實際上有背鍋的嫌疑,而且疑似老婆的真閨蜜後,霍予安就單方麵與他和解了,並藏著掖著曾經單方麵與他敵對勢不兩立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偶爾討好,免得閨蜜這種生物勸分不勸和。

兩個人互相加了微信,偶爾會聊幾句。

【溫白:你丈母娘回來嘍,簡暮他媽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物,你的好日子到頭嘍,丈母娘的死亡凝視.jpg】

【溫白:她知道我和簡暮假結婚了,昨晚我去島中墅找簡暮,直接被他媽轟出來,嚇死個人】

溫白幸災樂禍地盯著手機。

昨晚沒能成功去簡暮家避難,他一個身家背景清白的打工人又不像簡暮那個真霸總資本家一樣房產遍地,隻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左藏右躲鬼鬼祟祟,最後還是被韓雲霽逮個正著。

自己不好過的時候,看看彆人水深火熱,比如去看霍予安的笑話,就能讓人好過許多。

身旁飄來煙味,不濃,但刺鼻。

溫白撩起眼皮淡淡地掃一眼,果不其然,坐在他床沿的那個王八蛋正看著手機悠閒享受地抽煙。

溫白不動聲色地調整位置,在王八蛋察覺到他的動靜,正要轉過頭但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一腳狠踹在他屁股上。

“要麼把煙掐了,要麼滾出去抽,臭死了!”

一腳踹完用力過猛,溫白吃痛地扶了扶自己的腰,心說這把骨頭再讓王八蛋這麼折騰下去,沒多久就要報廢了。

混球韓雲霽猝不及防砰地摔到了地上。

他“嘖”了一下,從地上爬起來,在溫白虛張聲勢的瞪視之中,嗤笑了聲,夾著煙朝外麵走,還一邊大聲嘀咕:“自己抽煙,還聞不慣彆人的煙味,什麼臭毛病。”

溫白翻了個白眼,拿起韓雲霽躺過的枕頭,對準他的背影就砸過去。可這一回,這人跟後背長了眼睛一樣,一個大跨步邁向門口就躲過去了,留下溫白不甘心地躺在床上瞪眼。

這時霍予安回複他了。

【霍予安:等一下,你說你什麼時候見到簡暮他媽?】

【霍予安:昨晚?】

【霍予安:簡暮不是早就帶他媽出去旅遊了嗎,你昨晚在島中墅見到他媽???】

第149章 第 149 章

霍予安的大腦在宕機和高速運轉之間反複橫跳。

已知條件, 樂茸說簡暮在幾天前帶著徐樂穎去旅遊了,所以他才無法聯係到簡暮。

但現在溫白說,他昨天晚上見到了徐樂穎, 還被徐樂穎趕出家門?

在這短短三四天之內,簡暮不可能從國內國外來回, 所以絕對不會是他們已經散心完回來了……

【溫白:對啊, 昨天晚上, 我去找簡暮, 結果一開門就碰到他媽, 他媽把我罵了一通,把我掃地出門了, 回頭我得找簡暮要精神損失費】

【霍予安:你有沒有見到簡暮?】

【溫白:沒有, 沒看到他】

【溫白:說來也奇怪,連續好幾天了,給簡暮發的消息, 不管是工作消息還是我昨晚和他吐槽他媽把我嚇了一跳,他都沒回我, 和人間蒸發了一樣】

霍予安盯著“人間蒸發”四個字, 久久不能回神, 在京都這三十多度的高溫中, 硬生生被嚇得手腳冰涼。

小林阿姨抱著歲歲回來了,歲歲拿著一手拿著勺子, 一手拿著冰激淩雞蛋仔,看看勺子又看看雞蛋仔, 然後埋頭一口咬在了冰激淩上, 吃得滿臉都是巧克力醬。

陽光毒辣,哭完後, 他的小臉和濕潤的圓眼睛都仍然可憐兮兮泛著紅,吃著冰激淩的小表情看上去也沒有多少胃口。

霍予安愣愣地看著他吃成小花貓的臉,聯想起剛才歲歲無端的哭鬨,想要回去找爸爸。

噌一下從長椅上起身,霍予安快步朝動物園出口的方向走,麵容凝肅,行色匆匆:“回酒店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回安海。”

小林阿姨抱著歲歲跟上去,霍予安走得太急,腿又長,她追得很吃力,沒幾步就喘氣了,欣慰地笑問:“怎麼這麼急?難不成小暮和你說他為你說服小姐了嗎?”

霍予安發現她有些追不上,刹車停下,從她懷裡接來歲歲,健步如飛往前走。

丟下一句:“簡暮可能出事了。”-

飛機上,霍予安反複在簡暮和溫白的聊天框中切換。

他又給簡暮發了很多消息,讓他無論在做什麼,看到微信馬上回複他,然而仍然杳無音訊。

他回到溫白的聊天框,拜托溫白再去島中墅看看簡暮究竟怎麼了。

溫白無奈地回複:【我能去找簡暮的前提是,我能進得去你們家那扇門】

霍予安絕望地放下手機,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

懷裡的歲歲不安地嚶嚀一聲。

在上飛機前,歲歲又哭了一次,現在哭累了,躺在霍予安懷裡睡覺。

霍予安心疼地揉開他睡著了也微微蹙著的眉心,默默祈禱千萬不要真出事。

京都飛往安海的兩個小時,霍予安感覺比那分開的六年還難熬。

終於如坐針氈地等到飛機落地,三人跑到前幾個下了飛機,出了機場,根本等不及通知司機過來接人,直接打了一輛出租車。

小林阿姨上了車,霍予安正要扶著歲歲上車,忽然頓了頓。

在小林阿姨疑惑的目光中,他拉著歲歲,從車裡退了出來。

“小林姐,你一個人先回去,如果遇到簡暮媽媽,你知道怎麼應對,我現在心慌的厲害,我把歲歲送去我父母那裡待著,隨後就到。”

見小林阿姨點了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霍予安向司機吩咐目的地,讓他儘快到達,緊接著凝肅地關上車門,轉身迅速去了下一輛出租車。

今天運氣不錯,飛機落地早,還沒來得及碰上高峰期。

出租車司機像是乘客不安的神情中嗅出了極度焦灼的意味,極有使命感地瘋狂踩油門和超車,在島中墅大門口下車時,小林阿姨沒來得及也沒心情吃午飯的胃都要被他從喉嚨口擠出幾滴胃酸來。

付了錢,頂著頭頂灼灼烈日,小林阿姨來不及緩一口氣,拔腿往六號院彆墅狂奔而去。

一路上她都默默在心裡打草稿,如果和小姐撞上了,她該怎麼解釋自己突然回來。

推開彆墅鐵欄門,解開大門指紋鎖,一進門就見一個人影從裡間一閃而過,小林阿姨差點被嚇得心臟驟停。

裡間那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互相仔細一看,雙雙鬆了一口氣。

溫白捂著心口的位置從小影廳出來,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是徐阿姨回來了,原來是小林姐,幸好……”

“予安不是說你沒法來嗎?”

溫白說:“我想了想也覺得這事情實在奇怪,就跑過來了,等徐阿姨出門了,我才敢進來,這才剛進門還沒開始找,小林姐你正好就回來了。”

徐樂穎臨時出門了。

第六感告訴他們,這次的行動要躲著徐樂穎。兩個人沒敢耽擱時間,簡單地交流兩句,就開始找尋每個房間。

簡暮還在彆墅裡是霍予安和歲歲共同的直覺,小林阿姨和溫白並不知道這直覺是否準確,但如今他們也沒有頭緒,隻能聽這對父子的話,沒準真有心電感應的奇跡呢?

彆墅裡房間零零總總加起來有幾十個,地上地下一共六層,為了節省時間,溫白負責地下兩層和一樓,小林阿姨負責二三四層。

小林阿姨找了主臥次臥加起來的總共七個房間,就沒了耐心。

溫白說,樂茸和他報告說他們去京都的第一天,簡暮請了假,理由是身體不舒服,那麼他生病的期間,隻有這些房間能夠供他休息,可是為什麼這些房間裡麵都找不到人?

而且剛才溫白路過客廳時,和她發了消息,說茶幾上有簡暮的手機,這證明簡暮確實還在房子裡,可為什麼……

隱隱摸到了答案的邊緣,但那臨門一腳無論如何也踹不進去。

小林阿姨又進出了幾個房間,就連徐樂穎的房間也偷偷進去看過了,仍然一無所獲。

手機響了,是霍予安打來的電話,她果斷接通。

“找到簡暮了嗎?”伴著他的聲音傳來的風聲來看,霍予安在車上。

小林阿姨遺憾道:“沒有,但可以確定的是,小暮確實在家裡,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動靜。”

“其實從回來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車子飛速在大道上奔流穿梭,霍予安顧不上姐姐的車要是被磕傷擦傷會被她削成人棍,凶猛地踩油門。

把歲歲留在父母身邊後,他的話語就無所顧忌了。後視鏡裡映出他深邃的眼睛,被暴曬的日頭照耀得微微眯起,飛速劃過一絲暗芒,形狀漂亮的眼瞼輪廓勾勒出淺顯的擔憂。

他說:“如果排除病得不省人事,那麼,簡暮是不是被關起來了?”

霍予安一開始覺得這個想法有些荒謬,但仔細一分析,把他嚇出了冷汗。

小林阿姨在樓梯上急得原地打轉,並攏著五指給自己扇風,緊繃的神經讓她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

聽清楚霍予安說了什麼,小林阿姨驚恐地瞪大眼睛,差點沒能喘過那口氣。

按照徐樂穎那瘋癲又偏執的精神狀態……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綜合小暮又是生病,又是微信通知助理和母親出國旅遊,結果被溫白撞見徐樂穎在家,小暮杳無音訊,從種種跡象來看……小暮被關起來,這是這一些反常最合理的解釋。

小林阿姨倏地捂住嘴。

聽見電話那頭兩個人沉默著,霍予安心知她的思緒已經與他同頻,他沉聲問:“小林姐,彆墅裡有哪裡可以藏人嗎?”

“好,我想想……”眼角已經被嚇出了淚意,小林阿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簡暮被她養大,幾乎所有家事都由她一手操辦,從簡暮買來這套房子開始,她監督著房子的裝潢和布置,哪怕是簡暮,在對房子的熟悉程度上也比不過她。

小林阿姨深吸一口氣,回想彆墅裡能夠藏人的地方。

一分鐘後,她驀地抬起頭看向樓上。

那是她平時存放家用物品的儲物間,堆放著紙巾、洗衣液、垃圾袋,或者閒置的鍋碗瓢盆以及消毒機烤箱這類雜物,除了她之外,平時很少會有人去那裡。

“我知道了……儲物間……”

在那仿佛迷霧被陽光照耀蒸發的一瞬間,小林阿姨感覺似乎參破了什麼,她正拔腿要往樓上跑,溫白忽然從樓下飛奔上來。

他舉著手裡的幾張紙高聲說:“小林姐,我從外麵的草坪上撿回來幾張紙條,是簡暮的字跡,他說自己在閣樓裡!”

在發現了茶幾上有簡暮的手機後,溫白給小林阿姨發了消息確認簡暮還在彆墅裡,就打算接著去其他房間找人。

他一轉身,餘光瞥見修剪整齊的碧綠草坪之上有幾道白點,本來都已經往裡間走了幾步,然而疑竇已經發芽,促使他推開客廳陽台門走向草坪。

他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這個選擇。

小林阿姨雙腿一軟,要不是扶著扶手,她差點跪下去。

……是了,儲物間裡,還有一道暗門,通往閣樓,上麵是從簡家老宅帶來的物品-

站在儲物室裡,平日與牆麵融為一體的緊閉暗門此時大敞著,從窗戶傾瀉而來的陽光似乎無法穿透暗門中的黑暗,濃稠的暗色仿佛吞噬著一切靠近的光線、灰塵,乃至生命。

小林阿姨舉著手機的手電筒,光線刺破暗門裡濃稠的黑,她一抬頭,就看到樓梯上方的閣樓門上,門把手上掛著鑰匙。

“吱呀——”拾級而上,每一步都無比沉重,越是靠近那扇陳舊沉重的閣樓門,小林阿姨的忐忑和恐懼就更多一分。

越走,越不敢靠近。

她駐足在大門前,盯著掛在鎖孔上,那把本應該歸屬於保險箱中的鑰匙,全身的血液已經凝固,被汗水浸濕的發絲和衣服緊貼在身上,她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不算寬敞的暗門樓道裡似乎回蕩著她慌亂的心跳,但可能是她過於緊張,出現了幻聽,她隱隱約約聽到了另外一陣虛弱渺茫的心跳從門裡傳來,斷斷續續,幾乎已經油儘燈枯。

小林阿姨一手緊捏著裙擺的布料,瘦削的指節攥得指骨發白,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逆時針擰開鑰匙,猛地壓下門把手。

手電筒在閣樓裡一晃,照亮了室內一隅。

跟在她身後的溫白倒吸一口涼氣,“臥槽”了一聲,難以置信地向後退,差點在樓梯邊緣踩空摔下去。

小林阿姨雙腿一軟,扶著門框滑落在地,淚水和崩潰的哭聲的在刹那間決堤。

開著免提的手機響起霍予安焦急的聲音,聽見小林阿姨的哭聲,他的心瞬間被揪緊了,不好的預感讓他心惴如鼓。

“發生了什麼?說話!你們是不是找到小暮了,他怎麼樣了?!”

第150章 第 150 章

當霍予安飆著車停在門口時, 這座夏日裡蟬鳴喧天,被他暗詡為“家”的清靜六號院彆墅已然陷入讓他感到無比陌生的混亂之中。

他推開車門下車,呆滯迷茫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匪夷所思的場景。

紅霞不知從何時起爬滿了天際, 與庭院中呼嘯閃爍紅藍光芒的救護車一起,將盛夏中綠意盎然的彆墅暈染成紅藍閃爍色彩詭異綺麗的畫卷。

救護車的後門和彆墅大門都敞開著, 有醫務人員從大門裡迅速走出來, 抬著擔架。

霍予安站的遠, 從他的角度隻能從醫務人員之間若隱若現地窺見擔架上躺著一個幾乎被血浸透的單薄身影。

鮮血被擔架顛簸著, 在光滑的布料上蜿蜒抖落, 在青石板路麵上砸落,濺起細小的血花, 一路延伸。

霍予安愣愣地想, 那是誰?

雙腿在此刻像是被灌了萬噸鉛水一樣沉重,他艱難地挪開步子朝擔架走去,祈禱那不是他所想的人。但還沒走出兩步, 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從他麵前奔跑而過。

她難以置信地哭喊,試圖攔下抬著擔架的醫護, 然而從彆墅裡跑出來的小林阿姨更快一步把她攔下來。

“啪——”巴掌聲甚至蓋過了救護車的鳴笛, 在寬闊的彆墅庭院中回蕩, 驚掠起樹枝上的飛鳥。

女人被小林阿姨揪著衣襟, 發生上演的一切同樣讓她的大腦信息處理過載,忘了思考, 也忘了反抗。

小林阿姨淚流滿麵,扯著她使勁搖晃, 淒聲質問。

“徐樂穎, 他是你親生的啊,你把他逼成這樣, 你想讓他去死嗎?”

“不是你養大的,你就不知道心疼了是不是?”

“這些年所有人都看你可憐,小暮心疼你的過去,很多事沒想過要和你計較,縱容著你,所以你就由著自己發瘋,把他關在閣樓裡麵嗎?!”

“我開門進去的時候,閣樓裡麵到處都是血,滿地的血,他身上全都是血,脖子幾乎被紮穿,我差點以為他已經死了……”

“你哪怕不心疼他,看在他是你親生的份上,你能不能放過他。徐樂穎,瘋了這麼多年,求求你醒醒吧……”

……

彆墅門口再次傳來另一道節奏與救護車相異的鳴笛,幾個身穿製服的人下車,從小林阿姨手中撈走了徐樂穎。

不知何時立在一旁的溫白連忙趁機攔住小林阿姨,不讓她妨礙辦案,徐樂穎安靜地被警察帶走。

擔架上一動不動的血人終於被平穩抬上救護車,護士探出車外,問:“哪位是家屬?家屬要上來隨行。”

淩亂的庭院逐漸清場,溫白終於看到了人群之後的霍予安,他一手搭在泣不成聲的小林阿姨的肩膀上,一手指著霍予安。

他的語氣充滿了大風大浪之後的疲憊:“你和小林阿姨去吧,公司那邊接下來應該需要我坐鎮,記者和新聞也要壓下來,可能要晚幾天才能去醫院。”

……

救護車門砰地合上。

樹梢斷斷續續了無生氣的蟬鳴在此刻終於徹底戛然而止,在今年死於初夏。

死因:過於渺小,卻對熾夏愛得盛大-

車廂內,斑駁的地麵上彙聚了一小窪冷卻的血液,急救床上躺著生死不明的身影。明明車廂裡亮如白晝,卻好像有黑暗和死氣在角落裡無邊無際地蔓延,吞噬光明,占據氧氣,讓人無法呼吸。

走近了一些,終於看清了急救床上那人的臉。

戴著氧氣罩,本應白皙一塵不染的乾淨麵頰上混雜著乾涸的血跡和臟汙塵埃,臉色慘白如紙。

明明在離彆前會與他笑,會惱羞成怒地嗔斥,被逗弄得氣到不行了還會不痛不癢揍他的人,如今了無生氣地躺在這裡,隻有床頭波動微弱的心電儀昭示著他尚存人世的證據。

心電儀忽然出現一段混亂的波動起伏,一直觀察著數值的護士臉色驟變,拿起一旁霍予安看不懂的儀器,然而在試圖急救時犯了難。

霍予安知道護士在為難什麼。

簡暮懷裡有一本不厚的書,大約B5的尺寸,看上去是一本作業本,上麵同樣血跡斑斑,被他雙臂環繞抱在懷中。

護士戴著口罩,但從她露出的緊皺眉眼之中能看出她有些犯難:“家屬能不能嘗試著把他懷裡的本子拿開,讓他鬆開手?不然無法進行急救。我們試過,但掰不動他的手臂。”

霍予安嘗試了一下。

這個人明明身上沒有幾兩肉,現在更是死氣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但偏偏手上注入了無窮無儘的力量,霍予安試著拉扯,但他緊箍的手臂不動如山,甚至抱得更緊。

霍予安俯身湊到他耳邊。

一低頭,一滴淚水砸到簡暮的臉上,暈開了血漬,順著他乾枯的容顏滑落墜下,開口時嗓音沙啞哽咽,霍予安才發現自己早已涕泗橫流。

“你安全了,沒有人能傷害你了,寶貝,鬆手吧,讓醫生救你。”

他再去扯,這次輕輕鬆鬆就拿走了本子。再也沒有了強大信念的支撐,簡暮的手無力地耷拉在身側。

原本白皙潔淨的指甲縫裡滿是發黑的血跡,右手尤其嚴重,甚至指甲斷裂外翻,讓人想象不出他遭受了怎麼樣的磨難。

霍予安喘不上氣了,溫暖乾燥的寬大手掌顫抖地包裹住這隻汙濁冰冷的手,在醫護緊張迫切的急救節奏聲和簡暮的震顫之中,喉嚨口發出嘶啞的悲戚哀鳴-

急救室中醫護進進出出,霍予安出竅一般坐在鐵椅上,呆滯地凝視對麵牆壁上的健康科普。

他已經無心遮掩容貌,但紛雜的醫院走廊中無人注意到他,能看出溫白及時封鎖了消息,不過估計也沒有人會想到急救室門口竟然坐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大明星。

小林阿姨因為情緒起伏過大,還沒到醫院,就在救護車上暈過去了,下了車後,護士為她找了個地方休息。

霍予安第一次知道原來急救室的門口自帶結界,結界之內,時間的流速格外緩慢,每分每秒都極度難捱。

在車上時,醫生就說簡暮的狀態不好,失血過多,腺體嚴重潰爛損毀,有腺液病變中毒的跡象,而且傷口在高溫下感染發炎,上了車後沒多久就發起了高燒,要他做好心理準備。

不知等待了多久,走廊儘頭忽然傳來急速的奔跑聲,霍予安福至心靈地下轉過僵硬的脖子,模糊的視線中,看著霍予夢和封采兩個人匆匆趕來。

看清了長椅上的人,霍予夢在霍予安跟前停下,差一點沒能認出這個丟了魂一樣的落魄漢是她那個每天跟孔雀一樣開屏的弟弟。

霍予安張了張嘴,發現失聲了,清了清嗓子再次嘗試,終於發出嘶啞的嗓音,他自己都嫌難聽。

“姐,學委,你們怎麼在這裡?”

“被電話喊過來的,讓我們來這裡看一個病例,說有可能用到我們的項目。”霍予夢說。

她和封采明顯是臨時被拉過來的樣子,兩個人已經下了班,一身寬鬆的短袖。

封采的圓眼幾乎瞪成了正圓形,震驚地捂住嘴高聲問:“你怎麼坐在這裡?裡麵的人……是班長?”

哪怕再怎麼不願意麵對現實,此時霍予安也隻能閉著眼睛沉重地點頭。

“姐,你是研究腺體的專家……”他想起了什麼,眼睛驟然迸發出含著希冀的光,混著眼淚剔透地在眼底破碎滾下。

揪住了霍予夢的衣擺,力度大到讓霍予夢往前踉蹌了一步,“姐,求求你救救他,讓他醒過來,你幫幫我,救救他……”

得知裡麵躺著的是弟弟的愛人,霍予夢的心情瞬間沉重了許多。向來沒心沒肺整天瞎樂嗬的弟弟抓著自己哭得泣不成聲,霍予夢的心裡不是滋味。

溫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不敢給他打包票,但語氣中的沉穩和鎮定足以安撫他。

“有我在,我的團隊在,而且那還是我的弟媳,無論如何我都要儘最大的努力。”霍予夢為他揩去臉上的淚,“你在門口等我一會兒,我進去看看情況。”

霍予安從小一身反骨,從不聽霍予夢的話,此時卻無比順從地鬆開了手,生怕耽誤治療。

霍予夢帶著封采匆匆去換衣服。

急救室門口再次陷入了死寂。

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霍予安擔驚受怕,他守著這扇門,生怕一個不留神,死神就高舉鐮刀穿門而入,朝他的愛人揮下利刃。

時間難捱。

霍予安蜷了蜷發麻的手,感受到手心光滑柔軟有彈性的觸感,視線微垂,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攥著從簡暮懷中取來的書。

這是一本高三的專項題冊,書麵上被他緊攥出了密密麻麻的折痕,染著斑斑點點的黑紅色血痕和帶著血的指紋,應該屬於簡暮。

為什麼簡暮昏迷之中也要護著這本題冊?

霍予安顫抖著手翻開扉頁。

光滑的書封背麵,用漂亮標準的行楷寫著娟秀整齊的三行小字。

“京大體育係

等等我

我來找你”

隱秘的愛戀,苦苦等待了十年,才被簽收。

題冊中抖落出來一張同樣染著血的紙,上麵印有粗體文字的“圓錐曲線專項練習”,但發黃的紙頁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跡。

修長的手指無法控製地發著抖,將紙頁撿起來。

上麵的字跡比扉頁上的表白更加成熟利落一些,是簡暮如今的字體。從某一個字開始,字跡陡然變得潦草,好像在與時間爭分奪秒,還有些字被血跡蓋住、化開。

但霍予安還是一字不落地看完。

一封書信,六個對不起,全都是那人絕望而依戀的愧疚。

霍予安用題冊捂著臉,淚水洇濕了紙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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