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黎明,太陽仿佛一顆晨星。
沒有窗戶的建築孤立在小山頭,如同鐵盒般密不透風。一名巡警皺著眉頭,側身貼住牆壁。
十分鐘前,這棟房子裡有人按下了緊急報警按鈕,而他恰好是離此地最近的一個。按照規定,他應該堅守在原地,等待搭檔趕到然後一起進入。
可惜等待已經不是一個選項。
門縫底下滲出了鮮血。
年輕的巡警不再猶豫,一槍打爛門鎖,抬腳踹開門。屋子裡沒有開燈,膻腥臭味撲麵而來,巡警眯起眼睛適應黑暗,沒走幾步腳下就傳來了令人作嘔的“噗唧”聲。
巡警低頭,發現足下是一具頭顱開花的屍體。
而他正站在這個男人爆出的腦漿上。
巡警幾乎當場嘔吐,又被突然打破死寂的聲音嚇得汗毛倒豎。
“您好!”
門廳裡的自動係統開啟,機械的女聲甜美又愉悅地說。
“歡迎進入刀俎實驗室!”
“操,”巡警低聲罵,“什麼鬼地方......”
他的自言自語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了一個拖著尖刀的女人。她正踉蹌而行,而在她前方的陰影裡,一個瘦弱的身影靠牆坐著,正努力把自己蜷縮起來。
女人逼近角落,發出一聲刺透耳膜的尖叫,同時高舉起刀。千鈞一發之際,巡警打中了她的左腿。
“放下武器!立刻!”巡警大喝,“趴在地上!雙手抱頭!”
女人已經跪地不起,但她沒有扔掉尖刀,還轉頭望向巡警。借著門口的光,巡警看到了一張高加索女人的臉,一頭紅發胡亂散下,充血的眼睛瞪得很大。她看起來像是剛剛遭受了電擊,麵孔上扭曲地斜橫著驚恐和仇恨。
她受了重傷,但往往是這種時候,人們才會迸發出令人詫異的能量。
女人開始向巡警爬行,一邊再次舉起刀,一邊發出模糊的聲音。
“殺......”她說,“你......後悔......怪物......”
警告無效,巡警又開了一槍,這次打穿了女人的胸膛。女人僵直一瞬,倒地而亡。
巡警打開手電,這才看清屋內的慘狀。地麵幾乎全部被血膩染,紅潮和黏\\液潑濺滿牆。而那些堆積著的屍體,除了門口那個男人和剛才被打死的女人,都是人魚。
但巡警並沒有感到震驚。
因為這種半人半魚的生物早就不隻活在神話裡,從十四年前開始,人魚就被大批捕殺。大陸上的人們不僅獲得了在馬戲團和博物館賞玩人魚的機會,科學家們還得以展開研究,甚至有小道消息說,他們的元首已經食用過人魚肉,獲得了永生。
事實上,刀俎實驗室就是福徹爾大陸最著名的人魚研究所之一。皇家委托,資金無限。
至於道德問題?
人類掌握科技,是地球上最高等的存在,其餘都不再被考慮。
巡警收起槍,跨過女人的屍體。他抬起手電,向剛才的那個角落照過去——
他看到了一張異常美麗的麵孔。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蜷縮著雙腿坐在角落裡,滿臉滿身都黏著鮮血和腦漿,一頭濃密的銀發糾纏不清,如同棲息深海的長藻。在他麵前,手電的白光也如同利刃,似乎可以輕易地刺穿他那具柔弱的身體。
巡警心頭一軟,稍微挪開手電,牆壁隨即罩下破碎的陰影。男孩怯生生地抿著唇,抬起一雙藍色眸子望向巡警,眼神是那樣純澈無辜而又熠熠生輝。
如同平靜的大海一樣的眼睛。
巡警沉溺在這片藍色中,他忽然很慶幸自己獨自行動的決定。麵前這名動人而無助的男孩像極了蒙塵的珍珠,而他是給寶藏解封的第一人,沒有人可以和他分享。
“來,”巡警褪下警服,用無比溫和的口吻對男孩說,“給你穿。”
警服落在肩頭,年輕人稍微俯身,破散的衣服落下去,雪白的胸口露在外頭。巡警瞥了一眼,咽了下口水。
巡警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猶如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往後縮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滄餘。”
“滄餘......好的,沒事了,滄餘。”巡警半跪在地,探著身說,“我把壞人都殺死了,你已經安全了,這裡現在很安全。”
滄餘仍然瑟縮不前,無助得令人心痛。
“你還好嗎?”巡警柔聲問話,“這裡發生了什麼?”
滄餘並不回答。
“是人魚發狂了,還是有虐待傾向的科學家父母在失控?”巡警覺得自己即將抓住真相,他早就把滄餘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現在沒事了,”巡警繼續說,“不論是誰,他們都死了。壞人都死了,是我保護了你。”
滄餘伸手揪住衣服,翕動著乾裂的唇,垂下了視線。他似乎不太明白,偏了偏頭,用柔軟的聲音重複:“人……魚......人,魚?”
“是的,人魚,就是那些已經死掉的怪物。”巡警用手電照向不遠處的屍堆,“他們臭氣熏天,活著和死了都一樣,惡心透頂。所以讓我帶你離開這裡,好嗎?”
說著,巡警膝行向前,靠近了滄餘。滄餘似乎對他有所反應,雖然還蜷縮著身體,但向巡警伸出了雙手。巡警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立刻去握滄餘的胳膊,想把滄餘攙扶起來。
然而就在兩個人要進行肢體接觸時,滄餘猝然抬身,用兩隻手捧住了巡警的臉,把巡警整個人拽向自己。
就像傳說中的人魚把被自己魅惑到的水手拉下海麵那樣。
自然界中的獵物都會在某個瞬間犯愚,巡警以為滄餘是在尋求擁抱,他想要環住滄餘,卻先覺得側頸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