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亂了一天,連帶著大理寺裡也不得安寧。
張行簡得了趙儼的令,徹查夏玨。
文言一邊罵張行簡,一邊給夏玨通風報信。
夏玨穿了一身素衣進宮謝罪,但張口卻是:“臣之罪行,在於疏忽,才讓賊人有了可乘之機,讓他們用臟水潑了滿身!聖上英明,臣請求徹查詩詞案、野味案,以及望宅縱火案!”
除此之外,他還自請禁足,表示自己在大理寺辦案期間不會插手。
趙儼點點頭,二人演了一出很好的仁君與忠臣的戲碼,但雙方心裡都跟明鏡一樣,他們都清楚,這是彼此之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鋒了。
夜裡起了好大一陣風。
有人披著鬥篷在黑暗中穿梭,直至爬上京城中最高的鐘樓。
望涯靜靜俯瞰著地麵上的萬家燈火,此景很適合觸景生情吟詩作對,但她腦袋空空,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良久之後她才動了動,從挎包裡拿出一疊印好的訴狀,在風向剛剛好的時候,將它們一撒而儘。
紙張在空中盤旋著,最後洋洋灑灑飄向京城的每個角落。
這讓望涯想起了阿娘墳頭上的紙錢,其實墓碑落成那日,她悄悄去看過,做法事的撒了許多紙錢,其中有一片越飛越高,不見了蹤影,後來在盼兒的墳頭上,有一張紙錢乘風而歸,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望涯的掌心。
當時她甚至覺得,是阿娘在安慰自己。
風吹散了訴狀,也將她的的鬥篷吹落,望涯透過飛舞的發絲,竟在朦朧間聞見了安慶的味道,她說不上來,但她忽然想回家了,回到那間養育她長大的屋子,然後痛痛快快哭上一場。
哭一哭阿娘,哭一哭盼兒,也哭一哭自己。
可她清楚,自己永遠也不會回去了。
望涯抬手重新披好鬥篷,轉身離開。她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忽然多愁善感起來,這幾天都是如此,既暴躁又多愁,難不成是中邪了?
清晨。
“佟大娘!”
佟管事被這聲狼嚎嚇得一機靈,連忙尋聲推開望涯臥房,正要拔刀時,隻見望涯怔在床邊,鋪蓋上赫然一灘血色。
“這是月事。”望涯自顧道,她差點就忘了還有這回事。
“啊呀,是初潮麼?”佟管事忙收了刀,轉身合上門。
望涯點點頭。
“既然如此,今日需得好好歇著,就彆四處走動了,大理寺那頭告個假罷?”佟管事手腳麻利,很快替她換上了新鋪蓋,以及月事帶,一邊囑咐著不要碰涼的,一邊吩咐廚下備好薑湯。
望涯換好衣服:“大理寺昨兒才領了大差事,在這個節骨眼上告假,不大好。”
佟管事轉而替望涯整理衣服:“也罷,但大人需得時時注意,還有忌口。”
“好,多謝大娘。”
……
今日的京城發生了一樁怪事。
那便是死去的徐十三,在地府裡寫了訴狀,托黑白無常將它們帶回陽間。
整個京城隨處可見掛著的紙張,有些浮在水窪上,有些掛在樹上,還有的在人家的墳頭上。
可見,徐十三怨氣衝天,快成煞了。
為何這般呢?
難道是望涯斷的案子有誤,她不是被李牛殺的?殺她的另有其人?
有人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張,一字一句看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四周竟圍滿了人,有人挑著扁擔駐足,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看訴狀的人,試圖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忽然有頭豬拱了拱他的腿,將他拱到一旁去,他側身一看,發現趕豬的人也伸長了脖子等著。
有人忍不住了,問:“上頭寫的啥?”
“又要加稅麼?”
“是閻王娶親?”
眾說紛紜。
“不不不,徐十三,醉春風的徐十三指控夏侯爺,在三十年前以一州為籌碼,聯合北棲國,裡應外合出賣沈威將軍軍機,致我朝連失三洲,沈軍覆滅,後與北棲演了一出苦戰的戲,夏玨收複失地,北棲得了一州,皆大歡喜。然,沈軍幾萬將士的冤魂卻永久地盤旋在沙場。當年的馮學士對此戰役有所懷疑,並曾提出複盤,然而夏玨出了先手,拿徐十三生母的性命用做要挾,逼迫她栽贓馮學士與韓娘子,致使韓娘子含冤而死,馮學士被貶,為絕後患,夏玨將通敵叛國包庇細作的罪名扣到了馮學士身上……”
“夏,夏侯爺?真是那位夏侯爺嗎?!他明明是個天大的好人呐!”
“徐十三不是死了嗎?”
“冤魂索命來了!看來這位夏侯爺當真……”
望涯路過人群,回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縣衙的人正在四處搜集這些紙張。她悄悄抬手,將菜攤上的紙張塞進衣袖,快步走進大理寺。
腿剛邁過那道門檻,朝看見石寺丞在屋子裡同幾人咬耳朵,梁佑生竟也在裡頭,不用猜也知道,他們說的一定是那封訴狀的問題。
“你聽說了嗎?”有人看見望涯了,起身打算把她也拉進他們的‘政事堂’。
望涯回頭看看門口處,小心翼翼地問:“聽說什麼?”
“徐十三的訴狀!”
“那案子不是你審的嗎,這事你知道內情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