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康納向漢克提出想去警察局見一見超市槍擊案的凶手,漢克答應了。
“你怎麼想的?”在車上時,漢克問,這句話完整的意思是,案都結了,還見那孫子乾嘛?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他。”康納坐姿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讓漢克想起他穿著模控生命製服的樣子,那時候兩個人驅車去現場時,康納也會這樣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隨時問出各種匪夷所思的離奇問題,像個上床前的四歲孩子。
“那家夥算是個寶藏,當然,僅從臟話儲備量來看。”漢克用鼻子哼了一聲,“要說其他方麵,妥妥的渣滓。”
康納側過臉:“我對人類犯罪缺乏係統研究,副隊長,你處理過很多這類案件嗎?”
“數都數不清了。”
“你從沒覺得困擾?”
“困擾?”漢克打了轉向燈,看側視鏡時目光掃過康納,康納神態認真地看著他,像昨晚一樣,漢克又感到一陣難以解釋的不安,讓他幾乎想要踩下刹車,就這麼打開車門跳下去,頭也不回地跑掉。
“仿生人犯罪曾經讓我感到困擾。”康納直言不諱,“他們畢竟是我的同類。”
“怎麼說呢?我對我的同類不抱希望,康納。”漢克說,語氣難掩消沉,“人類一直是一群自相殘殺的可憐蟲,曾經為了麵包,現在為了石油,以後還會因為彆的什麼原因。仿生人……仿生人要單純得多。”
康納若有所思地點頭:“也許,隻是因為仿生人一無所有。”
在警察局的單人牢房裡過夜顯然無助於克勞·布倫伍德恢複精神狀態,好消息是紅冰的藥力消退了,而壞消息是這讓他從癲狂陷入了另一種極端的情緒。
康納和漢克隔著玻璃看到,克勞四仰八叉地躺在牢房地上,腦袋靠著金屬床板,張大嘴嚎哭著,貨真價實的眼淚順著眼角滾滾而下。
不管是誰,漢克都很感激那個把牢房調整到隔音模式的好心人。
“你確定他在這種狀態下能回答你的問題?”漢克看了康納一眼。“也許。”康納搓了搓雙手,他把一隻手放在信息讀取窗上,仿生皮膚層褪去,白色的機械手嚴絲合縫地貼上去,隔音模式解除,克勞的嚎叫聲傳出來,跟想象中一樣煩人,漢克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
康納敲了敲玻璃,垂下目光:“克勞·布倫伍德。”
克勞張大嘴啞在那裡,他轉動眼珠看向康納,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看口型是:“他媽的活見鬼。”
康納開門見山地說:“昨天在超市裡你一共開了六槍,兩槍打空了,另外四槍分彆擊中了四個人。”
克勞忽然一骨碌爬起來,連滾帶爬撲到玻璃另一邊,用力錘了一拳:“嘿!滾開!聽到沒有?他媽的給老子滾開!”
康納沒有理他:“我按住你的時候,槍還在你手裡,槍裡至少還有五發子彈。”漢克忽然側過頭,愕然地瞪著康納,聽到他很冷靜地繼續發問:“你有時間扣動扳機,但你沒有衝我開槍,為什麼?”
“什麼?”漢克脫口問道,比起驚訝更多的是氣惱,“康納,你怎麼不告訴我?”見義勇為是一碼事,拿身體擋子彈可是另一碼,監控錄像畫麵在漢克腦海裡一閃而過,克勞曾經拿槍對著康納嗎?那一定是他們一塊摔倒的時候,在那麼近的距離下……
康納天真地回答:“他並沒有開槍。”他轉回頭看著玻璃對麵的克勞:“我很想知道為什麼。”
克勞卻沒滿足康納的好奇心,他不斷小聲念叨著“他媽的”,轉身爬回了床上,麵朝牆壁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好吧,至少是個嘗試。”康納聳聳肩,伸手把牢房調回隔音模式,一回頭,漢克正抱著胳膊滿臉不悅地看著他,那雙藍眼睛咄咄逼人:“康納,下次有這種情況,你至少……”
“至少什麼?副隊長。”
“至少應該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傻瓜。”他說完用力拍了拍康納的後背。
那天晚飯後,漢克提議看個老掉牙的電影——1939年上映的《亂世佳人》,作為迎接2039年的小節目。當然,距離跨年還有大半個月,而且他們最近才看過這部電影,康納說過他很喜歡,因為電影主題涵蓋了戰爭、愛情、家庭和社會重建,這對他學習人類行為有所幫助。漢克對此評價也很高,他的原話是:“哪怕是黑白電影,你都能看出來費雯麗是個絕世美人。”
康納覺得漢克多半是在遷就他,因為還不等絕世美人費雯麗在拍賣會上跳那支驚世駭俗的舞,漢克就仰頭靠在沙發上,半張著嘴巴睡著了——上次看的時候,漢克至少堅持到了費雯麗換上那身綠窗簾做的裙子,然後吹著口哨讚歎,這個亮相他永遠看不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