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表現得像你知道,彆他媽假惺惺地在我家裡種一棵該死的聖誕樹!”
“漢克,我……”
“閉嘴!”漢克霍地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客廳,隨手抓起一件外套就摔門而出。
直到發動汽車駛離他家所在的街區,漢克才從混亂的思緒中理出一個不知所雲的念頭——吵架之後離家出走,跟他媽兩口子一樣。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芭芭拉,這個名字讓他感到刺痛,因為隨之浮現的是柯爾的臉,巧克力色的大眼睛,柔軟的卷發,從小就喜歡足球……
“爹地,我可以要那個嗎?”
漢克猛地踩下刹車,把車停在路邊,頭靠在方向盤上,喉嚨裡發出類似抽泣的聲音,他需要緩一緩。
離婚前的五個月對他和芭芭拉來說都如同地獄,柯爾在他們的生活裡留下一個黑洞,芭芭拉選擇用眼淚、指責和歇斯底裡填滿那個洞,而他選擇沉默,威士忌,還有更多威士忌。
漢克記不清有多少次把爆發後痛哭流涕的芭芭拉留在家裡,自己開車漫無目的地在底特律的街道上亂轉亂闖,瘋狂而熱切地希望能有一輛卡車衝過來把他撞翻、壓扁、碾碎……芭芭拉也一定這麼希望過,他們都太需要一個了結。
可他還活著,要論懲罰,誰也拗不過上帝。
“漢克,你還好嗎?”一隻手叩了叩車窗,漢克抬起頭,看到康納俯在車窗邊,正擔憂地看著他。
老天,他開的還不夠遠嗎?
漢克深吸一口氣,降下車窗:“怎麼樣才能讓你明白?彆像條卷毛狗一樣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成嗎?我今天沒心情。”
“我不想打擾你,漢克,但我看到你忽然停車,還有,你的心律不太正常,也許你應該回去休息。”康納猶豫著,嘴巴抿成一條線,然後說,“如果你不想在家看到我的話,我會離開。”
有一瞬間,漢克張口就想答應,這是個機會,不是嗎?轉輪手槍躺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每晚都對著他竊竊私語,誘惑他扣動扳機,但隔著一堵牆,康納就呆在柯爾住過的臥室裡,他會聽到槍聲,會進來看到鮮血和屍體,漢克不確定他會怎麼反應。
要是康納離開,一切都好辦得多。
可當初堅持讓康納住進次臥的也是他,漢克同意那是因為自己腦子進水了,而導致的後果就是,康納逐漸變成了一個無法忽視的存在,隨時隨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那麼相似的巧克力色的眼睛,專注到近乎虔誠,仿佛在替柯爾看著他。
“沒必要。”漢克終於說,然後發動汽車,拋下一句,“我沒事,彆跟著我。”
康納站在原地看著漢克把車開遠,才轉身回到出租車裡,智能駕駛係統詢問他接下來是否還要繼續跟著前麵的車,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說不用。
他知道漢克會去哪兒。
大使橋的江景很美,漢克以前經常帶柯爾在附近遊玩,那張長椅曾經是父子倆談心的秘密據點,後來卻成了他睹景思人的醉酒地,康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了解這些,可他就是這麼做了,在遇到漢克後,太多指令和決定都脫離了程序協議。
其實康納一直很想告訴漢克,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他應該放下那張相片,重新開始生活,如果柯爾還在,他也一定這麼希望。
至少他這麼希望。
然而事實證明,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把漢克推回到了那個痛苦和酒精結成的厚殼子裡,康納挫敗地認識到,不管是社交程序還是指令回溯都無法告訴他究竟在哪一環出了問題,他搞砸得很徹底。
昨天從“魯道夫之家”出來後,漢克一言不發地把車開到了吉米酒吧,在那裡漢克喝得還算克製,但離開時他帶走了一瓶波本,半夜又不顧阻攔從便利店裡買回了更多。
康納試圖勸他,可漢克相當清楚酒精對健康的侵蝕,並且求之不得,他對康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死法,至少我還有的選,你總得讓我選一樣。”康納原本打定主意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漢克,可這句話留住了他,趁漢克開車離去,康納進到他的臥室裡——這人從不給臥室上鎖——找到了那把轉輪手槍,以及擺在槍旁邊的柯爾的照片,這樣的組合令人造釱液都感到寒冷。
漢克說的沒錯,他無權做這些決定。
康納把硬幣捏在手指間不住摩挲著,不管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也不管三年後陰影是否消散,這都是漢克的私人問題,他不該越線。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停下。
智能駕駛係統又一次詢問目的地,康納扯動嘴角,報上了史特拉福大廈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