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到凱勒家前,漢克已經把最糟糕的可能性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要說人類的想象力是可怕的,那有數十年豐富刑偵經驗的老警察的想象力還要陰暗血腥得多,尤其是在發現凱勒家的電話無人接聽後。
但最生動的畫麵卻來自斯蒂芬·金的《寵物公墓》——嗚咽的夜風中,那隻綠眼睛的灰貓從墳墓裡掙紮著爬出來,沾著泥土和冰涼的血一路回到主人家的地下室。
他知道這種聯想近乎病態,但當艾比蓋爾看著小梅爾的眼睛時,她是否也會看出某種異樣?
漢克不允許自己再想下去。
康納在專心開車,車速逼近城市街區限速的上限,賽門則跟座蠟像似的安穩地坐在後麵,閉緊嘴巴。一路上,漢克不止一次把手探向腰間的□□,斷斷續續作痛不已的膝蓋讓他心煩意亂,直到他意識到,真正惹人心煩意亂是雷加醫生——他們始終不知道雷加醫生的意圖,這讓他們每一步都走在黑暗中。
“漢克,凱勒家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鄰居一定會報警的,也許他們隻是出門了,彆太擔心。”在漢克第五次撫摸槍套時,康納終於說話了。
“我知道。”漢克的回答簡短、平穩,隻有康納能聽出其中的焦躁,於是他又說:“艾比蓋爾也有你的號碼,不是嗎?萬一出事她會給你打電話的。”
的確,漢克的眉頭皺得更緊,他想的是另一回事——梅爾回家,艾比蓋爾至少應該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希望他們是因為高興過頭忘記,而不是出於其他原因。
汽車終於在凱勒家門外停下,拄著拐下車花費了比漢克耐心能忍受的更長時間,康納被他趕去敲門,意料之外地,門居然很快就開了。
莫森·凱勒站在門口,看著康納的表情很茫然,在看到漢克後才想起了兩個人的身份:“安德森警官,康納警官,你們是為梅爾過來的?還有這位是……”
“我是賽門,仿生人。”賽門一板一眼的說,莫森的表情立刻一變,眉毛耷拉了下去。
漢克搶著開口:“梅爾呢?”
“她在客廳看電視呢,你們是來銷案的嗎?”莫森對警方不抱什麼好感,但還是把三個人讓進家裡,“實在抱歉,梅爾在外麵玩得忘記了時間,這是個倒黴的誤會,都怪艾比大驚小怪的……這些我已經跟一位警官說過了。”
“艾比蓋爾呢?”漢克又問。
“艾比……在臥室,她剛哭過一場,有點頭痛。”莫森不自在地說,扭頭看著漢克,“你們到底是來找誰的?”
“凱勒先生,我想問梅爾幾句話。”漢克沉著臉,在好感方麵,他和莫森的想法如出一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把艾比蓋爾也叫出來吧。”
客廳裡飄來熱可可和曲奇的甜香味,小梅爾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像她父親說的那樣在看電視,動畫片《奶昔寶寶》正演得熱火朝天,或者說,幾隻顏色各異的布玩偶正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乾蠢事。
漢克皺起眉,他並不期待凱勒家出現什麼暴力血腥事件,但說實話,那樣也不會比眼前的畫麵更讓他感到不安,某種暗流湧動的平靜,是的,暗流不知何時就會變成驚濤駭浪,漢克心想,暗暗希望康納已經不動聲色地查出了凱勒家電話不通的原因。
“寶貝,這三位警官想跟你聊聊,好嗎?”莫森在梅爾旁邊蹲下,看著她說,一邊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梅爾失望地叫了一聲,目光從電視屏幕轉移到握著遙控器的手,然後才看向莫森,撅起小嘴:“但我想看電視,爹地。”
“就聊幾句,我保證,然後你可以多看一小時電視,怎麼樣?”莫森對梅爾說。漢克心裡忽然冒出一種直覺——莫森害怕眼前的小女孩,甚至已經害怕很久了,他也許曾經叫過梅樂妮小南瓜或者小甜豆,但絕不會這麼叫梅爾。
“好吧。”梅爾眨巴著藍色大眼睛,目光從漢克、康納、賽門身上一一掃過,朝他們歪了歪腦袋,問:“你們是警官先生?”
“是的。”漢克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警察叔叔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可以嗎?甜心。”
“可以。”梅爾說,忽然抬起頭叫了一聲“媽咪”,艾比蓋爾被莫森從臥室裡拉了出來,她果然眼睛紅腫,臉色憔悴,毫無疑問痛哭過一場,但還是朝梅爾擠出一個微笑:“媽咪在這兒。”她坐在梅爾旁邊,伸出手臂摟住了她。
漢克觀察著這一家三口的肢體動作,艾比蓋爾和梅爾靠得很近,梅爾歪在她媽媽懷裡,莫森則不安地站在一邊,遊移的目光更多地落在那對母女身上,而非屋裡的三個不速之客,這已經能說明很多了。
“梅爾,可以給我講講你這幾天都做了些什麼嗎?”漢克溫和地看著小女孩,胳膊肘撐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傾,他不知道兒童型號仿生人是否也有壓力閾值,但刺激一個小女孩顯然不是個好注意,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那麼做的。
“嗯,吃飯睡覺,看動畫片,去公園玩。”
“做這些的時候都有誰在陪著你?”
“媽咪,還有爹地。”
漢克看了看莫森和艾比蓋爾,莫森神經質地搓著下巴上的胡茬,艾比蓋爾的眼眶又紅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於是漢克又問:“媽咪和爹地一直陪著你嗎?”
“對呀。”
“你去公園的時候都玩了什麼?”
“躲貓貓。”
“那你是躲起來的貓還是找人的鬼?”
“我是貓貓。”
“鬼找到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