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諾骨牌(1 / 2)

“黎明就要來了,漢克。”

康納的聲音把漢克從混亂的夢境中拖拽出來,他睜眼的同時感到一陣暈眩,好像有人在他腦袋裡塞滿了沾水的棉花,沉得發脹,漢克懷疑自己仍在做夢,他從康納的聲音裡聽出了某種並不熟悉的熱切。

“康納,你說什麼?”漢克揉揉眼睛,瞥到康納放下了右手臂,很久之後,漢克才回想起來康納伸出手臂的那邊是嗎啡調節器,但他當時沒覺得奇怪,而是被康納的話吸引過注意力,問道,“幾點了?”

“黎明之前。”康納微笑,漢克在他的目光裡發現了同樣的熱切,看在上帝的份上,康納看著他的樣子真的很像相撲看到新鮮牛排,隻差吐舌頭了。

“康納,是我沒睡醒,還是你該睡覺了?”漢克忍不住哼了一聲,用手指猛揉兩側太陽穴,十分想把手指捅進去,揪出那團棉花,然後再用力攪一攪。

康納答非所問:“你玩過多米諾骨牌嗎?漢克。”

“怎麼,有人把多米諾骨牌塞進你屁股裡了?”漢克擰起眉頭,康納現在的樣子讓他很不爽,而對方還毫不自知,側身把一邊手肘壓在床沿上,看著他低聲說:“很迷人。”

“什麼?”漢克愕然。

“多米諾骨牌,很迷人,不是嗎?”康納回答,“你要做的全部隻是輕輕一推。”他忽然又歎了口氣:“說實話,最近的一連串案子就給我這種感覺。”

“謝了,戲劇女王,我還以為你是腦子進水了。”漢克不客氣地說,腦海深處,某兩塊拚圖相楔時發出“哢嗒”一聲,但對於解謎語而言,他還不夠清醒,“康納,你剛才什麼意思?”漢克揉太陽穴的手指更用力,但沒有效果,他的手指軟得像烈日下的小熊軟糖。

“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一旦倒下,就沒有辦法再去阻止它了,我們隻能看著牌一張接一張倒下。”康納說,眨著眼睛,“我很抱歉,漢克,最終結果可能會讓你心碎,但想做煎蛋卷總得打破幾個雞蛋,對吧?”

“煎蛋卷?”漢克想坐起來,但腦袋裡的棉花越來越沉,他抓住康納的手腕,“你……”康納反握住漢克的手,他的手指冰涼,但是聲音溫柔:“睡吧,漢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漢克不想睡,更不相信那些話,可睡意兜頭壓下,如同海水沒過頭頂一樣,令人感到絕望和窒息。他最後的感覺,是康納把他的手放回去,然後把被子拉起來,圍著他的脖子掖嚴實。

2039年的首次日出是一輪暖陽,窗外的積雪讓陽光更加明亮,康納拉開一半窗簾,好讓室內不那麼暗,但光又不會直接晃到漢克的臉上。

今天的氣溫還不到20華氏度,康納把手貼在玻璃上,感受二者的溫度逐漸趨同,他心念一動,遠程調整了家裡的空調溫度,開啟了除濕模式,這樣相撲就不會冷,漢克下午回家時也會更舒服……康納忽然發現自己期待著回家,這種期待並非源於某個指令,但他的神經元卻在自發模擬推門回家時相撲跑過來衝他搖尾巴的場景、跟漢克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聽他邊喝啤酒邊吐槽的場景,還有夜深人靜時,那種知道漢克近在咫尺的感覺。

“起床起床,瞌睡腦袋。”漢克還是醒了,在康納身後一邊嘟囔一邊坐起來,然後抱住腦袋,“嘶,後半句是什麼來著?”

——是“不然半座城都要壞菜”,還是“牛奶雞蛋都要壞菜”?

“還有後半句?”這顯然超出了康納的知識範疇,他回到漢克床邊,幫他把床頭搖起來,“漢克,你早飯想吃什麼?”

“呃,煎蛋餅。”漢克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個關於煎蛋餅的夢,一定是太久沒吃了,該死的減脂餐譜。

“我去餐廳看看,你喝牛奶還是果汁?”

“果汁,再加個熱狗更好。”

“好,我馬上回來。”

“等等,康納。”

“怎麼了?”

“呃,你跟我說過話嗎?昨晚……天亮之前?”漢克努力回憶,但記憶像一團漿糊,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畫麵和聲音,還有,多米諾骨牌?

康納點點頭,說:“淩晨兩點左右,你醒來過一次,我們聊了一會兒。”

“嗯,我記得,那之後呢?”漢克追問。

“沒有了。”

“好吧。”漢克聳肩,“那一定是夢。”

康納露出一個迷惑的淺淺笑容,一半是因為他沒做過夢,另一半是好奇漢克的夢裡他們說了什麼,他眨眨眼睛,說:“我很快回來。”

清早的醫院餐廳很安靜,隻有幾個夜班醫生在喝咖啡、小聲聊天,角落裡,一個穿病號服的老人正在慢吞吞地享用水蒸蛋和吐司,頭發稀疏,缺掉了大部分牙齒讓他的嘴唇看起來格外柔軟鬆弛。

康納在訂餐機器人的交互界麵上選好了煎蛋卷和果汁,熱狗的樣式很多,他猶豫了一下,選擇了芝士熱狗,外加一份酸黃瓜,既然是新年,當然要滿足漢克的口味。

“您的訂單已提交,稍後請到取餐台,取餐號009。”甜美的機器女聲給出提示。

康納在餐廳的空座位上坐下,希望高熱量食物能讓漢克心情好些,最近他總提到“老”,不僅是因為膝蓋受傷行動不便,康納還看到了衛生間鏡子上寫著“沒用的老混球”貼紙,潦草的筆跡跟電視機上的“紅襪隊爛穿地心”一模一樣,筆鋒力透紙背,康納都能想象出漢克捏著筆時擰起眉頭的惱怒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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