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向角落,穿病號服的老人正在咀嚼,雖然效率很低,但神態安詳,看上去竟然有種奇異的美感。康納相信,三十年前老人也曾像漢克一樣身強體壯,也許腰間的肌肉有些鬆弛了,但滿口牙齒仍然整整齊齊。
衰老是另一門深奧的課題,可以同死亡相提並論,區彆是後者具有不可預測性,而前者則是無法避免,康納不知道該從何安慰漢克,就像他無法對傷病感同身受一樣,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令康納很沮喪。
不遠處,夜班醫生們正在聊昨晚上癲癇發作的病人,顯然,在水晶球落下前被緊急呼叫澆滅了大部分值班醫生跨年的興致,更惹人心煩的是,自從醫護型仿生人停用,醫院就陷入了人手嚴重不足的窘境,已經有不少病人因為搶救不及時而錯過了最佳救治機會。
康納想起他在史特拉福大廈見過不少醫護型仿生人,其中有些仍牽掛著曾經看護的病人,並急迫地想要回到醫院工作,但很遺憾,不是每個仿生人都像他這樣幸運。
“請009號取餐。”
餐台傳來提示音,打斷了沒有結果的思索,康納帶著滿滿一托盤食物飲料回到病房,還沒走到門口,他就聽到漢克愉快的笑聲和史黛拉醫生的聲音:“算你會講笑話,警察先生,都很久沒人逗我開心了。”
“隨時願意為您效勞。”康納從漢克彬彬有禮的聲音裡聽出了笑意。
康納在門口停下,史黛拉醫生正在說話:“對於2039年的第一天來說,還不錯。”
“跟我原本的計劃可不大一樣。”
“彼此彼此。”
“真的?我猜有位特彆的人正在家等你咯?”
“我兒子,我們本來說好了去紐約時代廣場跨年,結果他隻能坐在沙發上邊吃披薩邊看著電視直播等他老媽下班回家。”
“他一個人?”
“沒錯,自從他爸爸決定去加拿大開始新生活,每一個新年都是兒子陪我度過的。”史黛拉露出一絲兼具甜蜜和苦澀的笑容,衝漢克挑起下巴,“他,或者我的病人。”
“聽起來真暖心,醫生。”
“你呢?你計劃裡那位特彆的人在哪兒?”
“這個嘛……”漢克短促地笑了一聲,忽然提高聲音,“喂!康納,你在門口傻站著乾嘛呢?”
康納走進病房,一邊把簡易床板支起來放好餐盤,一邊解釋道:“我擔心會打擾到你們。”
“比起那個,你更應該擔心我會餓死。”漢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熱狗,滿意地哼了一聲,又說,“康納,你來晚了,錯過了史黛拉醫生帶來的好消息,咱們待會兒就能回家了。”
“真的嗎?”康納立刻看向史黛拉醫生,目光閃閃發亮,史黛拉發出一陣洪亮的笑聲:“警官先生剛才告訴我,你聽到這個消息會比他更高興,現在我信了。”她又嚴肅起來,補充道:“回家可以,但你得監督好他,按時換藥,臥床靜養,在拿到我的許可前不許再跑出去辦案,能保證嗎?”
“保證。”康納說道,笑意在他臉上慢慢擴大,史黛拉醫生看著他,似乎有點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照顧好他。我走了,警官先生,不打擾你用早餐。”
“祝你和兒子新年快樂。”漢克說。
“彼此彼此。”
回家的場景和康納模擬的一模一樣,汽車剛在車庫門口停下,房間裡的相撲就聽到動靜跑到門口,用力扒拉起門來,一邊愉快地汪汪直叫。
康納扶著漢克進屋,空不出手來撫摸相撲,這狗子一直圍著他的腿轉圈,又奇跡似的沒被踩到。
“老實點,相撲。”漢克命令道,但相撲太興奮了,居然把前爪搭在漢克的膝蓋支架上,差點把漢克撲倒,康納連忙伸腿把相撲撥開,他沒記錯的話,漢克隻不過一晚上沒回家而已。
漢克把自己摔進沙發裡,相撲立刻跳上去,舔了他滿臉口水,漢克用力推開熱情的狗子,忍不住感歎:“老天,它是不是嗑藥磕嗨了?”
“恐怕沒有。”康納把相撲抱到自己懷裡,緊跟著也被舔了一臉口水,他抹了把臉,看著自己的手指,“不過我可以分析一下它的唾液。”
漢克露出被惡心到的表情:“我對上帝發誓,康納,你要是再把手放到嘴裡……”他隨即看到康納低頭悶笑起來,明白對方又在開玩笑,立刻抄起抱枕朝康納砸過去,笑罵道:“再這樣你的鼻子可要變長的,匹諾曹!”
“但我可沒說謊。”康納邊笑邊躲,相撲敏捷地跳到了沙發下,以免慘遭池魚之殃。
“你沒覺得屁股發燙嗎?那是因為你褲子著火了!”
“事實上,我屁股的溫度要遠低於你的。”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