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水果蛋糕?”
“那隻能當名詞。”
“香蕉?”
“哈,你的俚語詞彙量增加很快嘛。”
“謝謝,不過我不覺得芭芭拉的想法很瘋狂,事實上,在悲痛時,人類的杏仁體和海馬體會產生高於正常值的交流,喚醒負麵記憶,從而引發應激情緒活動。”
“嗯哼。”
“這種反應並不必然會隨著時間而減弱,負麵記憶涉及的人和事都有可能觸發相應的顱內活動……比如今晚的新聞。”康納閉上嘴,科學理論大概不是漢克現在想要聽到的,不過對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似乎在認真思索他剛才的話,最後聳了聳肩,說道:“那看起來我們離婚的理由夠充分。”
漢克把煙屁股按進煙灰缸裡,又點起一根煙,康納特地買了低焦油型,他都三十多年沒抽過這麼淡的煙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漢克。”康納在沙發上尷尬地扭動了幾下,最後抱著相撲屈起一條腿,朝漢克側過身,好能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我認為,悲痛是……合理的,它是……”他原本想說,悲痛是愛並未消逝的憑證,但忽然意識到,他作為仿生人卻大談特談人類最細微的感情,不僅可笑,而且自不量力,恐怕隻會讓漢克嗤之以鼻吧。
“是什麼?”漢克等了幾秒,忍不住開始做填空題,“灑了的牛奶?”
“……不是。”
“水裡的稻草?”
“什麼?”
“背上的猴子?”
“……好吧。”康納招架不住漢克源源不斷的俚語,腦袋裡幾組計算程式亂成一團,隻好認輸,“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漢克悶笑了一會兒,又歎息道:“不過說實話,我也希望他能下地獄,這樣柯爾在天堂不會被他打擾到。”三年前柯爾的葬禮上,有不下三十個親友對漢克說過“柯爾現在和天使在一起了”這種屁話,而他則努力克製著揮拳揍他們的衝動,因為那些話的每一個音節都正中他的要害,但現在,漢克已經能比較平靜的接受這種說法了——不管有沒有天使,他都相信柯爾在一個能讓他快樂的地方。
漢克用力咬著煙,咧嘴一笑:“這麼想很傻吧,康納?”
“有點。”康納牽動嘴角,緊繃的神經因為漢克的坦誠而放鬆下來,畢竟幾天前漢克還因為自己貿然幫他走出“心理創傷”而勃然大怒,康納已經學會了謹慎選擇敏感話題的用詞。
“哈,謝了。”漢克彈掉煙灰,吐出一大口煙,相撲嫌棄地噴了個響鼻,漢克隻好把煙在煙灰缸裡碾滅,拍拍大狗的腦袋,“滿意了,嗯?”康納震驚地瞟了眼煙灰缸,快速分析了一下,如果自己效仿相撲,是否能間接督促漢克戒煙。
“行了,新聞時間到此結束。”還有知心話聊時間,漢克不自在地揉揉鼻子,他忽然有種預感,遲早有一天,他會把自己的心思徹徹底底吐露給康納,就像童話裡的狐狸吐出珍珠那樣。
漢克伸手抓起遙控器,換了幾個台,最後停在紐約時代廣場跨年夜重播節目上,調高音量,主持人迪克的洪亮嗓門立刻傳了出來:“這裡是紐約時代廣場,我們正身處五彩紙屑的‘暴風雪’中,跨年活動一年比一年好,相信大家剛才都如同身置慶祝遊行的隊伍裡,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喏,你想看的跨年重播。”漢克對康納說。
“很壯觀。”康納目光跟著轉到電視上,夜色裡,時代廣場被五彩紙屑的全息影像映襯得絢麗無比,水晶球高懸空中,不斷變幻著顏色。他忍不住說:“要是能現場觀看,體驗一定更震撼,對吧?”
“小菜一碟,等下一次跨年好了。”漢克說。
“你會帶我去嗎?”康納看著漢克,忽然覺得有點緊張,相撲“汪”了一聲,好像在給他打氣,而不是被他下意識捏緊的手指給掐痛了。
“當然了。”
“好。”康納默默在程序裡做好行程登記,露出一個微笑,“那就這麼說定了。”
“一言為定。”
那晚,漢克本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卻像凍黃油上的熱豌豆一樣墜入了夢鄉。夢境像巧克力一樣甜蜜,沒有車禍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