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史湘雲(四)(2 / 2)

“你……”王夫人指著人,默然垂淚。

“咦,姑祖母,二表母怎地哭了?可是我說錯了什麼?”景頤一時也落起淚了。

這上一秒哭下一秒就笑,是她從小到大表演了無數次的絕技。不就是哭麼,有什麼可難的。

“姑娘快彆哭了,趁著天還沒黑,擦了淚家去。”羅嬤嬤頭次見姑娘這厲害勁兒,想來不是無的放矢,便說了這話。

“瞧你這對婆媳乾的好事,平日這麼促狹就算了,原不過逗逗自家的人,有什麼要緊。今日有小客人在,還這麼著呢!瞧,把人都嚇哭了。雲兒,姑祖代她們向你道個不是,你珠大嫂子慣常愛嚇唬人的,你在這住久了就知道了。其實呀,她是個再好不過的人。”賈母便摟著侄孫女一邊拍打安慰,一邊解釋道。

景頤見好就收道:“是我膽子太小,不怪二表母和大表嫂。”

一語未了,便有丫頭來道:“廚下來問,可否傳晚飯了?”

“傳吧!”一聲令下,眾人起身,擺弄桌椅的擺弄桌椅,盛飯的盛飯,安箸的安箸。

一時間,數不清的碗兒、碟兒、盅兒被端上來,桌子擺滿了還有菜品未上。且看那桌子上,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四時蔬菜應有儘有,怎一個豐盛了得。各人身旁,還站著兩個丫鬟捧了佛塵、漱盂和帕子在一旁候著,另有一丫頭空手候著,想是伺候用膳的。

飯菜擺畢,賈母便讓兩個兒媳回去,隻留了兩個孫媳布讓。

景頤穿到原主身上時,一家子正守孝,吃的簡便,也沒這樣的排場,心裡計算著這麼一餐要花去多少銀錢。

史家一貫是領多少月錢的主仆配多少銀錢的膳例,穿用又合為一例。像景頤,她的月錢是兩吊,一月裡她所有花用,包括月錢在內不超過六吊。

閒時,她算了一算,她院子裡一年的花銷不少於二百六十兩。這還是改革後的花銷。

像賈府這般,一個主子及其配置的用人的花銷,不知比史家多了幾倍,且主子又是保齡侯府的三倍。那麼,即使按史家花銷的二點五倍算,再乘以三,一年的花銷也要一萬六七千兩,這還沒算人情往來。

也就是說,榮國公府一年的用度,沒個兩萬兩不能了局。

比對著史家還未分家前的產業的出息,再往好一點算,再加上年景有好有壞,收支也才堪堪持平。

再說,似賈府這般排場,花銷恐怕比史家多二點五倍不止,再加上自上而下的貪汙,一年裡的花銷可想而知。

這麼一算,賈家竟是出的多進的少。那麼,賈家要麼在寅吃卯糧,要麼在吃老本,要麼有不法收入。

難怪說他們家‘如今外麵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儘上來了’④。

這哪裡吃的是一頓飯,吃的是他們這些公侯之家窮途末路的虛張聲勢。

虧得管家奶奶平日還能說說笑笑的,也難怪她為了銀錢不擇手段。換個人,這日子都得過的“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複年年”⑤,算是難得。

景頤心想,這樣豐盛的飯菜還不知道能吃幾次。

想著難得了,景頤便認認真真用飯。她胃口好,比姐妹們多吃了一碗,也就累得她們吃好了還不能放下筷子,多吃了幾筷子菜。

飯畢,飯桌上的人都漱了口、洗了手、喝了茶。賈母讓孫媳婦們回去,隻帶了孫子孫女們說笑。

來了個表妹,雖是舊相識,卻經年未見,寶玉正是新鮮的時候,不免殷勤,問:“妹妹往日在家做些什麼?可念了書?”

“我觀妹妹談吐不俗,又豈能沒念書,二哥哥可是沒話找話。”探春打趣道。

“念了什麼書?”寶玉追問

“不過些啟蒙讀物罷了。”

“這個年歲,也隻需念這些書認幾個字就成,小小年紀就寒窗苦讀的,到我這把年紀,怕是個老學究了。”賈母歎息道。

“姑祖母說的是。”學習本就是天長地久的事,是急不得的。

寶玉卻想,她今日所言所行,不像隻讀過幾本啟蒙書的樣子,現時卻不願說,怕是為了體貼姊妹們而藏拙,真是可愛可敬,心裡又歡喜了三分。如此,他隻拿了一些趣事說給表妹聽。

聊了一會子,賈母也累了,便打發了小輩們去歇息。

作者有話要說: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出自《易》

②若能修六藝之術,而觀此諸家之言,舍短取長:班固《漢書·藝文誌·諸子略序》

③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改自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④如今外麵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儘上來了:出自《紅樓夢·第二回》

⑤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複年年:出自《紅樓夢·第二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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