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史湘雲(六)(1 / 2)

景頤用過早點,省過賈母,便和姊妹們同往王夫人處請安,正值王夫人訓斥趙姨娘,一行人好不尷尬。他們站在院子裡,走也不是,進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丫鬟機敏,忙進去稟報。未幾,罵聲便停了。隻探春臉辣得通紅,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身子止不住顫抖,顯然是氣恨了。

不知是何緣故,景頤一行人進去時,王夫人並未讓趙姨娘避開,反而讓她在一旁伺候,還囉囉唆唆把每個小輩都囑咐到了,方放他們離開。

受了這麼一著,寶玉去外書房的身影都利落了許多,姊妹們也都沉默著去李紈處念書。

景頤早使人問過姐妹們,知她們已學到了《聲律啟蒙·十一真》,便讓百靈去找鴛鴦要了書本和筆墨紙硯。如今一概物事齊全,《聲律啟蒙》原是她學過的,卻也不怵,隻不料回去後還要描紅。

這倒叫她為難了!

三嬸教她時便說,六歲之前最好不要握筆太久,一則手骨還脆著,二則辯不清用手指和手腕的地方。如此,往日裡教她時,索性隻帶著她書空,或叫丫鬟婆子拿了沙盤給她玩,從未正正經經教她練過字。

景頤原先那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孩子,沒報過什麼興趣班,還是大三下學期,想著畢業了去做平麵設計,又在食堂打了一年工,省下夥食費報了個素描班,後來斷斷續續學了速寫、構圖、色彩、光影之類的,畫得怎麼樣且不論,修圖的時候哪裡該打陰影、麵積多大、形狀如何,倒是拿捏的死死的。

景頤一邊做著平麵設計師,一邊接一些插畫和封麵之類的活兒,很快就存了一筆錢。

她牢記著堂哥說的,像他們這種普通人家的孩子,想像城裡孩子樣樣優秀是不可能的,隻能專往一個方麵精,才能有立足之地。

因此,她除了畫畫和做平麵設計,就沒再學過彆的,書法之類的,自是不曾碰過。

下了學,景頤便找李紈說了此事。

李紈笑道:“不曾寫過有什麼要緊的,有道是‘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凡事隻要開了個頭,往後就不難了。”

“表嫂此言不差,隻是不知如何運筆,萬一胡亂寫成了習慣,往後想練一筆好字就難了。”

李紈指著迎春幾個道:“不懂的就問姊妹們,我原教過她們的。她們也都聰慧,學得不錯。我本可以教你一遍,隻午後就得教蘭兒讀書認字,倒空不出多少時間。”

“我是連握筆都不知道握的,若一筆一畫都要問姐妹們,一則擾了她們,二則也不成事兒。再說,我如今年紀尚小,也不急著練字,手骨還沒張結實呢!好嫂子,你就饒了我吧!”景頤撒嬌道。

她原來那世一開始寫字的握筆姿勢便錯了,後來字也寫不好寫不快,多次考試卷子答不完,高考文綜空了許多題,也是一憾。這會兒,她定要讓先生好好教她寫字。

李紈卻道:“這也不要緊,天地下的事兒哪都是一開始就齊全的,須得一步步來。這小小孩兒腿骨沒張齊全,不也學著爬、學著走,爬著、走著,不妨有那麼一日,路會走了,腿骨也長結實了。這讀書寫字,也是一樣的道理,念著念著,書裡的意思就明白了;寫著寫著就會了,字練會了,手骨兒也結實了。再說,這姊妹們都在描紅,你沒處去玩,也沒意思不是?”

景頤納悶,李紈也不是那麼郵使命感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費心費力地勸她描紅練字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反著來就是。

景頤索性使小孩子脾氣道:“不寫,午後要睡覺覺長高高,我才不要長成個矮冬瓜。”

惜春見她們一個打定主意不想描紅,一個死命勸人描紅,都主意定得很,再說下去也沒甚結果,便笑道:“哎呀呀,我隻道家裡來了個仙女姐姐,不料卻是來了條瞌睡蟲。”

“仙女姐姐也得吃飽了,睡足了,才能‘化繭成蝶’呀!宋玉眼裡的美人兒,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②,曹植筆下的洛神,也是‘穠纖得衷,修短合度’③。我這麼能吃,若還不睡足長高,豈不是又矮又胖。再有那等閒人,隨口一賦,說甚‘洶洶兮若重雲之蓋月,墜墜兮似鐵錘之墮地’,那我還要不要活?”

此言一出,連素日不苟言笑的迎春都彎了嘴角。

“你這促狹鬼!表嫂我一心勸學,卻道是害了你了!罷罷罷,我就不擋著你的成仙路了。”李紈也是笑道。

景頤忙一手握拳一手相擊,謝道:“多謝表嫂繞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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