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景頤細細問起賈赦的生平,才知他原和義忠親王走得極為親近。後來的事已不消說,自古便有“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之說,賈赦得以苟活,全賴祖宗功德,太上皇恩慈。`
原來榮國公府兩房成今日之勢,不是沒有緣由。賈赦以嫡長子之尊屈居榮國公府偏院,原是“從龍”的路子走錯了,成了廢棋。
景頤很是不好意思,她初來乍到,莽莽撞撞因稱呼一事戳中人家秘辛,是極為失禮的事。她暗暗告誡自己,往後要更謹慎一些,更隨和一些。
出於歉意,第二日她早早地起了床,裝扮好了後便去賈母處請安。
此時賈母還未收拾妥當,鸚哥便將她讓到後房,隻聽得內室有人在說話。
原是賈元春在宮裡得了臉,鳳姐正喜氣洋洋地說給老祖宗聽:“昨兒戴公公使人帶話來,說咱家大姑娘字寫得好,得了太妃賞識,替娘娘抄《嚴華經》祈福,如今已供了十來卷在大覺寺內。太妃感念咱們府裡訓導有方,不日便來行賞。”
一部《嚴華經》八十卷,共一百四十多萬字,十來卷就一二十萬字。前些日子這麼冷,縱使宮裡有炭火供應,到了女史身上,又有多少份例。這手日日暴露在寒風冷意之中……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②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③
“難為太妃看得起,能用她。一點子小事,何需賞呢!”賈母放下茶杯,緩緩說道。
“太太說,姑娘出息上進,於家裡是件喜事。明兒三姑娘生日,不妨擺上一兩桌,叫上一兩個女先兒,樂上一樂。”鳳姐見老太太興致不高,又道:“我就說,三姑娘年紀輕輕的,又不是正經生日,就這麼操辦起來,怕是受不住。再者,大姑娘在宮裡的日子還長著,日後的得臉的機會還有,這會子要緊的是‘持心如衡,以謙為要’④,喜不喜的倒不要緊。”
賈母拍了拍鳳姐的手,讚道:“你很好,須知‘得意不忘形’方是治家之道,且如你所說,咱家大姑娘的路還遠著呢!”
“真金不怕火煉,咱大姑娘什麼品格,老祖宗您最清楚不過了。這路再遠、再難,於她來說,都能走成坦途。”
“但願如此吧!”賈母扶著鳳姐起身,待到後房便奇了,“雲丫頭今兒怎起這麼早?不怕長不高了?吃了早點沒有?一大早就往這跑,可是有事?”
“我想讓羅媽媽回去瞅瞅二嬸給了請了夫子沒有,怎的還不來接我。”一來就拿了人家的秘辛對臉問,莽撞又無禮,原先不知內情還罷,知曉了她怎麼還有臉住下去。
賈母笑問:“怎麼,想家了?跟姐妹們一塊兒住,一塊兒念書,一塊兒玩,不好麼?可是誰欺負你了,還是丫鬟婆子給你氣受了?”
景頤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道:“沒有,沒有的事兒。伺候的人都很用心,姊妹們再隨和不過,就是寶表哥,都斯文和氣。我就是,就是想回家,想叔叔嬸嬸,想弟弟妹妹。”
“還以為你嫌跟著姑祖母一老太婆太無趣,想要走呢!”賈母一邊打趣一邊吩咐鳳姐,“安排門上的人送羅媽媽回去一趟,看那邊是個什麼章程。要實在找不著合適的夫子,就先讓雲丫頭跟著珠兒媳婦念書。再者,問問珠兒媳婦,她娘家有無合適的人舉薦。”
話音剛落,李紈就跟寶玉和三春一塊兒進來,隻道:“才在門外就聽老太太念叨著我,可是有甚好事?”
鳳姐雙手一拍,笑道:“瞧瞧大嫂子這話說的,沒甚好事,老祖宗還不能念著你了?這話可是一個好孫媳說得?我都想替老太太啐你一口!”
“瞅瞅你這張嘴,我才說一句,給你派出多說不是!要不是老太太愛重你,看你敢是不敢撒野。”李紈不冷不淡道。
“跟誰撒野也不敢跟大嫂子撒野呀,指不定幾時就求到大嫂頭上了。”鳳姐打起了草稿。
李紈就道:“奇了,你也有這時候!到時,我可得使勁拿喬,也出出素日的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