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史湘雲(二十)(1 / 2)

事過一夜,已傳得府中內外,人儘皆知。

王熙鳳脫了錦衣金釵,穿戴上荊釵布衣,也不施朱粉,捧了鑰匙對牌,直往上房去。

一進屋,她便跪在賈母麵前,哭道:“老祖宗!看在我這些年打理府中事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還請救我一救!為著那戲子的事兒,我前頭綁了人,囑咐平兒細細審問,哪想她話沒問清,就將人放了。雖是太太說了話,可回我一句耽誤不了幾息工夫。我惱她眼裡沒我這個主子,就責罰了她。偏那丫頭也氣性大,夜裡就上了吊,好在婆子警醒,將人救了回來。此事,原有我的不是,已是知錯了。我昨兒想了一夜,自個院子裡的事兒尚料理不清,如何再管府中之事,還請老太太另覓賢能。”

賈母不接對牌鑰匙,隻叫鴛鴦扶了王熙鳳起來,道:“這事,你原沒有多大的罪過。往日裡我看平兒也是個好的,怎的這般沒氣量。這做了奴才,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個個都像她這般,也不要用奴才了。說起來,這倒是你大大的不是,越發的寬厚,把一奴才慣得跟主子似的。再說,就是主子,平日也少不得受下人擺弄,豈不更委屈,也沒見幾個抹脖子上吊的。”

王熙鳳就道:“早先我身邊的人,就剩了她這麼一個,多數時候也會做人做事,且又把她給了二爺,少不得另眼相待。她在我們院子裡,就是我的手、我的眼、我的嘴,就算不是正主子,也算半個主子了。她有了臉麵,自然就有了氣性。我也是忘了這一點,才差點作踐掉一條人命。怎麼說,也是我的不是。”

“我才說她兩句,你就辯這麼一堆,可見也是喜歡她的。既如此,何苦給她沒臉?這麼一鬨,你心裡就舒服?”賈母接過鴛鴦的帕子,親自替王熙鳳擦了淚,又想著這事的禍頭到底不是她,便耐心教道:“你既喜歡她,就不該把她給了璉兒,給了璉兒,就不該再用她。你叫這般不葷不素地處著,奴才不是,主子也不是,她生了怨,你也得不到好。再這麼下去,你們這對主仆間,也就隻剩麵子情了。”

王熙鳳聽著賈母話裡的意思,又呆了。平日裡,她一麵相信平兒的忠心,一麵又懷疑她有二心。可不論她信不信,也隻能相信。她能用的人有幾個?

這竟是錯了麼?人再缺,也不能叫一人既跟了二爺,又幫著她料理家事麼?

賈母見她神兒怔怔的,臉兒黃黃的,眼兒腫腫的,又作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想是怕了,心裡憐惜起來,便一針見血道:“你見過哪家姨娘管家的?更不用說通房了。”

王熙鳳神色一變,問:“我該如何?”

“這次既是你對她不起,索性抬了她,也好消了她的怨氣。隻府裡的事兒,也彆叫她沾手了。不隻是她,你也歇一歇,好好養養身子,璉兒的子嗣也太單薄了些。彆怪祖母心狠,我罰了你,也就沒人敢二話了。熬過這些日子,生個哥兒,也就出頭了。我們會老、會死,這家到底是你們的。”賈母語重心長道。

晴天霹靂!王熙鳳捧了對牌鑰匙過來,原不過是做戲,有哪裡真是交權。

她想著老太太是萬萬看不上她婆母的,這府中又不能一家獨大,再說也要給大房一個交代,萬不會收了她的管家權。

誰知道老太太不僅要收了她的權,還要抬平兒做姨娘,且又說得那般情真意切,叫她無可轉圜,隻能問道:“老太太可想好叫誰接手?”

老太太本想叫李紈接手,可她一來要教導蘭兒,二來怕鳳姐兒多心,三來怕大房要鬨,一時之間倒找不到人,便問:“你可有好人選?”

“我哪裡有好人選,隻想著姑娘們也大了,日後出了門,少不得當家理事,到那時學起來,要走多少彎路,倒不如讓她們在家裡便學起來,也是一種便宜。”王熙鳳試探道。

姑娘們大的十五來歲,小的十一二歲,過幾年也就出門了,那時她正好撿起來。再說,林妹妹也不是那等愛攬事的,想來也不會跟她爭權,且又補了她不通文墨的缺兒,管幾年家也曉得她的難處,就更好相處了。

賈母想著她事事為他們考慮妥當,他們倒不領情,索性把水攪渾了,叫他們鬨一通,又有小輩兒看著,想來也鬨不大。就是鬨大了,她也能看幾年,也讓小一輩兒的見識見識這些手段。

便道:“就依著你這麼辦!隻她們年紀小,鎮不住底下的人,你婆婆、嬸子倒鎮得住,隻青春已大,精力不濟。這麼著吧!家呢,叫姑娘們管著,隻平日裡請你婆婆和嬸子往抱廈裡坐一坐,壓壓場子。”

王熙鳳又是一驚,猜不到老太太怎麼想著用她婆婆,又全然把她撩開。一時間,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惱了她,還是沒惱她。

另邊廂,賈政昨兒夜裡聽到府中吵鬨,一大早起來,又聽趙姨娘說是璉兒屋裡妻妾相爭鬨出來的,便叫了人來問。待聽得璉兒說起戲子之事,又說起他屋裡人受的無妄之災,念及己身,便惱怒道:“好端端的,罰人作甚?這主子發了話,奴才能不聽命?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一貫的耍凶逞狠,暴虐下人,如何執事?如此下去,咱們家百年家風,要敗壞個乾淨。她是你媳婦,你就這麼任她施為?”

賈璉辯道:“何曾沒勸?老爺使人問問,昨兒我進進出出的,勸了她多少回。良言逆耳,她聽不進去,我又有何法子。”

“你也太無能了些!你又沒在外頭領事兒,家裡的事兒就該上上心,沒得整日裡胡鬨。這戲子的事,但凡你上一分心,就鬨不出來。說到底,這事要怪就怪你。你這一天天的,到底在鬨些什麼?”賈政氣惱道。

賈璉卻想,這家裡的事兒,他想要插手,也要有拆手的地兒!家裡一老一少兩個姓王的,都把事兒管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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