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1 / 2)

雲舒塵的一生中,曾有個母親。其中一個從未知曉過她的存在,便已經亡故,剩下一個予她血肉,給了她幼年的柔情與關懷。

另有一個將她教養長大成人,陪伴的時間最久。

徐香君走後,她沉緩了幾年,修行一事也數年未曾進益。師尊從未迫她,隻道一切隨緣就好。

雲舒塵看著自己窗前的花瓶,一支淺紅已經葳蕤怒放。

自打同門瞧來,雲師妹從某一日開始,便發生了些許變化。她較之於以前,似乎不再那麼執著於苦修。哪怕身子不好,出門的時候也愈發多了,將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的。甚至去山下抱養了一隻小花貓。

那盞月燈雖來不及瞧見,但雲舒塵將徐香君臨終前的囑咐都做得很好。

常年的修身養性,讓她心底裡的戾氣逐漸平複,真正有了修道之人的從容。

倘若不是那一年下山曆練——

雲舒塵當真以為,自己能一直從容下去。

師娘曾告訴所有人,她的靈根與丹田,是天生如此,藥石無醫。

雲舒塵興許懷疑過,但是查到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直到她在酒樓裡聽說過徐家的一些風言風語,有關於徐家家主挖他人靈根修煉。

師娘從未談過出身,但她亦是這個姓氏,巧合得令人心驚。

雲舒塵霎那間想到一種可能,她如同被冷水潑了一身,從頭頂涼到腳尖。

她折返青樓,將剛剛收服的妖孽放了出來,與妙瞬再談了一筆生意。

她以庇護那幾隻妖孽不再被修仙者尋到為代價,讓其不計代價地徹查此案。

如是折騰了幾年,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拚湊起來,直指著一個方向。

師娘不僅不是資質粗劣,相反地,她的靈根品色足夠好。

好到被自己的生父窺視,成了他登仙路上的一塊踏腳石。

雲舒塵拿著那些佐證,指關節死死捏到發白。

又被她無力地鬆開。

她誰人也沒有告訴,回峰以後,獨自坐在窗邊,目光直直地盯著師娘留下來的那一簇山花。

鮮豔,熱烈。

卻開在與世無爭的角落。

就像那個女人一樣,不管遭遇了什麼苦難,總是淡淡拂去,了無塵埃。

花被她小心翼翼地用靈力護了十幾年,未曾腐爛。

如今,亦有了凋敗之相。

*

雲舒塵自一次外派任務之中,拿著掌門師尊的首肯,佯裝無意,帶著幾個同門,去徐家的地盤交流數月。

她心思活絡,這小住的一段時日之內,很快與他們家的後輩混得熟悉,甚至還得到了幾個長輩的欣賞。

關於這等邪功,哪怕是徐家之子弟,亦往往敢怒不敢言。不過既然是喪儘天良之說,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雲舒塵仍然在隻言片語間,尋得了一些蛛絲馬跡。

聽聞徐家家主修煉這等功法,卻還沒有被另一些仙門討伐,背後是有人撐腰——竟有人談及流雲仙宗的太上老祖。

雲舒塵隻是將此事默默記下,又與他們言笑晏晏,相互往來。

畢竟這並非她來此的重點,這背後所有牽連涉及之人眾多,恐怕還要一條命一條命地還來。

徐家家主比她長了幾百歲,她沒這個本事單靠自己報仇,一時並未心急,而是選擇蟄伏數年。

這數年她自然不可能都待在徐家,自從搭上了此地,她平日在太初境拚命修行,隻要一旦鑽了空子,便借著和好友交玩的由頭,來這邊溜達溜達。

她摸清了徐家仙門外層的陣法,且都暗下苦功,取得了破解之法。

仙門之中,有幾位大能前輩,上下共有多少人,名姓,修為幾何,皆被她仔細記下。這一年一年地盤過去,雲舒塵一有空便過來“交流”,甚至比自家門派還要清楚。

徐家家主——徐任,注意到了這個年輕後輩。他頗為欣賞她,更為欣賞這樣至精至純,近乎天然的五靈根。興許是找尋下手的機會,曾多次借著亂七八糟的由頭,親自指導她的修行,想要獲得她的信任。

這自是正好。

因為雲舒塵也想套取他的信任。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稍有不慎,便會禍及自身。不過許是上天開了一線,徐任下手的很多次,雲舒塵都巧妙避開,化險為夷。

那些年,她雖是活得辛苦萬分,卻並未後悔。

二十九歲那年,突破化神境。

雲舒塵千裡迢迢,拿著這些年的所有努力,趁機孤身回到魔域九重天,再次叩響了伽羅殿的大門。

多年過去,雲舒塵從幼女長大成人,而唐迦葉容顏依舊不變,美豔如昨,她穿著一身華貴的黑袍,坐在魔域最為至尊的寶座上。

“誰準許你回來的。”

魔君垂眸,向下掃了她一眼,冷冷道,“怎麼,仙家的日子不舒心?”

“君上。”

她的儀態依舊端莊得體,話不多言,“我此番前來,並無他意,隻是想與伽羅殿做一個交易。”

唐迦葉挑了下眉,麵前的年輕女子自袖中掏出一卷,手指微鬆,畫卷徐徐展開來。

魔君掃了幾眼,略微訝然,這上頭密密麻麻寫著的,是四大仙門之一——徐家所有的布局,詳儘非常。

她按下此卷,“這是何意?”

“四大仙門有勢有力,而徐家目前風頭最盛。此一門地處流雲仙宗之北,倘若能攻下,魔域向九州腹部便又進了一大步。此乃一利。”

雲舒塵的語氣不疾不徐,“仙門之內,法寶、靈丹妙藥皆很豐富,而徐家家主以人靈根煆體,若能生擒,取其骨血,煉成丸藥,亦是魔君鞏固實力的上選。此乃二利。”

“聽聞流雲仙宗子弟常來魔域邊界擾事,美其名曰曆練。而徐家仙門與流雲仙宗關係緊密,堪稱宗門下的走狗。”

雲舒塵勾起唇角:“殺雞儆猴,亦有震懾之效,可讓他們消停一些。這也是一利。”

唐迦葉站起身來,緩步走向她,又頓在她身旁。

“攻打四大仙門之一?這不是什麼小事。”唐迦葉淡淡道:“倘若戰敗,隻是憑空折損元氣。”

雲舒塵對上她的目光,平靜道:“君上,這世上任何之物,有舍方才有得。不過此一番,勝算也有七八成,是相當難得的機會。”

聽得此言,唐迦葉一頓。

初代女君征戰魔域諸天時,也說過這樣的話,亦是這樣冷靜而自信的神色。

雲舒塵眉眼之中,或多或少也有她的影子,尤其是似笑非笑時。

她雖然長得更像雲芷煙,但是生性卻更似唐迦若。

換作雲芷煙,那個自詡為正道中人——絕對做不到與昔日有嫌隙的人共謀差事,亦不會有這麼狠毒的提議。

唐迦葉目不轉睛地盯了她半晌,緩步圍著她繞了半圈,沉吟道:“既然是交易,你想要什麼。”

雲舒塵閉上眼,緊了緊,又抬起來,她道:“徐任的命。我想親自結果他。”

“隻是如此?”

“隻要如此。”

“魔族最為頭疼的護門陣法,我都有破解之法。況且日以後,徐任要為新生的小女兒舉辦慶生典禮,此乃家宴。”雲舒塵又道,“日後正是最好時機,千載難逢。還請君上仔細考慮一下。”

雲舒塵走後,唐迦葉沉默半晌,忽然掃向左右,吩咐道:“你們去查查,這丫頭說的話是真是假。”

“倘若是真,君上以為何?”旁邊一道女聲柔聲問道:“我們要如她的意思麼。”

“既然是真,送到嘴邊的肉豈能不吃。”唐迦葉道:“徐家的確是那什麼仙宗的走狗之一,能惡心他們,本座求之不得。”

一日以後,雲舒塵在太初境,收到了一根漆黑的鴉羽。她將鴉羽握在手心,苦心經營多年,終於將這最後一步棋落在實地。

魔族對修道之人,並無任何憐憫之心,她們秉行的一般都是斬草除根。

雲舒塵所殺的是徐任,還有另幾個挖靈根的偽君子,以及和他糾合在一起的人。

但借魔域這股東風,徐家大門一開,估計是片甲不留,屍骨無存。

牽連無辜,亦是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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