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此一方風景獨好。”
卿舟雪悄然隱去了真實意圖,認真問道:“隻是為何不能與眾生共享?”
她指著那一處,被陰影完全覆蓋的中部山脈。每一寸沒有陽光的地方,對於它們而言都是苦痛。
“那些走獸草木,”太上忘情答道:“靈智低下,不能窺大道真徑,它們搶不過人。”
“眾生不應該是平等的麼。”
“理應如此。但倘若真是平等,互不相犯,那可就天下太平了。事實上,總是強者宰割弱者。譬如百獸之靈長圍獵另一些小獸,人間門無事,也要將人分成個六九等,就連陰曹地府中也有各階鬼職。”
“既是這樣的世間門。”卿舟雪並不覺得太上忘情對於“塵世”留下過太多情感:“老祖又為何想要救?”
太上忘情愣了一下,良久後,她道:“很多年前我是這樣想的,在修習無情道前,我將日後要做的事情……一個個記了下來。”
“好像太久了。”
她道:“我也不知我彼時是抱著怎樣的一種感情,來看待世間門的。”
“這一世我沒有奪星燧。”太上忘情道:“倘若失敗了,那便如此罷。”
她緩緩閉上眼,“人走在此時,已是滿身疲憊。似乎也沒什麼必要重來了。”
時光會帶走一切麼?哪怕如磐石一般堅|挺,亦會在漫長的磨損之中破碎,最後散成一片黃沙。
黃沙漏於指縫中,隨風散去。
“不出五十年。”太上忘情特地告誡她一番:
“崩塌的速度會越來越快,剩的時間門不多了。”
然而,這一場風沙的確席卷了五十年。
乾旱是從人世間門開始的。
靈力枯竭,草木不生,連年的大荒,導致人間門已經開始斷糧斷水。饑荒在每一寸土地上舔過。
甚至在這短短的五十年間門,覆滅了數個王朝。
卿舟雪再一次踏出太初境時,荒涼已經蔓延至山腳邊。
在此時,天地靈力的衰竭已經足夠明顯,終於引起了各大宗門的注意。
當那幫不問世事的修道之人,終於將目光投向民間門時,卻發現——那些地方早就寸草不生了。
恐慌自九州上迅速蔓延,遠甚於饑荒。
一個沒有靈力的世界,任憑他們修為再高,也會在短短幾十年間門老化死去,灰飛煙滅。
甚至境界更高資曆更老者,不知為何,出現衰敗的征兆要快上一些。
這是彷徨的幾月。
卿舟雪不算辜負前任掌門的期望,哪怕無情道遲遲未有突破,她日日苦修五十年之後,拚儘全力將修為平緩過渡到了渡劫期的門檻。
“這些年,魔域野心勃勃地將勢力蔓延到了大半個九州。”
鐘長老在地圖上圈出太初境的地盤。
卿舟雪麵前,由冰錐幻化出來的九州地貌重巒起伏,泛出血紅的地方,皆被魔域掌控。
橫在中部的流雲仙宗,已經隨著大勢衰弱至於消亡。魔族幾乎包圍了它,甚至吞並了流雲仙宗南部的一大仙門——這意味著直接威脅到了太初境的東北麵,按照她們推進的路線,下一步便是這塊富饒之地了。
雲舒塵這些年動靜很大,她不斷地拆分零零碎碎的小宗,每每攻下,隻是將宗門一把火燒了,掠奪法器寶物。
卻並沒有趕儘殺絕,放了他們一條性命。
失去宗門的修士無處可依,隻好被戰線推著一路南遷。
西南太初境,現如今是最為勢盛的大宗。現如今幾乎每日都有散修來投靠,一窩蜂地往這邊擠。
更有以前便與太初境相當親近的淩虛門,在玄誠子仙逝以後,他的徒弟當了掌門——這家夥更沒有什麼骨氣,為保生存,直摘掉了淩虛門的牌子,率領著同門全部歸附了太初境,並自稱為太初境弟子。
太上忘情並不關心他們的鬥爭,因此也從未出手管過。
現在卿舟雪每天都很頭疼,長老們也很頭疼——雖說修士不用吃飯,但始終還是得有個地盤安置。
太初境現在熱鬨得很,主峰上都住滿了人。
有一些未被接納的殘部,隻好在太初境的邊界上顫顫巍巍地築巢。
雲舒塵的意圖很明顯,她一麵著手擴大魔域的疆土,一麵將天下修士趕羊一般趕來太初境,迫使他們投靠卿舟雪尋求庇護。
越長老那日還與諸位長老談起,她似乎捉住了一個天大的陰謀——雲舒塵早早地和卿舟雪成了婚,現如今整個天下,不是她的,便是她媳婦的……這屬實是深謀遠慮,野心勃勃。
然而卿舟雪對於現如今的仙魔鬥爭,提不起太多興致。
有雲舒塵在,魔域不會圍攻太初境的。
不然以師尊的個性,再加上當年徐瑛一事,在攻破那些宗門時,她一定會斬草除根,絕不會留下這麼多的後患。
眼下,更為麻煩的是內亂。
太初境湧入了許多新鮮的血液——但並不算特彆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