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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秦冬陽 瑜颯颯 120324 字 2個月前

第41章舊年舊歲

這種關頭不當人,林巍看起來卻毫無心理負擔,根本就不在乎什麼氣氛和誰的情緒。

“做不了!”他很痛快地翻到一邊去了,“沒有情誼也得有潤滑劑。這點兒難受你都挺不住,我不想當屠夫炮手。”

這點兒難受?

講不了理,秦冬陽隻能無語,平靜了好久才幽幽道,“我出去買!”

林巍橫過腳來踢他一下,“彆賤!我都能忍,你個雛兒倒這麼急不可耐?晚個一天兩天會死?親了就是答應你了,乖乖等著!”

他力氣大,踢人時候床都跟著晃了一下。

秦冬陽既沒呼痛也沒抽氣,仿佛不知疼的,老老實實躺著。

過幾秒鐘,林巍伸手拽過被角,蓋到秦冬陽赤在空氣裡的胸膛上麵,“彆作了!睡覺!也不是來這兒開 房的,還得起早工作。”

還得工作,這話沒有說錯。

秦冬陽晾了半天,皮膚上的熱度已經消了許多,他也有些疲倦,就勢閉上了眼,像是認了林巍說他的“作”,乖乖睡覺。

林巍探身起來,伸手拍滅室內的燈,回來時候站在兩張床間思索片刻,最後還是躺在秦冬陽的身邊,並且往他胸口摸了一把。

秦冬陽還沒睡著,順著那摸翻進林巍的懷裡,伸手抱住那把從來沒敢抱過的腰,在心裡想:隻是這樣也圓滿了!

突發命案,臨時會議。

於軍代表二中隊簡單陳述案情,“死者王亞蘭,六十五歲女性,鮮族村小區4棟樓2單元102住戶,回遷戶。鄰居們反應她一直和其丈夫蔣三鐵共同生活,去年六月蔣三鐵腦病去世之後獨居在此。”

“沒兒女嗎?”吳局詢問。

“據說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長女大萍智力殘障,被蔣三鐵嫁給鮮族村的一個老農戶了,不知道是疏於照顧還是真的意外,頭幾年掉在灌溉井裡淹死了,二女兒小梅嫁到北房子區去了,現在外省打工,劉一桐已經電話通知到她了,估計後半夜或者明天能趕回來,還有一個兒子名叫蔣振,戶籍關係掛在父母家,但是沒人知道他的具體去向,預留的電話號碼也打不通。”於軍回答。

“等他姐姐到,”常在峰說,“應該能有一點兒線索。”

大隊長傅明被宗毒品案子纏住了身,就在隔壁會議室裡商討案情,王亞蘭案還是吳局主抓。“這老太太人緣怎麼樣?”新任副局長問。

“101的女主人說不太好,她說這老太太特彆硌澀,跟誰都處不來,尤其是蔣三鐵去世了之後,天天跟個神婆似的,動不動就哀放聲嚎,或者站在樓道口恨天怨地地罵人!”馮智學說。

“前些年還行!”常在峰插嘴,“她是裁縫,村裡人家都愛找她乾點兒針線活,不少跟人打交道,太硌澀了咋乾服務業啊?估計是這幾年歲數實在大了才有變化。”

馮智學嘿嘿地樂,“還沒調查那麼細呢!”

“我認識她。”常在峰淡淡說,“了解。”

“應該也是粗略了解!你不可能真正懂得這個年紀的人!後麵還得再查細點兒!”吳局已經聽說常在峰小時候在那一帶居住,吩咐道,“這麼大歲數的老人不能頤養天年,就死在家門口的樹林子裡,實在影響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咱們必須得抓緊時間破案,給當地的居民做出交代。法醫那邊還有彆的發現嗎?”

“具體得等進一步的屍檢,他們今晚也要加班!”常在峰道,“痕檢認定樹林就是第一現場,現場血跡形態和屍體附近的泥土壓痕等可以佐證,但沒發現凶器。”

“腳印呢?”吳局是多年的老刑偵了,經驗非常豐富。

常在峰苦笑了一下,“說是樹林,差不點兒被利用成雜物庫了,裡麵都是附近住戶們攢的廢舊紙盒和養雞籠子之類的破爛,根本不是什麼人跡罕至的地方,要想分辨哪個腳印屬於凶手的可得一番大功夫。”

“不是人跡罕至……”吳局思索地道,“案發時還沒黑天,看來凶手動作極快……多大的功夫都得下,必須儘早破案!”

“初步勘驗結果顯示王亞蘭幾乎沒做任何反抗。”常在峰又報告說,“也挺正常。六十五歲的老年婦女,耳聾眼花了吧?”

早晨起床,秦冬陽不怎麼敢看林巍的臉。

勇氣如同火氣,不可能一直爆棚,必然要隨時間流逝逐步消減,昨晚他是硬頂上去了,此刻已沒了鋼。

林巍卻像嫖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場,神色竟比往日好看得多,眼見秦冬陽始終低著額頭,伸手推他腦門一下,“彆弄小媳婦樣兒!”

秦冬陽被動直起脖子,當沒聽見這話。

林巍又說,“親一通不算什麼實質進展,你占了歲數小,勉強算是年少無知,林律讓著你,贈送幾天隨時叫停的權利。”

秦冬陽的羞澀立刻不見了,非常認真地看住他的眼睛,“想改主意?”

林巍的眼內浮起一層笑意,他往秦冬陽的臉前湊湊,眉毛幾乎抵住了秦冬陽的額頭,聲音戲謔極了,“林律比較混蛋,膽子還大,不怎麼臨陣脫逃。”

灼熱氣息緩緩噴在秦冬陽的臉上,他被逼得微微閉了閉眼,下意識地閃躲,心裡又舍不得。

林巍看清那種掙紮,伸指捏住秦冬陽的下巴,“我胃口好,什麼都敢吃!這是照顧你,提醒一下還能懸崖勒馬,將來不要後悔。”

嚇唬意味明顯不過,大概想讓秦冬陽知難而退。

秦冬陽不吭聲,隻在心裡笑笑:親一通不算實質?我和你的標準不一樣的。

林巍以為他膽怯了,改指為掌,往他臉上使勁兒抹了一下,“讓秦大沛知道不得揭你的皮?”

秦冬陽這才意識到二人中間還夾著一個秦大沛似的,再次認真地看林巍。

林巍卻已放脫了他,大步往外走去,“酒店的東西太難吃了,找地方禿嚕口麵去。”

以前二人總能自然而然地相對無言,誰也不覺尷尬,今天的秦冬陽卻不願意總是沉默,坐進麵館之後隨口地說,“您知道不知道自己特彆喜歡吃麵?”

“知道!”林巍沒不耐煩,“誰沒喜好?”

“單純愛吃?”秦冬陽問,其實是想:現在沒有沈律笑吟吟地看你禿嚕了啊!

林巍的目光卻有些長,“可能是單純愛吃,也可能是我婆愛煮麵。”

“婆?”北方人很少那樣稱呼外婆,基本都叫姥姥,秦冬陽沒太聽懂。

林巍笑了一下,輕輕地撇了撇嘴,“婆可能不太會做飯,反正我沒記住她弄彆的東西給我吃,就記住煮麵條了。掛麵,一根一根地往開水裡放,放進去就變軟了,小孩兒覺得特有意思。”

秦冬陽沒有再問,隻凝視他。

很少能夠見到主動說閒話的林巍。

“林律也當過小孩兒!”林巍不瞅秦冬陽,視線縮回到筷子上去,“你們家都怎麼檢驗掛麵煮沒煮熟?我婆會挑起一根兒來往牆上摔,粘住的就是熟了,粘不住,能掉下來的就是沒熟,還能放進鍋裡繼續煮,特彆不講究,一點兒不像她的性格……”

秦冬陽忍不住笑,“嘗嘗不就完了?”

林巍卻沒笑,“可能是我願意看吧?婆逗孩子玩呢!”

“哦?沒粘住啊!”

“哈哈,熟了熟了!婆,麵條不掉了,熟了!”

一些藏在記憶深處的聲音猛然鑽了出來。

六七八歲的林巍也曾天真無比,好哄得為了一根摔在牆麵上的麵條焦急認真鼓掌雀躍,甚至樂哈哈地蹦躂腳,滿臉開心地瞅著外婆。

人是怎麼長大的呢?

長成這麼不可愛的樣子,外婆若還活著,怕也不喜歡了。

常在峰覺大,沒怎麼睡夠外麵就已人聲鼎沸,頂著一張困臉出辦公室,邊打哈欠邊去衛生間洗臉。

“常隊!”劉一桐大聲喊他,“小妖怪抓來了!”

“嗯?”常在峰的腦子還沒清醒,昨晚的一通忙活已經令他忘了前麵的茬兒。

“打顧小江那倆!”劉一桐提醒說,“詢問一室呢!”

常在峰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就對劉一桐豎豎拇指,“速度!比馮智學強。”

馮智學正走過來,無端被踩,手裡舉著一份報告,瞪眼瞅著常在峰洗漱去了,有些不忿地對劉一桐說,“頭兒總看不上我!”

劉一桐不理這話,隻往他手上看,“啥?”

“屍檢報告!”馮智學說。

天生麗質難自棄,常在峰隻用清水洗了把臉,精氣神立刻上來了,儀表堂堂地坐進詢問一室,不搭理對麵那兩個告顧小江人身傷害的家夥,垂著大眼研究屍檢報告上麵的字。

“……陳舊性頭皮挫傷……陳舊性髖關節撞擊傷,雙腕陳舊性抵抗性青紫,陳舊性右眼底淤血……”

陳舊性陳舊性,這個孤獨而居的六十五歲老太太顯然身陷暴力。

誰要這麼對她?

對麵倆個混子溜著眼睛偷瞄常在峰板成鋼錠的臉,心裡十分忐忑。

職業常能改變一個人的氣場,常在峰的身形外表都很適合當刑警,不用說話就很嚇人。

第42章 人是物非

中午時候,正拿剪刀給一個熟客精修發尾的林天野手機進了短信,他順手點開看看,沒什麼表情地把手機塞回褲兜,等把那位熟客伺候走了才對為一個小姑娘做蛋白矯正的顧小江說,“撤案了!”

“啊?”顧小江沒聽明白。

“你揍那倆玩意兒,”林天野皺眉頭說,“撤案了!耳朵背呢?”

顧小江不是耳朵背,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聞言就笑,“不撤案還咋的?找揍!”

當著顧客的麵不是教育徒弟的好時機,林天野不搭理他,走到一邊休息。

倒是那個正在蛋白矯正的小姑娘非常驚訝地問顧小江,“你自己揍兩人麼?他們還告你?”

顧小江倒也沒跟姑娘顯擺,隻哼了下,“不要臉唄!”

“老板吃啥?”到飯點兒了,一個姓李的美發師傅過來問林天野。

加上林天野,店裡一共四位師傅兩個徒工,師傅們掙得多,林天野就立了規矩:每周七天,一個師傅請一天飯,剩下四天都他包圓。

今天輪到李師傅了。

“問小江子!”林天野說,“我啥都行。”

“真是親徒弟!”李師傅笑,同時揚聲,“小江子快說,人來多了吃不上。”

“肉!”顧小江喊,“肉就行。不論做法。”

“屬野獸的,”李師傅仍笑,“成天肉。”

他回過眼,不經意地看向林天野。

坐在休息椅裡的林天野卻捧著手機出了神。

“到飯點兒了!”二十三歲的林天野站在高家俊的小店裡喊,“我請客,吃啥?常在峰,快說,吃啥啊?”

“肉!”常在峰捧著他成績最不好的英語書,頭不抬眼不睜地說,“肉就行。”

後來呢?

三十四的林天野坐在自己的美發工作室裡皺著眉頭細想:後來還在一起吃過幾次飯啊?

自己好像是被那天晚上的常在峰嚇著了,突然就不泡高家俊的小理發店了。再後來……二十四的林天野跟著幾個大混子跑到最南方的城市尋了一年生路,差點兒沒陷泥裡拔不出來,驚魂萬狀地跑回來找老林,思來想去沒有彆的能乾,當爹的舊話重提,給兒子花錢拜個大師傅,學了美發手藝。

林巍和秦冬陽又在證券營業部泡了大半日,掐著法院下班的點過去交了趟取證函申請就得吃晚飯了。

時間不太夠用,好像還沒弄出什麼名堂一天就過去了。

秦冬陽知道林巍是急性子,進展慢的時候心情往往煩躁,外表看著平平靜靜耐心十足,說不準什麼時候會噴發,認真戒備著他。

水已溫了,彆再添冰。

人太複雜,跟範晨或者徐建馬宇波那些人打交道時林巍永遠沉得住氣,與李擎正和錢寬藏一類的上級或者共事關係也能處理得遊刃有餘,即便是對秦大沛和肖非豔那種好朋友他亦裝著點樣兒,急躁和蠻橫卻都留給了秦冬陽。

以前隻知道謹慎小心,現在,秦冬陽忍不住想:被深愛的沈律也見識過這樣的林巍嗎?

繁雜點兒的案頭工作避免不了要磨情緒,明知道自己愛煩躁,乾嘛還接這種經濟犯罪的案子啊?

沒法不細致的。

瞿梁又打電話過來。

林巍已經坐進出租車裡,態度明明白白地拒絕人說,“我這也不是一二天能完事的,你還天天陪著?嫂夫人回沒回來?等我忙活完了請你們兩口子吃飯。”

“晚上也乾不了工作。”瞿梁仍說,“酒店還能當律所使?回去加班?”

“早就無紙化辦公了好嗎大碩士?”可能是嫉妒瞿梁的學曆高於自己,林巍動不動的“大碩士”要比“大法務”勤多了,“我也不是光客氣,應該整理的東西得趁熱整理,不是過來玩的。手上好幾件案子呢,精力不能隻放在這兒。”

瞿梁聽他這麼說就沒再堅持,“那行,你先忙,想找我了隨時電話。”

這年頭,能給“隨時電話”的特權就是最大的情意,林巍懂,但不受寵若驚,隻嗯了下。

該忙忙,該不虧待自己不能虧待自己,不出差時林巍從來都不在意秦冬陽吃不吃飯或者吃什麼飯,可他把人帶出來了就不苛刻,下車之前吩咐了句,“搜搜這附近有什麼可吃的,最好是本地特色。”

秦冬陽聞言就又想起昨夜見過的那個打包盒,他沒機會去看裡麵到底裝了什麼,林巍關燈的時候順手把它丟在垃圾桶裡了,這會兒肯定已被客房服務給清走了。

還吃魚吧!他暗自道:林律不是喜歡過什麼舌頭擇刺的癮?他的舌頭還真靈活。

眼睛翻著軟件,秦冬陽的臉卻燒了起來。

蔣小梅一進濱江分局就開始哭,不是那種嗚嗚咽咽,而是大聲嚎啕。

六十五歲也是親媽,壽終正寢和被人殺害不是一個死法。

認屍環節隻是走個程序,鄰居都能確定的人並不需要親生女兒證實身份,王亞蘭的外貌也沒遭到什麼破壞,隻是死相慘烈了些。

當閨女的見到母親變成那樣根本就受不了,立刻癱倒在法醫室裡,劉一桐和馮智學把她攙回走廊坐著,又掐人中又灌熱水,折騰了好半天蔣小梅慘白慘白的臉才算恢複一絲血色,嗓門極高極高地嘶嚎了聲,“媽哎!是誰這麼狠毒啊!”

常在峰遠遠看了半天之後才說,“請她換個屋子坐坐。”

劉一桐又跟蔣小梅商量了半天,把她扶到詢問室去。

蔣小梅眼泡浮腫滿麵淚痕,勉強歪在椅子裡麵,半點兒精氣神頭都支棱不起來。

常在峰不是不同情,可他早已見慣了類似情景,肩上還壓著一堆案子辦不完,實在沒有情緒充當心理疏導員,隻是放柔了些聲音,“麻煩您克製一下悲痛,儘量配合配合我們的工作。”

“嗯……”蔣小梅的眼淚又嘩嘩而下,“警察同誌,你們可得給我媽報仇啊!”

這種哭泣一時不會停止,常在峰直切主題地說,“您的母親和誰有過節嗎?”

蔣小梅先是搖頭,“她個窮老太太,啥能耐沒有,頂多跟誰不和一點兒,談得上啥過節啊……”話沒說完卻又瞪起了眼,“也不是沒有。老王家把我大姐弄死了,我媽作了他們好多回,倆下作了點兒仇!”

“老王家?”常在峰問。

“嗯。”蔣小梅點頭,“警察同誌查查就知道了。他們還沒上樓。老鮮族村就剩不幾戶沒占地沒動遷了,不是沒機會,就是又窮又橫,往死了貪心,其中就有他們老王家。”

“你姐夫家?”常在峰聽明白了。

“屁姐夫!”蔣小梅極其厭惡地說,“又劃拉個撿破爛的娘們過上了。”

常在峰點點頭,“行!這個線索我們記下了,肯定仔細排查,您還覺得有彆的不對勁的地方沒有?”

說了半天的話,蔣小梅的情緒平穩了不少,聞言又搖搖頭,“我的日子也挺緊巴,這兩年孩子大了,上學費錢,始終在外麵打工,沒咋經管我媽,嗚嗚嗚……還是過年的時候見著的,實在沒想到剛過這麼兩個月就再也見不著活氣兒了!”

“平常就您自己經管她嗎?”常在峰順勢問,“據我們所知您還有位弟弟,年紀也不小了!”

蔣小梅聞言立刻認真瞅瞅常在峰的臉,“是有弟弟。不多大,三十五,離婚了,沒啥正經工作,一個小閨女讓原來的弟媳婦帶走了,自己活不明白,指望不上他能顧家。”

“他人在哪兒?”常在峰問,“你母親出了這事兒我們卻沒聯係上他,預留在戶籍處的電話打不通。”

蔣小梅聞言有點兒遲疑也有點兒神色閃躲,“我也不太知道。”

“你們沒聯係嗎?”常在峰表示不理解。

“也不是總不聯係,”蔣小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特彆少。我倆關係不咋好,要不是我媽在中間維係著,估計不能有啥來往。”

“為什麼?”這並不是普通聊天,常在峰沒工夫考慮蔣小梅的感受,必須問出原因。

“我媽三十五歲才有他,”蔣小梅說,“老輩兒人都重男輕女,我姐又是那樣……嗯,警察同誌們大概知道的吧?落胎就傻。蔣振不一樣,小時候瞅著挺精靈的,所以爹媽特彆慣著他。沒慣出好,十多歲就跟鋼廠裡麵的二流子們混,不好好念書,沒到二十歲就跟我弟媳……嗐,不細說了。那時候我還沒一定,他就等不及了,弟媳她媽厲害,說我家窮,還留著個姑娘不出門子,不讓閨女嫁進來遭罪,我弟就擱不了我,甚至動手揍我……”蔣小梅抹抹眼淚,這些大概是為自己流的,“沒辦法,我媽忙著找人給我介紹了孩兒他爸,不管好歹窮富,認識一個來月就把我嫁到北房子去了,我雖然是當姐的,心裡也不能不作彆扭,從那之後不咋疼他,心說各過各的日子就完了,可他生了閨女還沒好好過日子樣,繼續跟鋼廠的小流氓們瞎混……”

“他都和誰一塊兒混,你掌握嗎?”常在峰微微皺起了眉。

“知道點兒,”蔣小梅說,“結婚之前他總跟著一個叫葉明的。哦,警察同誌也可以問問他,看看他和蔣振還有沒有啥來往……”

常在峰聞言眼角往上一挑——葉明?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第43章 老虎本尊

秦冬陽把白天記錄和拍攝下來的委托協議和交易明細之類的東西按照時間順序整理到筆記本電腦裡。

林巍坐在一邊分析那些資料,想起什麼就看什麼,非但不幫秦冬陽的忙,反而搗亂。

秦冬陽知道這是他思考事情時的習慣,不煩不氣,耐心極了。

房間不大,除掉兩張尺寸標準的床,留給櫃桌的地方非常局促,兩個男人擠在一塊兒幾乎就是肩挨著肩頭碰著頭,秦冬陽每次看向林巍的時候都有上去親親那張臉的衝動。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開頭。

那麼多年都忍過來了,秦冬陽一度認為自己會忍一輩子的,現在卻能心猿意馬得無心工作。

本也不該再工作了,天底下的領導是不是都愛讓人加班啊?

剝削這種行為真的太可恨了。

林巍當然察覺到了秦冬陽的心思,但他當不知道。

與之前裝糊塗的目的不一樣,那時是給人留臉,現在是單純不慣著。

一般情況下林律隻慣自己。

好幾個小時的資料整理便成了場折磨,終於要收尾的時候,林巍的電話響了。

他笑著接,“胡總到家了唄?”

“哪兒見?”電話裡的聲音短而乾脆,因為距離夠近,秦冬陽聽得清清楚楚。

“地頭蛇定!”林巍站起了身。

“你到門口等著。”因為足夠努力,人雖遠了一些,秦冬陽仍舊聽清了電話裡的聲音。

林巍毫不猶豫地往門口走,掛電話的同時交代了秦冬陽一句,“你歇著吧!”

秦冬陽噌地站起,“我也去!”

林巍回眼看他,拒絕性地搖頭,“不帶你!”

秦冬陽固執追上,“誰?是不是瞿梁說的那個老虎?”

林巍停住腳,露些震懾,“彆管太多。”

“不管!”秦冬陽順語氣不順意思,“我就跟著您去!”眼見這人又要搖頭,立刻就找借口,“給個長見識的機會!”

林巍似被這話給說動了,沒再堅持,隻提醒說,“老虎性烈,你要跟著過去就得放精神點兒,少再走神溜號說話不搭茬兒的,他生氣了喜歡踢人抽人,我可不會擋著。”

“嗯!”秦冬陽雖因瞿梁的話對這個人心存忌憚,卻不相信誰能那麼暴躁,仍舊點頭。

對付了林巍就對付了世界。

快到酒店大門,林巍又囑咐句,“當著他麵彆提瞿梁。”

秦冬陽向來不是多嘴的人,奇怪林巍為啥又給他打這樣的預防針,仍答應了。

兩人等了十來分鐘,傳說中的“老虎”先生開著一輛卡宴過來,人不下車,隻朝他們按按喇叭。

林巍也不在意,自然而然地坐進去,寒暄並且介紹地說,“來的快啊!我助理秦冬陽。”

“老虎”長相痞酷,不是正常意義的帥,但極打眼,聞言掃過略有一點兒下三白的眼睛來,淡淡地打量打量秦冬陽的臉,語氣隨便地說,“頭一回見你帶助理。”

說得不冷不熱,好像隨時都和林巍見麵,根本不用準備什麼客氣態度。

“大沛的弟弟。”林巍反而解釋一句,“跟我三年了,帶出來見見世麵。”

“秦大沛?”長相厭世的人絲毫起了些許興致。

“一爺共孫!”林巍點頭,“兒子輩就倆,孫子輩也倆,相當於一奶同胞。大沛可當回事兒!”

“老虎”聽了終於認真了些,對秦冬陽點著頭說,“我跟你哥有點兒交情。”

秦冬陽忙對他笑。

不全是被傳言嚇的,林巍根本就沒跟瞿梁提起自己和哥的關係,對這個人卻鄭重其事,其中必有緣故。

“估計他不會說。”“老虎”又道,“也沒告訴過我有個弟弟,保護得好。”

秦冬陽不懂沒說為啥就是保護得好,也不認可林巍的“可當回事兒”,因為事先被提醒過這人脾氣怪誕,剛剛見麵,不敢多嘴,隻很認真地樂。

“大老板這兩天忙啥去了?”林巍問道。

“不告訴你。”“老虎”非常乾脆地說。

“嘿!”林巍也不生氣,“那胡總準備領我去哪兒瀟灑?”

“你用瀟灑?”“老虎”斜眼看他,“找個安靜地兒,聊會兒得了。”

林巍伸手拍人,“摳!躲著飯點兒來,還不安排彆的。瞿梁連請了我兩晚,今兒也打電話了,老子因為你才沒去。”

這人不叫秦冬陽提瞿梁,自己卻說。

“老虎”也沒什麼反應,“他的錢乾淨,享用唄!”

“彆放屁!”林巍立刻就道,“也得享用享用你的。我等法院批證,後麵還要調些東西,不著急走!明天估計就窩在酒店琢磨資料,沒啥大事兒,麻溜請我喝口好的。”

“還那麼饞!”“老虎”又斜了他一眼。

林巍伸手去扯他臉,“你給個笑模樣,我們看習慣了,秦冬陽膽小,彆嚇著他!”

“老虎”在林巍的手心裡側過些臉,再次看看秦冬陽說,“我這人天生臉臭,你擔待些!”

“您彆當真!”秦冬陽連忙說,“我沒那麼膽兒小!”

林巍卻哼,“天生?吃奶的時候就會耷拉著嗎?”

“您什麼您?”“老虎”不搭理林巍,又對秦冬陽說,“聽著彆扭!喊哥!我叫胡宇驍!”

“哎!”秦冬陽連忙答應,“胡哥!”

“彆扭啥?”林巍仍鬨著玩“他跟我都您您您的,習慣!是胡宇驍,梟雄的梟。”

秦冬陽難辨真假,不接話。

“習慣?”胡宇驍也不在意林巍拿他名字瞎扯,“我看是慣得你們臭律師!都愛裝模作樣扮深沉。你是,沈浩澄也是。”

“分開說!”林巍作出威脅樣子,“不用一塊兒提!再說他不是律師?誰慣著誰?”

這個“他”應該是指秦冬陽。

胡宇驍轉回頭去認真開車,嘴角做點兒不屑意思,“掰了就不能一塊兒提了?我就一塊兒,你把我咋?”

林巍和他的關係確實比瞿梁親密些,至少更早知道和沈浩澄分手了。

“那邊消停沒有?”胡宇驍問得模棱兩可。

“應該。”林巍卻懂,“張言攤上老鼠倉案,進去了,估計沒有多餘精力琢磨誰了。”

胡宇驍就不再問,隻隨口道,“真不乾淨。”

“我接了她的案子。”林巍又說,“所以又來。”

胡宇驍倒不意外,隻是輕輕地嗤,“貪死你!”

“咱倆一樣的胃。”林巍不以為忤地說,“見肉不吃,難受。”

“老子是餓出來的毛病!”胡宇驍立刻就哼,“你他媽的從小錦衣玉食,憑啥?就是屬耗子的!天性!少攀關係!”

林巍仍不生氣,伸手就拍那臉,“誰攀誰啊?裝老子你不挑挑人?”

兩人的手鬥在一起。

情形很像林巍和秦大沛相處時的樣子。

秦冬陽有點兒驚訝。

林巍是這麼好打交道的人嗎?竟能不在乎交通安全地和司機肢體打鬨?

好在沒等秦冬陽想好要不要出聲製止的時候他們就停下了,卡宴安安穩穩地停在一家會館門前。

看來這裡就是胡宇驍說的“安靜地兒”。

林巍下車,站在門口看看,問胡宇驍,“有你的股?”

“管得寬!”胡宇驍又不客氣,“給你酒喝不完事兒了?”

說完他就朝旁躲了一下,閃開林巍朝他踢去的腿,帶頭往裡麵走。

有人迎到門口,立刻對他點頭哈腰,“胡總!”

胡宇驍隨手一指,“秦總弟弟過來了,表現好點兒!”

秦冬陽隻當玩笑聽著,並沒認真。

胡宇驍卻跟上句,“本來沒想來這兒。弟弟頭一回來,到你哥的地方能自在點兒!”

秦冬陽立刻張開了嘴。

竟是真事?

林巍似也有點兒意外,笑著罵了一聲,“艸!沒少背著我鼓搗哈!”

胡宇驍的態度仍舊挺平淡的,“鼓搗啥?有錢就摻和唄!百分之二十股份,出資不出人,也不參與經營,純分紅的。”

“剩下那八十是你啊?”林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大廳內的裝潢和布局,“老跟我哭窮!秦大沛也是,大剌剌地住小飛燕的房子,不要臉!死不要臉!”

“那八十是瞿棟!”胡宇驍淡淡地道,“彆聽他們喊啥胡總,糊弄人的!和我沒啥關係。”

林巍似又意外了下,卻沒多說。

秦冬陽走了好長一段走廊才把下巴給收起來,偷著胡思亂想:我哥整天皮得不行,動不動就上嫂子家人跟前陪笑臉去,還能有錢跑這麼老遠的地方來投資?占股百分之二十,數目應該不能太小,大伯的貪汙款早就被追繳乾淨了,哥都從哪兒弄的?

沒琢磨完胡宇驍已經推開一間雅房的門,歪些腦袋,氣林巍說,“你借小秦的光,要不沒身份來。”

林巍滿不在乎地走進去,“管誰的光?能來就行!這是金鑾殿嗎?還要身份?”

真是金鑾殿他也不會如何在意,看到裡麵一個過人高的香檳瓶子形狀的酒器卻有興趣,直接走到跟前,一邊上手摸一邊研究起來,“擺設還是真家夥事兒?”

“彆碰!”胡宇驍打他的手,“弄壞了你賠不起。”

“嘖?”林巍不樂意了,“啥來曆那麼貴重?西洋古董?”

“不知道。”胡宇驍走到絲絨沙發跟前,又認真又不怎麼認真地答,“老瞿家的東西!瞿梁沒搶過瞿棟!弟弟怕被他哥惦記走吧?巴巴藏這兒來了!”

秦冬陽這才明白房間雖然在會館裡,普通客人大概是真進不來的。

第44章慷慨安排

胡宇驍的酒量應該是非常好,相對於有來有往地陪林巍說話,陪飲的興致似乎更高一些。

秦冬陽猜到自己不是對手,生怕被盯上了,更不怎麼出聲。

“能不能喝?”胡宇驍還是注意到他。

“四五瓶啤酒就得趕緊睡覺。”秦冬陽笑得特彆真誠,“胡哥和林律慢慢喝。”

“嗯!”胡宇驍不難為人,“你也慢慢喝。”說完看回林巍,“瞿梁和你說啥沒有?”

“說你忙!”林巍認真品著胡宇驍新開的紅酒,“沒彆的。”

胡宇驍輕輕地哂,“他倒真沉得住氣。瞿棟都把他爸弄破產了,還跟沒事兒人似的,一點兒伸手幫忙的意思都沒有,白當了兒子也白學了法!”

“總算給扳倒了?”林巍沒有聽新聞的自覺,半點兒都不興奮,不鹹不淡地說,“誰規定了兒子怎麼當嗎?他靠本事吃飯,怎麼白學?”

胡宇驍不回答也不評論,似把這個話題放過去了。

秦冬陽從這些隻言片語裡腦補出一場激烈的家族內鬥戲碼,偷偷地想:瞿梁瞿棟,到底是親兄弟啊還是堂兄弟啊?胡宇驍這個表兄弟又充當著什麼角色?

“這回過來也不見你姑嗎?”胡宇驍又說,“前幾天碰見過一次,林女士還問你的近況!”

林巍端著酒杯瞅向胡宇驍,“你還能遇見她?”

“老百姓也有去衙門辦事兒的時候!”胡宇驍扭扭脖子。

林巍又喝起酒,“你就說沒啥來往,彆告訴她我來過。”

交談裡麵信息很多,都很費猜,秦冬陽不敢隨意插嘴,卻又心癢難耐,眼瞅著兩個大半夜出來見麵的人雖然沒有什麼相聚甚歡的意思,悠悠閒閒喝酒緩緩慢慢聊天的樣子也不像是著急散的,就偷偷摸出手機來,給秦大沛發了條微信,“哥,我和胡宇驍哥在會館呢!他說你在這兒有股份,是真的嗎?”

過了十幾分鐘,秦大沛的微信回過來,秦冬陽不敢點開聽,悄悄翻成文字——“真的!老虎人倔,彆惹著他!揍你不管。”

和林巍差不多的囑咐。

秦冬陽忍不住又瞄胡宇驍,心說除了說話短得沒頭沒尾看起來多正常的人呀,為啥老被描述成個暴徒呢?

“林律還有姑姑在這裡嗎?”他又問哥。

秦大沛沒再說話,也打字來,“彆總東問西問地惹你林哥煩!林南予是T市法的領導,位置重要,姑侄倆的關係非常一般,弄火了罵你!”

得,一個要揍人一個要罵人,拜秦大沛所賜,膽小懦弱的秦冬陽淨認識這種厲害角色,自己的哥也不給啥好氣兒,消消停停地納悶吧!

父子關係不好,姑侄關係也不好,林巍這種性格,除了秦大沛……哦,瞿梁和眼前這個胡宇驍對他也還不錯。

來之前特意被提醒過不準溜號,可這倆人根本也不說啥正經東西,想聽過去聽不出門道,想聽現在聽不出脈絡,秦冬陽努力集中注意力也集中不起來,信馬由韁地神遊了半天才把飄飄悠悠的思緒拽住不飛,再看那對酒客時吃驚地發現包裝上麵寫著Screaming Eagle字樣的一瓶紅酒已被他們喝得差不多了。

秦冬陽對酒缺乏了解,勉強知道幾個國酒品牌,根本不懂外國紅酒在產地口味年份價格上的區彆,沒意識到林巍和胡宇驍已經喝掉了他半年工資,隻覺得這兩人的速度太快了。

不得品嗎?

紅酒後勁足,上頭。

“這就行了!”林巍眼瞅著胡宇驍將醒酒器裡的剩餘全部倒進兩個杯裡,意完神足地道,“你是最沒趣的家夥,不為了老瞿的珍藏我都懶得來。偷是偷,彆下絕戶網,糟害太狠了疼著他,把門鎖上,下次進不來了。”

“他能鎖住我嗎?”胡宇驍略顯不屑。

“是!你厲害!”林巍似乎想起什麼事來,笑得意味深長,“啥鎖能架得住你砸?”

“廢話!”胡宇驍磕他杯子一下,“喝得了!”

兩人仰頭飲乾淨了,相伴發了刻呆,胡宇驍先說,“你是來乾活的,早點兒歇著吧!我讓人給你們找兩間好屋子。”

林巍沒有反對,甚至表示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出門提前跟我打個招呼,省得林律過來撲空,找不著胡總安排吃住行,白白浪費兩天房錢。那小屋子窄巴得……明天還得回去退房拿東西,多折騰?”

話說得天經地義,順水推舟自然而然,好像挺晚時間過來見胡宇驍就是為了蹭招待,完全沒有客氣的必要。

胡宇驍喊來一個不知道具體負責什麼的青年男子,“給林律和小秦總安排個舒服地方。”

秦冬陽被那句“小秦總”弄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要表示反對,還沒摸清胡宇驍的真實性格,隻怕隨便開口會惹人家不快,硬生生地忍著,隻說了句,“我和林律住在一塊兒。”

胡宇驍看看他,又看看林巍。

林巍如未聞般,兀自伸手指頭彈著空掉的紅酒瓶子,嘟囔道,“萬惡的資本主義!一條高鐵修了那麼多年都修不好的破地方,酒倒敢賣這麼貴!”

胡宇驍見狀對那男的說道,“那就住頂層吧!”然後又對秦冬陽告彆,“我的活才剛開始,不多陪你,有事兒就讓林巍聯係我。”

“好好!”秦冬陽趕緊就應,“胡哥您忙!”

胡宇驍二話不說地走了。

林巍這才大老爺般晃起身,把眼看看等在門口的青年男子,笑嘻嘻地說,“麻煩你了!這兒是不是得鎖好啊?”

秦冬陽不知道胡宇驍安排他們住的房間算不算是會館地方,總之上了好多層電梯之後又拐了兩道彎才到門口。

“房間裡有直梯能到地麵,”送他們過去的男子將張磁卡交給林巍,“這兒和會館大廳有幾步路,也是繁華位置,叫車出行非常方便。梯門一卡,是臨時的,離開不住的時候不用特地送回去,折斷它丟在垃圾桶裡前台就知道房間空了。林先生和小秦總自便,要什麼餐食酒水或者其他服務直接打卡上的電話就行,其他時間不會有人過來打擾。二位晚安!”

秦冬陽聽得一愣一愣——房間裡有電梯就算了,還有什麼可以折斷了直接丟的臨時卡?

林巍回句“謝謝”就刷卡進房,關門之際瞧到男子轉身離開,語氣不耐地喊仍舊站在外麵的秦冬陽,“發什麼傻?”

秦冬陽趕緊走進屋去。

林巍回手就把磁卡塞進他的掌心,“交給你了,得住幾天,弄丟了進不來你找那人去討。”

秦冬陽不想討,趕緊收好。

房間並非尋常酒店,也不需要插卡通電,門開屋內就亮起來,秦冬陽沒有做好精神準備,抬眼看的時候又嚇一跳。

也太大了,迎臉的玻璃幕牆足有十米多寬,那還隻是客廳,睡覺的屋子是單獨的,西廚中廚非常明亮,器具卻都纖塵不染,顯然隻是擺設,家具當然是豪華版,彼此間的距離卻很驚人,從沙發走到夠十幾個人同時吃飯的餐桌得幾分鐘。

“主打一個浪費空間啊!”秦冬陽不由嘟囔了句。

“洗澡吧!”林巍不理他的少見多怪,隻吩咐說,“睡衣和其他備品肯定是新的,放心穿。”

“您來過啊?”秦冬陽忍不住問。

林巍搖頭,“借小秦總的光!”

秦冬陽立刻紅臉,“我跟胡哥不熟,沒敢攔著,您怎麼還寒磣人呢?”

林巍倒沒連擊,“瞿棟和胡宇驍是真做起來了,每次過來老虎也會安排吃住,標準忽高忽低隨心所欲,這檔次的是頭一回。那也不用大驚小怪,出門靠朋友,給金吃金給銀吃銀,不能挑三揀四也不用感激涕零!”

跟著不以物喜的人自然得淡定的,秦冬陽還有問題,“瞿棟和瞿梁是什麼關係啊?”

林巍不樂意答了,皺眉頭說,“不想休息?”

這態度令秦冬陽壓下了好奇,痛快去衛生間洗澡。

衛生間也大,隔龕裡麵一應俱全地準備好了各類用品,秦冬陽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裹上浴巾翻睡衣時看見備品櫃的最上層擺著幾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順便一瞧,剛被洗澡水熏紅的臉立刻提了幾度熱意。

再怎麼心眼直他也認得字,也有常識,那些沒開封的小盒子上雖然都是些字體優美的英文字母,圖形設計卻極曖昧,裡麵裝著什麼東西不用費腦筋想。

趕緊收回目光,手忙腳亂地拽件睡袍裹住自己,秦冬陽的身體因為這個不在準備裡的發現起了躁動,痛恨而又無奈地垂眼看看,低罵了句:沒用!

剛拉開衛生間門林巍就側身擠進去了,同時很不高興地說,“真能磨蹭!”

秦冬陽快走幾步關好了門,在那片刻之間聽見裡麵傳出放水聲音,知道林巍急著解手,反而鬆了口氣,認真忽略掉了那句質問,走到玻璃幕前向外張望。

視野裡的風景果然很美,城市的夜靜謐而又繁華,萬家燈火從高樓林立裡折射過來,佐以線條優美的高架路和一道彎彎曲曲的城市內河,再被隱約可見的海灣襯托住,進眼來的畫麵令看的人心生恍惚。

單純來這兒休息睡覺簡直是種辜負。

殄天之贈。

秦冬陽微微側一些身,朝衛生間的方向瞅瞅。

林巍沒有出來,應該也在洗澡。

等會兒換睡衣時,應該也會看見那些東西……

秦冬陽趕緊轉回視線,重新欣賞起落地玻璃外的瑰麗風景,心卻微微地慌。

期待,緊張,怕發生,怕不發生……

實在太想愛了。

第45章 向死而生

看夕陽看夜景這種事情大概不在林巍的行為方式裡麵,他似那種最無聊最沒趣的物種,吃飽喝足之後還肯洗澡便是文明之證,後麵就該睡大覺了。

秦冬陽眼瞅著他目標明確地進了臥室,目不斜視得完全沒有搭理自己一下的意思,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臨風賞月吟春誦秋的情懷對於林巍那種性格而言可能就是驢和狗血,吃飽了撐的,人各有誌,說不得對錯,更不能強求。

終歸不能獨立終宵,房間雖大沙發雖寬也不能隨便睡在外麵。被當成透明人一樣忽視的秦冬陽靜站良久,知道絕對等不到人邀請,自己走進臥室。

林巍已經閉眼睡了。

他的姿態非常隨意,看著也很放鬆,頭仰在長枕上,一臂上揚一腿蜷曲,是很舒服的睡。

若非床鋪極寬,隻憑這種四仰八叉秦冬陽就擠不上去。

年輕助理,不,新晉情人攥著睡袍帶子,克製著心裡的拘謹和渴切,咬牙鼓勵自己一下,而後果斷地鑽到林巍的腋脅之間。

毛茸茸的腦袋蹭著了林巍的胸口肌膚,他身上的浴袍係得很鬆,感受神經元無遮無擋地晾在空氣裡麵。

“唔……”獅係男人被打擾了睡眠,微微地動,想要側起身體,同時推開秦冬陽。

秦冬陽不讓推,伸手摟住他的腰。

林巍就停住了,可能覺得騷擾不成威脅,放棄繼續驅逐的打算,仍舊睡著。

秦冬陽將臉仰起一個角度,靜靜地,癡癡地瞅著林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原來可以如此近啊!

原來真的可以。

這張臉為啥如此好看?線條深的地方能把人給淹死裡麵,而該聳立之處,又是任何豔羨嫉恨爬不上去的峰巒。

不像是人,當然也不像神,而似什麼金剛羅漢或者無情的魔,誘惑心神,且又不予悲憫……

倘若他不長成這樣,秦冬陽想,自己或者早就把那些久遠得不曾存在似的關愛和照顧忘記了吧?或者那些東西原本就非真實存在,隻是自己給貪戀眼前這幅過人容貌安排好的借口。

本質上就是覬覦,是貧窮者對富有者的覬覦,自己不擁有的,想霸占到。

誰道德誰不道德,誰值得同情誰更可惡,不好界定。

隻來得及看這麼一小會兒想這麼一小會兒,睡容安詳的林巍已經皺了濃眉,二次推秦冬陽,“熱乎乎的……”

秦冬陽仍不給他推開,反而不管不顧地更粘緊些,“林律……”

林巍緩緩睜眼,忍耐地看他,眸心隱著一點兒不解和輕賤。

秦冬陽當沒感覺,隻把臉頰貼住他的胸口,“你答應我了。”

“急什麼?”林巍的聲音有點兒啞,有點兒沉,有點兒粗,也有點兒蔑視。

秦冬陽仍似不在意的,他像是個忙著歸順忙著臣服的奴隸,要靠主人的認定安身立命,臉蛋討好地蹭對方的皮膚,“等什麼呢?你是後悔了嗎……”

沒人受得住那樣的蹭,是個人都受不了,養貓的人會疼愛貓,養狗的人會撫摸狗,養弟弟的……

林巍翻身起來,支著一雙看起來異常健壯的臂膀,將秦冬陽掫到身體下麵籠罩住,“我再說一遍,沒有愛情,不是什麼美妙的事。”

“沒有愛情”,這麼明白這麼不留情的宣布,即使床鋪間的溫度那麼適合纏綿,他仍舊要重複一遍之前已經闡明過的強調,非把醜話說在頭裡。

頑固至極的狠。

毋庸置疑的堅決。

沒有。

也不會因身體關係產生。

秦冬陽閉上眼睛,擋住心裡泛起來的淒苦,同時抬起雙臂,緊緊地勾住林巍筋肉強壯的脖頸。“我不怕。”他說。

“我要撲進去試試。”他想。

總得義無反顧一次,十幾年的癡心妄想才能有個了結。

給我一個絕望也好。他暗自道,絕望到死,過了好重生的。

親吻從來不止柔情蜜意一種表現形式。

唇與唇的接觸,唇與身體的接觸,與肌膚,與血肉,可能是溫存舔舐,更有啃咬撕扯生吞活剝。

秦冬陽很快就在勢頭猛烈的進攻裡陷進缺氧狀態,半暈在迷迷糊糊之中,思維混亂地想:食草動物並不值得同情,它們不會衡量生命危險和一口水草的輕重,貪心,僥幸,且又頭腦簡單,總覺得自己還有可以奔跑的腿。

獵殺者也有腿啊,它們更加健壯有力,並且速度非凡,同時還有尖利異常的齒和咬合能力極強的口頜。

秦冬陽被林巍親得生了幻覺,眼看著自己頸間的血順著對方齒上的槽汩汩流過他的咽喉食道,前赴後繼地落入深似淵潭的腸胃中去了。

想要昏倒。

但得挺著。

否則就太沒用了。

更被嫌棄。

什麼都靠人家引領,還熬不住?

開始懂得愛慕,懂得憧憬未來,都是受了林巍的引領啊,些許惡劣對待不就是代價嗎?

身體輕飄飄的離了床鋪,似被什麼載體托著運著,經曆了一段失重般的飛行,總算撿到幾口通暢呼吸的秦冬陽再凝住些神識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已在衛生間裡。

雙肩掛著長睡衣的林巍像個赤身披甲的大將軍,按毛賊般按著麵孔向下的秦冬陽。

似個受縛待屠的敗軍,秦冬陽雙臂被剪,光潔的胸膛緊緊貼著冰涼的洗漱台,腿卻是分開的。

這是要上斷頭台嗎?

他歪過臉,眼睜睜地看著押束他的林巍揚起空餘的手抓過一隻小盒子來……

兵器鋒利而狠。

死的滋味兒真不好忍。

秦冬陽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無法遏製的嘶喊令突然通暢起來的呼吸給他帶回來充足的氧氣,腦筋和感覺立刻都清楚了。

咬牙挺也挺不住,本能地逃。

林巍卻不讓了。

犯罪中止總是概率極小的事,通常的情況是要麼懸崖勒馬及時收手,要麼便會殺紅了眼。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開頭不能嘗試不能好奇不能心存僥幸試試探探。

高樓墜下,再沒退路。

“林律……林哥……”秦冬陽向後撐起手臂,徒勞地擋。

林巍伸掌捏住那臂,用力攥了一攥,同時又把臉孔湊近秦冬陽的耳廓,無情地說,“提醒過你沒有?秦冬陽,你都二十六了,什麼叫自作自受,記住……”

所有肌肉都在配合這幾句話顫抖抽搐,反水地懲罰著糊塗愚蠢的主人,秦冬陽實在承受不了,冷汗淋淋地反抗,“求你……林哥……”

求不了,裝修精美的衛生間裡沒有林哥也沒有林律,甚至可能沒有林巍,隻剩一個原始到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姓名的雄性動物。

這具肉體凡胎已經蟄伏了很久,早就饑渴不堪。

化露本性茹毛飲血之前給過震懾的,也向後退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

鍘刀落頸才知痛嗎?

世界沒有毀滅,天地也沒崩塌。

秦冬陽卻已名存實亡。

無數發炮彈連續不斷地轟進他的體內,無數次淩遲藏在皮囊下麵發生。

到後來連生死性命都顧不上擔憂,秦冬陽隻覺得靈魂都要灰飛煙滅不複存在了。

組織不出任何有力的反抗,暈厥之前,他隻顫抖不連,前言不搭後語地磕巴出去一句話,“什麼不做屠夫?你就是個劊子手啊!”

給我景象又斬碎它,給我向往又打破它。這人生的路啊,秦冬陽想,你讓我怎麼走?

秩序重建意識回歸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死而複活的秦冬陽茫然坐起了身,眼睛還沒看清周遭事物一股清晰強烈的刺痛就從身後躥奔上腦,逼得他使勁兒跳起來。

柔軟的床鋪上麵並沒藏著尖刀,秦冬陽傻了半天才把前塵都想起來,呆呆地站在陽光很好的臥室裡麵進退兩難。

起因明擺在那兒,主動勾引的人沒有借口興師問罪,若無其事地走出去也挺難為,要不要臉還是其次,林巍實在太狠毒了,秦冬陽沒法不怨。

他邀請的,是這種嗎?

想打架,沒膽子,隻剩自己恨自己了——蠢!

掙紮良久他才使勁兒揉揉臉頰,鼓足了勇氣推開臥室的門。

總得麵對。

餐桌前的林巍扭過了頭,手裡拿著筷子,麵前還擺著筆記本電腦。

剛才的說話聲應該是有人來送吃的,秦冬陽一邊走一邊想:行李也都拿過來了。看來林巍還回了趟酒店,自己卻沒聽到任何動靜。

“睡夠了?林巍夾了口菜塞在嘴裡,“鼻子挺靈,剛送過來就聞見了!”

“您起得早!”此時再起爭端是最沒有意義的事,秦冬陽儘量平淡著語氣。

“被侵略的才會百廢待興!”林巍轉回眼睛去看電腦屏幕,略顯不屑地說,“什麼時候見過侵略者元氣大傷?”

可惡至極的輕薄和鄙視,秦冬陽頓住腳步不往桌邊走了。

林巍又扭過頭,邊嚼東西邊看他。

秦冬陽閃開那道視線,去衛生間。

“彆忙著洗澡!”林巍悠然地說,“先吃點兒飯緩緩力氣。昏在裡麵沒人管你。”

秦冬陽充耳不聞地走進衛生間,對著盥洗鏡運了半天的氣也沒膽子跟自己較勁,昨晚真的失了意識,他不再信任自己的身體素質,卻信林巍的話。

真不會管。

第46章 誰教會的

儘量整理掉些憔悴狼狽,略作洗漱之後,秦冬陽又走出去。

林巍大概已吃飽了,擱著碗筷在看資料,見秦冬陽過去卻把剩下的飯菜都拽到自己跟前,隻推碗粥給他,“行不行?”

“什麼行不行?”秦冬陽屏息坐在餐椅上麵,自己覺得沒露聲色,“粥嗎?”

林巍的笑容馬上就邪起來,“彆裝!林律體驗過,對象還是深愛的人,頭一回的滋味兒也夠難受。都是血肉之軀,好了傷疤才能忘了疼,剛過一宿,演什麼神仙?”

秦冬陽抓著湯匙的臂僵得無法動彈,事後討論床笫之事已經夠尷尬了,林巍還要順帶回憶從前,甚至自泄隱私。

隻有血肉之軀才能感受得到疼痛嗎?

坦誠曾經攻守皆宜也就算了,“對象還是深愛的人”這種話是怎麼順順當當說出口的?

當他秦冬陽不認識那個需要經常接觸經常來往的沈大律師嗎?還是怕他記不住自己是個不被愛的臨時工具,非要強調強調昨晚的一切隻是苟合,絕對沒有憐惜沒有任何顧念之情啊?

惡心感又如潮汐一般席卷過來,洶湧澎湃地襲擊著人。

秦冬陽覺得眼前那碗素粥好似一坨凝固了的動物脂肪,看著又膩又冷,根本無法下咽。

“不舒服就讓人送點藥來,”林巍察覺到他狀態有異,“沒事就把粥好好吃了。不能跑到這兒來放假,明天還得工作。”

秦冬陽聽清楚了,強烈的不適令林巍的聲音有遙遠感,但他還是聽清楚了,蹙著眉頭平複平複胃和喉肌,緩緩吃了口粥。

得工作。

林巍盯著他瞅了幾秒。

莫名其妙地,秦冬陽的嘔吐欲竟然被那束目光鎮壓住了,一些擔心藏不住的身體反應並沒出現。

“鬼都害怕惡人!”他在心裡嘲諷地想。

“姓武的在家搞事情呢!”林巍這才收回眼睛,重新看向電腦,同時淡淡地說,“咱們明天起早就去法院問問批沒批下來取證函,批了直接去銀行,交易部這邊就這樣了。沒批也算了,我定了明天晚上的飛機票。讓那小子攪黃了協商,師父得把半條老命搭給徐名達。”

“一天能捋清嗎?”秦冬陽聽他這麼說,立刻沒有心思再想彆的。

“兩天也捋不清!有必要就再來!”林巍說道,“張言這個案子還早著呢,集資案那口鍋已經起了溫度,不能看著姓武的往裡呲尿!”

可是集資案是兩所合辦的,還有沈律師啊!

秦冬陽隻敢想,沒再問,工作上的事情林巍永遠是他的燈,往哪兒照就往哪兒走。他朝嘴裡添了一大口粥,“那就彆等明天早上,吃完了粥我就過去問問。”

“歇你的!”林巍不由分說地道,“公家的節奏是你勤奮就能搶出提前量的?腦子永遠不轉!老實躺著,彆給我生病就是讓人省心了。”

秦冬陽被他罵沒了底氣,不再言語,可惜他到底還是做不了自己的主,吃完了粥歇了半天才去洗澡,洗完了啥也沒乾就回床上躺著,竟然還是發起了燒,很快就暈暈乎乎地沒力氣了。

整個下午林巍都在認認真真地琢磨案情資料,發現天黑下去才意識到秦冬陽好像一直沒個聲息,安靜得過分,走來臥室查看,見人似睡非睡地紅著一張臉蛋,趕緊上前摸摸腦門,隨後就把眼睛立了起來,“我怎麼跟你說的?彆生病彆生病!”

秦冬陽被他吼得對不上話,“沒生病……”

“放屁!”林巍氣急敗壞地罵,“吃幾片藥很費勁嗎?”說著他就掏出電話來,想給誰打卻又放下了手,大概是覺得這種事情不好隨便交代人,態度極差地跟上一句,“等著!我出去給你買!”

秦冬陽被他喊得委委屈屈,卻又覺得不該委屈,耷拉著眼不吭聲。

神勇強健這種詞彙為什麼就和自己不沾邊呢?

常在峰手揣著兜靠在車邊,望見葉明拐過來時心情略有一些複雜。

光陰這個東西會耍魔法,當年自己小豆丁一個,葉明是街頭組織頭目,如今他的塊頭尋常男人比不上了,當年的混混兒看著還是從前那副身板。

騎著摩托車過來的葉明看到警車下意識地瞄過來,瞧清了常在峰的臉後神情立刻戒備起來。

常在峰倒很柔和,很隨意地衝葉明揚揚下頜,打招呼說,“辛苦啊!”

“見笑!”葉明勉強回應,“討生活,沒辦法!”

常在峰眼睛落在葉明身上的騎手服上,“都是國家建設的一分子,送外賣也是正當職業,不丟人。”

“有事啊?”葉明不知道常在峰在濱江局的具體職務,沒法稱呼,直接問道。

常在峰抽出手來揉揉下半張臉,點頭,“找你了解了解蔣振。”

“哦!”葉明的緊張感明顯鬆弛下去,“聽說他媽的事兒了!真他奶奶的……上去坐唄?”

三十好幾的人經濟事業都無建樹,還住父母的家,但也知道禮讓。

常在峰搖了搖頭,抬眼望望黑掉的天,“也不冷!就在外麵聊聊,透氣。”

葉明卻笑了笑,“那得快點兒,我這是抓空回來吃口東西,等會兒人都出來遛彎,看見警察問話,以為我又犯事兒了呢!”

常在峰也笑,“犯事兒在這兒問啊?那你把摩托鎖好,上我車裡坐坐?”

葉明聞言痛快鎖上摩托,跟著常在峰坐上他開來的警車,更有一些自嘲地笑:“感覺挺奇妙啊!”

“不多耽誤你的工夫,”常在峰沒有閒聊的癮,直接切進主題,“蔣振他媽出了這事兒,我們卻聯係不上他本人。蔣小梅說他跟你來往挺多的,最近有聯係嗎?”

“小時候來往多。”葉明有些煩惱也有些無奈地說,“這都多少年了?大夥可還記著。那時候確實愛跟著我乾點兒拉幫結夥狐假虎威的事兒,比如截你的道……嘿嘿,常警官大人不記小人過。現在我自己吃飯都費勁,根本沒有好處分他們,還湊乎啥?早就不怎麼聯係了。”

“截我的還有他呢?”常在峰挺意外的,他已看過蔣振的照片,對這個人毫無印象。

“嗯!”葉明仍很尷尬地笑,“就跟著圍了,沒說話也沒上前兒。這小子就那樣,愛湊事兒,但沒膽子,乾不了啥。”

“跟你們那一幫都沒來往了嗎?”常在峰仍問,“畢竟是鋼廠的……”

“他不是鋼廠的,”葉明打斷這話,“家裡托人擠進咱廠子弟校裡念了幾天書。跟我們那一幫……哦,後來跟李將關係挺好。”

“李將?”常在峰追問地道,“乾啥的?還在本地住嗎?”

“在本地!”葉明回答,“混得還挺好,是小野美發工作室的大師傅呢!”

常在峰的太陽穴輕輕一蹦。

世界這麼小嗎?

林天野剛叼上煙就看見常在峰的車,沒急去摸火機。

常在峰砰地關上車門,幾步走到林天野的麵前,“煙太勤了!”

“我怎麼覺得你來得有點兒勤呢?”林天野動唇說話,叼的香煙卻不掉落。

常在峰似笑非笑,“公務!找李將!”

林天野聞言下意識地回眼望,李將正給一位女士燙頭發呢,“彆嚇著我的客人!”

常在峰順著他的視線往裡看,“哪位?”

“長頭發跟前那個!”林天野說,“ 穿帽衫的。什麼事?”

“跟他打聽個人!”常在峰答。

“不嚴重就等會兒。”林天野拿眼掃掃他的便服,“配合調查也找個好時間段,大晚上的,嚇唬人呢?”

“嗯!”常在峰應得順溜,“等會兒行!”

林天野這才按著了火機點燃了煙,然後情不真意不切地問了句,“來根嗎?”

常在峰看看他嘴裡的煙,輕輕咽了下唾沫,多久沒抽到了似的,“不稀罕軟中華了?”

“做幾個頭能掙一包?”林天野淡淡地說,“人到中年,得會過了。”

有房有店的人跟個窮單身念叨金錢經。

“中年?”常在峰淡哂了下,不見林天野當真掏煙給自己,隻好摸出自己的來。

林天野斜眼瞄瞄他的煙盒,哼道,“常隊彆聽不得,你也三十歲了,不中年還怎麼的?真能活一百啊?”

“我家有長壽基因!”反正得等李將,常在峰樂得多鬥兩句閒嘴。

“那也少抽點兒!”林天野仍哼,“軟中華上也印著吸煙有害健康呢!”

“現在才知道有害啊野哥?”常在峰狠狠吸上一口,同時眯起眼睛,“人到中年是不一樣!誰他媽的教會我的?”

林天野不言語了,幾口抽掉了煙,轉身回屋,拍拍李將的背,“還有排著的嗎?”

李將左右看看,又問管記賬的徒工,“小蔡?”

“沒給你約!”小蔡回道,“好幾個老顧客在群裡問,這位結束不得九點以後啊?”

“彆給他排了!”林天野聞言就說,“完了上VIP室,有事兒!”

“啊!”李將應了一聲,有些納悶地看看林天野,又看一眼擦過林天野的肩膀走到後麵去的常在峰。

林天野也走向後麵,跟著常在峰的腳跟進了VIP室,“還順腿了?辦卡了嗎這麼自然?”

“辦卡才能進啊?”常在峰摸鼻子問。

“小額的都不行。”林天野抱臂看他,“先生怎麼消費?”

常在峰晃腦袋,“沒錢!”

“我看你也沒錢!”林天野皺眉頭說,“都當隊長了還穿這破衣服,夠身份嗎?”

“哪破?”常在峰認認真真檢查自己,“中隊長就是個稱呼,不是職級,有啥身份?大隊和吳局都樸素著呢,人民公仆靠啥奢侈啊野哥?”

第47章 配合不上

林天野更加皺了眉頭,“那你還抽軟中華啊?不得量入而出嗎常隊?爹媽供你考個警察出來容易?光給他們一個兒子出息人的虛名就完事兒了?幾千塊錢工資,省點兒給他們花!”

常在峰似被罵著痛處,不玩笑了,安靜了會兒才輕聲道,“我真是個不孝子,拜你所賜。”

“屁!”林天野斥,“老子都降得下來,你有什麼改不了的?”

“我改不了。”常在峰堅持地道,“咱倆不一樣。”

說香煙嗎?

說工資呢?

還是彆的?

vip室安靜下去。

林巍將小袋子丟在秦冬陽的胸口,裡麵的兩盒藥砸得發燒的人身上發出啪啦一聲響來,像是乞丐得了沒好氣的施舍。

秦冬陽自問乾吞不下,晃晃悠悠地起床找水。

林巍又從客廳轉回到臥室門口,遞瓶蓋子旋了一半的純淨水來。

沒力氣挑刺也沒力氣感激,秦冬陽接了水,先咚咚咚地喝了一半才走回床邊去拆藥盒。

“頭一次都發燒!”林巍靠在門框上麵,“時間長了就好了!”

“林律有經驗啊?”秦冬陽沒想嘲諷,卻衝口說。

“艸!”果然就觸發了林巍的惱怒,“老子天賦異稟。”

耳聽這人轉身走回客廳裡去,秦冬陽薄薄自責了下——尖刻能管什麼用呢?

勉強看看兩種藥的劑量,他摳出藥片,就水吞下,轉身去上廁所。

出來時候,看夠了案情資料的林巍歪在沙發裡說,“我不怕大沛知道,跟他吵習慣了!你怎麼麵對,自己想好。”

秦冬陽停在沙發附近,心裡生出些許希望,“林律的意思是公開嗎?”

林巍挑著眼皮看他,“我不做賊,做事也不用征求彆人的同意,你想怎麼都行。可是咱倆能長能短沒一定的,誰也左右不了我,考慮清楚。”

原來還是震懾,還是說不對這種關係負責,秦冬陽緩緩垂下上瞼,低低地說,“那就不用讓他知道,我會注意。”

林巍轉回臉去不吭聲了。

世無神藥,秦冬陽仍舊昏沉沉的,且又頭疼得緊,想著晨起還有工作等著,抓緊好起來才是正經事,就又紮進床裡。

睡得足夠多了,迷糊是迷糊的,不該再酣然了,可那藥片大概是有安神成分,沒過一會兒竟又黑沉起來。

不知道林巍什麼時候上了床,秦冬陽一翻身間摸到個又香又熱的身體,馬上就抱住了,貪婪而又滿足地想:什麼味道這麼好聞啊?

沒被推開,還有手掌摸他的頭,半夢半醒的秦冬陽因那觸碰而生幸福,呢喃地說,“這兒可真好。下次在哪裡啊?”

林巍似乎嗤了一下,低聲說道,“要臉嗎?”

“不要!”屋內漆黑,秦冬陽丟了羞恥心,“要你!”

林巍沒再說話。

早上起來舒服很多,秦冬陽自帶怕見光的屬性,環境一亮就心虛了,儘量不看林巍的臉。

林巍也不看他,“外麵喝粥!然後直接去法院。”

法院好像故意照顧他們,流程意外的快,兩人拿到了取證函,直接去張言證券交易賬戶上綁定的三方行去調證據。

銀行經理衣衫筆挺眼神精明,看著是在很認真配合他們工作,其實藏著敷衍應付,把更多精力用在琢磨林巍和秦冬陽上。

“要跟您聊金融安全和經濟發展中的法製建設,題目大,容易空泛。”林巍看出那位經理的真實心理,笑笑地說,“單說職業特點,咱們都是服務行業,服務能力還在服務態度之後,二者全都影響職業形象。”

銀行經理跟著這句話笑,“那我可得努力給咱們行樹立個好形象啊!”

“乾得好不一定得表揚!”林巍似是無意地說,“乾不好卻有可能被投訴!聽說過那個理論吧?買菜阿姨的背後是一連串的隱形客戶,有可能是她的警察兒子或者商人老公,也有可能是在當市長的表妹夫!”

非常明顯的震懾。

銀行經理的態度立刻嚴肅了些。

仍舊有些低燒未退的秦冬陽眨眨略微乾澀的眼,好笑地想:還敢不把林律當回事兒呢?

張言也算謹慎,股票賬戶不可能沒有資金進出,但都儘量地把來路和去處涮乾淨了,進出賬的時間點掐得也都挺巧妙的。

林巍仍然注意到幾筆交易的特殊之處,點著記錄上的詳細內容對秦冬陽說,“這裡還有地方行的事情,單日這麼大筆轉賬……咱倆下午再去這個營業部看看。”

銀行經理忍不住插嘴問,“林律是專攻經濟案件的嗎?”

“專攻刑案!”林巍淺笑著答,“能坐牢的我都沾邊兒!經理先生最好少遇見我。”

地方行的服務態度更沒法提,表麵功夫都懶得做,秦冬陽和林巍說了半天來意也隻有一個沒權限的大廳經理跟著糊弄他們,見不著管事兒的人。

已經兩點多了,他們七點半的飛機。

秦冬陽突然有種大吼大叫當眾發脾氣的衝動,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之前也不是沒遭遇過不合作,從來都沒如此焦躁,這是怎麼了?

林巍倒挺沉得住氣,當著那位大廳經理的麵對秦冬陽笑,“錄了半個多小時吧?小心彆沒電了!”

秦冬陽沒聽明白,不由看他。

大廳經理卻很機警,立刻就說,“先生,我們這裡不準私自拍攝。”

林巍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不允許,那你搜我們身?”

經理蹙起眉說,“您是律師。”

“是律師!”林巍挺挺身體拉長聲音,“又怎麼樣?我們手裡還拿著取證函呢,照章辦事,你們不照樣不理睬嗎?現在什麼能較真啊?也是經濟金融類的案件實在太多了點兒,所裡經常得配合這樣那樣的電詐案幫信案的調查和賬戶凍結工作吧?哪怕天邊來個製服叔叔也得笑臉相迎,多不耐煩都得保持禮貌,或者人家根本就不用來,一個電話一個郵件就好使了!沒辦法啊,金融部門不跟公權力磕,必須合作。換了我們這種小律師就不一樣了,等外的人,老實候著。沒關係,自由職業時間充裕,大把的工夫,很耗得起。順道曝光點兒行業內幕可惡嘴臉什麼的給媒體號,兩下創收麼!網民們對這些事挺感興趣!”

大廳經理忍耐地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秦冬陽連忙提醒林巍,“說不好他身上真有錄音設備,曝給行協就是問題。”

林巍渾不在意,“第一他隻是個開工資的,不會花那麼大的精力對付我,又沒宿仇。第二,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兩下創收就一定是我創收嗎?”

“啊?”秦冬陽被他給問住了。

“講掰扯!”林巍冷笑著道,“誰能比咱律師更在行啊?”

秦冬陽不知說什麼好,正思索間,有位看似主管的人走了過來,“兩位律師要查賬戶細節是嗎?請跟我來。”

秦冬陽放棄了表達欲。

看來人活世間,想要不被欺負,循規蹈矩老老實實真不行的。

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比較新的網絡流行語又說勇敢的人率先享受世界。

活生生的例子像要教育自小愁外交怕樹敵的秦冬陽,令他知道即使不為工作也得主動爭取主動地往前衝,否則誰會理睬你有什麼願望?

畏畏縮縮永遠無法破局,往前或者腦門流血,或者就是推開了門。

從困境裡出去的門。

四點半準時離開銀行,打車回到頂層取行李時五點十分,再到機場還得一個多小時,林巍一邊拉箱子走一邊給瞿梁打電話,連連抱歉,“食言食言,急著回去處理案子,沒請上嫂子吃飯。過一陣肯定還來,到時候好好彌補。”

“工作重要。”瞿梁非常理解,“咱們有聚的時候,著什麼急?早點兒說走我過去送你去機場麼……”

秦冬陽則一直疑心還有東西落在房間裡麵,因為林巍催他催得太狠,檢查的過程極為匆忙,心裡總是不太托底,邊走邊捋思路仔細地想。

“把門卡掰了!”坐上出租車後,林巍囑咐了句。

秦冬陽掏出門卡來慢慢地掰,剛弄斷了就想起來忘了什麼,馬上眼神懊惱地看向身邊的林巍。

“怎麼?”林巍略有一點兒不耐。

秦冬陽把嘴湊到他的耳朵邊上,低低地說,“還有一個內褲晾在衛生間裡的小陽台上,走時著急忙慌地沒想起來!”

“國際大牌限量發售?”林巍扭開些臉,不屑地道,“值得一說?”

“不是……”秦冬陽略微紅了些臉,“是怕收拾房間的人看著……”

“看著炸 彈他們才會大驚小怪!”林巍的口氣更加不屑,“大老爺們,哪來許多工夫想沒用的?以後出門也彆乾這種洗洗曬曬的囉嗦事兒,批發,扔!這還用我教你?”

秦冬陽被他說給怔了。

“發什麼傻?”林巍不耐煩道,“今天下午你就這副呆樣兒,愣嗬嗬的,根本配合不上去!耽誤了我的戲份彆當助理了,留在所裡跟著行政部打雜!二十好幾了又不是小孩兒,反應快點兒!”

因為內褲生的兩分臊意被林巍罵成了十分,秦冬陽漲辣著臉,默默吞掉這份毫不掩飾的嫌棄。

人家沒有說錯,他是笨了點兒。

沒有理由要求上司給自己留情麵,做過是做過,工作是工作。

更何況這個“做”到底是怎麼成功的,兩下都有數呢!

秦冬陽扭頭望望車窗外麵,同時悄悄搓搓手指,暗想不過幾天的T市之行自己和林巍的關係就不一樣了。

算是自己處心積慮不顧一切,這種關係卻能維持多久?

第48章 生而平賤

辦完登記手續之後沒剩多少時間,林巍卻去候機廳裡的店買了兩個漢堡。

這不像是他的風格,秦冬陽捏著漢堡的時候心裡非常詫異。

“還沒食欲?”林巍壓著嗓門說道,“早上喝口粥中午喝口湯,你修仙呢?出個差得著機會演矯情啊?水土不服還是懷孕了?”

秦冬陽忍無可忍,“林律,您頭幾年沒有這麼口惡!”

“你頭幾年也比現在可愛!”林巍不甚在意地咬了一口自己那隻漢堡,“沒心眼兒,乖乖地!非得不好好長!”

秦冬陽又被這句話給說怔了神。

自己可愛過嗎?

真的是長壞了?

常在峰藏在辦公室裡吃方便麵,不是怕誰惦記他的夥食,而是好歹當了個中隊長,人家會說太糊弄事,鬨起了哄出去改善又得自己請客,每個月請個一次兩次的還行,多了吃不消,他的工資實在不比誰高。

有人敲門。

“誰?”常在峰有點兒煩惱,卻怕誤了正事,隻能咽著麵喊。

於軍推門進來,笑嗬嗬地說道,“我都聞著味兒了!中隊總吃這個。”他手指著方便麵的包裝盒,“就是一碗碳水化合物,缺少維生素和膳食纖維,也沒有蛋白質和微量元素。”

“生場病把你生成營養專家了!”常在峰見到是他,心裡鬆弛許多。

“誰都不抗糟害!”於軍規勸地說,“常隊這大體格更得營養供著,不能總糊弄啊!誰能年輕多少年?出問題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教育我!”常在峰垂下眼皮擋住一些心思。

這種規勸太熟悉了。

“常在峰你長個呢!這大塊頭不能總糊弄,回頭再長空了!中看不中用!”

常海龍和鄭麗文化都低,日子過得非常粗糙,信奉吃飽穿暖就是好的,根本就不懂得什麼營養均衡,從小到大囑咐過常在峰認真吃飯的人除了於軍就隻有林天野。

林天野也是從他爹那裡現學現賣。

“林勇說了小子家得吃肉,多吃肉,要不沒法血氣方剛!”林天野那時總是笑嘻嘻地,“以後媳婦得跟彆人跑!”

十幾歲的常在峰還想不清楚媳婦為啥要跟人跑,反正林天野說什麼他就聽什麼,白聽。

統共就那麼點兒生活費,十個饅頭換不了一碗肉,靠啥多吃?

林天野嘟囔兩次看明白了問題所在,沒有隻當嘴頭上的好人,開始往高家俊的理發店裡買燒雞香腸牛肉乾。

高家俊也不傻,燒雞他拽條腿,香腸他掰一段腦袋,牛肉乾之類的東西從來不伸手,都讓常在峰帶回寢室慢慢地吃。

常在峰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小姑娘呢?還吃零食?野哥以後可彆買了。這些俊哥拿給對象吃吧!”

“野哥供兄弟不供對象!”高家俊說,“你倆都沒掙錢,當哥的還帶那麼乾的?俊哥自己能養媳婦!”

“我也不供你寢室裡的傻小子們!”林天野強調地說,“彆帶回去喂豬!野哥可是少買煙了,就怕你長癟了後悔。”

他那時候就會算計。

奢侈是奢侈算計是算計。

因為於軍在旁坐著,常在峰迅速屏退回憶整好情緒,“這麼晚了還不回家?閨女不用管啊?”

“說完話就回去。”於軍回答,“我們按照常隊的思路查了蔣振的出行記錄,結果顯示去年十月份他曾乘坐高鐵從山東回到H市,此後再沒彆的行動軌跡。除非他利用不需關聯身份證號的私家交通工具,否則就沒有走!”

“這人沒有啥錢!”常在峰說,“看著好像也沒有啥靠得住的交往,什麼私家交通工具會載他呢?再問問蔣小梅,看看能不能發現彆的線索。還有李將說蔣振欠了好幾個哥們的錢不還,把這些債主也都找過來問問,說不定就有進展。”

“咱們把力氣放在蔣振身上,”於軍琢磨地說,“對王亞蘭的死能有幫助嗎?”

常在峰也想了想,“彆都放他身上,分頭行動吧!明天讓馮智學和一桐再去摸摸王亞蘭的日常接觸和人際關係,蔣振那邊你和小高負責,群眾工作挺重要的,上點兒心。我帶兩個警員去查這老太太的銀行賬戶,看看有沒有啥遺產。”

於軍點點頭站起身,“行!常隊早點兒歇著。這案子一個疊著一個來,沒他媽完!”

因為這話,常在峰又想起事情來,立刻就問已經拉開辦公室門的於軍,“那個虐殺幼女案有啥反饋嗎?”

“沒有!”於軍回答,“應該還在核實證據考慮量刑階段吧?沒聽著什麼動靜。”

“林巍沒再來唄?”常在峰說。

於軍不直接答,“我跟常隊說過同那小子絕交了!絕交!他來不來都是流程上的事情,彆總特意問我。”

常在峰笑了,“怎麼就總了?流程上的事我就不能問你了?多少年的交往了你真絕交?都老爺們,至於的嗎?”

“多少年來往咋啦?”於軍毫不猶豫地說,“老爺們也有遠近親疏!兄弟都和兄弟媳婦離婚了,那就不是咱家人了,還來往啥?”

常在峰對他抽起鼻子,“厚此薄彼吧?為啥隻認沈浩澄是兄弟!再來還有那麼壯的兄弟媳婦?你也真說得出!”

“所以就得離嗎!”於軍笑嘻嘻地,“這兄弟媳婦哪光壯呢?性格爛不旺夫,踢了對!”

常在峰笑嘻嘻地看著於軍關門走了,屋裡隻剩自己就又慢慢扳起了臉。

林巍聲名遠播但卻風評不佳,在H市司法圈不是秘密。

林天野和他的關係卻很好。

常在峰也是這二年才知道的。

也是因為林勇的死。

下了飛機折騰到市區已經十一點多,林巍提著箱子下車,囑咐秦冬陽說,“明早去高鐵站停車場把我的車開回來,晚點兒也不算你遲到。”

“林律這就休息了嗎?”秦冬陽本來應了,不知為什麼又追下出租,跟著林巍往小區門口走了好幾步。

“怎麼?”林巍似乎嫌他囉嗦,回過頭來,拿眼掃掃秦冬陽,用司機聽不到的嗓門嘲弄說,“睡不睡覺也得報備一下?看得夠緊!你不會想要乾脆同居吧?”

秦冬陽本來隻想問他會不會連夜出去見馬宇波和武老板,沒想到林巍竟會這樣說話,一口氣息登時噎在呼吸道裡。

林巍根本就不在乎,甚至蔑然地笑,聲音仍舊不高不低,“清醒點兒!”

說完他就進小區了,留下秦冬陽獨自立在夜風裡麵“清醒”。

好半天的工夫,出租司機忍耐不住地按了兩聲喇叭,秦冬陽這才終於返回車上,重新報了 一遍自己家的住址,同時慢慢抱住雙臂,試圖暖暖那被譏諷寒住的心。

他很痛楚地想:有些生命所以低賤,大概就是因為百傷不死,百死還能複生。

林天野獨自仰在vip室的美發椅裡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顧小江掃完地洗完手,走到他的身邊瞅他,“師父今晚也睡這兒啊?那我把卷簾門全放下來了!”

林天野收回無焦距的視線,輕哼了下,“我才不陪你小子呢!”

“誰陪誰啊?”顧小江笑,“師父你也是個孤家寡人!除了有錢有手藝之外和我差不多吧?”

林天野聽了倒沒生氣,“也是。我還不如你呢,小江子管怎麼還占了年輕,師父可是小老頭了!”

“三十四你就小老頭了?”顧小江說,“那個什麼組織能同意啊?”

“啥組織都懶得管我。”林天野仍舊仰著腦袋,“你還吃方便麵啊?也孝敬師父一碗。”

顧小江不樂意孝敬,“師父,你總這樣也不行啊!三十四不算老也不太小了,還是趕緊找個媳婦吧!大房子大屋的有個人陪你!”

林天野搖搖腦袋,“你師父不是過日子人,彆坑良家兒女了。”

“這消沉勁兒!”顧小江少年老成地道,“我都聽李將白話了,他說師父你原來不這樣,都是讓師爺的事兒給鬨的!也是,誰家攤上這事兒也過不去。”

“所以說雙親健在就是福氣!”林天野說,“爹媽啥樣都珍惜點兒!”

“可拉倒吧!”顧小江立刻就哼,“我那酒磨子爹,還用誰珍惜呢?禍害一萬年師父聽說過沒?他那種窩裡橫的廢物,求誰殺他都求不著,人家得嫌費力氣呢!”

林天野笑了,“忘了你說過他總家暴妻兒。這麼比老林是還不錯,我媽沒死的時候他是出了名的對媳婦好,我媽死後才散了心,亂混日子。”

“師娘……”顧小江不由道,“師父你還真沒跟我說過。”

“我媽是個買賣腦袋,”林天野淡淡地說,“爺們拿她當個寶貝兒哄著,吹著捧著養不住,不樂意在家享福,非得跟人出去倒騰皮草,據說是長途客車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享年三十。嘖,比我現在還年輕呢!”

“那你呢!”顧小江有點兒唏噓,“那年你多大啊?”

“四歲!”林天野說,“老林那年三十一,大老爺們沒個章程,動不動就抱著我哭,哭了他媽的好幾年,真是。”

顧小江聽得心裡難受,沒有接話。

林天野自己說下去,“六歲之前我叫林天成。老林不像樣啊,後來就開始跟各種女的瞎混,不咋管我了,動不動就找個沒啥正經資質的破整托幼兒園,一丟就是半拉多月,臟成個猴。有次他去接我回家,對門的大姨哎呦一聲說從哪領回來這麼個野孩子啊,沒正事的家夥當麵還笑,說什麼俺們就叫林天野呢!完了關上房門抱著我又是一通嚎,啪啪扇自己嘴巴子說爸爸對不起你!”

顧小江想要接話也接不上了。

林天野的眼睛微微紅了起來,“嚎完了他還那個鳥樣,該混混,該扔孩子還扔孩子,倒是真去戶籍科把我名字改了!”

“師父!”顧小江總算說,“那你也不比我強啥!”

“還是比你強!”林天野搖了搖頭,“老林從來不打我,舍得給錢花,大點兒能自己在家了也不非得往外麵送!他當不了人家那種負責任的好爹,但也知道疼兒子!要是能不死……我還是不希望他死。非得死……也彆這麼個死法!”

作者有話說:

有些情節需要副CP幫忙鋪墊推進,颯颯琢磨了很久不知道咋砍才好,篇幅略長,大家見諒!

第49章 過人之處

林巍整個上午沒有出現,說不準是出去跑案子了還是在家睡懶覺呢!

秦冬陽不找釘子碰,隻在十點左右發了一條短信——“車取回來了!”

中飯時候小景端著外賣試試探探地往林巍的辦公室瞅。

秦冬陽瞧見就喊他說,“進來吧!林律沒在。”

小景立刻笑滋滋地進來,也不敢往林巍的桌子去,挺親熱地湊在秦冬陽的身邊,“吃什麼呢?”

“咖喱雞塊!”秦冬陽往他麵前推推餐盒。東西是他自己點的,送來之後發現還是沒有什麼胃口,暗想晚上若沒有事真的約約隋萌姐了。

小景胃口很好,夾塊雞肉就嚼,同時打探地說,“這次出差有啥戰果?”

“當間諜啊?”秦冬陽也不太傻,立刻戒備起來。

“能不能愉快玩耍了?”小景有些氣憤地道,“再眼紅案子都給你們了,誰還能搶?做不了朋友了!”

“說進展大怕你吃不下飯!”秦冬陽微笑起來,“說小又怕你偷著樂!咱們分著國呢,敏感問題就不該問。”

“你就往死了裝相!”小景恨恨地說他,“跟著厲害律師了不起唄?以後我也不往你身上下功夫了!李律昨天又帶回來倆新人,說了給林律一個給錢律一個。再帶的孩子都跟你這麼忠心不二?哥套他們去了!”

“新人?”秦冬陽不由皺起眉頭,“這段開會沒聽李律提有招聘計劃啊!是小孩兒嗎?也沒到畢業季呢!”

“是小孩兒!”小景十分肯定地說,“你不信我消息?準畢業生,聽說都是關係戶,估計李律也是看著麵子招的。今天沒開會是不是因為你家林律沒來啊,明天……哦,明天周末,禮拜一開會就能見著了。”

秦冬陽還想再說什麼,林巍打電話來,“開車到我家來接我,去見馬宇波和姓武的。”

他真在家睡覺。

也真把助律當私助用。

秦冬陽卻沒任何廢話,端起咖喱雞塊拽起小景,把吃的和他一起往外推,“我要去乾活了!不陪不陪!”

“哎你吃飽了嗎?”小景端著不勞而獲的雞塊,邊走邊喊。

秦冬陽不搭理他,迅速整理整理辦公室,開兩分鐘窗子通了下空氣就又關好鎖門,取車去接林巍。

林巍懶洋洋又漂漂亮亮地坐進後座,惜字如金地說了地點就把秦冬陽當成出租司機使喚,不搭理了。

秦冬陽卻在車內後視鏡裡掃了那人好幾眼,想不明白一個男的為啥可以既頹廢又好看。

得天獨厚這四個字真是有道理的。

秦冬陽他爸煙抽得勤,人咋乾淨身上也總有股難聞味道,用他媽的話說叫做活煙袋鍋子。為了避免子承父“味”秦冬陽即使學會了抽煙也不敢放肆,實在饞得狠了才叼一顆半顆。

林巍嗜煙,進口貨時貴時賤沒有特定標準,一天總得製造十幾二十根的空氣汙染,從來都不臭哄哄的。

絕非勤洗漱勤換衣能夠改善的事情,而是那些優質或者劣等的煙草經過他的肺血轉化,產生的化學反應和秦冬陽他爸的截然不同,好似可以去其糟粕留其精華製造出某種類似香料類的物質來。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純粹是秦冬陽情人眼裡出西施,他的天堂彆人的地獄,同樣的東西不同的感受罷了。

癡迷的可怕之處就是不夠客觀,大腦常被廢置。

肖非豔就總當眾皺鼻子說,“秦大沛林巍沈浩澄你們三杆大煙槍收斂點兒吧!都成活蚊香了!”

秦冬陽第一次聽到這話就沒忍住樂,此刻不經意地想起,仍忍不住。

“啥高興事兒?”林巍好似並沒瞅他,卻又出其不意地問。

“哦……”秦冬陽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可惜他永遠反應緩慢,沒法立刻找出合理搪塞,隻支吾道,“沒什麼。”

林巍沒再吭聲。

秦冬陽自己也覺得不好,找話地說,“小景說李律帶回來兩個新人,給錢律帶一個,給林律您帶一個。”

“嗯!”林巍的語氣平淡得很。

“我還以為您得不愛帶呢!”這個反應令秦冬陽有點兒意外。

“李律對我不錯。”林巍則道,“明說了合同到期就回去幫師父也沒不高興,該倚重還倚重,我也應該幫諾正帶帶新人。還剩兩年時間,用心調教能差不多。省得諾正中青兩層接不上茬兒。”

秦冬陽不知他的“用心調教”什麼標準,就沒說話。

“等下見著馬宇波和姓武的接著裝深沉!”林巍轉話叮囑他說,“都是地頭蛇,以後你去哪兒乾都難說碰不碰得著,少接觸不得罪,當絕緣體是職業律師最好的自我保護。”

秦冬陽的心思還在他要帶新人的事情上麵轉悠,隻嗯了聲。

馬宇波看到林巍仍是那副八百年沒見的親熱樣,上來就摟腰拍後背的,“哎呀,老武,你看是誰來了?”

武老板是聯名起訴徐名達的債主中一個金額比較高的大戶,據他自己說先後給了徐名達逾一千五百萬元人民幣用於鋼廠經營,分文都未回籠,所以也是協商代表裡說話比較有分量同時不願和解的態度比較強硬的個體。

但凡有點兒身家的人難免都會傲氣,仿佛得了金錢加持就非肉體凡胎,總是高貴些的。這個武老板顯然更富類似心理,明知道林巍在行業裡挺有地位,還是擺出優越感來嗯了一聲,“林律師啊!老徐頭沒錢還債倒是有錢請大律師!這個案子可把你們喂肥了啊!”

這話說得刺耳,秦冬陽不由仔細看看那張略泛油光的臉。

林巍倒沒不悅,反而笑了,“我沒肥著!鋼廠職工湊了點兒錢找我師父,我是報師父恩,給跑跑腿。”

馬宇波幫忙打哈哈,“是!林律仁義,尊師重道。工作是工作,咱們感情是咱們感情哈!另論!”

武老板明顯不想另論,眼看著林巍大剌剌地坐下,說話仍不拐彎,“彆光跟你師父仁義,我們做買賣的人也不容易,誰家的錢天上掉的?林律有大本事得多為人伸冤,乾啥幫個老賴忙活?”

“經濟訴訟不是個人借貸,”林巍仍舊掛著職業性的假笑,“涉及不到道德層麵。我能幫他忙活也是一種本事。”

“怎麼不是個人借貸?”武老板根本就不打算委婉,“我是百分之百持股,公司的錢就是自己的錢,老徐頭雲山霧罩胡謅八咧地糊弄人,活啦啦地騙我的錢。衝他掛著法人名號我才借的,不然鋼廠認識我是誰?我又知道鋼廠是乾啥的?”

“武老板千萬彆這麼說,”林巍好整以暇地道,“要真坐實您算個人借貸可太虧了。”

“怎麼個虧?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皆然。”武老板哼。

“您是現代金融體係和法治製度下的經營者,”林巍多少露了鄙薄之意,“說什麼自古啊?要放古代,鋼廠是官商您是私商,吞了您都沒處訴苦去!”

“林律什麼意思?”武老板皺了眉頭,“嚇唬我啊?你不說了現代?難道也能吞了我啊?”

“現在當然不能!”林巍繼續微笑,“您也彆給自己挖坑,非得硬貼什麼私人借貸。”

“甭繞圈子。”武老板更皺起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說點兒痛快話!私人借貸怎麼了?”

“是!”馬宇波又跟著打圓場,“都是哥們,林律快把這個悶子破了!”

“非法借貸觸犯法律,”林巍悠悠地道,“這麼大的金額肯定是刑事責任,武老板到底想要錢啊還是想把自己送進去啊!”

“啥?”武老板立刻把眼一橫。

馬宇波也跟著說,“林律嚇人玩呢?還送進去。”

“彆光忙著做生意啊!”林巍語氣淡淡地說,“這都要把彆人告裡麵去整死,自己不找兩個法律界的人士好好問問?我跟二位什麼糾葛要嚇唬人?借錢貸款屬於銀行業務,一千五百萬這麼大的數額,武老板私人投到市場上去,不是攪亂金融秩序是什麼?我奉勸您彆往上靠純屬一片好心。買賣是買賣,借貸?你要自己開錢莊啊?”

武老板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有些愕然。

馬宇波也呆一瞬,很快調整過來,“法律上的事情太細太雜,咱們外行哪能都知道呢?林律提醒得對,不能瞎說不能瞎說。”

“若是公司之間的來往,”林巍把話講了下去,“鋼廠改製之後也是股份製,徐廠長是法人不假,企業卻是有限責任公司,破產法怎麼規定怎麼執行就是。退一萬步,鋼廠就是私營企業無限責任,徐廠長家的房子都賣不上幾十萬塊,你們趕儘殺絕能得多少好處?”

武老板瞪眼睛說,“那他天花亂墜……”

“天花亂墜的東西要能落實你們還告?”林巍的鄙視若隱若現,“檢法部門也受理嗎?看在大家都是稅戶的份兒上,父母官們不管大小是非,一手托兩邊地組織協商,單單為了你們要錢方便?那是為了H市的金融環境穩定以及和諧社會建設。職能部門很苦心了,武老板還不領情,非得鬨個魚死網破什麼好的?硬往大老爺們的政績單上畫黑道子,後麵叮住了你的企業下力氣查,還能混嗎?真能林巍敬您是條漢子!”

武老板沒跟住話,他知道自己屁股臭,根本禁不住查。

馬宇波瞅瞅這個瞅瞅那個,問林巍道,“依林律說怎麼著呢?”

“人家敬酒咱得會喝,桌子真能隨便掫啊?”林巍撣灰似地撣撣袖口,“上了億的案子多大一筆訴訟費啊?砸進去能換著啥?要讓我說能少搭點兒就少搭點兒,協商,撤訴,跟檢法好好打商量,把訴訟費退回來點兒,後麵再把一千五百萬也多少爭取回來一部分就勝利了!好漢彆拿錢置氣麼!””

第50章 不予混蛋

林巍目的達到就走人了,分明是他起頭要攢的局,連個結賬的樣子都不裝裝。

卻沒有人顧得上在意這個。

武老板瞪著眼睛看馬宇波,“你不說是他主動要找我嗎?這也沒有好好說話的意思,當麵震懾來了?”

馬宇波則沉吟說,“業務能力強,牛唄!”

武老板更皺起眉,“剛才錄的東西能有用嗎?”

馬宇波稍顯煩躁,“夠嗆。都是玩鷹的,看樣子根本就不怕啄!錄音留證這套東西他們最擅長了,能用的話根本就沒咋說。你們還是再商量吧!較真兒還能換著啥好處啊?誰讓當初貪心來著?認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