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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秦冬陽 瑜颯颯 64452 字 2個月前

第181章 寒江認愛

肖非豔耳聽這位長輩怒不可遏地掛了電話,臉色變了。

秦大沛從廚房裡探出頭,“誰啊媳婦?”

肖非豔滿臉擔憂地看向他,“嬸兒把冬陽的身世告訴他了,還說他把嬸兒給扔下了!”

秦大沛臉一黑,丟下手上的東西走出來,抓起手機給秦冬陽打電話。

不接。

再打。

依舊不接。

秦大沛的麵色迅速凝重起來,一言不發地堅持打。

林巍已經穿上了衣服,“我去找找。”

“去哪兒找?”肖非豔著急地問,“再等等,也許他馬上就回來了!”

“馬上回來也不會不接電話。”林巍拉開門,“他不是那性格。開著車呢!不太安全,我得……”

秦大沛拖著不太靈便的腿跟上去,“走吧!我在他手機上裝了定位器。”

林巍愕然看他。

“快他媽走!”秦大沛語氣不善,“誰弟弟有這毛病能放心大膽地啥也不管?”

林天野忙跑出來。

仨人都沒有車,大過年的,出租車好半天才來。

林巍差點兒將人行道磚踩裂。

秦大沛擰著眉,低頭看軟件上的移動軌跡,“往江邊去了!”

林巍瞥到那個紅色小點一閃一閃,移動得極快,捏緊了拳。

傷臂還不自如,過分用力的動作引起了微微的疼痛。

秦冬陽能接受各種意外各種天災人禍,就是接受不了家人不要他,林巍深知這點,可他和秦大沛能料到,卻阻止不了真相的揭開。

為什麼要有這麼殘酷的真相呢?一個三歲的孩子為什麼會被主動放棄?

這問題如同周芯芯的獸父能因一個遊戲人間的女人戕害自己的孩子一樣,沒答案。

隻能歸結為命運,隻能受其折磨。

林巍想象不到秦冬陽在除夕這天得知事實時的心理感受,連他都覺得疼,覺得恨,覺得憋屈和憤怒,秦冬陽……

不敢想。

這麼冷的天,每個人都在往家趕,秦冬陽去江邊乾什麼啊?

新買沒多久的運動曜夜靜靜地停在一片野江畔上,周圍是分不清路的皚皚積雪。

林巍躥到車邊,沒見到秦冬陽,心越發慌,甩開腿跑,“冬陽!秦冬陽。”

林天野透過風擋玻璃往車裡看。

秦大沛的臉浸墨一般,“彆看了,沒帶手機。”

林天野聞言也有點兒慌,“這孩子去哪兒了?”

秦大沛想殺人,他想把從未謀麵的秦冬陽的生父生母按在地麵上狠砸狠踹,問問他們憑什麼那樣對待自己的弟弟。

林巍已經跑了好遠,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喊,“冬陽!秦冬陽!秦冬陽!”

林天野也想跑,記掛著秦大沛的腿傷,回眼瞅他。

秦大沛看不見,他雙眼血紅,視線裡麵隻有一片可惡的白。

寒江被雪,流水封凍,這樣蕭瑟的地方和佳節格格不入,冬陽去哪兒了啊?

林巍使勁兒使勁兒跑,順著江水的方向一路向前。

不,他也不知道那個方向算不算“前”,可他不能停下,一分一秒也不能停下,不由猶豫不能遲疑,隻能拚儘全力地跑。

“冬陽!”他扯著喉嚨,聲音放到最大限度,但已抖了,哽了,帶著慘厲而可怖的哭音,“秦冬陽!”

還以為再也不會被什麼東西打倒,還以為能頂得起一切,如果突然失去秦冬陽呢?突然……失去呢?

江畔並不平坦,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東西,林巍猛地踉蹌,跌跌撞撞地撲出老遠才控製著自己沒有五體投地地摔在地麵上,他連查看一下的時間也沒有,依舊毫不收勢地,不管不顧地往前跑。

天地之間好像隻有他的聲音,“冬陽!秦冬陽!秦冬陽!”

視野之中突然出現一片黑色,那裡的凍江裂了好大一條冰隙,水波晃動寒氣蒸騰。

林巍想也不想地飛奔過去,毫不遲疑地蹦到深水之中。

下意識地,他覺得秦冬陽投了江。

林天野遠遠望見,嚇得音都變了,“林巍你瘋了嗎?”

林巍聽不見,他往水裡衝,往水裡趟,邊撲騰著邊瘋狂喊,“秦冬陽!秦冬陽!”

聲帶已經撕出了血味。

林天野拚命往他身邊跑,“你瘋了?快上來!”

林巍隻打著水,“秦冬陽……”

“林律……”突然之間,一道聲音顫巍巍地,不敢置信地傳來。

林巍猛打一個激靈,霍然扭身,望見了順著冰麵奔過來的秦冬陽,他怯生生愣懵懵,雖疾跑著,卻是一種傻傻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狀態。

林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停在冰水裡麵,試探地喊,“冬陽?”

秦冬陽也回過神來,異常急切地喊,“你跳水裡去乾嘛?快上來啊!”

說著他也要往冰隙裡奔。

林巍比他步伐大,比他更急切,嘩嘩嘩地撲回冰麵上去,顧不得身上仙光神味的飄飄寒氣,一把摟住了奔過來的秦冬陽,哽咽地,抽泣地,無比畏懼地,劫後餘生地嚷嚷,“秦冬陽!從前我覺得咱倆總會分開,最好不愛,最好互相芥蒂,你最好恨我,不留戀我,那樣會快點兒忘懷,快點兒放下。可我現在想和你天長地久啊!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彆把我放到一邊,不管遇到什麼,先來找我好嗎?”

秦冬陽未及回答,林天野已經衝了上來,扯住二人就往回跑,“趕緊回車上去,腿不要了啊?”

運動曜夜停得時間太久了,外麵是零下三十餘度的嚴寒,空調溫度一時半會兒升不上來。

林巍被林天野按在後車座裡剝了個精光,圍著林天野的羽絨服縮在後座上,那麼高大的人瑟縮成那個樣子,模樣極其可笑。

沒有人笑。

秦冬陽沒能擠進後座,在副駕駛上哭得稀裡嘩啦,“都怪我任性……我瞎跑……但我沒想自殺,真的……我就來平靜平靜……”

秦大沛也忍不住,厲聲罵他,“非得上這鬼地方來平靜?遇到事兒不知道回去找哥找林巍嗎?你就自己嗎?就你自己個兒嗎?都等著你過年你在外麵亂跑?動不動就不聲不響不接電話,什麼時候學會的臭毛病?整天把你當個寶貝兒供著,越來越不懂事?往這荒偏沒人的地方鑽什麼鑽?啊?你他媽的……”當哥的人也哽起來,“嚇死我們了知不知道?”

秦冬陽從來沒見過他哥那樣,更害怕了,淚眼朦朧地認錯,“哥,我以後不了!我肯定不了。你彆生氣。”

秦大沛使勁兒抽口氣,把這半天的驚慌和酸楚都抽回去,脫了棉服甩到弟弟身上,“你也濕了,脫!”

秦冬陽是被林巍抱濕的,並沒濕透,但他不敢犟嘴,小心翼翼地脫褲子,邊脫邊扭頭看後麵的林巍,心疼萬分,“捂得住嗎?凍壞沒啊?”

林天野始終在幫林巍搓身子,奈何這家夥麵積太大,一時之間照顧不全,也氣得罵,“冬陽還算有情可原,你腦子呢?大三九天往江裡跳,我他媽的真是活久見了!冬泳穿棉服泳?咋不凍死你個王八蛋呢?”

秦大沛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回身看,然後對林天野說,“咱倆還得換過來,我幫他搓,你開車。趕緊回去,哪兒不對好上醫院。”

“這麼回去?”林天野問,“向律吃嚇,肖檢也不能看兩個大光腚啊!”

“嘖!”秦大沛怪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先去你那兒,找衣服給他倆換上。最好沒事,過年鬨成這樣,太轟動了!”

後麵這句是對弟弟說的。

秦冬陽也把腿收到座位上麵去,他用哥的棉服擋了擋臉,又趁林天野和秦大沛換位置的時候偷偷伸頭,小聲問林巍,“還難受不?”

林巍搖頭,輕聲說,“我沒事。”

“皮糙肉厚”在某些特定狀況裡也是個好詞彙,這場極寒挑戰並沒給林巍造成什麼不可逆的傷害,裹著林天野的長款羽絨服赤腿跑上樓,經過兩個哥們的一番嚴苛檢查,證明這小子當真抗造之後,林巍恢複了衣冠楚楚。

秦冬陽則隻借到一條加絨秋褲,還得挽起挺長一截褲腳。

心都落定,形容不整的秦冬陽再次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哥,對不起林律,也對不起野哥。”

“行了!”林天野說,“都彆死氣沉沉的了。不是我不留你們在我家多待,還有好幾口人等著咱們過年呢!”

肖非豔和常在峰都來過了電話,放心是放心了,總得回去。

秦冬陽再次瑟縮,“我沒有臉見大家。”

“什麼沒臉?”秦大沛已經徹底調整過來,他揉弟弟腦袋一把,“你又沒去尋死,丟什麼人?是你林律邪乎,咱不說誰知道?衣服挺長的,沒人仔細看你褲子。走吧,那幾個人都不會做菜,午飯得改成下午飯了!我乾爹不抗餓。”

“哥!”秦冬陽感激地看著他。

“嗯!”秦大沛點頭,“我是你哥!啥時候都得想著哥點兒。”

秦冬陽的眼睛又濕潤了。

林巍站起身,牽著秦冬陽的手往外走,邊走邊說,“也得想著我。”

林天野咽下嘴裡的酸水,笑嘻嘻地湊上去,“也想著野哥!”

“乾嘛想你?”林巍回眼看他。

“因為我是他哥和他林律的兄弟啊!”林天野摟脖抱腰地說,“光屁股兄弟。”

“滾!”林巍輕罵。

“快點兒滾快點兒滾!”林天野加了些速度往樓下跑,“滾回去做菜!秦大沛你腿不好縮起來骨碌得了,這著急勁兒的!”

第182章 迎年納福

幾個人走得那麼慌慌張張,又在外麵耽擱了那麼長的時間,回來時雖然都是一派若無其事雲淡風輕的樣子,向乾這種老人精怎麼會心裡沒數呢?

但他不管閒事,也不催菜,心平氣和地坐在乾兒子家的沙發裡等飯吃。常在峰陪他喝茶,他就悠悠閒閒地灌大肚,灌得跑了好幾趟廁所。

剩下的人全都擠到廚房去幫忙。

廚房裡裝不下,顧小江蹲在廚房門口削土豆,邊削邊看摘青菜的秦冬陽。

“怎麼了?”秦冬陽被他看得發毛,用手背抹了一下臉。

“誰欺負小秦律師了?”顧小江仍舊瞧著秦冬陽哭得緊繃的臉,低聲詢問,“大過年的。我師父和林律他們幫你找回來沒有?沒有的話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顧小江!”向乾又去上廁所,常在峰走過來看熱鬨,聽見這話震懾人說,“你能不能好好地當個和諧社會的安定因素?這麼努力當壞人呢?”

整個屋子,顧小江最不喜歡常在峰,他翻翻眼,“你咋看見我不安定了?警察眼裡誰都是壞人!”

“這可是胡說!”常在峰一本正經,“我瞅這裡都是好人,就你差點兒意思。”

顧小江使勁兒扭了個身子,拿屁股對著他,“我也一樣。”

秦冬陽想笑。

常在峰想踹顧小江的屁股。

林天野適時出來,油乎乎的大手塞進常在峰嘴裡。

常在峰嚼到一塊燒雞,像嚼到了天下第一美味,高高興興地端起雙臂,嘚瑟極了。

“師父!”顧小江控訴。

林天野又往他嘴裡塞一塊,而後問,“好吃不?”

顧小江也被燒雞給捋順了,認認真真地削土豆,不炸毛了,“還是師父會買。好吃。以後咱還買。”

秦冬陽覺得顧小江真好玩,特地說,“哎你這麼小呢,不能總叫我小秦律師,得叫秦哥。池躍都叫我秦哥。”

池躍大概打了個噴嚏。

顧小江咽掉燒雞,“乾啥忙著論大小?你想給我紅包啊?”

“啊?”秦冬陽怔一下,馬上搖頭,“不想。我挺窮的。”

“切!”顧小江鄙夷地哼,“摳門。向律剛給我一個大的,不稀罕你的。”

“給你多少?”秦冬陽馬上好奇。

林巍把條魚給洗破了皮,仍舊嘩嘩嘩地放著水,眼睛一點兒不專心地瞟秦冬陽。

秦大沛劈手奪走了魚,使勁兒拱他一下,“出去吧!沒啥用,光占地方。”

林巍出來,蹲在秦冬陽身邊幫他摘青菜。

“應該夠了!”秦冬陽摸摸他的手,覺得還挺暖的,踏實地說,“好多菜,弄多了吃不完。”

“再摘點兒芹菜。”林巍抓過來說,“小飛燕要吃芹菜餡的餃子。”

“一會兒你喝酒嗎?”秦冬陽一邊摘一邊問他。

“喝一點兒。”林巍還想看他剛才琢磨顧小江時候的樣子,覺得好看,所以一直盯著他的臉,“陪師父。”

“我不喝!”秦冬陽悄悄地說,“我得開車,回家吃半夜那頓餃子。”

“沒忘?”林巍心孔一熱。

“沒忘。”秦冬陽垂眼盯著芹菜,“我剛才……就在外麵,沒撒謊,真的沒想犯蠢,溜達溜達就會回來。”

“嗯!”林巍同意了,“那你不喝。晚上回家喝一點兒。”

他把家字略放重些,秦冬陽眼皮簌簌,餘光瞥見顧小江也盯著自己看,歪過臉去對視。

顧小江笑笑,“晚上我去師父家,氣死常……警察。”

秦冬陽又笑起來。

廚房裡麵又是水聲又是油煙機聲,隔著門的秦大沛聽不見外麵說話,卻瞟見了弟弟的笑容,他稍怔了一怔,轉身做菜的時候又使勁兒抽了口氣。

十八道雞鴨魚肉擺上大飯桌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向乾老起少心,領著顧小江去樓下放迎年鞭炮。

顧小江故意難為他地纏磨,“向律,你說咱們好幾家人,這算替誰迎年神啊?”

“年哪那麼計較?”向乾抽著煙說,“你迎它也來你不迎它也變成新的。很早很早很早的時候人畏懼它,大張旗鼓地放鞭炮燃煙花地嚇唬它,管什麼用?迎也是一回事,就是那麼個意思!互相戒備久了不僅和平共處,還互敬互愛了呢!咱們尊它是神,它對咱們一視同仁,有沒有啥儀式都給你翻一篇,從頭算從頭來!”

顧小江哈哈笑,“您真會說!要能從頭來可挺好。”

“能!”向乾把煙頭貼到鞭炮撚兒上,篤定地說,“你信就能。”

坐到飯桌邊上所有人都放鬆起來,向乾帶頭嚷嚷,“你四叔會派小孩兒來接老子,老子隨便喝!”

林天野趕緊給他斟酒。

常在峰則激顧小江,“敢不敢不開車跟我跑回你師父家去?敢的話咱倆也拚點兒。”

顧小江不服氣地脫了毛衣,“誰怕誰啊?”

秦大沛不放過林天野,“回什麼家?都在這兒倒計時啊!不喝我弄死你!”

肖非豔啪地打他一下,“過年呢!不準亂說話!”

秦大沛被打得一縮手,隨即指著媳婦,對眾人嗬嗬笑,“女酒蒙子不能喝,生氣。來來來,都饞她都饞她!”

秦冬陽悄悄地往邊上溜。

“秦冬陽?”他哥眼睛尖。

“我得開車。”秦冬陽立刻說,“回家吃餃子。”

秦大沛眉一皺。

“回我家。”林巍跟著說,“答應了我媽。”

秦大沛看看他,再次鬆弛下去,“你也不開車,敬我一杯。”

“為什麼?”林巍覺得他臉挺大的。

秦大沛朝弟弟示意一下,“你說呢?”

林巍立刻就範,對他端起了杯,“扁擔,乾!”

林天野笑吟吟地看著兩人乾了杯,立刻說,“敬我一杯。”

“哎?”林巍皺眉,“找收拾呢?”

林天野仰起受過傷的下頜,眼睛往林巍的下身瞄。

秦冬陽立刻明白,夾了一隻最大的蝦,死低了頭,認認真真地扒。

林巍恨恨地倒酒,“林天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林天野樂不可支,“等到河西再說啊!”

向乾端著長輩架子,眼瞧著幾個人喝完了,倚老賣老地對林巍說,“敬老子吧!敢問為啥抽你小子。”

林巍苦笑,“我敬師父一杯不夠——這麼多年的爛攤子都是師父幫我接著,徒弟感激不儘。可要連氣乾仨我就彆吃飯了,大夥是湊著過年還是合夥灌我啊?”

“一杯行了!”向乾又大方起來,同時意有所指,“不都是爛攤子,喝太急了老子也心疼。來吧!能陪的都陪一個。”

常在峰立刻附和,“我敬向律,敬林律,我陪著。”

酒喝下去,秦大沛挑刺,“我和野子不夠資格被常隊敬啊?”

林天野立刻站自己人,“我不用敬,我也得吃飯,怪餓的。”

秦大沛用傷腿踢他。

常在峰從桌子底下護著林天野,滿臉是笑,“我是留著秦哥單獨敬!大過年的給我們做飯吃就不說了,警外人士,能幫國家逮住那麼大一隻蛀蟲,值得尊重。”

秦大沛不上當,“漂亮話說不說都行,國家回籠了那麼多贓款,我的車可是因公犧牲的,啥時候賠啊?”

常在峰放下酒杯去吃魚了,“各有職權,那個不歸我管。秦哥又有大律師乾爹又有大律師兄弟,該履行啥手續履行啥手續去唄!”

秦大沛使勁兒瞪林天野,“看看他這嘴臉。”

顧小江胳膊肘朝外拐地幫腔,“這嘴臉!”

華燈初上,霓彩滿天。

四叔派人接走了向乾,林巍丟下林天野和常在峰,領著秦冬陽下樓回家。

他沒太醉,酒氣卻很重,上了車就把駕駛座上的秦冬陽摟進懷裡親。

秦冬陽左躲右躲,“顧小江還在陽台上往下看呢!”

“他成年了!”林巍不管不顧,堅持把秦冬陽捉進懷裡。

秦冬陽隻好讓他吻。

林巍親了好久好久才把腦袋貼在秦冬陽的肩膀上喘氣,然後說了一句他從來不曾說過的話,“秦冬陽我害怕。”

“對不起!”秦冬陽明白他,“我以後不會了,真不會。”

林巍搖搖頭,“我害怕自己沒愛上你。沒愛上,今天怎麼過呢?怎麼會這麼高興呢?”

秦冬陽動容。

林巍抬起臉來,癡癡地看秦冬陽,“我的好日子來了,是不是?”

秦冬陽嗓音微啞,“是!我們的好日子。”

“我希望自己有能力給你好日子。”林巍輕聲說,“而不僅僅是願望。我希望自己做的都是你的需要,不會適得其反,不會好心辦壞事。秦冬陽,我對你的一切不是善良也不是贖罪,隻是愛你。我們要愛很久,很久很久。”

秦冬陽雙目流光,瑩亮得駭人,他很認真,但亦哽咽,“我愛您。”

“我愛你!”林巍非常認真地強調,“愛人的世界沒有尊敬,隻有你我。”

“我愛你!”秦冬陽重新說,“我愛你林律!我愛你,林哥!”

這是除了吵架衝動,除了情緒上頭的時候,秦冬陽第一次正正式式地用平稱對林巍說話。

林巍再次吻上去。

秦冬陽迎過來,不管車外的陽台上有沒有人在看自己了。

嘩啦啦地鞭炮聲在外麵的世界炸響,炸進車內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心裡。

好日子來了。

第183章 金字心安

車到林宅已經十一點了,林北得坐在沙發裡麵看電視,桌麵上隻有幾個桔子一盤花生,他見兒子帶秦冬陽回來,隻抬抬眼,“路好走麼?”

“高速上沒有雪,挺好走的。”秦冬陽趕緊回答,然後直奔廚房去了。

水雋影坐在操作台邊,笑盈盈地對他說,“已經開始包了。”

秦冬陽馬上說,“我去洗手。”

林巍見他忙乎乎地跑出來,提醒,“羽絨服!”

秦冬陽一把拽掉羽絨服,想也不想地塞進林巍懷裡,嘴裡不知對誰說,“快點兒!一會兒就包完了。”

林巍不懂這有什麼可急的,但也沒問,眼瞧著他快步跑進衛生間去,將羽絨服放在客廳裡的沙發扶手上,目光迅速地掠了一下父親。

“六安瓜片。”林北得淡淡地說,“小慶送的。”

林巍聞言也顧不得自己沒有洗手,一把將茶壺裡的壺芯提了起來,同時皺眉,“不是這個泡法。您有時間也和我師父學學麼,各樣茶有各樣的喝法。”

大概是因為除夕之夜的緣故,林北得沒計較兒子的嫌棄,反而點了點頭,“快有時間了。”

林巍聞言再次看看父親。

秦冬陽噠噠噠地跑進廚房去了。

林巍在沙發裡坐下,倒了一小杯茶放在鼻端,仔細嗅嗅,也不至於不能喝,剛剛表現出來的鄙薄就淡下去,懷疑向乾教給他的那套理論偏理論了。

“一年忙到頭,”他找話說,“小慶還得給您送東西?”

“瞎操心。”林北得語氣平淡,“我這輩子就沒養明白你,彆的孩子都不覺得虧待。”

林巍沒吭聲。

彆的孩子不是真的孩子,林政委給賞識就會感激。

況且,他也沒賞識過林巍。

“小秦挺好。”林北得捏裂一顆花生。

林巍眉毛輕動,“您也不是才認識他。”

“以前沒留意。”林北得說。

林巍反駁不得。

在這點上,父子二人異曲同工。

他也去捏花生。

得有十幾二十分鐘的樣子,父子二人就那樣相對喝茶,嘎巴嘎巴地剝花生,不說話。

沒話說。

到底還是林北得先找到了新話題,“下午,你姑姑來電話了。”

“哦!”林巍依舊平淡,疏離父母的人通常疏離其他長輩,林南予身為女性,身為知識分子,自然要比林北得細膩柔婉,但她性格深處有同兄長極其相似的一部分,發現侄兒不親近自己,便沒強行拉攏過關係。林巍讀大學時她隻在最初幾天去探望過一次,沒得到正經歡迎,再也沒有出現。

“肯定你了!”林北得道,“說你這兩年在業界挺有名氣。看來當初讓你跟著向乾,沒留在她身邊是對的。”

林巍又不吭聲。

留在體製外也是他抗爭成功的結果。回頭想想,隻要認真抗爭似乎都能有效果的,以前為什麼沒發現呢?

“她還說你手上有個案子跟T市那邊交叉極大,歡迎你跟她多溝通。”林北得又道。

“嗯!”雖然依舊是語氣詞,林巍卻鄭重多了,類似答應,承諾,也像挺認真地聽話。

林北得凝目看看兒子,把一顆很肥滿的花生放在他手邊。

廚房裡的何姨大聲笑起來,不知聽到了什麼開心事。

父子二人一起朝那邊張望,相似而又不同的兩張臉都升起克製而又清晰的喜悅。

何姨在這個家裡做習慣了,總是默默乾活,鮮少如此忘情地歡笑。

笑是最好的風水。

差十分鐘零點的時候餃子端上了桌。

桌上還有一大堆沒怎麼動筷的佳肴,何姨忙著加熱,林巍攔她,“餃子要吃熱的,彆的不必。您一起吃。”

何姨堅持要熱,水雋影跟著說,“快坐下吧!你最辛苦。”

何姨這才坐下,有些感慨地看看熱氣騰騰的餃子,不知說什麼好。

“三鮮餡的!”秦冬陽興致勃勃地對林巍說,“比芹菜餡的好吃。”

林巍瞅著他笑。

“那快吃啊!”何姨就說,“不用等零點啊!隻要敲鐘的時候還在吃就行!”

水雋影不出聲,隻用公筷夾了一個餃子給秦冬陽。

林北得也夾起一隻放進嘴裡,嚼兩下,品評說,“是好吃。”

秦冬陽忙把那粒餃子放進嘴裡。

林巍見他吃得挺香,也夾一粒給他。

“你吃你吃。”秦冬陽含混不清地說,話沒講完嘴巴一僵,半張半閉地不動彈了。

“怎麼了?”林巍心裡一緊,伸手就掰他的下巴。

何姨已笑起來,“這麼快就吃到了?硬幣太臟,包了兩顆帶糖果的。就兩顆。小秦先生好福運呢!”

林巍陡然繃緊的心立刻舒展開去,“嚇我一跳。”

秦冬陽還不恢複咀嚼,“可是……沾牙……”

何姨越發笑了起來,“怨我怨我!怕水果糖煮化了燙嘴,放的奶糖。哈哈,小秦先生這個樣子太好玩了!”

水雋影伸手拍拍秦冬陽的後背,“再嚼幾下就好了。奶糖和餃子一起,味道會有點兒怪。不過人生百般滋味,也是一種體驗。”

秦冬陽有些靦腆地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看水雋影的時候電視裡的新年鐘聲響了起來。

小慶重任在肩,沒回老家過年,就在院子裡的廂房住著,這時放起一大串幾萬響的鞭炮,劈劈啪啪地炸起來。

要趕這一分鐘的餃子,披著火藥氣的年輕人大步流星地躥進餐廳,硝煙中凱旋的戰士一般撲過來。

何姨早給他準備好了碗筷,料碟都不要倒。

小慶一屁股坐在林北得身邊,丟了一粒餃子進嘴才說,“新年快樂。”

秦冬陽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正在琢磨怎麼會有人這麼動作迅速的時候,手心裡多了一件硬硬的小東西。

他詫然轉頭,看向身邊的水雋影。

水雋影聲音不高,“不能給壓歲錢了,這是新年禮物。”

秦冬陽張開手,掌心是一顆安字掛墜,足金,半根拇指大小,沉甸甸的。

“伯母!”他訥訥說。

水雋影撫撫自己胸口,“戴在這兒。心安。長輩對孩子的祝福。”

孩子。

比剛出鍋的餃子更燙更熱的東西骨碌碌地落進胃裡,鑽入心竅。

何姨讚歎地說,“真好。真好看。”

林北得點點頭,而後對看熱鬨的小慶說,“好好攢錢,給對象買。”

小慶聞言按按林北得提前給他的那個一寸厚的紅包,心說錢好攢,對象在哪兒藏著呢?

外麵的鞭炮好像燃不儘,林家的結束了,還有彆人家的,遠遠近近此起彼伏。

水雋影守了大半夜,受不住累。林北得推她回臥室去。

桌上的飯菜太多了,林巍讓何姨也去休息,自己同小慶拚酒。

過年,小慶不怕露露酒量,同林巍乾掉大半瓶茅台。

秦冬陽說什麼不讓喝了,“您在我哥家就有點兒醉了,可以了可以了。”

“您?”林巍醉眼迷離。

“你你你!”秦冬陽隻好說,“不準再喝了。”

“那你喝!”林巍轉向小慶,“你沒人管。”

小慶這個生氣,果斷起身,“我也不喝了。咱倆不是一夥的,我不陪你。”

說完他就走了,毫不猶豫,半點兒拖泥帶水的意思都沒有。

“嘖?”林巍不滿,瞧秦冬陽,“我用他陪?”

秦冬陽哭笑不得地扶住他,“不用不用。咱們回屋躺會兒吧?再喝你就是酒味兒的了。”

林巍笑,“冬陽嫌棄壞了。你說你……哦,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林哥不一直是個煙酒之徒嗎?有什麼好的。”

有什麼好的?

秦冬陽看住他,低低地道,“我沒臉說。第一眼看見您我就……還那麼小呢,您又有沈律,真不應該,可是就心動,沒法子。我也總問自己,怎麼會有那麼俊酷又那麼不可一世的人呢?對誰都好又對誰都不好……您是怎麼做到矛盾統一的呢?太吸引人了!”

林巍靠近他,也低著聲,“是你傻,小傻子,長這麼多年也沒變聰明,林哥是個火坑啊……”

“我願意。”秦冬陽想也不想,“我願意跳。咱倆一起在坑裡,做伴!”

“嗯。”林巍靜了一會兒說,“做伴!”

他把秦冬陽手心裡的吊墜拽出來,因為喝多了酒,臂上還有新傷,動作不怎麼穩,半天才把那小東西戴在秦冬陽的脖子上。

戴好了,他伸手摸摸,覺得那個安字果然離秦冬陽的心跳很近,滿意地點點頭,“秦冬陽,你是林哥的人,也是林家的人了,責任重大身份要緊,以後……呃,以後要好好的,好好好好地愛護自己,不能有半點兒閃失。”

秦冬陽想起他跳江呼喊自己的樣子,眼睛濕濕的,“我肯定會。”

酒醉的林巍扳著秦冬陽的臉一通細看,然後跳了十萬八千裡地說,“你得偷偷是林哥的人,不能告訴你哥,他會同我打架!還得讓著他,煩!”

秦冬陽又笑了,一本正經地點頭,“好,我偷偷是你的人。”

林巍心滿意足地拿額抵住他,呼著酒氣說認真話,“冬陽,林哥去年除夕還覺得以後會歲歲荒蕪,今年就什麼都有了。人生不一定的,多冷多苦都用力忍忍,說不定就有你的秦冬陽走過來了。”

秦冬陽一把抱住他,“你的秦冬陽早來了!”

作者有話說:

也許不是每個林巍都能遇到秦冬陽,不是每個秦冬陽都能等到林巍,也許很多父母的惡劣永不悔改,有些人並無運氣遇到秦大沛和林天野,甚至向乾和沈浩澄……那也再忍一忍,再等一等。

願三亞的海灘隻有浪漫沒有結束,願所有被命運虧待過的生命都有機會得到補償。

第184章.算算明賬

親吻從餐桌邊上延續到臥室裡。

遠處的鄰居在放二踢腳——咚!當!

林巍把秦冬陽壓進床裡,動作急促地罵,“林天野這是什麼破秋褲!”

秦冬陽顧不上笑,小聲問,“您喝這麼多,行嗎?”

“又不生孩子。”因嫌褲子麻煩,林巍稍顯粗魯,“怕什麼的?”

秦冬陽臉紅起來。

他是覺得林巍的心跳夠急促了,再興奮……

林巍終於戰勝了林天野難纏的破秋褲,一點兒也不感激人家溫暖了他的愛人那麼久,嫌棄不已地丟了老遠。

“今天特彆重要。”覆住人,他很武斷地說,“大年初一,特彆重要。”

秦冬陽無暇爭論這個,在情事上,秦冬陽似乎是上天為林巍準備好的一道珍饈,落入口掌就沒餘地。

有些東西可能真是安排好的,誰適配誰,誰該愛誰。

秦大沛接到了越洋電話。

這是他那摒棄前塵卻不能斬斷母子之情的老媽近幾年的習慣,除夕之夜總會同兒子通個電話。

選擇性的地說了說近況,互問安好彼此叮囑,一番大同小異但卻十分必要的交流之後,秦大沛在他媽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突然問,“我嬸兒說,當年他們領養冬陽,是您促成的?”

他媽略頓一下,“攤開說了?”

“嗯。”秦大沛不提細節,“你怎麼做這種主?”

他媽又頓一會兒,而後緩緩地道,“那孩子刮風下雨地在街上亂晃,小臟狗兒般。一開始有人心疼,時間長了都習以為常了。畢竟有親人的,國家不好管。你遇見了兩回,問過我,我告訴了你他的情況。你皺眉說,冬天來了怎麼辦呢?是啊!那是春天,到了冬天怎麼辦啊?所以媽想了很多辦法花了很多力氣,沒讓他在嚴寒季節赤身露體食不果腹。”

秦大沛覺得自己的血液逆流起來,“我?我說過?怎麼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人生那麼多事,”他媽則道,“你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要顧的東西多了,怎麼會都記得?洗過澡穿好衣服的冬陽和街頭流浪兒半點不一樣,但那是我兒子一步三回頭的牽掛。現在看,家這樣父母這樣,有個弟弟在身邊陪著你,是媽的明智。你們還好嗎?”

秦大沛良久才說,“很好,就是親兄弟。”

肖非豔見他眼睛起了霧水,擔憂上前,等他掛掉電話才問,“說什麼了?”

秦大沛看住媳婦,微笑著說,“秦冬陽就該是我弟弟。

大年初一,絕大多數地方的風俗是不能睡懶覺,向來注意禮節的秦冬陽卻實在掙紮不起來。

林巍狂撒酒瘋,一直折騰到天光熹微才肯消停,秦冬陽等不了他結束就去攆周公了。

周公等在夢裡笑話他,“全身上下隻戴一個安字嗎?”

分明還趴著個林巍,秦冬陽厚臉皮想。

如果是打架,被身高體重遠超自己的人死死壓住得是多要命的事情?

這就能不同了。

秦冬陽哪裡都扁扁的,卻在呼吸受限的情況下睡得酣甜無比,什麼掛礙都沒有了。

林巍甚至還留在他身體裡,秦冬陽依舊愜意舒展地睡著。

愛能抵一切,也能消一切。

何姨輕手輕腳地收拾著隔夜殘桌,水雋影推動輪椅出來,動作也悄悄的。

“喝不少!”何姨壓著嗓子說。

“嗯!”水雋影淡淡地笑,“要不然也該多睡,年輕時候不睡什麼時候睡呢!不要驚動他們。”

何姨看著相處了好幾年的水雋影,心想當媽媽的就是當媽媽的,仙女兒也得慈愛起來才好看呢!

林巍用腳趾撓秦冬陽的腳心,秦冬陽睡著縮,縮來縮去縮成了一團,仍舊呼呼呼地。

林巍愛憐不已地欣賞一會兒,覺得自己酒臭衝天,不配同秦冬陽躺在一起,摸進浴室裡洗了個澡。

剛洗完秦大沛就來電話。

林巍眼見秦冬陽翻了個身,不樂意道,“法定假日!”

“還我弟弟!”秦大沛也不客氣,“我通知我叔我嬸做飯了,晚上過去吃。怎麼著?啥時候回家還得征求你同意啊?”

林巍麵容一凜,“吃飯?”

“嗯!”秦大沛說,“吃二十來年了,好壞莫論,肯定不能毒死。我家的事兒我處理,你少操心。”

林巍盯著歪歪倒倒地坐起身的秦冬陽,嚴肅道,“我肯定操心。”

秦大沛嘖一下,“拖著是個事兒嗎?兄弟幫你破障礙去,不跪謝,還囉嗦?既然躲不掉,有我護著不比他自己麵對好嗎?”

林巍琢磨半天,承認秦大沛的道理,但卻依然不能放心,一邊幫秦冬陽洗澡一邊囑咐人,“你麻木點兒,百毒不侵做不到,也彆太敏感了,誰說句硬的都能傷著你。”

秦冬陽頂著滿腦袋泡沫靠在他身上,“受不住我就跑,反正有你了!”

林巍幫他把沫捋掉,“有我了!好賴你都快點兒回來,我著急。”

“彆急。”秦冬陽幸福地聽著他的心跳,“我沒睡夠。得挨著你才能睡好。”

林巍摟住他親,親一下後趕緊放開,歎氣,“一會兒舅哥又催命了。”

榮升為林大律師“舅哥”的秦大沛同誌彆開生麵地寬慰弟弟,“就是把你喊過來當司機的,甭有主角意識,都看哥的。”

肖非豔哼一下,“就是彆搶你哥的戲,此人表演欲極強,好不容易得著了機會。”

秦冬陽笑,雖然隻過去了一天,他的心境已經大不同了,很配合地答應,“我就出人,彆的啥也不管,全指望哥。”

秦大沛滿意地咂咂嘴,摟著肖非豔搖晃,“親愛的媳婦大人,副檢察長,今天是人民內部矛盾,你也彆拆老公的台,讓我好好發揮。”

肖非豔反比秦冬陽要憂心些,“一家人,談得到矛盾?我儘量不插嘴,你也收斂著點兒,畢竟是長輩。”

秦大沛轉頭看看車外的路,心想長輩們早到這世界那麼多年,應該更懂道理才對。

秦冬陽媽做了不少菜,情緒卻不高漲,開門看見三個人,隻對肖非豔笑了笑。

“嬸兒過年好!”肖非豔說,然後探身向內,“叔過年好。”

秦冬陽爸本來在沙發上端坐不動,聽見侄兒媳婦主動喊他,終於慢吞吞地站起來,踢踢踏踏地往這邊走,走過來也隻看著肖非豔,“總算能休息幾天?你得好好保養身體,想吃什麼跟你嬸兒說。”

嬸兒的手藝實在一般,大盤大碼的十餘道菜,全部是有分量沒香氣。

秦大沛已經提前送了年貨過來,今天空著雙手,他拽著秦冬陽去衛生間洗了手,出來之後也沒什麼笑意地說,“怎麼著叔?做好飯不是給我們吃的?您老人家不上桌什麼意思?”

他叔晃晃悠悠地,不大情願地走上前,仍對肖非豔說,“你快坐!彆累著。”

肖非豔微笑坐下。

秦大沛扯弟弟坐下,不等人讓,捉筷吃塊排骨,而後微蹙眉頭,毫不客氣地說,“昨兒吃了一天大魚大肉,肚子都滿了,不饞嬸兒這口,我們仨過來是晚輩本分,過年,團聚。”

他叔陰了臉,“你倆是過來,他是回家。”

他嬸幫腔,“還回晚了。”

“晚了啊?”秦大沛說,“那怪我這個當哥的不懂道理,冬陽也沒去彆的地方,被我留住了。叔既然說他‘回家’,咱一家人,就明白嘮嘮他為啥晚。”

他叔拍了筷子,“你這態度,是來過年嗎?”

“年都過來了!”秦大沛臉色不紅不白地道,“怎麼過都能過來。侄兒說話不好聽,叔生氣,那也隻能生生氣,總得過去,誰讓咱們是血親呢?可是親兄弟還得明算賬,有些話,還是說開了好!”

他叔黑臉,“你跟我算賬?行,算吧!”

秦大沛半點兒都沒含糊,指指秦冬陽說,“冬陽三歲來的,三周歲,我都查清楚了。你和嬸兒怕鄰居們風言風語,辦完手續直接送到我爺家去了,吃喝拉撒,全是我爺負責。他十五歲我爸出了事情,你們把我爺和他一起接回來,可這兩人的日常開銷還是我爺的退休金,這點沒有錯吧?我比彆人多讀一年大學,快掙錢時我爺沒了,但他還有積蓄和房產在你們這兒,夠養冬陽讀高中上大學了吧?一年之後我就畢業了,冬陽的學費吃穿都是我給,沒瞎說吧?”

夫妻倆的臉色全都難看起來,他嬸顫聲道,“大沛,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挑撥還是……”

“嬸兒,”秦大沛打斷她說,“咱們一家子骨肉,我秦大沛也不缺錢,大年初一的跑過來說這番話不是居心叵測,而是希望你倆明白,冬陽管你們叫了二十多年爸媽,你們就得愛他,不能難為人。”

老秦遠不如自己侄兒口舌厲害,又顫抖了,“我們難為他?你說我們難為他?”

秦大沛不留情麵地道,“秦冬陽二十六了,人格獨立,有權利做出任何不觸犯法律的選擇,誰也不能粗暴乾涉。我爺一生勤勞慈愛,該有傳人,所以我秦大沛不讓他絕後。至於我爸麼,國法難容有傷陰鷙,不配想子嗣的事兒!叔你本來就不能生,嫂子幫領老爹幫養,便便宜宜地當了這麼多年父親,該知足了!冬陽願意給您養老送終是他有情有義,用不著循規蹈矩地為誰延續香火!”

第185章 愛己愛人

老秦一腳踹在餐桌上。

他想把桌子踹翻,但因太生氣了,而且也沒做過那麼英勇的事,力度不夠,隻把桌子上的碗碟杯子踹得嘩啦啦啦。

秦大沛伸手護住肖非豔的肚子,冷著臉說,“侄兒說了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沒反沒正,行你們當長輩的壓迫人就準我當晚輩的語出不敬。但是,叔和嬸兒彆怪我口出狂言,傷了我的媳婦我的弟弟,那是肯定不行。”

秦冬陽和肖非豔雖都說好了不言語,這時也忍不住,秦冬陽道,“哥……”

肖非豔則道,“秦大沛你好好說。”

他嬸嗷嗚一聲哭喊起來,“作孽啊!你們老秦家作孽啊!”

老秦抖得沒勁兒踹桌子了,指著秦大沛罵,“你給我滾!”

“滾容易。”秦大沛往他指頭上迎了迎,“叔也想想怎麼收場。我嬸兒說的對,咱們老秦家作孽了,不然我爺那麼好個老頭兒,怎麼眼睜睜地看著大兒子妻離子散地蹲監獄去了?那老頭心善的,撿個小孩兒都當眼珠子疼,寶貝到十好幾歲才送回來,不就盼著叔嬸一家父慈子孝和和睦睦嗎?你們還不是把他的孫子養成了抑鬱症?”

“放他媽屁……”他叔大罵,沒罵完就瞪了眼,“你說什麼?什麼症?”

他嬸的哭也在最高亢的音節上戛然而止,愕然地道,“大沛,可不能亂說。”

秦冬陽喊,“哥……”

秦大沛盯弟弟一眼,“你彆管!反正撕破臉,咱一家人今天索性撕個痛快!”

“欺負我和你嬸老糊塗呢?”他叔不肯信,“你小子混賬,啥都亂說。”

“我孩子也在場呢!”秦大沛既蔑然又傲然,“他爹才不扯謊。好就是好賴就是賴,大老爺們,乾不了裝模作樣的虛偽事!冬陽有抑鬱症,而且不是一年兩年,我見過他的主治醫生,也打聽了好多專家,幼年時受虐待,成長期不被愛都是病因。叔,三歲之前的事可以歸結在他生父母身上,可以怪他外公外婆那樣的血親,三歲之後呢?你和我嬸,還有我,要是都像我爺那樣對他,他就一定得這病嗎?”

秦冬陽垂了頭,眼淚滾落。

秦冬陽媽看見兒子的淚,十分信了五分,氣怒變為驚慌,“真……真的嗎?”

“不想和你們說!”秦大沛呼口氣,“心疼二老年紀大了,舍不得刺激你們,你們可舍得刺激他!叔,嬸兒,秦大沛混,你們可比我大了好幾十歲啊,冬陽一聲聲地爸啊媽啊叫著你們,你們的眼睛都被啥東西糊住了?他膽小,不愛說話,交不到朋友,比個小姑娘都老實,從來沒主動表達過任何要求,你們為啥沒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呢?這要是你們的親生兒子,會嗎?”

“我……我……”秦冬陽媽磕磕巴巴,“我以為他就那樣。”

“他就那樣不應該更心疼些嗎?”秦大沛問,“您明知道他都經曆過啥,不應該更愛他嗎?彆怪侄兒挑撥離間,我不記得你和我叔領他去過遊樂園,不記得你們帶他去哪裡玩過。秦冬陽秦冬陽,他姓秦啊,到底是你們的兒子還是見不得光的秘密?你們有一次光明正大地領他出去過嗎?”

秦冬陽媽真流眼淚了,“我們是怕彆人議論,那些年歲數小,在意……當時住在熟人窩裡,想得多。兒子……”

秦冬陽也嘩嘩地流眼淚。

“想得多!”秦大沛點頭,“想自己更多。到現在仍然是。我是晚輩,沒資格評價叔嬸,非挑明了,是不想看著我弟弟還被親情綁架,昨天那種質問逼迫彆上演了!”

秦冬陽媽抽抽搭搭地,“兒子,媽不知道……媽……”

老秦卻說,“他得病了,就應該和男的在一起?是一回事?”

“兩回事!”秦大沛盯回他叔,眼神更冷,“可你知道什麼是抑鬱症嗎?知道它有多可怕嗎?反正我害怕。剛才說過了,以後,隻要秦冬陽的行為不觸法律,我當哥的都支持他。他願意乾什麼都行,他怎麼高興怎麼來。”

“怎麼高興怎麼來?”老秦認同不了,“病了就有理了?”

“我隻認法律,不認理。”秦大沛的聲音更冷下去,“因為‘理’都是人定的,都是有話語權地人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定的。”

他叔回敬,“你就保證那個姓……林的,能讓他永遠高興?”

“不保證!”秦大沛說,“高興不了就找下一個高興,秦冬陽都是成年人了,能靠自己生活,有什麼大不了的?隻要他想得通,不被任何人牽鼻子走,這個任何人包括生而不養的親生父母,包括養而不慈的叔和嬸,隻要他能學到他哥的一半狠心,什麼不夠愛的玩意兒都圈禁不住,有什麼可怕的?”

他叔被他頂得啞口無言。

秦冬陽抹抹眼淚,看他哥說,“彆把自己說那麼狠,哥不那樣。”

秦大沛又呼口氣,像終不鬱悶了,輕輕地對弟弟笑,“投桃報李,冬陽,啥關係都一樣。哥小時候也被父母放在爺的身邊,他們輕裝前進地去奔地位奔金錢,不把兒女放在第一位,好歹還肯給我提供過人的物質條件。哥小小年紀就去國外旅過遊,見過當年很少有孩子見識過的港澳台,走遍了中國的大小城市,你能嗎?即便這樣,我爸媽犯了法,我還是很快想明白了,他們的行為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誰都得承受自己應當承受的東西,不該由彆人替他背負,即使親生子女。哥剛才跟叔嬸算那些賬,不是為了錢,是為了讓你聽清楚,誰也不欠誰的。冬陽,爺那麼愛你,給啥都情願,那可不是欠啊! 他若活到今天,可能也不同意你和林巍,但他不會咄咄逼人。夠愛的話,都先難為自己,你明白嗎?”

秦冬陽眼淚涔涔,“哥……”

“為自己活,”秦大沛當著他叔他嬸的麵,毫不遲疑地說,“而後愛人。惦記叔和嬸兒你就回來看看他們,他們罵你,轉身就走。彆給自己套枷鎖,老人沒糊塗呢,他們知道跳健身操吃降壓藥!真糊塗了,我們再來照顧,也不算晚。”

秦冬陽媽沒底氣了,伸手去摸秦冬陽,“兒子……”

老秦仍舊色厲內荏,“秦大沛,你可要當爹了!”

“是啊!”秦大沛聽不懂這是一句威脅似的,很幸福地笑著,“看我孩子這胎教。聽見爸說啥沒?我有道理你得聽啊?我要是混,也不用理!”

混不吝的秦老板成功治理了二叔家的挾恩圖報和倚老賣老,三個人要出門的時候,老秦雖然不肯送,但也沒再放狠話。秦冬陽媽則拽著兒子的手,“冬陽,彆的事都擱擱再說,你得知道回來。我們的氣話說過就算了,你不能不要家啊!”

秦冬陽難受得不行,“媽,我過兩天就回來。不管有啥變化,我都是您和爸的兒子。”

他媽便哽咽了,“你那病……媽不懂,就靠你哥管了。可得好好治啊!”

下樓上車,肖非豔也透口氣,“怎麼覺得三個晚輩上門欺負了老人呢?”

“婦人之仁!”秦大沛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秦扁擔!”肖非豔道,“我得防著你這小子點兒,翻臉不認人啊!”

“但我翻臉快!”秦大沛笑,“很快還翻回去,而且該怎麼還怎麼,不缺斤少兩。肖檢看我表現。”

肖非豔被他氣笑了,這才看看小叔子,“我都擔心你哥沒刺激著彆人刺激了你,火太猛了。嫂子可得說明白,他沒跟我排練。”

秦冬陽也有一點兒心疼戰敗的爸媽,正難受著就被嫂子的話給逗笑了,“我哥不是打草稿的人,嫂子不說我也知道。”

秦大沛則不耐煩地地劃著手機屏,“這個林巍子煩人不煩人?說了回去回去,發這麼多條信息,閒著了吧?”

“你事兒也多!”肖非豔說,“回一下就完了,囉囉嗦嗦。”

“我弟都沒嫌我……”秦大沛不在乎。

話音未落,秦冬陽已然道,“是有點兒多。”

秦大沛翻了一會兒眼睛,自我安慰,“等我姑娘兒子長大的,看還有沒有工夫操心你們!小老頭小老太太的,求著秦大爺搭理也得等我排一排時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