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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秦冬陽 瑜颯颯 64452 字 3個月前

那一天還挺遠,目前的狀況是沒人理睬他的自我標榜自我重視。

肖非豔是孕育新生命的準媽媽,折騰半天疲倦了,懶得說話。

秦冬陽則盼著同等待自己的林巍見麵。

哥說為自己活,而後愛人。對他而言愛林巍就是為自己活。

若想生命豐沛,總得有個深愛的人,深愛他,也被他深愛。

他是自己的不二選擇,自己也是他的。

不用在任何形式的衡量裡為彆的利益讓步,被彆的東西壓下去。

秦冬陽想知道了身世也挺好的,知道了就看清楚自己,也被愛他的人看見,然後就能心無旁騖地往前走了。

他想既然自己也被人在意著,被哥,被林巍認認真真地在意,生命便不廉價,命運便不猙獰。即便是從寒冷泥濘裡走過來,也終可以走到花美人喧的日子裡去。

冬陽和煦,春光不遠,愛未早至,終能到達。

第186章 原諒命運

初六這天沈浩澄和池躍從sz市回來,所有人又湊到向乾家去享用即將工作還未工作的日子。

秦大沛興致勃勃地找沈浩澄鬥酒,沈浩澄不接招,“媽在家裡等著我們,醉醺醺的回去,以後再出來時她會擔心。”

林巍聽他自然而然的喚池躍母親“媽”,不由想起那個抗拒自己,臨終卻要見一麵的女人。

終歸未見,終是虧欠,隻是當時的林巍已然儘了最大力量,不遺憾了。

秦冬陽靜靜瞅他。

林巍回過眼去,送上一個安撫而又宣告般的微笑,意思是前塵與未來必會涇渭分明,曆史已經銘刻成了心書,後麵的篇章是他們一起寫。

“怎麼不請特瑞斯特曆一起來呢?”秦大沛依舊興致高昂,“都是熟人了嘛!”

強交際型人才的顯著特點是見過一次的人便是熟人,向乾以沈浩澄師父的身份宴請曆大夫時,秦大沛夫婦光榮作陪,關係自然不一樣了。

“特瑞斯特曆?”池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西洋名字?”

秦大沛笑,“訂親宴上不聊兒子們的婚事,逮著我乾爹大談法律實務在醫療領域的體現和積極作用,令堂還不是溫文柔婉的恐怖分子麼?”

肖非豔又揍他,“你的沒老沒少沒上沒下都波及到池伯母身上去了?混賬晚期,無可救藥!”

池躍倒不計較秦大沛給母親起外號,但他不願意彆人喚自己母親為池伯母,威脅且又聲明地說,“回去我就告訴我媽,讓曆大夫好好回憶一下秦哥的長相,認真防範!我媽對向律的印象極佳,覺得上梁正下梁必定差不了,看來這種推論隻適用於沈律,秦哥和林律都是變數。小心她以後隻做肖檢的曆阿姨,不拿正眼瞟你們呢!”

肖非豔從善如流,笑嗬嗬地配合,“曆阿姨外柔內剛,也不奇怪。”

秦大沛嘖嘖地道,“那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呢!小漂亮動不動就不瞟我,阿姨也會?哎呀,以後可得謹慎啊謹慎!”

林天野和常在峰沒資格摻合這種爭鬥,興致勃勃地看熱鬨。

林巍則問,“我有一點兒好奇,秦大沛嘴賤,小池和阿姨煩他挺正常的,我沒上過場啊,哪裡來的飛天橫禍?”

池躍捂著嘴咕咕咕地一通樂,樂得沈浩澄忍不住捏他的耳朵。

林巍瞧出這裡頭有隱情,悄悄地給秦冬陽甩了個眼色,示意他接偵查任務。

不再做助理的秦冬陽很夠意思地變身林律同夥,幾個小時的聚會,他把精力都用在了池躍身上。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群內還分大群小群,飯後秦大沛和林天野負責洗碗,不乾活的林巍和常在峰陪著向乾喝茶。

秦冬陽擔心他們抽起煙來熏著嫂子,陪她去另外的屋子裡歪著休息,池躍也領顧小江進去,湊在一塊閒聊。

秦冬陽一眼一眼地瞅池躍。

池躍被他瞅得受不住了,“哎呀我要不告訴你這個正月彆想過好了是不是?”

“怎麼過不好?”秦冬陽有自己的招數,“咱倆是同事麼,我就天天找你喝咖啡呀!”

池躍撫額,“好了好了我招供了!沒啥特殊原因,曆大夫能知道林律是因為她看起來理智知性,中年婦女的八卦之魂不是蓋的,沈律又坦誠,被我媽的母性溫柔一攻略,就把林律交代出去了。十年過往了得的嗎?當然在意他啦!”

秦冬陽笑容略僵,翻出這種答案來,他有些尷尬。

“你彆多想。”池躍又說,“我媽這人護孩子,她把沈律當兒子疼,下意識地替他戒備身邊所有關係,唯恐近則成害。當媽的人不都這樣神經兮兮的嗎?隻有自己家的兒女天下第一等的乖巧良善,彆人都需抵防。”

肖非豔認可這話,“可不是麼?媽都這樣。”

秦冬陽沒多糾纏,回林宅的時候同林巍談起了這話。

林巍先笑,“看來我媽是個例,她更喜歡你。”

“那是愛屋及烏啊!”秦冬陽說,“我若和林哥沒關係,伯母怎麼會喜歡呢?”

“是愛就行吧!”林巍便道,“浩澄在父母親人這一塊上也挺缺失,池躍和曆大夫補上來,是他的幸運。”

秦冬陽承認,“那麼早就沒有父親,媽媽始終走不出哀傷,確實缺失。”

“不光這樣,”林巍思緒略長,“他跟外祖父母共同生活,那倆老人沒同你的親外公親外婆那樣肉眼可見地虐待外孫,但是不準他開心,逼他沉重苦悶地活著。缺失的形勢不單單是沒有,也有可能是額外的多。我最近想,你要是沒有那樣的外公外婆呢?也許又是一種命運。”

“我不怪命運了!”秦冬陽趕緊說,“沒有那樣的經曆,我就做不了秦冬陽,不能是哥的弟弟,遇不到你。我也不芥蒂沈律,若非他當年玉璧同輝似地跟林哥一起發光,我也不會知道愛情可以產生在兩個男人之間。”

林巍更笑,“這是好事?害了你呢!”

“我設想過,”秦冬陽很認真地搖搖頭,“倘若是個異性戀,內核不夠健全的秦冬陽能配得上什麼女孩子呢?彭商商那種類型還是隋萌姐這樣的精英啊?她們都那麼優秀,憑什麼該等著我學習等著我成長啊?林哥不一樣,林哥是哥哥。”

林巍意外地看他,“還記得彭商商呢?”

“記得。”秦冬陽承認,“挺好的姑娘,林哥也配不上她。林哥隻該配我。”

林巍笑了,“是。我才是真的混賬晚期,就委屈冬陽吧!”

正式上班之後反而是池躍更愛找秦冬陽喝咖啡,兩個人偷空聊天的時候比誰都多,被向乾親自逮著一回,當著全體員工的麵臭罵了兩個關係戶一頓好的。

可惜關係戶們依舊陽奉陰違,挨罵的時候態度端正垂手聆訓,轉眼間又故態複萌,背著他的眼睛搞特殊化,極沒良心地辜負老律師的青眼和照顧,不管自己的無組織無紀律會給朗乾所製造什麼不良風氣,活像小學生課堂上不搞小動作活不了的頑劣兒童,躲躲閃閃明知故犯。

對此,沈浩澄完全是副眼瞎耳聾的縱容之態,主打一個慣著。

於有成看不過去,深知自己力度不夠,又到“皇上”麵前告了幾狀。沒想到向老昏君的反應是各打五十大板,先責備他沒有工作能力屍位素餐,然後才跟小崽子們咆哮去。一來二去的,於大主任那顆為朗乾所操碎了的心也冷靜下去——反正律師也好助理們也罷都知道這行競爭激烈,嚴苛的市場環境比任何行政領導更能教會他們該乾什麼乾什麼,一二個裙帶關係弄不壞朗乾的大招牌,索性放任自流了。

秦冬陽哪有那麼膽大包天?完全是被池躍教壞了。那小子遇事就跑挨罵先樂,躲不掉雷就主動往炮口上堵,一臉漂漂亮亮誰也舍不得捅碎的撒嬌討好,所向披靡無往不利。

秦冬陽學不來他的本事,總是老老實實地垂著眼耷著頭,乖乖巧巧可憐巴巴。

也是利器。

向乾恨恨地罵了幾回,“老子都沒栽到林巍和沈浩澄的手裡,就弄不了你們兩個小祖宗是吧?”

小祖宗們得了便宜不賽臉,“向律大人大量,慈祥和藹。”

被迫慈祥和藹的向乾實在沒辦法,“整天見麵,哪兒那麼多話聊?都嘮啥?”

都嘮啥呢?

不過是分享一點不好同親密對象直說的心得和感受。

池躍會和秦冬陽抱怨,“人死為大逝者為尊,我是晚輩,不該隨意評價沈律的親人。可是孩子吃根冰棒交個學費都得聽他們歎夠氣,在學校惹點兒小禍就得去英烈父親的遺像前罰站,這童年啊,太壓抑了!”

秦冬陽還挺羨慕他,“沈律和你說這些啊?”

“哪會說?”池躍笑哼,“整天裝深沉,務求令人相信他生下來就三十多,我可不是對手。抗不住我媽厲害,拐彎抹角,總能摳出他的蜘絲馬跡。薑是老的辣,今天露點兒餡明天露點兒餡,次數一多就對上了。”

秦冬陽聞言想起自己也是有幫手的,林巍那些自以為悍的逃避,那些遮蓋渴望的對抗和暴戾也都是水雋影告訴他的,沒有老人家的坦誠,秦冬陽大概永遠不會理解林巍和沈浩澄之間的差異。

林巍喜歡有罪辯護,喜歡在承認事實的基礎上減輕一些處罰,而沈律則更傾向洗清,傾向剝離。

他們都在無意識地挑選案件,都在無意識地補償自己。

“他想我和他爸爸對他好,”水雋影說,“我們不懂,他就生氣憤怒,活得恨意衝天。所以冬陽,我曾跟你說過,做他的伴,光能乾不行,還得主動選擇他。”

也是一種補償吧?

下意識的尋求。

為此秦冬陽問過林巍,“一開始為什麼那樣對我啊?真的討厭我麼?”

“我覺得你是糊塗。”林巍如實說,“一時糊塗,總會後悔。我怕耽誤你,更怕自己投身進去你卻走了,那時候怎麼辦?”

秦冬陽不由記起秦大沛從前常常描述的林巍追求沈浩澄的往事,突然覺得沈律千好萬好優秀卓越,隻差了主動邁出的第一步,就沒能切實堵住林巍心底那個缺口,沒能在他心裡種穩安全感,所以他們能愛,卻不能靠愛消解爭執和誤會,分歧和不同隨著時間長成致命傷,終至走散。

而自己平凡不過,卻憑一份癡傻的堅定讓林巍信了他的執著不變,可以利用這一點點的優勢捉住這個總是狠狠地虐人苦人,同時虐己苦己的人。

誰要和誰共哪段路,真的有原因啊!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情。

第187章生機勃勃

“林律決定長留諾正所了!”池躍又透露說,“他覺得沈律和咱倆能替向律支住朗乾所,改變主意,不打算回來了。聽說向律也同意了,你知道沒呢?”

秦冬陽才知道,老不高興,見到林巍就撂臉子,“還以為是提前過去等你,結果是各立門戶!”

林巍哄他,“你要不回去我也下不了決心,總覺得欠了師父一番栽培。冬陽都替林哥去還債了,我就少氣他老人家一點兒麼!”

秦冬陽如今也沒那麼好哄了,“不是為了避嫌嗎?王不見王?”

“嗯!”林巍又正經,又裝糊塗,“我是大王,你是小王,白天單出,夜裡合對,安排得多好?”

秦冬陽覺得自己再糾纏就無禮了——沈律和池躍好得密不可分,不能硬拿人家當醋碟用,但他仍然生氣,“可我是最後知道的,這不行。”

不行怎麼樣呢?

林巍永遠沒辦法是滿分情人,但卻能是九十九分的性伴,靠那橫掃一切,秦冬陽與他不在一個級彆上,怎麼氣也不過了夜。

他們在樓上連跑帶追連笑帶哭的,還得竭儘全力地不被樓下的人聽到聲音,林巍眼見秦冬陽憋得喉管痙攣麵紅如丹,提醒地說,“冬陽,咱們還有自己的房子呢!以前我是隔周回來,以後的周末都回來,還不成麼?”

新陽小區的房子已經被秦大沛開了好幾次荒,嶄新精致亮亮堂堂,暴殄天物空置著。

秦冬陽也渴望二人世界,便同水雋影商量,水雋影很意外地不好說話,“新裝修的房子得好好散散甲醛,這才弄完多長時間?”

“伯母!”秦冬陽柔聲柔氣,“我哥找了最專業的除醛公司,我們也會注意通風的。”

水雋影依舊搖頭,“那不可靠,我不同意。”

秦冬陽有點兒失望。

水雋影看出來,讓步說,“能不能改一改,你們周末回去,剩下的時間都在家裡?”

秦冬陽聽得心頭悸動,瞅向水雋影的臉。

“這房子,”水雋影幽幽說,“要靠你倆給生機呢!”

秦冬陽猛然酸楚,他蹲下身,把臉貼在水雋影的膝蓋上,低聲說,“伯母,咱們能不能再改一下程序?不等我爸媽了,讓我先叫您一聲‘媽’好不好?”

水雋影沒有癱瘓的那部分身體微微一震,“冬陽?”

“媽!”秦冬陽不抬頭,輕輕說,“您和我媽一起,補上我被人遺棄的缺憾吧!咱們還能愛對方好多好多年呢!都彆憂恐。”

水雋影安靜許久,把手撫上秦冬陽的頭頂,“嗯”了一聲。

周末的二人世界是可怕的二人世界,老房子新裝修,竟也刺激分外林巍傲人的腎上腺。

他們吃過何姨的早點趕回來,進了屋不乾彆的,身體力行地用兩副大男人的重量檢驗床檢驗沙發,甚至書桌和餐桌。

秦冬陽累得看見了各路神明,各路神明都知道他們的家具質量過硬,慈悲憐憫地地告誡說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地板啊衛具什麼的可彆忙著驗了,保命要緊保命要緊。

秦冬陽遵從神旨,大撒把地沉睡過去,傍晚時分方才晨昏顛倒地醒過來。

林巍精神奕奕地從外麵回來,播新聞般告訴秦冬陽,“我去看林書記了,撲了個空。說原因你得吃驚,老太太現在是網絡紅人了,有一家致力於文明養寵的公益組織請她當誌願者,隔三差五就接過去拍攝視頻,所得收入全部用於救助病弱動物,這回不用擔心她晚年孤寂……嗯?你在聽嗎?”

秦冬陽扶牆站著,一手拄著酸痛的腰,蔫唧唧地點頭,“真是好事!不過,咱們能不能先討論點兒私密事情?林律和我次數一樣吧?怎麼這麼快就生龍活虎了?有啥秘訣傳授一下好不好?”

林巍愕然,而後笑吟吟地湊近他,“天賦異稟的本事怎麼教啊?林律又沒偷奸耍滑,冬陽,你得承認差距!”

“那你能不能尊重尊重差距?”秦冬陽仰臉看他,“也讓弱勢群體掌握掌握話語權呢?這麼單方麵碾壓,有民主嗎?”

弱勢群體的控訴變相地取悅了苦於衣冠束縛,學識理智的外表下滾滾流淌著動物性的人形色棍,林巍不要臉地貼住秦冬陽,“倉廩實而知廉恥,吃飽了才能思考民主。物質基礎是一切上層建築的的支撐啊冬陽!碾壓到哪兒了?林哥檢查檢查。”

秦冬陽閃身就跑,“不吃飯嗎?不吃怎麼飽啊!”

他沒自知之明,林巍很快讓他知道怎麼能飽。

外賣送過來的時候,大律師一口一口地喂他抬不起手來的小情人,耐心十足地哄,“快吃!吃完了再去看看林書記,該回來了!”

“今天不行!”秦冬陽有氣無力,“我走不了。明天行不行得看你。再這樣我就辭職了,光補覺也補不上……”

“你得鍛煉!”林巍非常認真地說,“像池躍那樣學學打拳。嗯,跑步也行,我陪你跑。還得吃好東西。海參哪裡難吃?張嘴!”

“放屁!”秦冬陽敢怒不敢言,憤憤不平地偷想,“我得休息!休息!”

忙工作忙歡愛,池躍比小景有趣多了,許爽她們更是感染力高超,誰離得近都得往沒心沒肺的歪路上溜達,換回朗乾所的秦律師與諾正所的秦助理判若兩人。

林巍天天領著秦冬陽在林宅附近跑圈兒,小慶有時間就摻合,用他凡人難敵的單兵素質寒磣人,而後水雋影再用她晚年拾起的溫柔慈愛將受挫的秦冬陽撫慰好,高高興興地享受何姨用心烹製的美食,日子過得太豐滿了,好像沒什麼時間抑鬱。

秦冬陽依舊循規蹈矩地去心理谘詢室,不為治療也得看望隋萌姐,還得同她炫耀向她顯擺。

“真好啊!”隋萌由衷說,“我都嫉妒你的運氣。”

“是啊!”秦冬陽道,“每天都有抑鬱症想不開的新聞。他們大概是太沒運氣了,哪怕就遇到一個童顏姐呢?我遇到了太多好人!”

“你也會成為彆人的好人!”隋萌斷定,“好人不是無所不能,而是接受不同,承認存在是唯一合理性。”

存在。

滾在幸福裡的秦冬陽不由想起了爸媽,躲避不是放下,他們也是存在,給了少年秦冬陽屋和瓦,給了他不夠完美但也遮風擋雨的家,越有分歧越惦記著。

怕林巍憂心怕秦大沛反對,他偷偷地自己回家。

頭兩回他媽隻是抹眼淚,老秦則沉著臉不吭聲,次數一多又免不了節外生枝。

龍抬頭的那天,諾正所首牙宴,向乾粗漢本色,不像李擎正那樣把律所當生意經營,學什麼南風,提前給員工們下了班。

秦冬陽先給水雋影打電話說等林巍那邊完事一起回林宅吃晚飯,然後跑到熟食店買了一整套頭蹄耳尾回去看父母。

他爸他媽事先知道他會回去,擺好了龍門陣。

秦冬陽一進家門就被幾個穿道袍的人給圍住了,念念有詞地說他身上附有邪祟妖魔,必須做法祛除。

秦冬陽想轉身跑,他爸將門反鎖上了,他媽則好聲好氣地勸他聽話,說都是為了他好。

秦冬陽跳閃騰挪地逃進自己屋裡,反鎖了門,指望那些奇裝異服的人知難而退。

哪知“修道之人”遠比他有耐性,深知行道不易賺錢不易,不急不躁地在外廂守著,玄玄乎乎地同秦冬陽爸媽聊閒天,越發糊弄得兩個半文盲老年人對他們深信不疑。

諾正所風氣不正,誰牽頭組織宴會也難其樂融融,他們結束得早,林巍不見秦冬陽接自己,打電話問。

秦冬陽一直在猶豫搬哥當救兵還是搬他當救兵,選誰都怕激化矛盾,接著電話隻好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了實情。

半小時後,始終躲避秦冬陽父母的林大律師氣勢洶洶地敲響了他家大門。

秦冬陽爸媽見過林巍幾回,開門之後發現是他,臉色都變了。

林巍知道和他們講不通,勉強打個招呼,大步流星地進屋找人,“冬陽出來,我帶你走!”

老秦憤怒了,“姓林的,這是我家!秦冬陽是我兒子!”

“他成年了!”林巍冷冷地說,“父母也沒權利禁錮他的人身自由,沒權利把個人意誌強加在他身上。還有,”他橫了指,劃拉一下幾個道袍加身的人,“宣傳封建迷信,詐騙錢財,兩樣都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

神鬼怕惡人,幾個假道士一看林巍的麵相就不好惹,悄咪咪地閃了。

秦冬陽聽見聲音,拉開一條門縫,探頭探腦地望情形。

林巍伸手把他捉出去,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責怪說,“你怎麼這麼慫?老大個人,誰敢關住咱們?”

秦冬陽媽見他凶神惡煞地,不敢上前。

老秦則說,“我敢!我是他爹!你這是擅闖民宅,我也能告你!”

“爹!”林巍盯著他,又像叫人又像譏諷,“您老人家把位置擺正點兒,做父親的並沒權利強迫孩子配合他的愚昧愚蠢,需要監護的少年兒童都不可以,更彆說二十六歲的秦冬陽。我是敲門進來的,不搶不砸,您去告吧!林巍奉陪。”

第188章 麒龍抬頭

自以為見多識廣的老秦同誌再一次被年輕人震懾住,眼睜睜地瞅著滿臉黑氣的林巍把兒子拉走了。

不受歡迎的兒婿便以這種誰也料想不到的方式上了門,並且揚長而去。

屋裡安靜了好半天秦冬陽媽才喚丈夫,“老秦?”

老秦如夢方醒,頓足說,“這他媽的沒王法了?”

林巍也想罵人,滿腔怒火健步如飛。

秦冬陽被他扯得趔趔趄趄的,不敢抗議,還得忙著討好,“林哥到底有分寸,我真怕你懟我爸說他沒生過我呢!”

林巍未及發作,水雋影又給秦冬陽打電話,問他們到了哪裡。

秦冬陽趕緊說已經在路上了。

為了駕駛安全,兩個人相安無事地回到林宅,秦冬陽丟下林巍就進廚房,無事生非地將何姨裝好盤的豬耳朵絲擺成心型,獻寶似地端在林巍麵前。

林北得和水雋影都看出兒子又有雷神上身的征兆,當父親的清清嗓子震懾人,意思明顯——大過節的彆找不痛快。水雋影則一邊給秦冬陽夾蹄筋吃一邊絮絮地問他律所和家裡的近況。

秦冬陽一個字都不敢提父母請道士做法的事情,邊陪聊邊用眼睛瞄著林巍的反應,想看清楚他的怒氣值是升是降。

水雋影瞧出他的忐忑,飯後,秦冬陽推她回臥室的時候鼓勵說,“他不講理你要敢於力爭,被人占慣了上風就沒主動權了。”

秦冬陽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不對的是父母又不是自己,乾嘛要怕成這個樣子?

回了臥室硬頭皮說,“林哥跟誰生氣?我不是你,從來耍不了橫的,林哥頭一天知道?嫌我慫可以,不可以沒完沒了。”

“你對我怎麼不慫?”林巍質問,“說攤牌就攤牌說辭職就辭職,甩我一巴掌甩得輕輕脆脆,多厲害啊?遇到彆人就不行了?”

秦冬陽有些無言以對,半晌兒才歎,“不要較真好不好?他們也不是彆人……再說怎麼一樣比呢?我愛你啊!”

“你不愛他們?”林巍仍問。

秦冬陽略怔,好好想了一會兒方答,“也愛。愛得不夠深吧!可能我也體會到了他們對我的愛有限,所以下意識地,也不夠愛他們。所以你彆計較了,你對我的愛也有限,我卻沒少愛你!”

林巍能燒森林的怒火被這句話奇異地鎮壓住了,他將秦冬陽拽到身前,亦歎氣說,“那是從前。秦冬陽,林哥現在足夠愛你,再有類似的事不要等我找你,第一時間找我好不好?拖那麼長時間,有彆的變化怎麼辦?你爸媽糊塗成那樣,誰能不擔心啊?”

秦冬陽認真答應,“再去看他們會找你陪著,反正也見過了……不過林哥能讓我翻翻後賬嗎?你有事情也會第一時間找我嗎?像信任我哥那樣信任我,允許我陪你一起去觀江彆墅麼?”

“沒有那麼多觀江彆墅。”林巍摟住他,“我們不說那些同生共死的蠢話,好好過日子。”

“這公平嗎?”秦冬陽往外掙。

林巍越發摟緊他,“日子還長,誰的生活都會遇到各種各樣料想不到的事情,以後我會找你幫忙,冬陽,我們共同麵對。”

這話令秦冬陽放下了林巍到底是因為什麼喜歡上了自己的執念,不再糾結於他們之間的愛是因為需要因為缺少的彼此彌補還是也有吸引,感情總不可能隻有一種,一見鐘情還是放不開從沼澤裡將自己拖出來的那隻手,都是真心就行。

誰要什麼觀江彆墅啊!相愛的人不用大起大落轟轟烈烈,總相伴著就可以啊!

“龍抬頭”是老百姓心目中最起興的日子。

小野的候剪椅上排不上幾號女賓,從早到晚都是剃“龍頭”的男士,忙到夜裡八點他的手腕都要抽筋了,強行停號關門。

下卷閘的瞬間,一位老年男子進來。

顧小江下意識地以為來散客了,耐性子說,“師傅們實在乾不動了,大伯明天再來吧!”

老年男子沒說話。

常在峰大步流星地躥上來,擦著顧小江的下巴頜兒進屋去,同時說,“這我爸!”

顧小江身上的肌肉登時繃緊了,心道上次媽來我師父就掛了彩,又來個爸?讓人消停嗎?

林天野聞聲迎出,很謹慎地喚人,“叔!”

常海龍畢竟老了,歲月磨掉了他絕大部分的粗勇悍壯,不似年輕時候那般什麼事都滿不在乎了,做了那麼久的心理鬥爭,真見到兒子的心上人時還是局促,不知如何是好地應了一聲。

常在峰陪他在外麵等了好幾個小時,滿心想幫林天野多爭取些地位,但也舍不得難為親爹,見狀隻好替他說話,“我爸過來請你吃飯。”

林天野訝異,隨即道,“不用客氣……”

“不是客氣。”常海龍總算說,“總得吃飯麼……一家人,送送年。”

自己的車,林天野如坐針氈,不多久到了常在峰低門矮戶的家門口,看見什麼龍潭虎穴了一般,腿挪得慢。

常海龍拉開門,先喊,“在峰媽!”

鄭麗循聲出來,眼神閃躲地打招呼說,“來了?”

林天野趕緊哈腰,“嬸兒!來得匆忙,啥也沒準備,不好意思。”

鄭麗仍不看他,隻拿一雙拖鞋出來,聲音含糊地說,“又不是外人,客氣什麼?”

林天野不會接話,穿拖鞋的時候百感交集。

常在峰自行換上拖鞋,一邊往裡推林天野一邊自然而然地問,“做什麼好吃的了?”

鄭麗總算進入了舒適區,“排骨!燉雞,肘子,紅燒魚……”報菜名般說了一遍,她小心問,“行嗎?”

沒有什麼名貴食材,確實是她親手做的。

常在峰笑起來,“咋不行?都是我媽擅長的菜。野哥,快嘗嘗。”

“洗手洗手!”鄭麗又放鬆些,往衛生間引林天野,“常在峰最不講衛生,總得盯著。”

林天野快速洗手,同時說,“嬸兒辛苦了。”

“不辛苦!”鄭麗有了一點微笑,“做習慣了!”

都落了座,常在峰夾塊肉厚的排骨給林天野。

林天野低頭咬一口,肉爛多汁,香醇不膩。他在外麵吃了很多年的館子,甚少嘗到這麼家常的味道,略微停頓,心緒複雜起來。

“咋?”鄭麗看著他,又有些緊張。

“好吃。”林天野笑,“有飯店裡吃不到的鍋氣。我沒媽,不如在峰有口福。”

鄭麗神容略變,很快說,“上次是嬸兒不對勁兒,你彆記著,以後多回來吃。”

林天野見她將臂搭在桌沿兒上,那件劃破了自己臉的“凶器”重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更生感慨,低聲說,“我不會……難為嬸兒了!”

氣氛很沉,鄭麗看看常在峰。

常在峰又給林天野夾一塊雞肘,而後若無其事地說,“這麼多菜肯定吃不了,一會兒給我們裝點兒帶著。”

“嗯嗯嗯!”鄭麗立刻站起,“我找飯盒去!”

“等下找!”常海龍阻止她,“孩子剛來呢!你坐下,咱們先喝一杯。”

鄭麗又坐下,帶笑說,“有點兒糊塗。”

她竟能喝一點兒白酒,捏了杯說,“前麵是嬸兒把孩子想壞了,真彆見怪。都是苦人家,咱們相互幫襯。”

林天野扶著酒杯與她的杯輕碰一碰,連忙乾了。

常在峰說,“咱家哪兒苦?這麼多菜。”

“嘖!”鄭麗瞪兒子一眼,“彆總拆媽的台。”

常在峰笑了,“一家人,什麼台不台的。”

“是是是!”常海龍又說,“沒啥台不台的,都吃菜,吃菜!”

一頓飯吃到夜裡十點半,鄭麗不忙撤桌,商量兒子,“你倆都喝酒了,沒法開車,就在家將就一宿唄?”

常在峰看看林天野。

林天野趕緊說,“咋是將就?就是麻煩……”

“不將就就彆說麻煩。”鄭麗攔他,“老客氣不像一家人。”

常在峰看著她起身收拾房間去了,對他爸說,“一百八十度。”

常海龍不好多說,嘿嘿兩聲。

林天野使勁兒捏他手掌一下,跟上鄭麗腳步,“嬸兒要弄啥?”

“床有點兒窄,”鄭麗說,“我搬沙發接一接。”

“我來我來!”林天野說。

常在峰坐在原處聽著,問他爸,“心疼我還是心疼他?”

常海龍竟然想了想,“都有吧?肯定親兒子多。我和你媽嘮了好多天,關上大門過自己的日子,彆人怎麼說有多要緊?窮得要死的時候沒誰給咱端一碗肉,現在也端不走咱們的。就是……”

“就是?”常在峰又看父親。

“他自己當老板,”常海龍壓低嗓門,“應該不打緊,你畢竟是有工作的,風言風語……會不會影響?”

“時代不同了爸!”常在峰告訴父親,“現在的中國,海納百川,容納一切。您兒子我並不算特立獨行。”

常海龍不習慣聽這麼書麵的話,又點點頭,“你心裡有數就行。”

常在峰的房間多年不變,單人床隻有八十公分寬,林天野躺在沙發那麵,沙發沒買幾年,軟和些。

“怎麼做的工作?”林天野問。

小房子不隔音,鄭麗還在收拾東西,臥室裡聽得清清楚楚,林天野壓著嗓子。

“耍通混!”常在峰說,“隻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爹娘,親的,疼,就得讓步!”

林天野斥責他,“多能耐?”

常在峰笑了,“我也舍不得,沒辦法麼!野哥是命。”

林天野拍拍他臉。

常在峰翻身往上湊。

林天野嚇完了,低聲威嚇,“這是哪兒啊你撒德性?敢嘚瑟我再也不來。”

常在峰咯咯咯地,隻往他嘴上親了 一口。

第189章 宵小淋汙

北方城市對時疫的反應較慢,出正月後氣氛亦很緊張起來,新聞版麵上都是地方醫療隊出省援助的播報,H市沒有大範圍停工,出行管製日漸嚴肅。

秦冬陽爸媽和鄭麗常海龍這種年紀的人行動力弱,立刻開始需要晚輩們的關照了。

前者有親侄兒秦大沛安排吃用,萬事不愁,鄭麗和常海龍住得稍嫌偏遠,林天野生怕再有變化鞭長莫及,好說歹說地將兩個老人請到始終空置的新樓房上居住,隔三差五地送東西。

“小野”生意驟減,隻留顧小江留守,替大師傅們線上預約好急需理容的顧客,然後再通知全副武裝的美發大工過來提供服務,分流工作非常到位。

林天野幾乎不到店了,常在峰的工作卻更繁重了些,犯罪分子們什麼時節都不消停。

“拐末”全麵停業,秦大沛特彆義氣,所有員工都照常發薪,不用擔心收入地休息。

“這就看出高度來了!”林巍誇他,“資本家和資本家是不一樣的。”

“我還算不上資本家!”不過數月,秦大沛和林巍的關係全麵調換,處了十餘年下風的人肉扁擔徹底翻身,隨時隨地呲噠老友,“所以你還得奮鬥,彆想偷懶。就拿二十萬首付的人心裡有點兒章程,這情形……”他朝室外示意一下,“能接著案子不?”

林巍切了一聲,“彆的不敢說,虧著對象的花銷我就不是爺們!”

“吹什麼牛?”秦大沛依舊不滿,“我弟弟自己也能乾哩,指望你養?”

“所以不著急啊!”林巍愜意而笑,“哥們原來太信老舍同誌的話,什麼‘手腳越忙心中越安怡’,過於當真,累於案牘,沒時間內觀。世間紛擾還有個完?當律師也得學會放慢腳步。”

秦大沛橫一橫他,“你不就這百八十斤麼?有啥可觀的?”

“那不用你知道,冬陽知道就行了!”林巍滿不在乎。

秦大沛抬腳就踢,林巍手疾眼快地捉住他的踝骨,“這是好利索了?彆跟我耍本事,回家給小飛燕做好吃的去!形勢嚴峻,孕婦更得提高抵抗力!”

“等審完你!”秦大沛撤了腿,“李律怎麼跟你談的?”

首牙宴前李擎正就對打算常駐諾正的林巍表露了職業合夥人的意思,百分百地當他是律所支柱了。

林巍沒有答應。

承擔企業責任又是一副重擔,他覺得自己需要多留點兒時間提升業務能力,從普通的刑事案件往經涉刑上跳一跳,以期將來不用考慮人脈資源地域限製,往國內律法界的前排走走。

都在提放寬眼界,職業生命就那麼長,他正處於黃金年齡,目光不能都放在錢和地位上。

李擎正也沒強求,隻把分成比例調成了二八。

這事瞞不住人。

林巍不怎麼關注同事反應,依舊感覺到了錢寬藏的變化。

想象中這人應該黑臉垂麵,妒意橫生。

卻似沒有。

反而更加客氣了些。

所謂拜高踩低,至於如此?

但他也就想了這麼多,離開朗乾之後的林巍儘量不得罪人,但也不再認真結交任何人,他傲慣了,隻想專心執業,人脈和額外力量還是師父幫他積攢下的,很夠使用。

H市檢法的工作效率在相鄰省市裡能拔頭籌。

周芯芯案即將庭審。

林巍卻把早定好的辯護思路改了。

張依卓萬分驚訝,“這還有希望嗎?”

林巍冷哼,“小女孩都死了,他憑什麼有希望?”

“可您……”張依卓道。

“以前我也憎惡這個畜牲,”林巍看向張依卓,“但總覺得他畢竟是個法律意義的‘人’,匱乏生存資料和教育資源,沒有良好的成長環境,得不到與普羅大眾一般無二的進化機會,留線生機或有轉變。可我現在不那麼想了,成長環境不好的人多了,誰都這般蠢惡?姑息這種胎養的臭貨誰來為良善的人負責?”

“呃……”張依卓不懂大律師的轉變因何而來。

林巍對他笑笑,“幫忙泡杯咖啡,濃點兒。你秦哥總看著我,偷著解解饞。”

張依卓心道林律如今真是明目張膽地秀恩愛啊,放下範晨的事去茶水間。

成蔚早等著般跟進去,看看張依卓手裡的杯子,“給林律弄?”

“嗯!”張依卓認真挑選咖啡包,找濃縮的。

成蔚遞他一袋,“這個好,我嘗過,香。”

“你能喝這麼苦的?”張依卓有點兒奇怪。

“就嘗嘗。”成蔚含糊地說,“今天不出去啊?”

“現在還能亂走?” 張依卓說,“不特彆必要就消停待著,保存實力。林律寫東西呢!”

成蔚哦一聲,眼睛注視著張依卓手裡的咖啡杯。

一盞茶後,張依卓捧著文件去複印間,基本不向那裡去的錢寬藏突然閃身出來,左右看看,跟進了門。

林巍全神貫注地寫東西,越寫越焦渴,很快把一大杯咖啡喝儘了,喉嚨卻越來越乾,脈搏也促起來,暗想也沒戒多久啊,這就耐受不得了?他煩躁道,“張依卓,給我拿瓶礦泉水來,冰一點兒!”

礦泉水伸過來,橫著瓶身,瓶底對著林巍。

張依卓是秦冬陽親手帶出來的,不會這樣做。

林巍下意識地抬眼,看見成蔚那雙好看卻很意味深長的眼。

“林律!”他說。

林巍吸口氣,“有事?”

成蔚搖搖頭,隻看著他。

林巍在那不對勁的目光裡注意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想也不想地抓過手機撥通緊急聯係人,同時將喝得涓滴不剩的咖啡杯死死扣在手心裡。

秦冬陽正和李洋鯤一起吃飯。

不隻請一次了,李洋鯤工作的地方暫停營業,在乎收入的人沒可奈何地斷了流,秦冬陽想安慰安慰他。

找了一家嚴格執行防疫政策的好飯館,包房裡隻有他和李洋鯤,適合閒聊。

“這兒花費大,不適合閒人。”李洋鯤說,“我想回家去待一段,那邊的情況有點兒嚴重,不敢動。憋屈!”

“去我家住了一陣兒吧!”秦冬陽說,“省些房費。我媽身體弱,這種時候不能掉以輕心,我和林律天天回去住,房子空著呢!”

“你媽?”李洋鯤問,“身體也不好麼?”

“不是。”秦冬陽臉紅,“就是林伯母。我和林律最近都回小樓住。她見著我們心裡能踏實點兒。”

李洋鯤笑了,“這進展。小秦律師夠厲害的。”

秦冬陽不想聊這個,“合租沒有我那兒安全,反正閒著,兩間客房呢!”

李洋鯤也不客氣,“行,我約約廖傑,他好像也沒地方住,作伴打打遊戲,點外賣不用湊滿減。”

“還點外賣?”秦冬陽道,“啥時節了,練著……”話沒說完電話響了起來,他剛要笑,卻聽話筒裡麵呼吸粗重,林巍沒有說話,成蔚卻聲音稍遠地道,“把杯子給我吧林律!”

溫哄嬌媚,令人不適。

秦冬陽騰地站起身。

李洋鯤嚇一跳,“怎麼了?”

“噓!”秦冬陽快步往外走,“去諾正所!”

幾分鐘間,林巍的肌肉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輕顫,他心煩意亂,注意力無法集中,很嫌惡地閃開湊上身的成蔚,張開口喊,“張依卓——”

聲音卻很低微。

林巍努力挪開幾步,提些氣息,“張……”

聲音仍舊很小。

四肢如棉的林巍愕然住口,扶著桌想:我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虛弱?

成蔚更靠近來,“林律要做什麼?我幫您啊!來,把杯子給我。”

林巍竭儘全力地抓緊杯子,心中明白那是關鍵證物,絕對不能落到他的手上。

成蔚搶了兩下,沒搶過去,索性伸手抱住林巍的腰,嘴唇貼上他的麵頰,誘惑地說,“林律,您怎麼這麼無情啊?”

林巍內裡如焚,僵挺著不動。

他瀕崩潰,亦欲虛脫,心知這個時候稍作鬆怠證據就沒有了,硬撐一份清明,任憑成蔚耍幺蛾子。

成蔚邀寵的狐狸一樣,在林巍的臉上蹭啊蹭啊,而後扳住他的雙頜,親他吻他。

林巍死死閉著眼睛。

成蔚又試探地奪杯子。

仍奪不下。

他笑了,笑得居心叵測,伸手解開了林巍的西裝,把那幅結白的襯衣下擺從腰帶裡拽出來。

“我不怕丟人,”他輕聲說,“林律,你得對我負責。”

“借我用用就行……”正在這時,一邊說話一邊跟在張依卓身邊的錢寬藏推門而入。

整個肩膀都坦露在空氣裡的成蔚扭身回望,假作驚恐。

張依卓怔住了。

錢寬藏扯開嗓門嗷了一聲,“你們這是乾什麼?光天化日的,乾什麼呢?”

外廂的人聽見叫嚷,紛紛看進來。

成蔚輕輕地將林巍推坐在椅子裡,讓他紐扣鬆脫的胸膛對上所有窺探目光。

秦冬陽趕到的時候,如夢方醒的張依卓已經關了辦公室門,外廳裡員工們竊竊私語,錢寬藏仍在裡麵大著嗓門,“成蔚啊!這讓我咋跟李律和你家裡人交代啊?林律你說句話,這事兒……”

秦冬陽麵沉似水地拉開門,呼地一下,他並不關,也不看誰,徑直迎向萎在椅內的林巍。

林巍細汗微微,瞳孔如針,雖未癱倒,卻已分辨不出周遭情形,全靠一份驚人的自製力撐著精神,依舊緊緊地扣著手心裡的瓷杯。

秦冬陽不理任何聒噪,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柔聲說,“林哥,是我。”

林巍努力分辨著。

錢寬藏越發扯起了嗓門,“這是怎麼回事啊?小秦,你也跟他這樣?這是老大遇到老二了?哎呀呀,熱鬨啊熱鬨!”

秦冬陽輕輕皺眉,“李哥。”

跟著他的李洋鯤伸手就將錢寬藏摜到門口去了。

錢寬藏哪裡經受過這種對待,被扔得窩了呼吸,扶著牆緩。

不等他再開口,秦冬陽已經寒聲說,“我知道茶水間和這兒都沒安裝監控,外廳有吧?任何事情都必有跡可循。成助理進門伊始林律就撥通了我的電話,全程錄音,任何臟水也潑不到他的身上。相反的,我們不會放過任何證據,保證追查到底。錢律和成助理好自為之!”

成蔚變色。

錢寬藏也呆了。

第190章 不留遺憾

咖啡杯在送林巍去醫院的路上落了地,摔得四分五裂。

送醫及時,林巍沒有大礙,血液裡查出了好幾種藥物殘留。

醫生明確地說,“都是半衰期極短的藥物,效力可怕,過了峰值也沒什麼太危害健康的影響。若非來得快,不一定能驗出來,很容易就代謝掉,這是遇見老手了。”

秦冬陽咬咬牙,“還真處心積慮,沒少動腦子啊!”

林巍想不通,“興奮劑,我怎麼沒勁兒?”

李洋鯤略懂一些,“那得看劑量和藥物之間的相互作用。”

林巍點頭,“沒事兒,杯壁上的殘留物代謝不掉,鐵證如山。”

聞訊趕回來的李擎正勃然大怒,投毒事大,顧不了任何情分,想也不想地報了警。

後麵的情況毫無懸念,強大的詢問攻勢和白紙黑字的檢測報告麵前,再怎麼見多識廣的律師也沒辦法自圓其說地解釋清他們在監控視頻和電話錄音裡的異常舉動,身有倚仗的漂亮男孩痛哭流涕悔不當初,好容易積攢了些行業地位的錢寬藏則成了條死透氣的胖頭魚。

林巍隻休息兩天就正常上班了,他對所內同事的噓寒問暖和義憤填膺反應平淡,符合大律師一貫風格。

私下裡其實也害怕,很慶幸地對秦冬陽說,“虧得你反應快,一點兒沒遲疑。再耽擱耽擱結果就不好說。”

“為什麼遲疑?”秦冬陽道,“想不到他們有多壞還不信任你麼?”

“這麼篤定?”林巍逗他,“萬一信錯了呢?以前是誰覺得我會看上那個成蔚的?”

秦冬陽彎起嘴角,“那時候能一樣嗎?成蔚畢竟長得俊。可你說了要好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林哥不亂講話,我當然信。”

林巍沒再玩笑,握著他手不吭聲。

這麼多年都在演戲,在父母麵前演混演壞演不在乎,在沈浩澄麵前演強大演放浪不羈,在朋友麵前演精明演能力出眾,在秦冬陽麵前演冷情演不動聲色,無一例外地演失敗了。

他把最糟糕的地方留給了這些重要的人,偏執頑固地向他們展示那個並不真實,至少並不全麵的自己,拚儘全力地塑造一個極其不可愛的林巍。

好在失敗了。

過了一段,常在峰特地通知他們,“那兩個人定性了,認罪。但王景寬嘴硬,錢寬藏口說無憑,隻能震懾震懾,沒好辦法。”

林巍似不在意,“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不著急。”

他不著急秦大沛急,要當爸爸的人有心計,藏著打算不說,暗裡鼓搗。

基建全麵收口和戰疫控產的大形勢以及田龍山落馬甄家父子獲罪的風聲鶴唳裡,攪拌站的生意自然也停擺了。

任何一個無良商人的腰包都比尋常百姓厚實太多,王景寬若肯就此消停兒子都能維持一份富足生活,然則什麼都有慣性,貪心是最難克製的惡疾。

與他有關聯的底層勞動者都是力工或者貨車鏟車司機,都是沒選擇的苦哈哈,這種時候也不用他開資,停工成本極低。然而賬上的錢趴著不動,沒法時刻不停地產生效益了,王景寬腰子都疼,明知非常時期門路不多,仍舊削尖了腦袋四下裡踅摸,饑渴之態,如同食物被雪暫蓋住的鬣狗。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很快他就發現一個姓賈的老板在玩網絡金融,那人遠比自己財大氣粗,當然該有眼界,更難得的是之前有點兒交往,人家肯搭理他,王景寬如蚊嗅血般地湊了上去,

沒用半年,大半輩子的積攢都折進去,辛辛苦苦的原始資金和黑心黑肺的不義之財都沒幸免。

據說那位武老板同樣血本無歸,王景寬再不願意認賭服輸,迅速欠了一圈外債的人也沒辦法追究誰的責任,眼看著吸引他上套的武老板還能馳騁商海,隻好自歎倒黴,感慨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不知道的是對方賬目上的那點兒明虧隻是資本遊戲,一位金融高手藏在幕後,請君入甕的同時幫他的合作夥伴在H股市場上掙了幾倍。

有些能耐,肉眼看不出來。

當然這都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秦冬陽毫不知情,他全身心地投入在工作和感情上,所剩無幾的餘力還要分給每一個在意的人。

春夏交際之時水雋影有些咳嗽,秦冬陽如臨大敵,那幾日都沒耐心接喜歡加班的林巍,工作結束就趕回林家小樓,仔細照顧抵抗力較弱的水雋影。

這天林巍隻磨蹭了半個小時就得自己打車回來,到門口時聽見秦冬陽和水雋影在院子裡聊天。

“你總提起的那位林阿姨最近也要閒一些吧?”水雋影問,“身體好也是老年人了,都得注意防護。”

“嗯。”秦冬陽說,“昨天剛和她視頻聊天。林阿姨又養了一隻小貓。本來豆子的死挺刺激她,又總擔心自己年紀大了,生怕不能把帶回家的小動物照顧到頭,寧可寂寞也不再想養寵的事。公益組織的負責人熱心腸,答應給她托底,林阿姨這才領了一隻。她就是善良,好多選擇,再名貴品種的都有,她偏挑了一隻最沒賣相的。什麼長得漂亮都容易被喜歡,醜的遇到好主人的機會少多了!視頻聊天的時候它在旁邊蹦躂呢,可歡實,也許就是太高興了。您看,這就是咪咪。”

林巍不急推門。

他笑著想:冬陽現在說話也能一堆一堆的了,有好聽眾。母親非常需要這種看似無意義但是很用心的陪聊。

水雋影在秦冬陽的手機上看了一會兒,“就叫咪咪?”

“嗯!”秦冬陽解釋,“阿姨還是有顧慮的。救助中心的小貓都叫咪咪,狗兒都叫旺旺。萬一還得回去,不改名字更好適應。”

暮年人對來日的不確定激生了水雋影的同感,她略沉默,而後又說,“一提小貓小狗你就滿臉笑,怎麼不養一隻?”

秦冬陽輕歎,“真想養呢!小時候我爸媽不讓。可是現在工作太忙了,沒什麼時間照顧。寵物缺愛也會抑鬱的。”

“媽能幫你照看。”水雋影說,“隻要我活著。”

“媽!?”秦冬陽又欣喜又嗔怪,“您不可以這樣說話。”

水雋影笑了,“那就補上小時候的遺憾,讓林阿姨也幫你選一隻。咱們家不怕醜,多醜都能養漂亮了。”

林巍終於推門進去,假作不知前情地問,“養什麼?”

秦冬陽滿臉都是光芒,像一株被陰朝陽的向日葵,尖頜都笑圓了,“不告訴你!”

隔日“天婦羅”就到家了。

秦冬陽隻跟林巍神神秘秘,藏在水雋影的房間裡同公益組織的負責人視頻連線,一起挑中了隻白絨底黃毛尖的雜交小貓。

那東西進林宅的時候圓眼鏡一直骨碌骨碌轉,卻不大聲叫嚷,窺這個瞄那個,眼神裡麵都是小心謹慎。

林巍沒來由地想起秦冬陽剛到自己身邊做助理時的模樣,心裡很軟,“新成員尊姓大名啊?”

“當然姓林!”秦冬陽笑盈盈地把貓放進水雋影的懷裡,先道,“挺乾淨的,看看您能不能適應。”而後又對林巍說,“還沒起名字呢!他們那兒的小貓小狗太多了,區彆不過來。讓媽起一個。”

水雋影愛撫地摸摸那隻一點兒不醜的小貓,微笑,“林巍取一個吧!”

秦冬陽就看林巍,“嗯,你起一個。”

林巍睨睨那貓,出人意料地說,“好像油炸過了,叫天婦羅吧!”

“什麼?”秦冬陽立刻抗議,“咋能這麼隨便呢?這是輕視!好好的少女貓,讓你叫成了大媽!”

林巍一本正經,“林天婦羅,怎麼大媽了?貴氣!”

秦冬陽堅持替小貓不公,“不好不好!不叫這個。”

可他突然人微言輕起來,先後給小貓兒起了幾個軟軟糯糯的可愛名字,全家人都不喚,包括林北得在內,都一致對“外”地接納了“林天婦羅”這個冠以漢姓,卻很日係油膩的古怪名字,絲毫不耽誤小貓備受喜愛。

打不過隻好加入,沒幾天,秦冬陽自己也忘了替小貓選的那些“蕊蕊”啊“嫩嫩”啊的可愛名字,無奈地和大家一起叫起了“天婦羅。”

“天婦羅”貓小鬼大,很快察覺到了秦冬陽並不是這棟宅院的真正主人,獻媚撒嬌的功夫多用在水雋影與何姨身上,哄得兩位老年婦女恨不得一下子把它喂爆炸了,忙吃忙玩的貓生太充實了,根本沒什麼興致搭理這個開車去“相親相愛的大家庭”裡把自己接回蜜罐子的實際抱養人。

這還不是最可惡的,秦冬陽自認工作忙,比不過水雋影與何姨對“天婦羅”的陪伴,並不控訴它的無情無義,小壞貓卻以另外一種離奇詭異的方式關注著他。

每到情濃血潰酣暢淋漓之時,“天婦羅”都會翹著它火大了的油炸小尾巴,憑借四隻柔軟的小肉墊無聲無息地摸到鬆木床邊,聚精會神地看蹙眉低喘的秦冬陽。

它不怎麼看林巍,專看秦冬陽,帶著小動物的好奇探索,帶著獵食動物原始而又天真的惡意,戲弄地,專注地琢磨秦冬陽。

起初,林巍和秦冬陽都沒在意——就是一隻小貓。

次數多了,林巍會忍不住笑場,“滾!你憑什麼看?”

“天婦羅”不滾,喵嗚喵嗚地頂嘴,用它與生俱來的騰挪本事和林巍頑強鬥爭,根本不把訓斥和驅趕放在眼裡。

撫養人弱,小貓我就一定弱嗎?讓你見識見識。

關窗鎖門也不行,“天婦羅”會用守耗子的耐心守在外麵,一聲一聲地叫喚,和林巍比情緒控製力。

秦冬陽於是說,“得算自作自受。好好的中國小貓非和日本東西扯上關係,不學壞等什麼?”

無法公之於眾的打擾沒令“天婦羅”丟掉秦冬陽對它的喜歡,隻要分得出身,抱養人依舊會想方設法地陪它玩耍。

“彌補上少年遺憾沒有?”林巍不經意地問過。

秦冬陽點頭,“心願掛得時間挺長,也都得了圓滿。能被林哥喜歡,我便夠到了以為夠不到的高處,養‘天婦羅’則是有餘力嗬護更弱小的生命,上下都沒有了遺憾。”

林巍沒有吭聲。

固執地愛某些特定對象當然很不理智,然而理智一定就是好東西麼?

秦冬陽也不貪心,給他一些圓滿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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