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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和褲子脫了下來被他抱在懷裡,邵青燕另一隻手依舊緊緊抓著扶手。

看著老老實實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人,程大樹不敢去猜他此刻在想什麼。

走過去把邵青燕懷裡的衣服拿起來,目不斜視的程大樹:“我先放到一邊。”

“嗯,小程,麻煩你了。”邵青燕:“簡單幫我衝洗一下就可以。”

“好。”挽好袖子程大樹調好溫度和水流,一手擋在紗布上,另一隻手拿著花灑將邵青瑤頭發打濕。

剛長出來的新發不長,塗上洗發水之後手感出奇好。

程大樹五指插進邵青燕頭發裡,避開傷口輕柔地按摩著頭皮。

天生脖頸處敏感,燙人的手慢慢移到後腦,邵青燕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可以了。”邵青燕重複:“簡單衝衝就行。”

“嗯,好。”程大樹雙耳發燙。

車禍時邵青燕穿著長衣長褲,身上開放性傷口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已經結了痂,但挫傷產生的瘀痕卻依舊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用力眨了眨眼睛程大樹小心翼翼衝洗著那些地方:“疼嗎?”

“不疼,力度剛好。”邵青燕。

“我是想問車禍時疼嗎?”嗓子發澀,程大樹攥緊手中的花灑。

“哦,當時疼了一下就暈過去了。”邵青燕:“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疼。可能是我運氣好先撞到了頭…”

“那你的腰腿還疼嗎?”程大樹。

“現在隻能感覺到麻木發脹,倒也能忍受。”邵青燕說完又喃喃自語:“不知道我哥…和他那時有沒有暈過去,如果沒暈過去該多疼啊。”

聽到這話心疼難忍讓程大樹差點沒繃住,抹掉濺在眼睛上的水珠在心中罵了一句“老天爺不開眼。”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也無法安慰,他挑了自己的一件糗事想轉移邵青燕的注意力:“我小時候調皮出過一次牛禍。”

“牛禍?”邵青燕。

“嗯。”程大樹:“我和寧…村裡的小孩兒學著電視節目裡的牛仔鬥牛。剛騎上牛背就被甩了下去,我還被牛踢了一腳。”

“到現在屁股蛋上還有個牛蹄子印呢。”程大樹:“還好它是一頭小牛犢子,要不然我屁股沒準保不住了。”

刻意不再去想邵青瑤,邵青燕借著程大樹的話笑了笑:“我以前還被潑過牛糞。”

“……”程大樹。

倆人談話間,邵青燕身子已經被水淋濕得差不多。放下花灑將浴球揉出泡沫,程大樹抬起邵青燕沒有抓著扶手的那隻胳膊。

隔著熱水是邵青燕有些低的體溫,如同握住了溫泉中的冷玉,程大樹喉嚨裡擠出一句:“邵先生,你冷嗎,用不用把水溫再調高一點?”

“不用,這樣挺好。”邵青燕。

“嗯。”程大樹。

隨著泡沫一點點塗在邵青燕身上,程大樹的視線避免不了再次將暖陽下的積雪納入眼底。

邵青燕最近瘦了太多,肩胛骨有些凸起。

不敢亂看,幾乎是鬥雞眼狀態的程大樹胡亂又輕柔地在他的身上塗滿泡沫。

明知道邵青燕此時看不見,程大樹內心依舊充滿罪惡感。

特彆是塗完薄薄的一層腹肌該往下時,他都快把抿緊的嘴唇咬破了。

“我自己來吧。”察覺到了程大樹的停頓,邵青燕伸手想要接過浴球。

“你大腿上有傷,還是我來吧。”程大樹說完一手輕輕蓋在傷口處,另一隻手握緊浴球伸向腿間。

短短幾秒的停留和碰觸已經花光他全部的力氣。

等到將邵青燕雙腿也打上泡沫,程大樹渾身幾乎被汗水浸透,黑色襯衣後浮起大片汗影。

塗泡沫是一道劫,衝洗更是…

如同親手拂開塵封在內心珍寶上的薄紗,這捧雪比記憶中更加炫目,也比青春年少時的幻想更讓人震撼。

靠著自懂事兒以來的自控力和對邵青燕的敬仰與心疼,程大樹才沒做出什麼僭越的舉動。

用浴巾擦乾對方身上的水,程大樹將新睡衣遞了過去。

“穿這套吧,我問了護士,不出去做檢查不用總穿病號服。”程大樹:“全新的,已經提前洗過了。”

觸碰到柔軟舒適的麵料,聞著淡淡的洗衣劑味道,邵青燕張了張嘴:“這是你買的?”

怕邵青燕察覺出異狀,程大樹連忙補充:“嗯,衣服錢我會找小劉姐報銷。”

聽他這麼說,邵青燕消除了心中的一絲疑慮。

住院以來,李護工也幫著他洗了幾次澡,可這次是邵青燕洗過最舒服的一次。

人的心情就是這樣奇怪,會因為一頓美食和一套乾淨舒爽的衣服變得好起來。

他靠在病床上:“你也去洗一個吧,幫我洗澡挺費體力。”

這話是李護工牢騷時在他耳邊念叨的。

程大樹確實也很需要洗個澡,不光洗掉身上的汗,還得洗掉身上的燥熱。

“不費力,就是淋濕了。那邵先生你先聽會兒歌,我馬上就出來,等我三分鐘。”程大樹說完鑽進衛生間。

聽到關門聲,掛在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邵青燕從枕邊摸出手機。

衛生間裡,程大樹打開冷水閥,讓水將自己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心涼。

知道邵青燕沒死,他就馬不停蹄跑到H市。

來得那天正好遇到邵青燕被推著去做檢查,躲在暗處看著輪椅上被護工漫不經心拽起又重手重腳放回的人,程大樹心裡又急又氣。

本想上前訓斥,眼角餘光卻看到遠處走來的寧矜恩。

程大樹重新退回角落,離得遠聽不見幾人在說什麼,但寧矜恩臉上的表情卻看得清清楚楚。

沒有為愛人受傷擔憂,也沒有在意護工的粗手粗腳。寧矜恩時不時看一眼手機,那漫不經心的樣子點燃了程大樹心中的怒火。

去他媽的不做第三者…

去他媽的放手…

跟在匆匆來又匆匆走的寧矜恩身後,程大樹恨不得把人揍一頓發泄心中的怨氣再宣示奪權,可看到走進停車場就變了臉的人和等在豪車旁邊一見到寧矜恩就露出討好笑的男人。

程大樹頓住了。

馮忻。

一個靠直播帶貨發家的主播,後來開了一間M公司,旗下主播大多都簽在自己的巨樹。

今年平台周年慶典時,自己還被對方堵到聊了幾句。

想到最近聽到關於馮忻的傳言,程大樹視線不可置信地落回寧矜恩身上。

直到看見馮忻打開副駕門護著他上車,程大樹才扭頭離開。

本想立刻奔到邵青燕身邊,腳步卻停在病房外,隨即轉身掏出手機。

“張洛寧,我現在在H市。有空出來一起吃頓飯,有事情找你幫忙。”

自己雖然早已不複當年那麼魯莽,但寧矜恩卻依舊是那個有一百多個心眼子的寧矜恩。

而且就像劉雪說的。

這個時候的邵青燕不應該再承受打擊。

不能衝動,得循序漸進。

不能衝動…

得循序漸進。

花灑下的程大樹任由冷水澆在眼睛上,睜著眼是邵青燕坐過的折疊凳和抓過的扶手;閉上眼,腦海裡浮現出的場景更讓人心亂。

不能衝動…

用力搓了搓臉,程大樹想去拿浴球然而像是被燙了一般還沒觸碰手就縮了回來。

緊接著,大手再次伸出死死攥緊了殘留著泡沫,染上邵青燕體溫的浴球。

耳邊的水聲和門外隱約傳來的音樂聲掩蓋住刻意壓低的聲音。仰頭閉眼,程大樹另一隻手抓在了邵青燕剛才一直沒有鬆過的扶手上。

聽到開門聲,邵青燕扭頭轉向衛生間的方向。

“你這次的三分鐘怎麼這麼長?”難得主動想跟人搭話的他忽地察覺自己口吻聽起來像是在抱怨。

“我…我…”程大樹臉色瞬間漲紅,他站在屋子中間,心虛不敢靠近床邊。

“你彆誤會,我不是嫌你慢。就是覺得這次時間有點長,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滑倒什麼的…”邵青燕有些尷尬地解釋。

“我沒滑倒…我那個什麼…邵先生,你要喝點水嗎?”程大樹依舊低著頭,手腳慌亂地走到桌邊差點將杯子碰倒。

“我這裡還有水。”邵青燕。

“哦。”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程大樹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

已經逃避了這麼久,也不差這一會兒,邵青燕:“你要是餓了就先去吃飯吧。”

“我不餓,就是有點渴。”喝完水的程大樹冷靜了下來。

“那你能再幫我個忙嗎?”邵青燕等人走到自己身邊才將一直握著的手機遞了過去。

“微信裡,劉雪最後發過來的那個視頻,幫我點開。”

第8章

如同清甜的白梨糖水罐頭能‘慰藉’心靈,邵青燕也會在半夜疼到睡不著時想到自己交往多年的愛人。

“小恩是在替我守著榮祥齋。”

“這麼忙沒空來醫院很正常。”

“我是比他年長的男人,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跟他鬨彆扭。”

理由和借口一次又一次替寧矜恩找好,可食堂裡聽到的對話和與程大樹之間的交流讓邵青燕不想再壓抑心底的懷疑。

“找到了嗎?”

他朝著程大樹的方向側頭,聲音帶著一絲催促。

隻有一片微光的世界裡邵青燕看不見站在病房的高大青年因攥緊拳頭時太過用力帶著肩膀都在抖。

這種抖跟之前在浴室裡把持不住的鬼祟不同。

氣憤裡帶著替邵青燕的不值,沒有點開視頻,光看到封麵就讓程大樹怒火中燒。

“小程?”邵青燕。

這個打擊避免不了了……

無法再像掛斷劉雪電話那樣拖延,程大樹深吸一口氣:“找到了。”

“點開我聽聽。”邵青燕。

“好。”懸在屏幕上的手指還是落了下去,程大樹點開了視頻。

拍視頻的人肯定不是劉雪,因為話外音裡帶著興奮和激動。

“好甜好甜。”

“這麼大一束玫瑰好羨慕。”

“他身後的跑車是瑪莎拉蒂吧,又是賓利又是大糞叉,馮忻豪車真多。”

“忻寶真優質啊,又帥又有錢。”

“另一個也很帥啊,會不會也是網紅?”

“沒見…我想起來了,之前看馮忻微博上發過他的側臉。”

“啊啊啊啊,親上了親上了…”

可能是她們的聲音太大,不遠處的寧矜恩推開馮忻朝這邊看過來。

“糟了,快走快走。”

“走什麼,去要簽名。”

“彆了彆了…”

鏡頭隨即移開,對著地麵晃動了幾秒才關上。

之後這段偷拍不知怎麼一路傳到了劉雪手上,又被她發給了邵青燕。

看不見的邵青燕靜靜聽著這畫麵感十足的視頻。

劉雪不會無緣無故給自己發馮忻的視頻,除非另一人是自己身邊人。

可他還是不太相信那個人會是自己懷疑的人。

“視頻裡…拍的是什麼?”邵青燕知道自己這是在明知故問。

兩個狗男人在親嘴。

程大樹想罵一句但話到嘴邊變得支支吾吾:“沒拍什麼,就…兩個人摟一塊了。”

邵青燕沉默半晌:“我手機相冊裡最後一張照片,幫我看看是他們兩個嗎?”

程大樹聞言愣住,緊接著猛地低頭。

邵青燕手機相冊裡幾乎都是手捧著各種糕餅的展示照片。

如果換作往日,程大樹一定會一張一張放大仔細端詳如暖釉般的‘托盤’。

可此時他的視線卻定格在最後一張照片上。

照片裡寧矜恩和馮忻離得並不近,倆人同時舉杯看著鏡頭,馮忻笑得一臉燦爛,寧矜恩表情卻似笑非笑。

“這是…”掃了眼照片拍攝的日期,程大樹瞳孔瞬間放大。

“是他們兩個嗎?”邵青燕輕聲重複。

“是。”程大樹咬牙切齒道:“你為什麼會拍他們的合照?”

為什麼會拍他們合照?

邵青燕揉了揉太陽穴。

那天在會所,給“榮祥齋做專場”這件事談到一半,馮忻突然提議要跟寧經理合個影。

主播和品牌商合照也無可厚非,所以自己當時並沒有多想,甚至拍完照片還用微信發給了馮忻。

“嗬嗬。”邵青燕被自己蠢笑了。

“這是你出車禍那天的事。”程大樹。

“嗯。”邵青燕有些好奇馮忻抱有什麼樣的惡趣味才讓自己拍了這張照片。

是示威?是戲弄?

那時的寧矜恩心裡又在想什麼?

自己車禍的時候,送馮忻回家的他又在做什麼呢…

“我…上個廁所。”血色爬上雙眼,沒等邵青燕回話,程大樹扭頭走進衛生間。

將毛巾纏在拳頭上,他衝著牆壁重重搗了一拳。

“馮忻。”

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拳頭再次落在牆上。

“寧矜恩,你怎麼敢。”

哪怕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在無能狂怒,可程大樹依舊發泄般一拳又一拳砸向牆麵。

“你們怎麼敢。”

想到邵青燕出車禍之前被這兩個狗男人戲耍過,程大樹再也忍不住。

衝出衛生間時他回頭看了眼靜靜靠在床上的人。

“我忘記跟護士站的人登記了,邵先生,我出去一趟。”

邵青燕點了點頭,不知道程大樹是不是猜出了自己和照片裡倆人的關係才故意避開,他也希望這個時候能一個人想想是怎麼和寧矜恩走到這一步的。

記憶有些久遠。

那天聽到孫秘書隨口跟爺爺說資助的某個孩子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名時,他正在被邵青瑤‘說教’。

“你大四就去榮祥齋實習。”邵青瑤追著邵青燕從二樓下來。

“我是在榮祥齋實習。”想到自己‘資助’的男孩兒也來信說他考了他們縣城裡的第一名。

邵青燕走到孫秘書身邊:“孫叔,考全市第一的那個孩子叫什麼?”

“寧矜恩。”孫秘書:“青燕還記得嗎,那次扶貧你跟著一起去的。”

“記得,青青子矜。”邵青燕露出笑。

還真是巧…

“心念舊恩的那個小孩兒?”邵偉華也記起那個給自己背詩的孩童。

“對,就是他。”孫秘書。

“你們怎麼念起《詩經》了。”跟過來的邵青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這是短歌行。”邵青燕糾正。

“什麼長歌行、短歌行,你彆擱這給我轉移話題。”邵青瑤“嘖”了一聲:“我說的實習是讓你跟著爺爺學習管理公司,不是讓你去跟老師傅學做餅。”

“你大學都畢業了,也沒見你進榮祥齋。”邵青燕反駁。

“我有我自己的事業。”邵青瑤雙腿往茶幾一搭,一臉鄭重:“我親愛的弟弟,榮祥齋以後就交給你了。”

“腿給我放下去。”邵偉華抬手在邵青瑤腿上敲了一下:“一天到晚不務正業。”

“哎喲。”邵青瑤一秒破功:“我這怎麼叫不務正業了,我們團隊研發的……”

見倆人鬥起嘴沒空理自己,邵青燕趕緊溜出老宅。

“青燕,你又要去食品廠?”庭院裡正澆花的王司機關了水閥。

“嗯,約了師傅們。”邵青燕。

“我送你去。”王司機。

“不用了王叔,我自己打車。”邵青燕。

“走吧,走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王司機說完抓起車鑰匙朝車庫走去。

邵青燕隻好跟著上了車。

“老爺子又和青瑤吵起來了?”王司機。

“是啊。”邵青燕彎了彎嘴角。

“哈哈哈,這倆人一天到晚總鬥嘴。”王司機。

邵青燕也笑了出來。

“不過你和青瑤也確實老大不小了,該進榮祥齋幫幫老爺子了。”王司機。

“我隻會做糕餅,不會管事兒。”邵青燕。

“不會就學嘛。”王司機。

“我哥腦子活,學起來更快。”邵青燕:“王叔,你沒事兒就多在爺爺耳邊提一提他。”

“唉,彆人家的孩子為了爭權打得頭破血流,你們哥兒倆倒好。”王司機笑完又歎了口氣:“如今生意不好做,今年下麵的鋪子又關了好幾家。”

邵青燕視線落在車窗外,這條路上的榮祥齋早在上個月就換成了某個意大利牌子的麵包房。

國外烘焙業進軍市場,衝擊了不少他們這種本土企業。

沒等他細想,前排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喂,邵老。”王司機接通電話:“好,好,我送完青燕馬上回去。”

“怎麼了?”邵青燕從後排探過頭。

“有一分銷店的無水蛋糕把顧客吃壞了,老爺子不放心要去看一看。”

“無水蛋糕怎麼會吃壞人。”邵青燕蹙眉:“我跟你一起去。”

“好,你和青瑤都一起去,正好跟著邵老學學怎麼處理事務。”王司機。

“……”邵青燕撓了撓鼻尖:“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重要事,王叔你還是把我放下,先去接爺爺和青瑤吧。”

“你啊…”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王司機哪能不知道邵青燕的小心思,但怕邵偉華著急,沒再多勸並道將車停在路邊。

車子開遠,心虛的邵青燕才收回視線,本想打車可忽地發現不遠處就是自己的母校。

低頭看了眼時間,他抬腳往學校走去。

正值暑假,整個校園安安靜靜並沒什麼人。

邵青燕圍著操場外轉了一圈,拍了幾張照片打算回去郵給自己資助的那個男孩兒。

“寧矜恩,你說你沒錢?”

“嗯,沒錢。”

寧矜恩…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邵青燕好奇地朝聲音方向走去。

“哈,沒有?你他媽放屁。”

聽到拳頭砸在肉上的聲音,邵青燕察覺不對加快了腳步。

學校拐角的陰影處兩人麵對麵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揮起拳頭搗在另一人肚子上。

第9章

“你乾什麼。”

邵青燕連忙走上前,一把將打人的男孩兒推開,同時扶起蜷縮靠著牆的另一人。

視線從倆人身上掃過,定格在皮膚比較白的那人臉上。

記憶有些久遠,但勉強能從膚色上對上一點兒。

邵青燕:“你是寧矜恩?”

“你認識我?”麵前的人愣了一下。

“嗯。”

沒和對方敘舊,邵青燕又看向另一人:“你是高幾的,怎麼動手打人?”

“你…我…我是…我不是…不是這個學校的…” 人高馬大的少年往後退了兩步,手在褲腿上抹了抹。

市一中旁邊還有所職高。

邵青燕念書那陣,兩所學校的學生就經常鬨糾紛,可寧矜恩剛初中畢業怎麼會被人堵在這裡…

想到剛才聽到的零星片語,邵青燕的臉色變得難看:“他剛才是在問你要錢?”

“……嗯,對。”寧矜恩似乎還沒緩過神,視線在自己和另一人臉上轉了半天才往自己身後躲了躲。

“你知不知道這種要錢打人的行為屬於搶劫勒索。”

邵青燕擋在寧矜恩身前對另一人說,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我沒有…我……”少年上前一步:“我沒有搶劫。你…我是…我是…”

“成?”邵青燕。

臉色漲紅的少年更結結巴巴了。

看著他的濃眉杏眼,邵青燕微微挑眉:“你是…”

“咳咳,疼。”袖子被扯住,身後的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邵青燕收回視線垂眸看向依舊捂住肚子的寧矜恩。

“你沒事吧?”

“肚子好疼。”寧矜恩說這話的時候,正一瞬不瞬盯著那個少年。

邵青燕也跟著看回去:“你家在哪裡、叫什麼名字。家長或者班主任電話多少?”

“我…真沒有搶劫,也不是勒索。他拿了我家的錢,我是來…”

少年解釋的話語被寧矜恩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我沒有拿你錢。”

“你他媽再給我裝……”少年拳頭再次舉起。

邵青燕臉冷了下來,拿出手機:“如果你還想動手,我隻能先報警了。”

“彆報警。”寧矜恩。

“彆報警,我…”少年表情越來越慌亂。

“你快點走吧,再不走就讓警察叔叔抓走了。”寧矜恩。

“我沒搶劫!”少年憤怒地吼了一嗓子轉身跑出巷口。

“你先彆走…”邵青燕抬腳想追卻被身後的人拉住。

本就是想威懾一下那個少年,邵青燕並沒打算真報警。

“你和他認識?”邵青燕回頭詢問。

而寧矜恩正盯著自己,目光似乎帶著審視,半晌才搖頭否認:“不認識。”

靜靜和他對視了幾秒,邵青燕沒再深究:“我叫邵青燕,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見過一次。”

“邵…青燕。”寧矜恩:“你是榮祥齋的邵家人?”

邵青燕:“嗯,聽說你這次中考考了全市第一。”

“你怎麼知道?”寧矜恩。

“今天正巧聽爺爺他們談論起。”邵青燕。

“邵爺爺還記得我?”寧矜恩聲音激動:“如果沒有他的資助,就沒有今天的我。我很感謝他。”

“有機會帶你去見一見他。”邵青燕彎了彎嘴角。

寧矜恩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緊接著又小心翼翼問:“你來這裡有事嗎,還是約了人?”

“這是我母校,路過正好來看看。”邵青燕。

“哦,這樣啊…”寧矜恩臉上掛了笑:“真巧呀,學長。”

“學長?你誌願也填寫的市一中?”邵青燕。

不知怎麼的,寧矜恩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那提前恭喜你,學弟。”邵青燕。

衝出醫院被冷風一吹,發脹的頭腦清醒了一些,程大樹放慢腳步。

如果這個時候把寧矜恩揍了,說不定又會被邵青燕誤會,萬一那人再裝可憐……

低聲咒罵了一句,他拿出手機:“吳森,現在有時間嗎?”

“有的,程總。”剛走進地下停車場的吳秘書。

“如果我想整夢想傳媒的馮忻,用什麼辦法比較好?”程大樹。

吳秘書幾乎沒有猶豫:“撤銷他旗下主播的推薦位、降低權重、限製公域流量。”

“嗯。”程大樹搓了搓下巴。

想到照片裡那個欠扁的笑容,程大樹:“太明顯了,我要悄無聲息地‘整死’他。我要他到‘死’那天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死’。”

可能是地下車庫有陰風,吳森打了個寒顫:“如果是這樣…”

程大樹沒等他思索直接道:“多給夢想幾個推薦位,提高他家的公域流量。”

吳森:“程總?”

程大樹表情更陰翳了:“十天之後,限製他們私域流量的賬號推送,讓方工把他家主播直播間的串流密鑰改動一下,帶貨類降低畫麵音頻分辨率、顏值類直播間提高清晰度、防抖動美顏模式給我關掉。還有……”

“……”吳森。

公域流量再高,如果直播效果不好,隻會起到反作用,更何況能帶來轉化率的私域流量還被限製。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表麵是潑天的富貴,實則是低數據和受眾流失。

十天之後被捧殺起來的‘夢想’也不知道會得罪多少品牌商,破滅多少個榜一大哥心中的幻想。

這個馮忻到底是怎麼得罪了城隍…

“等馮忻那小子察覺出不對勁應該會來找我。你隨便找個“程總不在”的借口應付過去,再讓方工去‘幫幫忙’。”

“……嗯。”吳秘書。

“等方工去了之後…”程大樹的聲音還在繼續。

吳森已經轉身往新巢大樓內走,坐電梯上了7樓拉開茶水間的門,話筒裡正好傳出:“我安排的這些今晚就開始進行,你和方工說一下,讓他彆隻顧著吃公司裡的免費餐,來H市會有人帶他大吃大喝。”

“……”正在悠閒喝著免費咖啡的方工。

交代完吳秘書,程大樹又撥通另一個電話:“顏姐,來H市幫我盯個人,照片一會兒發給你。”

“最好再幫我查一查他最近一年跟什麼人打過交道。總之用儘你的方法,他的信息能調查出多少給我調查多少。”

將寧矜恩的照片發給顏曉芸,程大樹去食堂打了兩份飯才回到病房。

看著邵青燕依舊維持著自己離開時的姿勢坐在床上,程大樹覺得泄憤什麼的並沒有陪在他身邊重要。

“邵先生。食堂9點關門,我就隨便買了點。”

從回憶中抽神的邵青燕本想說不餓,可還沒開口就聽程大樹又說。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每次生病都會吃很多很多的飯,哪怕不餓。”

革命的本錢…

邵青燕笑了笑,自己是需要‘革命’,畢竟身後還有整個榮祥齋。

“買的什麼?”

“螺螄粉。”程大壯。

“什麼粉?”邵青燕以為自己聽錯了。

“螺螄粉,加了炸雞爪和炸蛋。”程大樹:“邵先生,你吃雞爪吧?”

“吃是吃…”邵青燕:“但…”

“吃就行,我問了小劉姐你能吃辣,我就多加了一勺子辣油,冬天吃辣發汗整個人都舒服。”程大壯將餐食放到一邊,小心翼翼打量著邵青燕的神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明,之前那雙總像是含笑的雙眸此刻卻如深潭般讓人看不出喜怒。

“我扶你坐到椅子上吧,小時候我家裡是炕,坐在炕上吃總覺得蜷著胃。”

“而且這個粉嗦嚕起來容易濺湯,萬一弄…”

往日裡這種說個不停的人會讓邵青燕覺得多少有些話嘮,可此刻他卻發現黑暗裡有個能跟自己說話的人是件幸運的事。

特彆是程大樹的聲音沉穩,聽著樸實又敦厚。

帶著不會讓自己摔倒受傷的踏實感,邵青燕點了點頭,抬起了胳膊。

程大樹一怔,連忙彎下身子。

之前都是自己從腋下架起邵青燕,而這次兩隻胳膊摸索著環在他脖頸處。

邵青燕身量頎長,卻瘦得輕飄飄,程大樹橫抱起他時依舊咬緊牙關生怕把人摔了。

明明前後洗的澡,用的都是同樣的沐浴露和洗發水。但懷裡的人身上卻有股跟自己不同的味道。

沒有化工的香精味,到像是踩著凳子偷偷打開那裝滿點心的鐵盒子,說不上來的誘人。

不敢吸得太明顯,程大樹放低自己的喘氣聲。

椅子離床也就轉身走一步的距離,還沒從輕拂在頸間的溫熱氣息中回神,人已經被他放下。

螺螄粉…

認邵青燕把腦海中知道的食物想一遍,也不會想到程大樹竟然買了這個給自己當晚飯。

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他輕輕嗅了嗅:“我哥經常吃這個,我覺得臭一直沒有嘗試。”

捂住跳個不停的頸動脈,紅著臉的程大樹用另一隻手將餐盒打開,又把筷子遞給邵青燕:“那你嘗嘗,這個跟臭豆腐一樣,聞著臭但吃著香。”

“好。”邵青燕接過筷子。

爽滑的米粉剛一入喉,就被濃鬱的氣味嗆了一下,邵青燕捂著嘴咳嗽了兩聲。

“怎麼了,是吃不慣嗎?”一直看著他的程大樹連忙遞過去一杯水。

“不是…”邵青燕不想駁了對方的好意,也想嘗嘗讓邵青瑤總在半夜偷偷溜進廚房煮個第二天依舊滿餐廳都能聞到的‘人間美味’。

他再次夾了一筷子慢慢吃起來。

浸滿湯汁的炸蛋、炸到酥皮的雞爪、酸辣鮮香。

從屏住呼吸到逐漸適應這重口味也就一頓飯的時間。

等他放下碗時才發現連湯都喝了,邵青燕有些發呆。

“是不是挺好吃的?”程大樹直到這時才開口。

“嗯,確實。”邵青燕後悔那時候嫌臭堵著門沒讓邵青瑤進屋了。

“我這兒份還沒動。”程大樹將自己那碗推到邵青燕麵前。

“不用。”雖有些意猶未儘,但邵青燕也不好意思去吃彆人那一碗。

見他堅持,程大樹起身從窗台上拿了瓶罐頭,撬開蓋子往乾淨的碗裡倒了兩塊。

“邵先生,吃完辣的再吃點甜的吧。”程大樹。

“這是…”外糯內脆咬在口中,帶著白梨的清香和冰糖水的蜜甜,邵青燕整個人都愣住了。

“天冷了,罐頭不用放在冰箱都涼冰冰的。”

“還有椰果的、黃桃的、杏的,山楂的。邵先生,你要是想吃彆的口味就告訴我。”

耳邊是程大樹因嗦著粉變得含糊的說話聲。

很久沒被人細心體貼照顧的邵青燕心中一時有些慌亂:“謝謝。”

“謝什麼,我是邵先生的護工,這些都是我該做的。”程大樹:“哎,不得不說,醫院裡竟然還有這麼地道的螺螄粉。”

沒有邀功也沒有問關於視頻的事,回到病房裡的人不停換著話題。

“咱們北方一到晚上9,10點街上就沒什麼人了。但在南方,11點樓下的小吃店剛開火接客。”

“炒粉乾粉濕粉,酸筍的味道直衝天靈蓋。一開始我也聞不慣…”

雖然沒有接話,但邵青燕也在認真聽著。

他去過幾次南方,參觀過那邊的糕點坊。

自己出事前讓劉雪訂機票就是要去G市參加一場比賽…

“……果然還是得多嘗試體驗,我之前都是吃黃桃的,沒想到梨罐頭這麼好吃,跟邵先生沾光了。”

邵青燕自嘲地笑了笑,這一晚自己也算是酸甜苦辣澀都體驗了個遍。

隻不過酸辣可以混著甘甜咽下,但愛人出軌帶來的苦澀卻如鯁在喉。

湯匙磕碰碗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邵青燕:“小程,等你吃完飯幫我打個電話。”

再次仔細打量邵青燕那讓人看不出喜怒的神色,程大樹放下勺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我吃完了。”

“通話記錄裡叫小恩的人。”邵青燕。

第10章

“好。”程大樹激動的手都有些顫抖。

心裡如同飄過滿屏的彈幕。

密密麻麻全是說分手、說分手、說分手、說分手…

電話響了半天都沒人接,不等邵青燕開口,程大樹又再次撥打過去。

這次響了幾聲,寧矜恩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進話筒。

“青燕?”

程大樹連忙按了免提將手機遞到邵青燕嘴邊,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小程,你幫我去護士站問一問明天需要做什麼檢查。”邵青燕。

“………”程大樹。

“麻煩你了。”邵青燕。

聽出是在支開自己,程大樹磨著後槽牙說了一句:“好,正好罐頭買多了,我給值班護士送去一瓶,送白梨的。”

“嗯。”邵青燕。

“………”程大樹。

“青燕,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拿著黃桃罐頭走到門口的程大樹黑著臉回頭看了眼被邵青燕拿在手裡的手機,裡麵傳出的聲音真的很刺耳。

聽到開門、關門聲,邵青燕才開口:“你現在在哪?”

“我在會所。”寧矜恩。

“和馮忻一起?”邵青燕。

“白天就跟你說了,他約我談這批鹹酥餅的事。”寧矜恩。

“我記得你當時是說‘他約你一會兒去談鹹酥餅的事’,現在已經晚上了。”邵青燕。

“……嗯,談得比較晚。”寧矜恩:“快年底了,他們公司業務比較多,所以…”

“我今天看到了一個視頻。”沒有等寧矜恩解釋,邵青燕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嚴格說是聽到的視頻。”

“因為沒有‘親眼所見’所以我想再跟你確認一下視頻裡的人是不是你。”

“什麼視頻?”寧矜恩的聲音頓了一下。

“你和馮忻接吻的視頻。”邵青燕。

電話那頭的寧矜恩沉默了。

“是你嗎,小恩。”邵青燕。

五年的時光似乎短到隻有刹那間,寧矜恩的回答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青燕,我也不想的。你哥死了之後,爺爺一病就犯糊塗。你又是個悶性子,整天隻知道做餅、守規矩、做餅、守規矩,榮祥齋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馮忻說他能幫我們,我是為了你……”寧矜恩。

“呼……”

邵青燕緩緩垂下眼眸:“小恩,他強迫你了嗎?”

沒等寧矜恩開口,突兀的喧鬨撕開了寂靜的空間。

音樂、叫喊、嬉笑聲中夾雜著馮忻親吻的聲音:“啵~老婆,你怎麼出來這麼久,都在等你…”

“呼………”

話筒另一邊似乎被人捂住,嘈雜聲消散,說話人應該是快步走到了彆處,寧矜恩語氣有些急促:“青燕,我們好好談一談。”

邵青燕:“小恩,我從沒想過讓榮祥齋成為你身上的枷鎖。”

“雖然爺爺之前承諾過給你股份,但像你說的,榮祥齋已經到了末路,我會把股份折成現錢補償給你。”

“謝謝你這些年為榮祥齋的付出。”

“分手後,希望你會幸福。”

“呼……”

“青燕…”

將電話掛斷,依舊垂眸的邵青燕靜靜地坐著,半晌才對著空蕩的房間輕喚。

“小程,你在嗎?”

“……我在。”緊緊攥著罐頭瓶蓋,程大樹貼著門站著。

偷聽被抓包,卻來不及尷尬和懊惱,他急步走回邵青燕身邊:“你彆聽他的,什麼為了榮祥齋、為了你,全都是放狗屁……”

聲音越來越小,在看到邵青燕神情時程大樹話語慢慢停了下來。

剛剛擔心邵青燕受到傷害沒忍住做了個虛晃的開關門動作,程大樹訥訥道:“對不起,我……”

邵青燕沒有說話,被偷聽這件事多少讓他有些不舒服…

看出邵青燕不高興,程大樹又急又怵,視線落在手機上,他忽地想到了寧矜恩。

“邵先生,我隻是太擔心你了,我第一天上工,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病房裡,對不起,你能不能彆生我的氣。”放慢語調,程大樹拉長尾音。

邵青燕頓了頓:“算了,沒事。”

雖然身上被自己惡心出一層雞皮疙瘩,但好在邵青燕沒繼續責怪自己。

程大樹:“邵先生,你生氣了嗎?”

“沒有。”到底是出於關心的目的,邵青燕倒也沒生氣。

“你生寧…那個人的氣嗎?他這樣對你。”沒忍住問出口,程大樹又連忙道:“你要是不想說,咱就不提這事兒了,我開個黃桃罐頭給你去去晦氣。”

邵青燕搖搖頭:“不吃了。”

程大樹:“那要出去走走嗎?”

“不用。”邵青燕。

“我扶你上床?”程大樹。

邵青燕:“我想再坐一會兒。”

“哦,那我…”程大樹。

察覺出程大樹的小心翼翼,邵青燕:“你不用這樣,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現在身體最重要,那句話怎麼說得來著‘彆用他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猜不出邵青燕是真沒事還是假沒事,程大樹也不想再提起寧矜恩和馮忻了。

從掛下電話那刻起,這倆人就應該從邵青燕的世界裡消失。

“而且你該吃藥了,今晚早點休息,明早還有個顱腦CT檢查。”

“你不是沒有出去嗎?”邵青燕。

“下午護士來的時候已經給了個單子,你那時在睡覺。”程大壯:“邵先生,你怎麼知道我沒出去。”

“喘氣聲太大了。”邵青燕。

和寧矜恩談話時,門口時不時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哈…哈。”程大樹尷尬地笑了笑。

邵青燕沉默了一會兒:“我還能再看見嗎?”

“肯定能。”想都不想,程大樹聲音鏗鏘有力:“視力會恢複,你也會站起來。”

直到關了燈躺在床上,邵青燕才低聲說了句:“那就好。”

不知道是被寧矜恩傷了心,還是下午睡多了,黑暗中他靜靜躺在床上遲遲睡不著。

房間裡的另一人也同樣睡不著。

邵青燕和寧矜恩分手了。

他們真的分手了。

程大樹攥緊拳頭,雖然心疼遭遇背叛的邵青燕,但內心深處多少有些竊喜。

自己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如果不是怕吵醒邵青燕,他都想振臂高呼。

隨即又想到寧矜恩那句“我們好好談談”,程大樹咧著的嘴角收了起來。

本以為第二天就會等到寧矜恩的‘談一談’,結果到了周五,那行走間散發著清冷氣質的人才出現在醫院。

“邵先生,這魚膠和羊尾骨我燉了三個小時,沒有一點膻腥味。”方姨將保溫桶從袋子裡拿出來盛了一碗湯遞給靠坐在床上的人:“你先暖暖身子,胃口打開了再吃飯。今天中午是南瓜糙米飯、豉汁蒸排骨、冬菇蘆筍炒雞丁、上湯菠菜。”

邵青燕接過湯道了聲謝,程大樹上工的第二天,他上一戶那個很會做飯的阿姨就來醫院送飯了。

餐餐營養均衡,幾天下來,早上稱體重的時候竟然長了三斤肉。

“大樹,你也喝一碗。”方姨給自己老板也盛了一碗。

“先放著吧。”眉頭擰緊的程大樹雙手正探在被裡按摩揉搓著邵青燕的小腿。

如果不是主治醫師問診,他都不知道邵青燕每日飽受雙腿帶來的刺脹酸麻之苦。

“你先吃飯吧。”邵青燕。

“我不餓。”程大樹。

哪怕蓋著被子,手下兩條無力的腿還是冰冷。

雖然醫生說過這是由於椎管內交感神經纖維的刺激所致,屬於正常病理現象,但程大樹還是緊張地將莊常星從G市喊了過來。

“你已經按了快半個小時,先去吃飯。”邵青燕摸索著握住程大樹應該早就酸了的手腕。

程大樹:“還發脹發麻嗎?”

邵青燕搖了搖頭:“好多了。”

程大樹依舊緊鎖眉心:“那腿怎麼還這麼涼?”

之前有過幾次肌膚接觸,跟自己比,邵青燕體溫雖是偏低一些,但小腿連搓帶捂了這麼長時間仍然冰涼。

“正常。”莊常星遞過來一個熱水袋:“把這個放他腿邊,他的腿需要保暖。”

將熱水袋塞進被窩,程大樹怕邵青燕挪動不了會燙傷又拿出來裹了一條毛巾才重新塞回去。

“這種症狀多久才能好?”他回頭問莊常星。

“一般手術成功後還有三個月左右的疼痛期。”莊常星。

“這麼久???”程大樹。

“能成功就好。”邵青燕笑了笑。

“肯定能成功,是吧,莊醫生?”程大樹說完暗示了一眼莊常星。

病床上雙手捧著湯碗的人也往自己這邊歪頭,暖陽透過窗戶像是在他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光紗。

端人正士,溫煦清雅。

莊常星臉微微一紅輕咳道:“嗯,我找認識的教授看了片子,成功率很大。”

“你們幾個彆光顧著說話,快點喝湯。”

方姨:“大樹,讓常星替邵先生按摩,你先吃口飯。”

莊常星剛想上前接替,程大樹連忙擋在邵青燕床邊:“不用。”

看他一副警惕的樣子,莊常星扯了扯嘴角:“我是醫生。”

程大樹閉著牙:“那你剛才臉紅什麼。”

“……”莊常星。

聽不清兩人的竊竊私語,邵青燕:“你們都去吃飯吧。”

未等程大樹應答,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看清顏曉芸發來的消息,程大樹臉色一變,起身往外走。

幾乎在他剛走到門邊,門外就傳來腳步聲。

程大樹一個閃身鑽進衛生間,緊接著房門被拉開,寧矜恩出現在門口。

“青燕。”

熟悉的聲音使得邵青燕捧著湯碗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寧矜恩視線在房間裡另外站著的倆人臉上掃過:“你們是?”

莊常星和方姨被突然藏進衛生間的程大樹搞得有些懵,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我的護工和他的朋友。”邵青燕。

視線停留在莊常星臉上,寧矜恩眯了眯眼:“你姓程?”

進來的人莫名有些眼熟,但莊常星想不起在哪見過,瞥了眼緊閉的衛生間門,他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寧矜恩沒再多看二人,越過他們走到邵青燕床邊:“青燕,我們談談。”

“有什麼事兒不能等人吃完飯再說,這羊尾骨湯涼了就油腥了。”心直口快的方姨打量著寧矜恩。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和聽群裡那幾個年輕人的八卦,自家老板明顯是對邵先生有意思。

天天24小時守在對方身邊不說,恨不得上廁所都把人揣兜裡一起去。

雖然不知道進來的人是誰,但聽到這聲“青燕”方姨心裡就不怎麼喜歡:“邵先生你快趁熱喝湯。”

“嗯。”邵青燕先是低頭將剩下的湯喝儘,才開口問寧矜恩:“你想談什麼?”

見邵青燕並沒把屋內的倆人支走,寧矜恩聲音染上委屈:“青燕,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們這些年的感情嗎?”

邵青燕惱自己這個時候看不見,如果能看見,他一定仔仔細細看一看寧矜恩說出這句話時是什麼樣的神情。

“我很在乎。”邵青燕。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分手?”寧矜恩。

吃瓜的方姨和莊常星對視了一眼。

邵青燕嘴唇緊抿,想到房間裡還有其他人,責怪質問的話說不出口,也不打算再糾結下去。

邵青燕:“那個視頻,你承認了。”

“可我說了我是為了你、為了榮祥齋啊…”寧矜恩。

嗡嗡嗡,手機不停振動,半張著嘴的方姨視線好不容易從倆人臉上挪開,低頭看著一條接一條的消息。

邵青燕:“小恩,知道你和馮忻在一起時,我以為隻是我們的感情出現了問題。”

“但聽了你那天的話,我卻覺得你似乎是在怪我,怪我和榮祥齋。”

寧矜恩麵色猛地一變,緊接著又恢複正常:“我沒有,我隻是不想你誤會。”

“所以我當時問你,他有強迫你嗎?”邵青燕:“如果你回答有,我會傾儘我的一切守護你。可…”

想到馮忻那聲自然而然呼喚出來的“老婆”,邵青燕歎息一聲朝寧矜恩聲音的方向直視過去:“小恩,他有強迫你嗎?”

睜著的眼睛似乎跟常人無異,寧矜恩一時有些慌亂,可轉瞬想到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他:“我是被他強迫…”

“咪講大話啦。”方姨握著手機打斷了他的話:“法治社會,又冇黑舍會。”

她再次上下打量寧矜恩:“全胳膊全腿的,還噴著香水兒,擱這整啥強製愛呢。”

南北方口音混雜,但意思誰都能懂。

莊常星配合地“哈”了一聲,觀察了一會兒總算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叫‘小恩’的人眼熟。

他和床上靠坐的人有幾分相像,不是相貌而是周身氣質。

隻不過邵先生的溫潤不帶一絲嬌弱,而這個‘小恩’亂轉的眼睛看起來也沒那麼清正。

“你們…”寧矜恩臉上堆起無辜又悲傷的神情,看向兩個莫名針對自己的人:“又懂什麼。”

“我唔識?”方姨:“我給邵先生送飯送了這麼多天,才第一次碰見你,你是他什麼人?”

寧矜恩沒有理會她話裡的深意,轉頭問邵青燕:“你是因為這個生我氣了嗎,可你也知道榮祥齋最近遇到危機,我每天都很忙。”

“青燕,我不喜歡馮忻,我也不會跟他在一起。”寧矜恩伸手摸在邵青燕有些消瘦的臉頰上:“繼續讓我陪你在身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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