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1 / 2)

第11章

肌膚相觸,將冬日傳遞了過來。

這涼意讓邵青燕有一瞬的恍惚,眼裡的淡黃光暈忽地散去變成一團團模糊的黑影。

衛生間緊閉的門似乎晃動了一下,但寧矜恩注意力都放在邵青燕的臉上。

就是這樣一張淡泊溫潤的臉,讓那人著了魔,也讓自己陷入無數次迷茫。

寧矜恩眼底的情緒錯雜:“青燕,你還愛我嗎?”

被子裡隔著毛巾的熱水袋源源不斷慰藉著邵青燕的神經,他閉上眼捏了捏眉心:“我聽劉雪說這幾日你沒有回榮祥齋。等你有空回去辦一下離職手續。之前答應給你的…我會讓她轉給你。”

寧矜恩臉色變得難看:“邵青燕,你有愛過我嗎?”

邵青燕腦海裡先是閃過那個渾身沾著牛糞的男孩兒、緊接著是眨著眼睛叫自己學長的少年,最後畫麵定格在寧矜恩跟自己表白的那天。

對著記憶裡的愛人,邵青燕:“小恩,這些年你不僅僅是我愛過的人,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弟弟。以後雖然不能在一起,但‘我希望你能幸福’這句話是真心的。”

寧矜恩離開了。

病房裡寂靜無聲,邵青燕沒有說話,方姨和莊常星也大氣不敢出。

倆人都有些後悔為什麼要留在這裡聽八卦。

衛生間的門悄無聲息打開,程大樹陰沉著臉走了出來。

使了個眼色,方姨和莊常星一言不發放輕腳步出了病房。

直到垂眸靜坐的邵青燕動了動,程大樹才走過去將他手中的湯碗拿走:“涼了,我去給你換一碗新的。”

“一起吃吧。”邵青燕。

方阿姨做的飯菜確實營養美味,但這幾天胃口變好也是得益於程大樹的頓頓‘監督’陪同。

就好像小時候和大胃王的邵青瑤一起吃飯時,自己每次都會多吃一碗。

“那你等一下。”程大樹。

“嗯。”邵青燕。

被窩裡能感知痛溫的雙腿被抬起又被套上了厚重的過膝襪套。

“直接坐輪椅吧,吃完飯我想出去。”

“好。”

撐著結實的肩膀,邵青燕被扶抱到輪椅上。

聽到程大樹磨牙聲,邵青燕:“吃力嗎?我是不是重了。”

“不是。”被寧矜恩氣到咬牙切齒的程大樹矢口否認。

“這幾天夥食太好了,再這樣下去我會胖十斤。”邵青吃了塊豉汁味的冬菇。

為了方便自己用餐,每次方阿姨拿來的飯菜都會被程大樹重新分裝進一個碗裡。

幾種味道混在一起倒浪費了她的手藝。

“胖點好,你跟之前比瘦太多了。”程大樹。

邵青燕手中的筷子一鬆,夾著的一塊不知道是排骨還是雞肉掉回碗裡:“你以前見過我?”

撓了撓眉角,程大樹猶豫兩秒:“見過,哈哈…其實我和邵先生還挺有緣的。”

邵青燕抬頭朝他的方向看過去:“是挺巧,可惜看不清你的樣子。”

“看清你也不會記得…”程大樹低喃地聲音頓住,緊接著提高嗓門:“你…你是說看不清不是看不見?”

邵青燕笑了笑:“嗯,從剛才開始隱隱約約能看到些黑影。”

程大樹“唰”地一下站起身:“我去叫醫生。”

“先吃飯吧。”邵青燕的聲音被桌椅碰撞聲和關門聲蓋住。

他微彎的嘴角收了起來,將碗中溫熱的羊尾骨湯喝光。

前幾天的那頓螺螄粉讓程大樹被護士長訓了一頓。

“你怎麼當護工的,知不知道辛辣刺激會影響患者腦內的瘀血,飲食要清淡懂不懂?”

之後他‘空有一副樣貌但一點也不專業’的名聲就被護士站的人傳了個遍。

“床頭有鈴。”護士一邊聯係醫生一邊善意提醒這個雖然不專業但對雇主好到沒話說的護工。

“忘了忘了。”程大樹幾乎沒有停留描述完邵青燕的情況轉頭往病房跑:“麻煩讓醫生快點來。”

畢竟不是眼部外傷造成的失明,醫生來了之後也隻是扒了扒邵青燕的眼皮就讓護士推著他去做檢查。

“總做CT會不會影響他的腦袋。”等在外麵的程大樹焦急地來回踱步。

被重新喊回來的莊常星:“不會,你彆晃悠了,就是做個平掃又不是在搶救。”說完他默默翻了個白眼。

病房裡聽到的消息實在是過於勁爆,特彆是走在路上方姨還把她的手機遞給自己。

看著那一條條因方寸大亂而前言不搭後語的消息,城隍往日樹立起來的黑臉嚴肅形象轟然崩塌。

得虧當時方姨領悟高,明白了他的意思懟了那個寧矜恩。

想到這,莊常星:“邵先生沒事吧?”

“你是醫生你問我?”程大樹。

“………”莊常星:“首先我是呼吸內科的醫生,其次我是想問他心情怎麼樣。”

見程大樹狐疑地看過來,莊常星輕咳一聲:“彆誤會,我這隻是出於對患者的關心。”

出乎他的意料,程大樹並沒有深究,反而露出一抹與有榮焉的笑:“他這樣優秀的人很難不被憧憬和覬覦。”

“不過我已經錯失了一次,不會再讓彆人把他搶走了。”

聽到這話莊常星心底多少有些悵然,帶著酸意他問一直盯著CT室隔離門的程大樹:“你是想乘虛而入?他這個時候眼睛能看見很可能是剛才血氣上湧造成的。他們之間的感情很深嗎?”

想到寧矜恩走了之後,邵青燕閉口不談的態度。猜不透他心思的程大樹搖搖頭:“不知道,也沒想那麼多。我現在隻想陪在他身邊。”

“繼續冒充護工陪在他身邊?”莊常星本想說一句“小心他知道後生氣。”但一想起邵青燕微微側頭看向自己時,那副讓人心生向往的模樣,他又壓下了這句提醒。

“這是什麼?”隔離門拉開,邵青燕被推了出來。程大樹連忙上前,看著他臉上多出來的深灰色眼鏡問道。

“護目鏡。”邵青燕。

雖然沒有醫學常識但程大樹也猜到這個東西的作用,他聲音中帶著驚喜:“邵先生,你這是恢複視力了?”

“沒有完全恢複,還是灰蒙蒙的。”邵青燕:“但醫生讓我白天的時候先戴上。”

“那就是快了。”程大樹代替了護士自然而然推著邵青燕:“肯定是怕你視力恢複時被光晃到才讓戴著的。”

跟醫生說得差不多,邵青燕點點頭“嗯。”了一聲。

看著臉上笑開花的程大樹和嘴角也帶著一點笑的邵青燕。

莊常星沒有跟上他們而是告彆了自己短暫的心動後轉身離開了醫院。

住院部頂層的人幾乎都知道702病房的那個病號視力要恢複了。

護士打點滴時半開玩笑道:“你這視力還沒恢複呢,我們護士站的水果零食就堆成山了。”

“往常總羨慕產科那邊的護士有喜果吃,等輪到自己,吃不完真吃不完,彆讓你家護工再送了。”

護目鏡下的眼底閃過詫異之色,邵青燕不動聲色道:“一點點心意,要是影響不好,我跟他說一聲。”

話音剛落,帶著一身寒氣的程大樹推開病房門:“邵先生,我回來了,常星找他認識的醫生看了,都說你那塊瘀血差不多快沒了,恢複視力也就是時間問題。”

嘴上說著不在意,可程大樹到底沒再讓莊常星來醫院。

護士瞅了眼明明進了房間卻不直接上前而是脫掉沾了雪花的外套又是哈氣搓手又是揉臉捏耳直到把自己臉搓紅手捂熱才走到床邊的人。

心中了然,她對程大樹道:“剛跟你家先生提起你。這大冬天的,也難為你能買到那麼多水果。”

這句“你家先生”比搓半天臉都有效,麵色瞬間漲紅的程大樹看了眼邵青燕:“那什麼…我一個朋友正好是賣水果的,也沒幾個錢,謝謝你們一直照顧邵先生。”

“瞧你說的,我們護士不照顧病人照顧誰。行了,不打擾你和你家先生了,點滴打完彆忘了按鈴。”護士笑著離開。

程大樹被這個似有深意的笑搞得臉皮更加發燙。

“大樹。”邵青燕。

“哎!”程大樹。

哪怕已經被邵青燕這麼叫了好幾天,可每次從他嘴裡聽到這兩個字,程大樹的心依舊跳得厲害:“怎麼了,邵先生。”

邵青燕想看清坐到椅子上與自己平視的人,卻隻能看到模糊的一團灰影。

“還沒有問過你,你今年多大?”

“26了。”程大樹。

邵青燕神情有些恍惚,前天寧矜恩離開後倆人沒有再聯係。

讓劉雪轉賬時,聽說他已經從榮祥齋辦完了離職手續。

一直以為程大樹和自己年齡差不多,沒想到竟然也是26歲。

“這麼小。”邵青燕。

“不小了。”程大樹:“在我老家,26歲孩子都能上幼兒園了。”

他盯著邵青燕偏淡的嘴唇,喉結滾動小聲支吾道:“可我都26了,還沒…談過戀愛。”

“那你是打算留在H市娶妻生子嗎?”邵青燕。

“不。”程大樹:“我不結婚生子,我和你一樣,我也是……”

對方話沒說清,但邵青燕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他沒再詢問而是沉默了下來。

這麼久以來邵青燕還是第一次和自己主動聊這麼多,按下慌亂的心程大樹想再接再厲:“其實,邵先生,我…”

“對了。”邵青燕打斷他的話:“劉雪告訴我你還沒有找她報賬,之前的衣服還有方阿姨送來的飯菜和給護士的那些水果,一共花了多少一會兒發給劉雪。”

“不急,等月底一起…”程大樹。

“那我讓劉雪先把你和方阿姨的工資預支給你們。”邵青燕。

程大樹臉上的熱意散去。

聽出這帶著撇清關係的語氣,程大樹嘴裡發苦,他澀然道:“邵先生,你是生我氣了嗎?”

邵青燕神情不變,甚至還笑了笑:“給你結款怎麼能是生你氣呢,你一個人背井離鄉做這行也不容易。方阿姨也是,這麼冷的天,還要天天來給我送飯。”

邵青燕說得很自然,但程大樹內心卻越發慌亂。

當對方打完點滴要去衛生間時,這種慌亂達到了巔峰。

“從今天起就不用你幫我了,我現在多少也能看見。”邵青燕擋在門口。

“可…”程大樹。

“你先出去吧。”邵青燕。

第12章

程大樹站在衛生間外,短短的幾分鐘如同十幾年那麼漫長。

邵青燕自己滑動輪椅出來時,就聽到了一句帶著抖意的聲音。

“邵先生,你生我氣了嗎?”

邵青燕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倒不是自己敏感,隻是這幾天和程大樹相處下來,有些不太像雇主和護工之間該有的氛圍,特彆是昨晚對方說自己指甲長了要幫著修剪一下。

從小就和麵粉打交道,習慣將指甲剪到貼著甲床。就連自己都忽略掉的事,卻被一個隻認識幾天的人注意到。

當手掌被微微發抖的手托起,熱燙貼著自己手心讓人再也無法忽視這幾日的一些細節。

加上劉雪和護士的話,邵青燕心中多少起了點懷疑。當聽到程大樹說和自己一樣時,那份懷疑被放大。

幾乎不用試探,隻是不用他幫著去衛生間,人就嚇壞了。

“邵先生,我哪裡做錯了你說,我會改。”

可能是見自己沒說話,對方竟然蹲到了輪椅邊。

受不了這種乞求的語氣,邵青燕伸手握住程大樹的手腕:“蹲著做什麼,起來。”

“邵先生。”程大樹沒有動。

“起來,先推我回去。”邵青燕。

“好。”程大樹連忙起身。

“你沒做錯什麼。”邵青燕:“之前因為看不見才需要你幫助。”

“但你的視力沒有完全恢複,衛生間濕滑萬一摔倒了怎麼辦。”程大樹。

“我自己會小心。”邵青燕。

“可明明用我你會更方便,你為什麼不像之前那樣用我呢?”將人推回床邊程大樹再次蹲到邵青燕麵前。

“……”邵青燕:“你坐到椅子上跟我說話。”

程大樹隻好坐回椅子上。

“大樹。”邵青燕思索了一會兒,覺得不該拖延:“我剛結束一段感情,心中難免會有挫敗感。並不是針對你,更不是生你氣。我隻是不想在這個時候…”

程大樹臉色一變還未等他開口。

“砰砰砰。”病房門被扣響劉雪推門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青燕。”

邵青燕轉頭看向門口:“孫叔?”

孫堅亨急步走向坐在輪椅上的人:“你這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竟然瞞著我們。不是小磕小碰嗎,怎麼還坐上輪椅了。”

“您坐。”程大樹連忙起身將椅子讓給孫堅亨。

“謝謝。”孫堅亨並沒有多看程大樹一眼而是摸了摸邵青燕的腿又看向他的眼睛:“到底是什麼情況?”

一連串的關心拋向邵青燕,他溫聲將自己那場有些荒誕的車禍講給孫堅亨聽,說完安慰道:“不是什麼大事,眼睛已經快好了,脊椎神經雖然出了點問題,過幾天就會安排手術。”

孫堅亨稍稍鬆了口氣:“你瞞著邵老先生就罷了,怎麼連我和你王叔也瞞著。”

邵青燕:“爺爺知道了?”

“劉雪這丫頭隻說你的車被人剮蹭,你磕著了腿最近沒法子去看他。誰知道這麼嚴重…”

被點名的劉雪從進門起就是一副又急又慌的樣子:“孫叔,先說正經事吧。”

邵青燕:“出了什麼事?”

劉雪:“又有兩個線上分銷商不想再繼續合作了。”

邵青燕捏了捏眉心,這幾年實體經營逐漸衰敗,榮祥齋除了幾家直營的現烤現做店鋪還在營業,其他線下商超幾乎隻有逢年過節期間才會大量訂貨,中央工廠平時全靠線上分銷撐著。

“先讓食品廠那邊停工吧。”

孫叔:“停工?”

邵青燕點點頭,這個決定早在上次和寧矜恩爭吵時就已經想好了。

再拖下去隻會增加榮祥齋的負擔。

“員工們的情緒孫叔您幫著安撫一下。跟他們說隻是先停工一段時間。”邵青燕。

“這個我知道,都是些老工人了,就當年前先放個假。”孫堅亨。

想到那些在榮祥齋乾了一輩子的老師傅們邵青燕:“工資照常開。”

劉雪張了張嘴和孫堅亨對視一眼。

“怎麼了?”邵青燕察覺出空氣中的一絲凝滯。

“貸款行會今天來催款了。”劉雪。

邵青燕怔了一下:“之前我和寧經理跟對方協商重新簽一份還款合同,他們不是已經同意了嗎?”

“是,可是他們現在又說榮祥齋下遊客戶流失率過高、銷售模式欠缺。”劉雪:“再加上你這次車禍,他們擔心經營人失去能力…”

默不作聲的程大樹拽了一下劉雪的衣袖。

劉雪反應過來,連忙止住了話。

搭在膝蓋上的手握緊,邵青燕心中的挫敗感越發強烈:“公司賬上的錢還能撐多久。”

劉雪咬了咬牙:“也就這兩個月。”

邵青燕:“我知道了,貸款那邊我會想辦法。”

劉雪終於沒能忍住:“你的存款幾乎都給了寧矜恩,邵哥,明明是他對不起你,憑什麼給他分手費!”

“青燕,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和小恩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旁的孫堅亨也問向邵青燕。

“我和他分手了。”邵青燕:“小雪,讓你打給他的並不是分手費。撇開感情不談,寧經理也為了榮祥齋付出很多,那些錢是他應得的。”

劉雪不服氣還想再說卻被孫堅亨打斷:“青燕,有些話我這個叔輩不知當講不當講。”

邵青燕:“孫叔,您說。”

“你和青瑤…”提到邵青瑤,孫堅亨嗓子有些乾澀,他歎息一聲:“你們兄弟倆打小就任性,你爺爺也是寵著你們、從不拘束你們。這幾年都是小恩陪在他身邊跟著學習管理榮祥齋,替你們履行責任。”

“你也知道邵老曾說過,你們兄弟要是指望不上,等你和小恩去國外扯了證回來,以後榮祥齋就交給他。”

“我雖不清楚你倆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在一起這麼多年,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要鬨到分手這一步。就算是為了榮祥齋,你也應該跟小恩重新和好,畢竟都到了這個時候,多一個人…”

邵青燕搖了搖頭:“孫叔,我們已經分手了就不會再回複合。”

孫堅亨還想再勸,邵青燕:“就按剛才說的食品廠先停工一個月,工資照開,貸款的事我來想辦法。”

“小雪,這幾天你去跑跑那些線下商超,統計一下他們過年期間能訂多少的貨。”

“好。”劉雪。

“還是我去吧,那些人我都熟悉,談起來也更方便些。”孫堅亨見邵青燕轉移話題,也沒再提寧矜恩。

“辛苦您了。”邵青燕。

“為了榮祥齋,再辛苦都是值得的。”孫堅亨。

“那劉雪,你去聯係幾個…”邵青燕頓了頓:“可以直播的傳媒公司。問問能不能介紹推廣咱們的產品。”

本含著一口氣不想走這條路,但為了榮祥齋這點臉麵算什麼…

簡單安排了倆人,邵青燕:“孫叔,爺爺那邊麻煩您繼續幫我瞞著。”

“我知道,你好好養身體,千萬不能有事。邵家就隻剩你們兩個了,彆再讓他承受這些。”孫堅亨。

“我知道。”邵青燕。

“還有,關於小恩…”想到電話裡泣不成聲的人,孫堅亨:“畢竟在一起七八年,你又年長他幾歲,再好好考慮考慮。”

說完他起身和劉雪離開。

一直沒說話的程大樹:“邵先生,我去送送他們。”

房間隻剩邵青燕一人,他才重重歎息一聲。隨即想到還有事忘了交代給劉雪,於是滑著輪椅朝病房門挪動。

門外,程大樹喊住孫堅亨:“孫叔。”

孫堅亨回頭看了眼劉雪提過幾句的護工:“你認識我?”

程大樹:“在我小時候見過一次。邵老先生給我老家修過橋鋪過路,我一直都很感謝他。”

“難得你還記得。”孫堅亨表情變得柔和,劉雪差異地看了眼程大樹。

“怎麼會不記得,如果沒有邵老先生和…”程大樹停頓了一下:“好心人的資助,我們這些山區裡的孩子可能走不出這麼遠。”

“所以我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句話讓孫堅亨心中莫名覺得有些怪異,然而沒等他回話,對麵的護工自顧自說:“恩情在前,回報在後。我覺得不應該把受恩人的回報當成付出。”

“更何況,回報的是恩還是仇,可能就連邵老先生和邵先生都不清楚。”

聽出話裡的含義,孫堅亨和劉雪臉色同時一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孫堅亨。

“我聽之前的雇主提過,榮祥齋的寧經理是T大經營管理係的高材生。”想到顏曉芸發來的資料,程大樹嘴角帶著一絲嘲諷:“大學還沒畢業就進了榮祥齋實習,說是實習不如說是空降到邵老先生身邊被他當成半個孫子培養。”

“雖然這幾年實體經濟受到影響但其他同類型的食品公司逆盤不在少數,可有經營管理係高材生的榮祥齋為什麼卻日漸衰落?”

“因…”孫堅亨。

程大樹並不想要對方的答案,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這個時候把幾年都沒做出名堂的人找回來又有什麼用呢。”

“還有,如果喜歡做點心糕餅、想將榮祥齋的手藝傳承下去的邵先生都成了他人口中的‘任性’,那這個世上沒人不任性了。”

“他才接管公司幾個月,專業不對口不了解如何經營很正常。貸款行會一開始同意改動合同,我想一是榮祥齋底子在哪裡,二也是看中了邵先生潛在的能力。”

“可連您都不清楚他出了車禍,行會的人又是如何這麼快知道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寧經理找您談了什麼,但聽說邵老先生最近身子不太好,孫叔最好彆讓已經離職,還跟他孫子分手的人再去叨擾他。”

“就算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也得看是誰家的孩子,畢竟您也說了,邵老先生的血脈隻剩邵先生了。”

“邵先生身體還沒好,一個人待著我不放心。天冷路滑,孫叔小雪姐你倆路上小心。”

目瞪口呆看著轉身閃回病房的人,孫堅亨扭頭看向劉雪:“他,他這是在怪我替小恩說話?”

劉雪下巴也有些發僵:“啊…好像…是…沒吧。”

“可我怎麼覺得他就差沒指著我鼻子罵了……”孫堅亨。

作者有話說:

謝謝留評收藏打賞的小天使們。

第13章

“師傅,寧矜恩真去找您了?”劉雪。

被那個護工猜中了寧矜恩的行為,孫堅亨表情變得古怪:“嗯,昨天電話聯係過,說想來療養院看邵老先生。”

“他還有臉去見邵老爺子?”劉雪牙癢癢。

孫堅亨:“你仔細跟我說說小恩和青燕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五一十什麼都彆隱瞞。”

從小到大,寧矜恩裝可憐的手段程大樹沒見過一百次也有八十次。早就習慣的他雖沒有怪孫堅亨,但聽到對方不偏袒邵青燕終是沒忍住追出去說了一大通。

轉身回到病房,一推門就看到邵青燕擋在過道處。

“邵先生,你要出去?”程大樹。

邵青燕微微仰頭看著有些高大的身影走到自己麵前:“你……”

程大樹:“怎麼了,邵先生?”

邵青燕沉默盯著程大樹,隨即移開視線:“沒怎麼。”

之前的談話沒說完就被出現的孫堅亨和劉雪打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愛意流露得太明顯,讓邵青燕看了出來。

不敢問也不敢認,程大樹撓了撓頭:“邵先生,我現在隻是想能好好照顧你,幫助你康複。撇去是你護工這點不談,邵家對我有恩,你就當我是在報恩吧。”

報恩…

恩情在前,回報在後…

回報的是恩還是仇…

邵青燕壓下隔著房門聽到這些話時心中驚起的波濤:“我想爺爺做那些事的時候並沒有求回報,同樣我也不需要彆人報恩。”

程大樹:“邵先生…”

邵青燕:“你先聽我說完。”

沒空去想自己家和寧矜恩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也沒空去糾結眼前的程大樹對自己是產生情愫還是出於感恩。此時心裡最重要的是‘榮祥齋’和它背後的那些員工們。

“雖然我不求回報,但我現在確實很需要被照顧。”邵青燕摸著無力的腿:“我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去挽救榮祥齋,不能被雜事分心,我可以給你開兩倍工資。”

程大樹連忙開口“不用兩倍工資,雜事也都交給我,邵先生不需要分心。你隻管去處理榮祥齋的事,以你的能力,一個月夠了。”

“我的能力?”邵青燕露出苦澀的笑:“孫叔其實沒有說錯,我太任性了。從小到大一直覺得青瑤才是繼承家業的人,所以我心安理得地逃避,從沒想過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扛起這份責任。”

“人生的失敗莫過於自知自省時,卻又無能為力。”握在膝蓋上的手用力:“我不想榮祥齋垮在我的手裡。”

“青瑤會怪我沒能照顧好爺爺,沒能守住百年基業。”

從邵青瑤和父親意外離世、爺爺深受打擊住院到自己橫遭車禍寧矜恩出軌分手。如今榮祥齋又麵臨破產,一生的劫難仿佛是在趕進度一樣在這一年裡接二連三砸下來。

強撐著的脊背終於有些支不住了,邵青燕的聲音越發失了信心:“我隻有一個月…”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榮祥齋,隻要有你在榮祥齋就不會垮。”身邊的人再次蹲下,兩隻手撐在邵青燕肩頭,如同以往架起他時一樣可靠有力。

“我相信邵先生一定能行。也請邵先生相信我,相信我的人生格言。”程大樹。

“格言?”邵青燕。

“『不會有比今天更難熬,往後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邵先生,我從沒見過比你更堅強的人,過去的苦難沒有擊垮你,以後更不會。”“而且…我…我也會陪在你身邊。”

霧蒙蒙的世界裡多了一點顏色,是程大樹一張一合的雙唇和堅定不移的視線。

紅和黑隔著灰色鏡片卻奇異般格外絢麗。

邵青燕鬆開握住膝蓋的手:“大樹,去問一問醫生,我這幾天可不可以離開醫院。”

“好。”程大樹。

貸款行會那邊必須親自走一趟,邵青燕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不會有比今天更難熬…

聽對方聲音又恢複成往日的溫潤平靜,程大樹懸著的心終於放回原處。

跟醫生詢問完離院需要注意的事項又給吳秘書打過去電話交代了一些事情,程大樹才回到病房。

“啊啊啊親上了親上了…”

邵青燕關掉視頻:“醫生怎麼說?”

程大樹視線從邵青燕的手機上收回:“沒有檢查的時候,打完點滴可以外出但是不能在外麵過夜。”

“那我安排下時間,這幾天陪我出去一趟。”邵青燕。

“好。邵先生,你是在看那個視頻嗎?”程大樹。

“嗯,有事找劉雪正好看到聊天記錄。”邵青燕。

雖然還是模糊不清但在一起那麼久,視頻裡被人摟住親吻的人隻看身形就能認出是寧矜恩。

“彆看了,臟眼睛。”程大樹:“還不如看看直播短視頻。”

“直播短視頻?”邵青燕。

“對。”程大樹拖過椅子坐到邵青燕對麵:“邵先生不是想在線上推廣榮祥齋的產品嗎?”

邵青燕:“有這個想法,不過之前都是跟夢想傳媒的人對接。但現在需要重新找一家。”

“其實,邵先生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做短視頻和直播呢?”

“我?”邵青燕。

“嗯,我覺得你要是直播會比那些主播好一百倍。”程大樹。

“嗬…”雖火燒眉毛不合時宜但邵青燕還是覺得有些好笑:“我發現你對我好像有盲目的信心。”

程大樹臉微微一紅:“我是說真的。我記得小時候電視裡播放榮祥齋的廣告,除了那幾個老明星還有一個演他們孫子過節去送禮的人。”

“那不是我,是我哥。”邵青燕。

當時就認出來的程大樹故作訝然道:“我還以為是你呢,你們長得有點像。”

“我不會演戲,雖然他也不會。”邵青燕。

“但廣告裡他是最投入真情實感的。我那時候小,看他吃鹹酥餅的時候口水都流出來了。”

邵青燕臉上的笑意真摯了些:“我當時還覺得他有些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沒人比你們更了解榮祥齋,也沒人比你們更愛那些糕餅。”程大樹:“邵先生,你要不要試一試。”

內斂的邵青燕想都不想就要拒絕。

“多一條路就多一個崛起的契機。”程大樹。

“……”邵青燕。

同意了程大樹計劃的邵青燕有種小時候被爺爺帶著去跟朋友吃飯時讓自己表演詩朗誦的窘迫感。

看著擺弄手機的程大樹,他局促地坐在輪椅上不停跟自己說這是為了榮祥齋。

“今晚咱們先看看彆人是怎麼播的吧。”程大樹:“邵先生你以前關注過這方麵嗎?”

邵青燕搖頭:“隻看過一兩次,馮忻之前主動要幫榮祥齋推廣商品,我下了他的那個軟件,巨樹app。”

“不是他的軟件。”程大樹彎著嘴角糾正:“他的夢想傳媒隻是巨樹上的眾多m之一。”

邵青燕:“我對互聯網不太懂,不過聽起來你好像很了解。”

程大樹:“哈哈,還好吧,我之前有事沒事天天都會看直播。”

邵青燕雖然“嗯”了一聲,但仔細回憶從程大樹第一天上工就沒見他玩過手機。

“我哥十幾年前也做過一個類似社區短視頻的軟件,當時他也說過實時直播將是互聯網趨勢。”邵青燕。

“哦?”程大樹來了興趣:“那個軟件叫什麼名字?”

“不記得了,好像上架沒多久就不做了。”邵青燕。

之後邵青瑤就變得神神秘秘,自己能待在烘焙室裡一天,他就能待在電腦室裡一個星期。

“那真可惜。”程大樹說著點開了巨樹app:“直播確實是趨勢,它讓信息差縮小到了微乎其微。”

如果說邵青燕是從年少時的憧憬,那巨樹就是自己嘔心瀝血帶大的孩子。

如今‘孩子’可以幫助自己愛慕的人,程大樹內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巨樹可以說是目前最火的一款直播短視頻軟件了。”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在上麵直觀地看到。”

程大樹拇指隨意滑動:“無論是直播實時互動,還是短視頻記錄教學…”

——家人們,這幾款點心是我用心推薦、全程把關。今天新店開張第一天,在我直播間裡價格給你們做到最低………

馮忻誇張嘶喊的聲音從背對著自己的屏幕裡傳出,程大樹的臉立馬黑了下來。

想吹噓自己的‘孩子’有多厲害,結果上來就交了個負分試卷,心中暗罵的同時想起這公域流量還是自己讓吳秘書給到馮忻頭上。

程大樹“嘖”了一聲上滑換了一個直播間。

“等等,滑回去。”邵青燕眉頭擰起。

——家人們,今天!隻要9塊9,半斤裝七種口味的純手工糕點包郵到家,我數一、二、三上鏈接……

“沒什麼可看的,100個主播有99個都是這套話術。”程大樹雖然這麼說,但也探頭看向手機。

“………他怎麼在這兒???”

直播間裡,寧矜恩嘴角微彎坐在馮忻旁邊,手裡舉著一盒點心。

“媽的,這對兒狗男男。”程大樹罵罵咧咧:“邵先生,我們看點彆的…”

“噓…”邵青燕摘下護目鏡,微微眯眼盯著屏幕。

程大樹見狀,心中吃味:“他們肯定開了美顏,這臉白得跟死了三天一樣。”

並沒有注意寧矜恩是不是開了美顏,邵青燕的視線一直盯著對方手裡捧著的點心。

邵青燕:“大樹,怎麼看這個商品的鏈接。”

“點這購物車的圖標。”程大樹邊說邊點開馮忻直播間的商品頁麵。

邵青燕不顧晃眼的光線幾乎貼近屏幕想要去辨彆。

察覺出不對勁的程大樹連忙用手擋住手機:“你的眼睛還沒好,不能這麼看手機。你想確認什麼,我幫你。”

“豐登餅、九轉套環酥、糖白糕…”邵青燕:“這七種榮祥齋的糕餅你上網搜一下,看看和他們的是不是一樣。”

第14章

"不用搜,我都認識。”那些榮祥齋的糕餅曾跟邵青燕一樣是年少時的程大樹心心念念的。

小時候吃不起,長大離不開,幾乎每個月他都會在網上訂購幾盒,每次吃的時候都會幻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一塊是那人親手做出來的。

明白邵青燕的意思,程大樹看著商品鏈接裡的詳情,越看臉上的怒意越深。

“五穀餅、七轉套環酥、白糖糕…”程大樹:“這兩個賤…咳咳…奸商,竟然把榮祥齋的糕餅改幾個字當成自己的東西。邵先生,這些糕餅都有專利吧,我們去告他。”

“有是有…”邵青燕隻是短暫沉默兩秒:“但他們既然改動了名字,我想外觀和內餡應該也有改動。”

程大樹聞言再次仔細核對配料表。

“豐登餅少了黃豆粉多了蕎麥。”

“九轉套環酥裡豬油換成了黃油。”

“糖白糕沒了白芝麻,糖也從白砂糖變成木糖醇。”

“還有……”

正如邵青燕猜測的,七種點心從裡到外多多少少都有跟榮祥齋不同的地方。

程大樹把拳頭捏得咯吱響:“惡心。”

邵青燕輕笑:“不愧是他。”

見邵青燕似乎還在誇讚寧矜恩,程大樹有些不理解:“邵先生,他盜用榮祥齋的產品你不生氣?”

“糕餅這種東西本就大同小異,就像榮祥齋的鹹酥餅和京市的牛舌餅幾乎隻有一點外觀上的區彆。”邵青燕:“商標外包裝不一樣,沒有任何辦法說對方盜用。”

程大樹:“可…”

“不過我確實有點生氣,氣識人不清。”邵青燕徹底搞不懂寧矜恩這個人了,但此時也多想無意。

“而且……”邵青燕。

“而且什麼。”程大樹。

邵青燕:“為什麼要把黃豆粉換成蕎麥…”

“哈…?”程大樹張大嘴。

“我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把黃豆粉換成蕎麥。”邵青燕。

“用黃油代替豬油會讓糕餅奶香味更濃鬱一些。”

“木糖醇取代白糖,可能是想走健康路線。”

“但豐登餅裡的黃豆粉可以說是這款糕餅的點睛之筆,為什麼要還掉呢。”邵青燕。

要是換成彆人,程大樹可能會服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糾結這種事。”

但麵對陷入沉思的邵青燕,程大樹反而覺得他不合時宜的執著有種莫名的可愛。

“是不是蕎麥更有嚼勁?”程大樹也跟著認真思考。

邵青燕搖頭:“如果他想改良,大可以用蕎麥代替黍米,這兩個之間替換比換掉黃豆粉要好很多。你吃過豐登餅嗎?”

“隻吃過一次,我黃豆過敏。”程大樹。

當時作死非要嘗一塊,最後全身起了疹子還差點上不來氣。後來每次買的點心盒子裡的豐登餅都進了小劉肚子。

“哦。”邵青燕。

“但我吃過其他的。”程大樹連忙表現自己吃出來的‘心得’:“黃油雖然有奶香但起酥效果沒有豬油好。九轉套環減成七轉,明顯是手藝技術不行。”

“還有叫白糖糕卻用木糖醇,不倫不類不如直接改名叫木糖糕。再說糖白糕的‘白’明明是白芝麻的白,這點心沒了白芝麻就沒了靈魂,也不知道他瞎蹭什麼。”

邵青燕眉毛微挑:“你好像對糕餅也有研究?”

程大樹挺了挺腰杆:“沒事兒的時候會看一點關於烘焙類的書,而且我是榮祥齋的忠實粉絲。”

“邵先生,在我看來他做的這些不過是東施效顰,不值得你深思。”

“嗯。”不再琢磨黃豆粉的事,邵青燕:“其實我還有一個地方搞不懂。”

“什麼事?”

“定價。”邵青燕:“我想不明白,就算他們用最便宜的原料但加上機器運作損耗、水電、人工、包裝費。9塊9這個價格也絕對做不出七塊點心,更何況還要包郵。”

“邵先生,你能算一下他這種成本最低要多少錢嗎?”程大樹。

邵青燕心中估算:“最低也要20。”

剛在邵青燕領域上稍微展露身手,回到自己領域程大樹更是信手拈來。

“他這一晚上…”程大樹看了眼鏈接,嘴角笑意由淺變深但眼底卻浮起陰戾:“他這一晚上賣出去一萬多份。”

“這麼多…”邵青燕。

雖然之前也聽說過馮忻帶貨能力強,但一晚上賣出去上萬份著實讓邵青燕有些吃驚。

榮祥齋官網平時一個月也就幾百人下單,過年期間也不過上千筆訂單。

“嗯,畢竟是頭部主播。”程大樹笑意再也憋不住:“也就是說這一晚他至少賠了十二萬。”

“?”邵青燕。

“馮忻確實沒有撒謊,像是這種新店新產品為了營銷,價格上確實沒有什麼利潤。”

“他們賣的是產品但買的是私域流量。”程大樹:“看直播的人覺得這裡有低價會關注一波,沒看直播的人看到售出一萬份的銷量會隨大流花原價購買,這種屬於主播和商家雙贏。”

“而且又是預售又是純手工製造,意味著發貨期不穩定。”

“用新掙的錢去抵賠的錢。這一晚上的損失可能在下周就補了回來。”

直播和經營雖是自己的短板,但邵青燕也聽懂了這其中的套路。

麵對侃侃而談的程大樹,他內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你好像懂得很多。”

如孔雀開屏的程大樹表情一僵:“哈…哈…我…那個什麼…我之前的雇主懂得多,我…就跟著學了些。”

“哦…”看著撓頭的程大樹邵青燕眯了眯眼睛沒再深究。

“不過,這十二萬他們賠定了。”程大樹。

今天正好是自己做出安排的第十天,寧矜恩上趕著跟馮忻做伴也是他的福氣。

不過才區區十二萬,他要寧矜恩把邵青燕給他的錢全都吐出來。

“怎麼會賠定了?”邵青燕。

“呃,大概是惡人自有天收。”程大樹不敢再嘚瑟。

邵青燕笑了笑:“你啊。”

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哄自己開心,但自從聽到那句『不會有比今天更難熬,往後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後,哪怕看到了寧矜恩和馮忻做的這一切,邵青燕內心也沒起多少波瀾。

甚至躺在床上聽程大樹講述小時候掙第一桶金的事情時,還饒有興趣道:“我有一點想嘗嘗阿姨的手藝了。”

程大樹連忙道:“‘肉夾饃西施’稱號不是白來的,有機會一定讓你嘗嘗。”

“那當時為什麼賣肉夾饃攢下來的錢不開個小吃店。”邵青燕。

侃侃而談的聲音頓了下來,程大樹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家裡出了點變故。”

“我爸生了病,那些錢本來是想給他看病。”程大樹:“結果被騙走了。”

那男人到死前都想著寧寡婦。

“那你爸…”邵青燕。

“死了。”程大樹聲音平靜:“雖然後來有好心人借我錢,但住院的時候已經是癌症晚期,撐了幾個月最後還是沒能挺過去。”

“說起來我第一次當護工就是照顧我爸。”程大樹。

“抱歉。”邵青燕心中不忍。

“你跟我說什麼抱歉啊。”程大樹。

要不是有你,也不會有今天的我,程大樹側身看向病床上的人。

14歲的夏天第二次見到邵青燕,懵懵懂懂體會到了一種感情叫做酸澀。

邵青燕也側頭往護工床上看去,自從視力逐漸恢複,晚上已經不再開著夜燈了。

護工床比病床矮一些小一些,躺在上麵的漆黑剪影似乎也在看著自己。

屋內開著加濕器,電器運作的聲音卻蓋不住窗外簌簌的雪。

邵青燕:“好像又下雪了。”

入冬以來已經下了好幾場雪,邵青燕看著程大樹遞過來的耳包沒有伸手,這東西自己好像隻有小時候才戴過:“這個…就不用了吧。”

程大樹:“邵先生不喜歡白色嗎,我這還有黑的。”

邵青燕:“跟顏色沒關係。”

隻是三十幾歲的人了,戴上這個東西總覺得有些不符合年齡。將捂住半邊臉的圍巾向下拉了拉,邵青燕:“倒也沒必要把我裹得跟熊一樣。”

程大樹:“你很久沒出過遠門了,得多穿點。”

“能多遠,就在下個路口。”邵青燕有些無奈。

跟貸款行會的人約了見麵,考慮到輪椅上下車不太方便,地點就定在了醫院附近的茶樓。

劉雪本想跟著一起來,但快到年底,那些帶貨主播們手中都積壓了不少待推廣的商品。要麼排到下個月,要麼就是天價坑位費,邵青燕讓她專心跑這件事,自己帶著準備好的資料和程大樹一起來到茶樓。

本以為貸款行會那邊會派個業務員,但推門進入包間時,裡麵坐著的卻是他們在H市的業務主管。

“邵總。”中年男人見到邵青燕,站起身走了過來。

“宋主管,抱歉久等了。”邵青燕和對方握了握手。

“哪裡哪裡,我也是剛到。”姓宋的主管視線先是落在邵青燕金屬框的眼鏡上,緊接著又不動聲色掃了一眼蓋著毛毯的腿。

“前段時間出了點小事故。”邵青燕不在意道:“目前出行都得借助輪椅。”

宋主管連忙做了個手勢:“咱們進去聊,進去聊。”

中式包間裡應景地放著圍爐,既暖和還能用來燒水。

站在邵青燕身後的程大樹先是將邵青燕的外套圍巾掛到衣架上,之後走過桌邊去挪開椅子。

“這位是…”宋主管。

“這是我的…助理。”邵青燕轉動輪椅到程大樹身邊,拍了拍他的小臂:“你也坐吧。”

“助理?”宋主管又打量了程大樹幾眼。

做他們這一行首要的技能就是眼光毒辣。如果從容自如坐到邵青燕身邊的這名年輕人是助理,那自己就是門衛大爺。

第15章

對方雖然衣著普通,但一動一坐舉手投足間卻有著上位者的氣場。

眉眼淩厲跟和煦含笑的邵青燕坐在一起,一烈一溫形成明顯對比。

邵青燕將茶單遞到對麵:“宋主管,您喝什麼?”

被程大樹掃了一眼,宋主管下意識將茶單推回給邵青燕:“都行都行,您來。”

邵青燕按了鈴,穿著中式服裝的服務員敲門進屋。

“來壺龍井。”邵青燕。

程大樹:“邵先生,龍井性寒,今天天兒挺冷的,要不喝點紅茶或者黑茶暖暖身子?”

他說話的時候桌子下的手沿著邵青燕的膝蓋往小腿摸了摸。

“……”邵青燕。

這個動作程大樹一天能做八百次,邵青燕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離開病房的關係,護工和雇主的身份淡化,摩挲在膝蓋上的手讓他有種被針紮了的感覺。

應該是神經麻痹帶來的刺痛吧,邵青燕揉了揉有些發熱的耳垂:“嗯,你定。”

“那就紅茶吧。上9g金駿眉乾茶,一套茶具,要白瓷的。”程大樹。

南北方茶文化跟豆腐腦吃甜吃鹹一樣,有著巨大差異。

北方豪爽喜大口喝茶,你一杯我一壺,熱茶暖身冷茶解渴。

而南方飲茶就講究多了…

身為北方人的邵青燕:“你還懂這個?”

程大樹:“跟我上任雇主學過一點,挺有意思的。你們談,我來泡茶。”

水壺架在圍爐上,邵青燕將資料遞給宋主管。

“宋主管,這是這個月的財務報表。上次見麵也很您說了榮祥齋的近況,今年業績是有些下滑,但馬上年關了,榮祥齋往年銷售額在過年期間最低也會增長81%。

宋主管象征性地翻了翻報告:“是,上次見麵您說得很詳細了。”

邵青燕:“關於還款期和利率我以為那次我們就已經重新協商好了。”

“咱們當時是談過。”宋主管:“不過我也說了,回去再跟上級反映一下。”

意料之中的話術,畢竟當時對方確實隻是口頭許諾下次見麵時調整合同。

但這個‘下次’因為自己的車禍取消了。

邵青燕沒有廢話:“我的秘書說,拒絕的理由是我這邊出了車禍。”

“這個…”宋主管輕咳一聲:“我們行會確實會將經營人的身體狀況當做一項審核點。”

“我能問一下您是怎麼知道我遭遇車禍這件事嗎?”邵青燕想到程大樹在醫院裡說得那些話。

“貴廠的寧經理前幾天突然聯係我,想要再貸一筆款。”宋主管:“細問之下才知道您出了事故,運營出現問題想用這筆錢周轉。”

“說實話,榮祥齋百年名號擺在那裡,邵總您雖剛接手但行事作風也頗有邵老先生的影子。咱們市貸款行會也是想扶持你們這些老企業,但我這邊剛申請好更改合同。您那邊又提出要貸款,這屬實是有點……”

燒開的水把壺蓋頂得“噗嚕噗嚕”響,邵青燕耳朵裡有一絲蜂鳴。

真的是寧矜恩…

程大樹從容地將水壺拿了起來衝洗白瓷蓋碗和白瓷杯:“提出要再貸款這事兒是寧經理見麵跟您談的?”

“這倒沒,隻是在電話裡提的。”宋主管視線落在‘助理’的手上,總覺得他的動作看起來差點什麼。

“他說了是我們邵總交代的嗎?”程大樹。

宋主管回憶了一下:“沒有,他隻提了邵總癱瘓住院。”

“那估計是您聽錯了,我們邵總確實出了車禍但就是傷了脊柱神經,等做個小手術就好了。而且再貸款這事兒沒有邵總的授意,就算是寧經理也做不了主。”將溫燙茶具的水倒入茶盂裡,程大樹:“不對,也許是寧經理沉不住事兒,慌亂下沒表達清楚意思讓您誤會了。”

不想平白讓彆人看笑話去深究寧矜恩和邵青燕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程大樹把對寧矜恩的煩與怒都關在門裡留著回去解決。

將茶葉分成三份,往溫好的白瓷蓋碗裡撥了一份,提壺沿著碗邊一圈一圈倒進熱水。

“任誰遇到老總出了車禍這種事兒都沒法冷靜,他慌了神胡言亂語也是有可能的,您說是吧。”

這一番話下來將宋主管的那句“我哪能聽錯”堵回了嗓子。

從宋主管透露的信息裡回過神的邵青燕微不可察歎息一聲接話道:“是,雖然現在業績確實不好,但榮祥齋也沒想要再重新跟行會借貸。”

“…那也許還真是我聽錯了?”宋主管。

“肯定是寧經理讓您誤會了,邵先生你說是不是?”擋著茶葉,程大樹將蓋碗裡泡好的茶湯倒進茶杯又推到邵青燕手邊。

邵青燕順勢將茶杯遞給宋主管:“是,抱歉宋主管。給您添了麻煩。”

宋主管連忙接過茶:“哪裡哪裡,邵總太客氣了,這事兒也怪我,年底太忙了,沒能跟您再確認清楚。”

“誤會說清就好,喝茶,喝茶。”程大樹又遞給邵青燕一杯。

宋主管一口將兩根手指就能捏起來的茶杯裡的茶水飲儘。

不同往日用茶缸喝的普洱,這茶水柔和順滑,一口下去隻潤了嗓子眼,宋主管:“彆說,這樣喝雖然不過癮,但還挺有滋味兒。”

程大樹探手又給宋主管倒了一杯:“您和邵總慢慢聊,慢慢喝。”

對方伸過來的手腕露了出來,宋主管才恍然察覺出差了什麼,這小夥子不戴一串黑檀手串都對不起他這從容勁兒。

邵青燕也覺得這清澈的茶湯挺有滋味,細品下有種淡淡的果香。

他的視線落在程大樹衝茶倒茶的手上,骨節粗大,手型算不上好看卻充滿力量,明明手中的白瓷蓋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他捏碎,但卻又能細膩地每次都將茶正好倒的七分滿。

想到看不清時來打針的小護士曾偷偷問自己程大樹是不是請來的保鏢,邵青燕當時還不明所以,現在想來暗覺好笑。

程大樹將茶湯倒入公道杯,默默聽宋主管和邵青燕打太極。

雖然已經解釋了寧矜恩的舉動,但這老油條依舊不鬆口。

順著對方的話聊完電商對實體的衝擊,邵青燕再次將話題引到還款期限上。

宋主管抿了一口程大樹又給滿上的茶:“邵總,唐突問一句您的腿…”

“目前雖不良於行,但會儘快安排手術。”邵青燕。

“我知道,隻不過手術成功幾率…”

“百分之百會成功,絕對不會失敗。”程大樹臉色凝重,甚至過於嚴肅。

“我直話直說吧,我們這邊擔心的不是您手術不成功,而是怕您經不住失敗的打擊。”宋主管歎了口氣:“榮祥齋最近這一年經曆的實在太多了。”

哪怕自己這個外人想到邵家遭遇的這些也不免有些唏噓。

真是好人沒好報。

邵青燕安撫性地拍了拍程大樹的腿:“宋主管不用擔心,退一萬步講,哪怕無法走路,隻要我的這雙手還能做糕餅,我也不會讓榮祥齋倒下。”

程大樹側頭看向邵青燕的手,有一瞬間想要握上去,可最終隻是拿起茶杯將茶一飲而儘。

“它能曆經百年風雨,眼前的難關也會挺過去。”邵青燕。

宋主管沒再說話,低頭看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三撥茶葉被程大樹衝泡好,他從包裡掏出一盒糕餅放到桌子上:“喝紅茶最適合配鹹口的酥皮點心。宋主管嘗嘗這個,榮祥齋的招牌之一十錦酥。”

邵青燕扶額小聲問程大樹:“你從哪拿出來的。”

程大樹:“托朋友買的。早上剛出鍋,買的時候還熱乎。”

之前見客戶和分銷商時不是沒帶過產品給他們試吃,但這次見的是貸款行會的人,邵青燕心中多少有些擔憂不能延遲還款,所以愣是沒往這方麵想。

“你想得還挺細。”邵青燕。

被誇獎的程大樹“嘿嘿”一笑:“可惜現在涼了。”

“涼了也有涼了的口感。”邵青燕對自家糕餅很有信心。

“………”喝了一肚子紅茶有點小餓的宋主管看著桌子上放的糕餅等著對方再謙讓一下結果對麵倆人突然聊起來。

“我小時候一直以為 十錦的‘十’是‘什’字寫錯了。”程大樹拿起一塊十錦酥:“後來才知道裡麵是真的實打實有十種餡料。”

邵青燕:“你知道有哪十種?”

咬了一口十錦酥,程大樹狀似思索道:“唔……椒鹽、白芝麻、花生碎、黑芝麻、糯米粉、豬油、南乳、蒜蓉、鴨蛋黃、白糖。”

邵青燕低笑:“你這是背了配料表吧,連順序都一樣。”

“嘿嘿,被你發現了。我這舌頭可沒那麼刁。”程大樹。

早在他背配料表時,宋主管跟著拿了一塊十錦酥細細品嘗,吃了兩口他感慨道:“我父親也很喜歡吃十錦酥,以前榮祥齋的店鋪隔幾條街就有一家。現在剩的那幾家店離得太遠,想吃隻能讓我兒子上網給他下單。不光榮祥齋,就咱們省裡其他的一些老字號如今也舉步維艱。實體難做啊,唉。”

邵青燕也跟著輕聲歎氣:“實體雖然難做,但既然現今是互聯網時代,我們這些老字號也不能再固步自封了。”

“邵總有什麼好方法?”宋主管。

“……”邵青燕剛想說借助現今大火的短視頻平台,可又想到程大樹讓自己去直播這件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不外乎四個字‘借勢而上’。宋主管,我們先給省裡其他老字號打個樣。你等看吧,不用多久榮祥齋就會成為全國知名的糕餅大廠。”程大樹將剩下半塊十錦酥塞進嘴裡。

宋主管沉思幾秒:“邵總,榮祥齋還款這事兒,還按之前咱們商討的辦,修改合同我回去擬好後再聯係你。”

邵青燕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那就謝謝宋主管了。”

程大樹也露出笑,連忙將桌子上剩餘的糕餅重新包好:“宋主管,帶回去給老爺子吃。”

“這多不好意思。”宋主管。

第16章

宋主管拎著一盒糕餅回了辦公室,還沒等他屁股坐熱,助手就推門而入:“主管,領導喊你去他屋”

宋主管:“嗯,知道了。”

“咦,你出去一趟回來怎麼還買點心了?誰家的,好吃嗎?”助手。

宋主管看了眼自家這毛毛躁躁的助手又想到邵青燕的助理,恨其不爭道:“眼珠子裡就隻有吃的,也不知道像誰。去把榮祥齋的資料找出來,我一會兒要用。”

拿著茶缸,宋主管進了領導辦公室:“領導,您找我有事兒?”

不等領導回話,他走到放茶葉的櫃子邊:“您這裡的茶葉有金駿眉嗎?”

“你看我長得像不像金駿眉。”領導。

宋主管恍如沒聽見,捏了一點普洱放進自己茶缸。

“你今天去見了榮祥齋的人?”領導。

“嗯,見了。”宋主管。

“邵家的小孫子?”領導。

宋主管:“您這話說得像在罵人一樣。”

“他身體怎麼樣了?”領導。

“唉,小邵總坐著輪椅呢。”宋主管喝了口茶:“但精神頭看著還行。”

“嗯,他們不是想再貸一筆款嗎?”領導:“給批了吧。”

“咳咳咳。”宋主管一口茶嗆在嗓子裡:“不是,領導之前不是您說不能因為熟人舊情就鬆口嗎。我這邊都給拒絕了,您那邊又要給批下來。”

“拒絕了?”領導。

“也不算是拒絕吧,榮祥齋壓根就沒想要再貸款,就是資金周轉不靈想延長一下還款時間。”宋主管將今天的談話轉述了一遍。

“那你這個沒拒絕吧。”領導。

“沒有,畢竟是省裡的老字號,咱們也有扶持計劃。再一個小邵總行事作風看著跟邵老先生挺像,都是實誠人。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榮祥齋恢複往日風……”領導打斷了他的話。

“你聽說過新巢科技有限公司嗎?”

“新巢?有點耳熟…”宋主管。

“巨樹就是他們公司的產品。”領導。

“那個短視頻社交軟件?”宋主管。

“嗯。”領導。

“您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宋主管。

“下午新巢老總秘書給我打了通電話。”

“???”宋主管一臉懷疑:“您確定不是接到了詐騙電話?”

“………”領導。

“我的意思是,咱們在H市,他們是G市。怎麼會聯係到您這裡。”宋主管。

“新巢最近要推出一個‘’老字號複興’計劃,H市是他們的實驗點。”領導。

宋主管一點就透,想到領導從自己一進來就圍繞的話題:“榮祥齋?”

“沒明確提,但十分鐘的談話,對方有七分鐘在問榮祥齋的事情。”領導。

“這八竿子打不著啊。”宋主管。

“誰說打不著。”領導:“新巢的老總就是D省人。”

“您是說他們認識?”宋主管。

“去年在B市開會時我依稀聽新巢的老總提過早年曾受過資助。”

“難道是邵老先生?”宋主管。

“這就不清楚了,但邵老先生一生都在做善事,如果真結下這機緣也不稀奇。”領導:“這項目搞不好最後會政企合作,榮祥齋那邊要是有什麼需求咱們這裡儘量配合。”

“那必須的。”宋主管:“今天跟小邵總見麵時,他怎麼一點都不提這層關係,要是提了我也不至於跟他在那裡磨半天。”

這個問題不光宋主管搞不明白,城隍內務府的幾個人也在討論。

副總管

——我一個南方人在北方凍成狗/大哭。

禦戎

——哈哈哈,你不是挺想看我們北方的大雪嗎,今天的雪大不大爽不爽?

總管

——@副總管很冷?

副總管

——冷!!排了半個小時隊,腳趾頭都快凍掉了。

禦戎

——排隊??榮祥齋不都快倒閉了嗎,怎麼還會排隊。

禦戎撤回了一條消息。

——乾啥還要排隊,榮祥齋有那麼火嗎?

副總管

——還好吧,都是些阿伯、阿婆在買,就我一個年輕人。

禦戎

——哈哈哈,尷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