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2 / 2)

民國之奪玉 逆水舟 9530 字 3個月前

孟連生默默聽著,在附近摸到一塊大石頭,放在土路中央。到了這時,孫誌東不同他說,他也知道今晚這幾人是要作何。

跟了孫誌東將近兩個月,雖然沒乾過正事,但對孫誌東和立新了解了個七七八八。上海灘的煙土提貨與分銷,由幾家大土商壟斷,除了青幫壟斷的法租界之外,柏清河的立新和李永年的永和在公租界和華界占了大半江山。

除卻這幾家大土商外,餘下的小土商,想要運貨進上海販賣,都得經過他們之手。但因為傭金高昂,導致不少小土商暗中販賣私土。

所謂富貴險中求,私土因違禁,若是被人搶走,土商也是報官無門,隻能認栽。因而私土入滬,很容易就被人盯上,除了上海灘幾大幫派會乾這些劫掠之事,幾家大土商,也吞過不少私土,尤其是立新與順和,原本就是幫會出身,搶奪私土幾乎是日常操作,流血事件自然也是家常便飯。

原本販賣煙土就是斷子絕孫的行當,黑吃黑的搶私土更是缺了大德。自打兒子被人綁過一回後,柏清河就不再乾這事。但如今煙土昂貴,出點力氣就能白得一箱兩箱煙土,實在是一樁誘人買賣,因而孫誌東仍舊時不時背著大哥,親力親為乾上一票,即是圖財也為刺激。

孟連生猜到孫誌東今晚是來當土匪的,心中倒是波瀾不驚。在他看來,既是黑吃黑,那就沒有是與非,他並不關心被搶之人的命運,也不關心孫誌東乾一票能賺上多少錢。

現在的他隻在意,這場劫掠何時結束,他是否還能趕上今晚沈玉桐請那頓夜宵?

他漠然地將石頭放好,掏出銅懷表,接著月色看了眼時間,默默回到路邊。

“來了。”杜讚趴在地上聽了下動靜,站起來道。

“大戲開羅。”孫誌東朗聲大笑,又對孟連生道,“小孟,你在旁邊瞧著。”

孟連生點頭:“嗯。”

他剛走到一旁,便聽黑色寂靜的夜晚,被一陣蹬蹬蹬的馬蹄聲打劃破。又過了不到半分鐘,一駕馬車從前方穿過夜色疾馳而來。。

不出意料的,馬車因為速度太快,對路上驟然橫著的樹木和大石,避之不及。拉車的馬兒前蹄一絆,連馬帶車翻滾在地。

除了馬的嘶鳴,還有兩道落地的痛呼,是駕車的馬車夫與坐車的王燕興。

孫誌東手上一招呼,領著杜讚和陳勇跑上前。

不料,那原本倒地的馬匹,不知如何掙多了韁轡,從地上騰躍而起。

馬兒高且壯,是匹桀驁不馴的烈馬。孫誌東跑在最前頭,眼見那馬要發瘋,他立馬舉槍射擊,不想還是遲了一步,在他扣動扳機前,那粗壯的馬蹄子,已經一腳伸上來,將他連人帶槍踹飛兩米遠。

孫誌東疼得大罵:“哎喲!老子日你娘!”

而緊隨上來的杜讚和陳勇身手極好,但手中沒槍,隻各自拿了一把刀,在發瘋的壯馬前,根本沒無濟於事。

眼見著三人竟然要在這畜生蹄子下吃大虧時,卻見一道黑影衝上前,矯捷地翻身上馬,拽住掛在馬脖子上的那根轡繩。

瘋馬難馴,被生人騎上,嘶鳴著揚起兩隻前蹄,幾乎是要豎直前身,試圖將人甩下來。然而無論他怎麼揚蹄打轉,馬背上的人都穩如泰山。這烈馬顯然也是識時務的,掙紮須臾,見不是人對手,漸漸老實下來。

孟連生馴服了發瘋的馬,跳下馬背,將這隻大牲口,拉到一旁綁在樹乾。孫誌東扶著自己摔疼的腰,走到他身旁,怕拍他肩膀笑道:“不錯啊小孟,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那頭的杜讚和陳勇,已經從翻倒的車廂拉出兩隻大木箱子。

杜讚將一隻箱子打開,從裡麵拿出兩條煙膏,高聲道:“東哥,整整兩箱,得有一百多斤,都是頂級貨。”

他話音落,原本倒在地上□□的男人,手忙腳亂爬到孫誌東跪著道:“孫老板,你給小的留條活路吧,我欠了李老板賭債,全副身家都投進這趟生意,你要搶走了,我還不上錢,就沒法活了。”

孫誌東剛剛被瘋馬踹了一蹄子,身上還疼得厲害,心中惱火得狠,聞言冷嗤一聲:“王老板,上海灘什麼規矩你不是不懂?前頭已經讓你販了幾百斤私土,你不見好就收,反倒是變本加厲。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眼紅你手裡的貨?這批煙土,我不吞,後麵也還有人等著。”

王燕興抹著一臉的鼻涕眼淚道:“孫老板,你好人有好報,留給我一箱就好,往後有什麼事要我辦,我義不容辭。”

孫誌東拿手中的勃朗寧,在他頭頂拍了兩下:“王老板說笑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彆說一箱,我一塊都不會給你留。”說罷吩咐那邊的杜讚和陳勇,“裝車走人!”

他剛收回槍轉身,月色下王燕興那張瘦臉,忽然露出猙獰之色,目眥欲裂地怒吼一聲:“孫誌東,你他娘的不給我留活路,我也不讓你活。”

說話間,他從腰間拔出一把鋥亮的匕首,朝孫誌東直直撲過來。

長年的吸食鴉片,讓孫誌東早已是徒有其表,外表看著還生龍活虎,內裡早不堪一擊,不管早年他是如何用一雙鐵拳打天下,現在都已經是個反應遲鈍的大煙鬼,何況剛剛吃了瘋馬一蹄子。

他腦子其實還算反應迅速,立馬意識到危險降臨,但身體卻無法及時作出反應。

就在那把匕首險些要碰到他時,電光火石之間,一隻腳及時伸過來,將那刀踹落在地。

是孟連生。

王燕興趴在地上手忙腳亂去搶刀,那刀卻被對方踩在腳下。

這讓王燕興紅了眼發了瘋,不管不顧地就要一口咬上孟連生的腿,隻聽砰的一聲槍響,劃破黑色的夜空,拽著孟連生腿的人,力氣猛然一卸,抽搐著軟軟倒地。

“他媽的!敢偷襲老子!”

孫誌東提著槍罵罵咧咧上前,一腳將癱倒在地的王燕興踹開,又咬牙切齒補上兩槍,若不是因為這□□彈藥有限,他隻怕恨不得將人打成篩子。

孟連生垂眸瞧著地上沒了動靜的人,忽然想到從前去打獵,被射中的獵物,也是這樣抽搐片刻,很快就斷了氣。

原來人一旦成了獵物,便與畜生沒有任何區彆,都是如此不堪一擊。

他不以為意地扯了下嘴角。

倒在不遠處的馬車夫見狀,嚇得連滾帶爬想要逃,被杜讚抓住,一刀抹了脖子結束了性命。

原本孫誌東隻是搶土,並沒打算要人命,但顯然要人命這事,對他們來說也不值一提。他惱火的隻是剛剛差點讓王燕興偷襲成功。

吩咐了杜讚和陳勇處理屍體,孫誌東走到孟連生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孟,今晚表現不錯,東哥會好好獎賞你的。”

孟連生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擺,輕輕嗯了一聲。

孫誌東以為這老實巴交的鄉下小子是見到殺人被嚇到,便做出語重心長的模樣安撫道:“小孟,上海灘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對彆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看你反應挺快的,好好跟著東哥,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但想要出人頭地,就不能是軟心腸。”

孟連生並沒太仔細聽他的話,隻認真盯著衣擺上被濺上的幾滴暗色血跡,眉頭在夜色中,擰成一個糾結的八字。

因為今晚計劃要與沈玉桐一起聽戲吃夜宵,所以這身藍色竹布衫,今早換上時專門熨燙過,一天下來,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讓衣裳沾染汙漬,沒想到一不小心竟然染上這麼幾塊血跡。

也不知能不能洗得乾淨?

他又摸出懷表看了眼,已過了九點,於是抬頭驀地打斷孫誌東的絮絮叨叨:“東哥,我們趕緊回去吧。”

孫誌東點頭:“行,第一次見殺人,害怕很正常,你好好回去休息,記住我的話就行。”

孟連生道:“我記住了。”

“記住就好。”孫誌東一麵與他往馬車走,一麵道,“對了,今晚的事不要同大哥說。”

“明白。”

“明天我讓人帶你去熟悉一下碼頭事務。”

孟連生微微一愣,點頭:“謝謝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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