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魔修還是道修,他的目標非常明確,”薛鬆雨深深看了一眼陸續,“都是被周圍人欺壓,陷入泥潭之人。”
陸續明白她的意思,調笑道:“你上次不是說,他都是找的天資卓越之人,不會來找我嗎?”
薛鬆雨白了他一眼:“萬一他哪天吃錯藥了呢?”
陸續無言以對。
“總之你要小心。若是哪天遇到……”
“我知道。”陸續點頭,“我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怕她仍不放心,他又補充:“師尊會給我丹藥,也借給我許多法寶。我和他們不一樣。”
雖然遭受同門冷眼排擠這一點,他和陳棋王誌專類似。但他並非走投無路之人。
師尊將自己的天階法寶,甚至本命神劍都借給他。
隻要突破金丹,可以驅使這些寶物,即便人人心知他是仗勢欺人的二世祖,也不影響他在炎天界橫行無忌。
薛鬆雨靜默半晌:“倘若遇到什麼事,一定要找我商量。彆像誌專那樣,什麼事都憋在心中獨自承擔。”
陸續揚了揚嘴:“我每日吃好喝好,衣食無憂,還能遇上什麼事?”
“最大的難題,就是天賦太差,丟我師尊的臉。”
“……”薛鬆雨無言以對。她倆同一水平,半斤八兩,誰也幫不了誰。
“行,那我先走了。”她拍了拍陸續的肩,將烏黑發亮的長辮甩出一個大大的圓弧,沿著來時的小路,離開了陵源峰。
看著淺黃背影逐漸消失,陸續微翹的嘴角霎然沉下。
他心中藏著的秘密,不可能同薛鬆雨商量。
絕塵道君過不了幾年,會受他深信不疑的至親之人暗害,修為儘失聲名狼藉,被以愛之名囚於囹圄,淪為幾人的掌中玩物。
他必須想辦法阻止這事的發生。
他不能將此事告訴薛鬆雨。
她知道了,非但起不了任何作用,還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還有一事,師尊將他收入門下,說不定……是為了借用他的軀殼讓死去的心愛之人複活。
他自己無恨無怨,但也不能讓她知道。
大道三千,對資質平平的底層修士來說,條條都是風雨飄搖的獨木橋,沒一條是好走的。
他們隻能竭儘全力,活好當下。
今日無憂明日無愁,坐看朝陽晚霞,閒聽落花,便是最好的一日。
***
望春山暖日,看流水飛紅的日子持續了兩天。
這日一大早,陸續還未修煉完太玄真經,便聽到幾聲平緩的敲門音。
這麼早,誰來找他?
斂了微蹙的眉宇,嘴角掛上一成不變的淡笑,陸續起身給來人開門。
一抹玉樹臨風的高挑身影帶著幾分壓迫感,堵在門口。眼中的笑意過於幽深,一眼便令人覺得不懷好意。
秦時大概是算準了時間,專挑他太玄真經煉了快一個時辰,處於最關鍵的時刻來打擾他。
雖不至於功歸一簣,但事倍功半。
若早知是秦時,該讓他多站一會再去開門。
將所有的不滿暗藏於心,如往常一樣同對方互演笑裡藏刀,陸續揚了揚嘴:“師兄這麼早,找我何事?”
他早起就在修煉心法,此時隻穿一身白淨單衣,胡亂披了件外袍。
秦時猝然一頓,心跳漏了一拍,急忙彆開臉,眼光卻無可自控地被強烈吸引。
師兄顯然有事不能長話短說,二人就這麼呆立在門口也不怎麼像話。
陸續無奈,隻能負心違願請他進屋小坐。
“我聽師尊說了王家的事。”
秦時入座後,把臉彆向另一邊,儘顯非禮勿視的君子風度,不去看陸續更衣。
目光卻抑製不住朝另一方向遊移。
陸續微微疑惑,師尊將此事告訴秦時了?
回來那日方休問起,師尊笑而不答,他還以為這點凡塵俗世有如灰煙,過了就過了,師尊身為一峰之主事務繁忙,不會特意朝誰提起。
秦時繼續道:“我知你近日心情不佳,本想來陪你,但師尊說,你應當更喜歡獨自安靜幾天。”
他沒有這麼多愁善感,陸續心道。不過和強裝笑臉應付秦時相比,他確實更喜歡獨自待著。
他朝秦時道謝:“多謝師兄關心。不知今日又為何事。”
“今日宗門大會,各峰峰主和門下親傳都要前往主峰一聚。”
“宗門大會?”陸續好奇。他來乾天宗這麼久,還未遇到過宗門大會。
“不是什麼大事。”秦時細致解釋,“乾天十二峰各自為政,有時幾年都難以聚在一起。”
“宗主覺得大家關係生疏,不利於宗門發展,於是遇到需要全宗參與的事情時,就會將峰主和門下親傳都一起叫去主峰,讓大家有個機會見麵交流。”
一宗之主,需要操心的庶務挺多。
陸續萬分理解,要不是上回鳳鳴峰主設宴,他也沒機會見到其他峰主的入室弟子。
若大家都這樣,往後宗門出了什麼事,同門之間關係淡漠,不能齊心對外,受影響最大的,並非某一峰,而是整個宗派。
今日商議的,是需要全宗參與的事情?
秦時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乾天宗內的太清穀秘境要開了。”
“秘境知道嗎?”
陸續啞然失笑。他被秦時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土包子?他在對方眼裡,無知到連秘境是什麼都不懂?
嘴角微揚的弧度未變,他漠然點了點頭。
秦時或許還是覺得他無知,依舊簡單解釋了幾句何謂秘境——三千世界,九重天界的炎天大世界內,還有許多各自獨立的小世界。
太清穀便是多如星辰的小世界之一。
炎天的大門大派,都會有幾個獨占的秘境,裡麵或有稀世妖獸,或有奇石草藥,靈氣充盈的秘境,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
太清穀便是一處得天獨厚,靈氣極其充裕的風水寶地。裡麵生有各種高階的靈花靈草靈礦。甚至每隔千百年,在機緣巧合之下,能由天地造化生出天然的高階法寶。
這曠世罕見的洞天福地,令其餘各派甚為眼紅,若不是乾天宗高階修士眾多,實力強橫,早就落入彆派之手,或者成為無主之地。
不過太清穀靈氣充沛,裡麵的妖獸實力也強,大多都已結丹,以前還出現過半步元嬰的高階獸王。
因此乾天宗隻允許各峰選出修為高深,天賦卓越的少部分弟子前往試煉。
並且每次還要分派幾位峰主一同前往,在弟子們遭遇危險時,及時把人救下,不讓這些宗門的精英弟子殞命。
聽完,陸續默默哂笑。
太清穀就是專為天資卓越的弟子們準備的試煉之地。
換言之,那些資質平平的底層修士,沒資格踏入這塊風水寶地。
“若是需要我去主峰,師兄傳訊一聲即可,不用親自跑一趟。”陸續猜想秦時故意打斷他修行,卻無可奈何。
“我們什麼時候去,現在?”
乾天宗有護山大陣,宗內不能禦劍。
他也不似秦時那樣的元嬰,修為強橫到可以頂著法陣的禁製,施放縮地成寸的傳送。
他從陵源走到主峰,得需小半個時辰。
秦時不慌不忙悠然道:“時間尚早,再等兩三刻鐘出發也不遲。”
那你這麼早過來作甚?陸續十二分確定,秦時經過各種窺察,已經摸清了自己的作息。故意選了他煉氣即將結束的時刻前來打攪。
就是存了心,不想讓他好好修煉。
還有兩三刻鐘,就這麼和秦時就一直待在一起?他沒什麼天想和對方聊。
秦時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清亮的眼底又時不時翻湧出暗藏不住的晦暗,看的他脊背生出一層薄汗。
“師弟,”秦時忽然問道,“太清穀試煉,你想去嗎?若是想去,我可以陪你。”
陸續眉心微不可查一皺。
他的修為的資質,顯然不配進入太清穀。
秦時早已元嬰,不是普通的入室親傳,這種試煉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他這樣問,什麼意思?
秘境內地廣人稀,尋個偏僻無人的地方,殺了他,再偽裝成妖獸所為?
或者直接將他投入妖獸之口,連屍骨都找不到。
秘境是個暗中除去對手,且不讓任何人察覺的好地方。
陸續揚了揚嘴,正準備以修為微末為理由婉拒,他又不是傻子。
還未開口,竹門再一次傳來咚咚聲響。
這次又是誰?
剛打算起身,秦時已經先動:“你坐著,我去開。”
有人願意代勞,陸續心安理得粘在凳子上,隻將目光轉向門口。
“小石頭?你怎麼在這?”門一開,方休見到開門的人,微微一愣,“你什麼時候來的?”
秦時抬手行禮:“剛來一會。”
方休一邊“哦”,一邊走到陸續旁邊坐下,將頭湊近:“小曲兒,這幾天心情好點沒?”
他真沒這麼多愁善感。陸續再次失笑。
他微微後靠,避開對方:“多謝師叔,我沒事。”
方休幾不可聞輕聲嘀咕:“我猜聞風不想讓我來見你,故意誇大其詞。”
但他又怕對方所言屬實,陸續真想自己安靜幾天,因此不敢來打擾。
這兩日他每天過來,遠遠看上一會,又默不作聲地離去。
也是今日趁著宗門大會,才有借口敲門。
沒想到秦時和他想的一樣,還比他早到。
“小曲兒,以後你有事彆去找師兄,來找我。”清亮的少年音色冷哼著不滿,“我不會像聞風那樣,隻坐在邊上冷眼旁觀。若是我在,必定能夠幫你阻止那個王……”
他根本不知王誌專的名字,說到此處頓了頓,迅速略過:“阻止他求死。你想救的人,我都能幫你救下。”
師尊才不是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隻是王誌專早已默念了咒法,當時的情況,誰都阻止不了。
方休的胡攪蠻纏,陸續早就見慣不驚,他翹著嘴角冷漠問道:“師叔似乎並不精通術法?”
師尊博聞強識,一眼就識破詛咒由凡人施放,且施咒者就在王家大院。
憑著這關鍵的一點,他才能迅速找出真相。
若不是師尊而是師叔,不知能不能識破咒術。
說不定就和雲崖子決明道人一樣,那才是真正作壁上觀,起不了任何作用。
方休動作一頓,思忖片刻,無可反駁。
他仍舊不服氣,哼聲道:“我有的是辦法可以找出真相。”
陸續記得上次秦時曾說過,森羅劍是劍修道統,門人精通劍道,少有人研習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