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妖獸力氣好大。
清豔眉梢微微一皺,再次舉劍,三尺青鋒斜挑著攻向黑獸血紅欲滴的眼角。
劍芒快如疾風迅雷,凜冽霜寒的劍氣瞬間在漆黑的妖獸身上劃出一條深可見骨的細長血痕。
溫熱血花驟然四濺,在通道中湧落滴答回響。
黑獸爆燃震怒,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號,令人氣血翻湧頭暈腦脹。
下一息,漆黑的大爪如風似電,巨力猛烈朝對手一掌拍下。
陸續側身,提劍相擋。
通道狹窄,無處可避,隻能和獸爪硬碰硬。
虎口被震出一道裂傷,他一咬牙,又一次橫劍斬去。
通體漆黑的妖獸飛退一步,四肢微彎,積蓄起足夠力道後,怒吼一聲,如離弦利箭悍然直擊。
陸續反應迅疾,手腕半轉,瞬間挽出一個劍花,銀色亮刃筆直朝前,等著對手自己撞上來。
黑影忽的一閃,乍然縮小,竟和長劍擦身而過,越過眼前敵人,攻向對方身後的另一個獵物。
糟了。陸續毫無預料,這妖獸居然能變形。
他速即轉身,然而通道太窄,身法施展不開。
黑獸尖銳的利爪襲向薛喬之。
薛喬之橫劍擋過一擊,被巨力震退幾步。
他身形尚未站穩,凶寒的尖牙又朝他咬來。
“退後。”陸續低喝一聲,同時側過身,一把將薛喬之推開。
狹窄的通道中,閃避不易。
為了不讓黑獸傷到薛喬之,他把心一橫,不再收臂躲閃,五指緊握成拳,將手臂擋在對手正前。
一股尖銳的疼痛刺入肌骨,順著血脈瞬時傳遞到心尖。
溫熱的鮮血四濺,在空中飛蕩出豔麗的血花。
“陸續!”生硬如堅冰的語音此時染上驚惶的柔軟,傷的明明不是自己,手臂和心底卻同時湧上撕心裂肺的疼痛。
“愣著乾嘛。快!”冷潤嗓音卻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似寒川在冰層下無波無瀾靜靜流淌。
薛喬之猛然回神。
他迅猛出劍,朝緊咬著陸續手臂的黑獸憤然一擊。
長劍刺穿黑獸頭顱,血紅雙眼閃爍的熒光逐漸暗淡。
陸續跟著掐了個劍訣,一道淩厲劍氣化作無堅不摧的風刀,將黑獸攔腰斬為兩段。
深深刺入手臂的咬力終於不再繼續加大,漆黑如墨的四肢無力垂下,黑獸終於失了生機。
陸續緩緩吸了一口氣,捏住漆黑一片的頭顱,猛力一扯,將完全陷入骨中的尖牙扯出。
血花在空中飛濺出一抹弧光,幾滴熱血濺落在白玉精雕的臉上,襯得豔色如畫。
獸身落地的重響拉回薛喬之驚愣的三魂七魄,他猛然撫上鮮血淋淋的手臂,倉惶又關切地詢問:“沒事吧?!”
“沒事。”陸續扯了扯嘴,嗓音清冷淡漠,“不要緊,小傷。”
薛喬之一怔,溫熱柔軟的語調又瞬間覆蓋一層堅硬冰霜:“那一擊我躲得開!用不著你替我擋!”
瑰豔雙眸驟然瞪大。
這人什麼態度?!
默念薛鬆雨的名字已經不管用了。陸續忍不住在心中一陣怒罵。
過了片刻,才長長緩出一口氣,忍住將他同妖獸一起斬殺的衝動。
薛喬之一副死人臉恨恨看向陸續,手上也沒停著,急切又小心細致挽起他的袖口,查看傷勢,治療傷口。
“老子自己來。”陸續冷漠抽回手。
“你手臂受傷,怎麼自己來。”薛喬之繃著冷臉,又將他手臂拉過,恨聲道:“彆動!”
陸續麵無表情,任憑手臂由對方擺布。他所有的力氣全用於壓製心中火氣,隻覺精疲力竭,心裡累得慌。
他寧願多對付幾隻妖獸,也不願對付一隻薛喬之。
“行了!”薛喬之心驚膽顫替陸續包紮好傷口,表麵仍然一副死人臉。
“以後彆再這樣。用不著你幫我擋傷!”
陸續如畫的眉目同樣冷臉以對,無話可說。
二人冷眼對視半晌,薛喬之遊移開目光,掩飾耳根紅熱,冷聲道:“能走嗎?是否需要多休息一會。”
“我手受傷,不是腿受傷。”陸續無情回懟,“快走吧。我還得在天亮之前趕回皇宮。”
話音一落,已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薛喬之陡然沉默,腳步虛浮無力地跟在後麵,似如故意拖慢速度一般。
心中倏然升起一縷清晰念頭,他不想向前走了。
陸續渾然不覺,腳步越走越快。
迎麵拂來帶著冷氣的寒風,二人都心知,出口就在前方。
沒走多久,平直的密道角度改變,變為向上的坡道。
順著坡道向上走,很快出到地麵。
謝天謝地,這條密道是通的。
陸續長舒一口氣。不需師尊的神劍開路,他也順利幫薛喬之逃出皇宮。
密道口外長著過膝的雜草。此處應是城郊,四周留有殘破的斷壁殘垣,荒草蔓徑,夜風吹過,呼嘯出淒涼的低嚎。
“你即刻去往乾天宗。方向清楚?在西北。”陸續冷聲催促,“我已朝鬆雨傳訊,你到了乾元鎮,她會來找你。”
“一路隻管禦劍飛奔,彆和任何人發生衝突。”
他其實有些擔心,這裡離乾元鎮尚有十萬裡之遙,薛喬之路上會不會遭遇橫禍。
可惜他沒辦法護送對方前往。
“你呢?”
“我不是說了,得在天亮前回宮?”不能被秦時察覺他曾離開過。
“以後還能見你嗎?”
若陸續說不能……
……他就不走了。
“不知道,看情況。”陸續轉身走向密道。
走了兩步,又回頭:“如果路上遇到危險,即刻給我傳訊。”
雖然不知,薛喬之真遇到飛來橫禍,他趕過去還來不來得及。
隻能祈禱一路平安。
時間已經不早,蕭逸身形邁開長腿大步,再一次進入密道。
目送竹清鬆瘦的背影消失在漆黑草叢之中,薛喬之靜立在原地,站了好大半晌,才默然轉身,化作一抹流光禦劍而去。
陸續穿過密道,再次回到皇宮之時,天光已經大亮。
腐草螢火消弭無蹤,破敗的冷宮隻剩一片蕭涼死寂。
他眉頭微微一皺,時間緊迫,得急速趕回宮苑,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白日避開巡邏禁衛,要比夜間麻煩許多。陸續回到居所,剛翻牆入院,走到屋後,就聽到秦時和寰天道君的聲音。
“師弟,我要進去了。”
二人已經敲了一陣門,無人應答。
房內甚至沒有靈息。
陸續霎時驚出一聲冷汗。
他翻窗入屋的同時,門外秦時已經在下最後通牒。
怎麼辦?他身上臉上都沾了血汙,不能直接朝被子裡躲。
如何才能不讓二人察覺,他曾出去過?!
房內一直無人應答,秦時心中疑惑,隔著門為自己的無禮舉動道了一聲歉,掐訣推門而入。
房門陡然打開,二人掃視一眼,目之所及處,沒有半個人影。
“陸續?”寰天道君心中一驚,大步踏入屋內,速即搜尋。
屋角屏風上,忽的黑影一晃。
他一步閃移到屏風後
——動作瞬間凝滯。
陸續趴在浴桶邊,緩緩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
“師兄,寰天道君?”
他像是沐浴時睡著了一般,神思尚有幾分恍惚。
過了一息,才揚了揚嘴角:“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水氣氤氳,升騰著縹緲的煙霧。
墨色青絲如瀑,隨意搭散在瘦削光潔的肩頭,勾勒出煙霞迤邐。
細潤淨白的脖頸,淩晰精巧的鎖骨,流暢緊實的身線,三千世界最引人入勝的桃源盛景,在波光粼粼的水波映襯下,分毫畢現。
秦時和寰天血脈瞬間沸騰出燎原烈火,昂然挺立。
二人僵直著身軀緩緩轉過身,如扯線木偶般,同手同腳走出屋外。
思緒也和身體一般灼燙僵硬,根本沒有任何餘力再去思索,為何毫無靈息,為何清早沐浴,又為何會睡著。
情潮如狂風惡浪,洶湧澎湃,唯一的一個念頭波濤狂瀾中無力沉浮:得馬上找水滅火,否則身心都會被烈焰燒成灰燼。
房門關上,兩道頎長身影消失。
熱氣氤氳的瀲灩目光驟然一冷。
陸續從水中起身,下半還穿著的衣袍已被浸泡澆濕,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遐想無限的細長雙腿。
幸好他急中生智,直接躍入水中,洗去滿身血氣和臟汙。
這樣應該能蒙混過去。即便二人生疑,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不知為何沐浴時睡著,彆人也拿他毫無辦法。
起身換下濕衣,隨意套上乾淨裡衣,睡了幾日冷硬的長椅,如今終於可以睡上柔軟床榻。
藏在水中的傷口泡水後再次開裂,草草處理過後也懶得再管。
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神遊天外了大半日,到斜陽西沉,落霞映天時,終於等到薛鬆雨傳來的訊息。
薛喬之平安到達乾元鎮,姐弟重逢,一個甲子的希冀與找尋,最終迎來皆大歡喜的謝幕。
懸了一天的心中大石化作輕柔羽毛,緩緩飄落,陸續舒出堵在心口的長氣。
他功成身退,可以安心睡個好覺。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小劇場
1.
陸續:藥性這麼烈,會不會對薛喬之身體造成影響?
薛喬之:對我心靈造成了極大影響。愛上了一個腦子缺根筋的木頭。
2.
秦時&柳長寄:見到陸續沐浴。好恨生在阿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