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深黑的地麵翻湧出深紅血海,血水流淌著腐蝕的腥臭和恐怖氣味,似要把黃泉帶入人間。
天空也降下密不透風的劍影,如同綿針細雨,光芒璀璨,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籬落城的修士還未來得及出招,就已全軍覆沒。
領頭修士大驚失色:“劍……劍境?!怎麼會有人領悟劍境?!”
而且還是兩個。
東令道君哈哈大笑。他忍氣吞聲了兩日,此時終於揚眉吐氣:“一群縮頭烏龜,在籬落城這點方寸之地龜縮幾百年,已成井底之蛙,不知外界早已改天換地。”
“你可知這二位,是炎天當世的絕代大能,絕塵,寰天。”
雖非東令道君自己厲害,但他深覺能和這二位半步化神的劍修為友,與有榮焉。
他不住地恭維這兩個絕世劍修,同時譏嘲對手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方臉修士拚死對抗著劍境威能,內心大駭不已。
在他進到籬落城之前,炎天隻有魔門才有領悟劍境的劍修,而道門幾千年沒出過這樣的絕世大能。
入籬落城之時,也根本沒聽過絕塵和寰天這兩號人物。
誰能想到他在城裡待了不過短短三百年,連金丹修至元嬰,元嬰初階至高階的時間都不夠,炎天道門竟然出了這麼兩個人物。
此時他還有命在,皆因兩個劍境在互相爭鬥,搶奪著同一個世界的控製權,無人刻意理會渺茫天地中的滄海一粟。
他不知這兩個叫絕塵和寰天的為何會突然自己人打起來,但他已經堅持不了幾息。
倉惶無措中,忽然瞥見羽宵情急之下朝他使眼色。
他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修士刀尖方向一轉,不顧漫天劍雨和彌天劍氣,一往直前朝著她暗示的方向衝去。
陸續站在劍境外圍,心中同樣震撼不已。
他第一次見到師尊和寰天道君的真正實力,才深刻理解,為何同為元嬰高階的東令道君等人,對他兩也那般敬畏。
自己以前,確實不知天高地厚。
他仗著師尊對他的縱容,對寰天道君無禮,對方休絲毫不懼,將星炎魔君呼來喚去,甚至還想著對付無涯魔君。
淩承澤時常取笑他,說等他境界到了才會明白,他有時還略有不服。
如今境界沒到,同樣切身體會了一次天神和螻蟻的差彆。
握劍的五指無意識收緊,關節泛出蒼青。他心緒有些澎湃,又有幾分沮喪,他仰望著高山,那是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清絕眼眸微微垂下,手中的長劍忽然變得有些沉重。
正在此時,一道刀光霎然直衝他而來。
陸續一直在外圍觀戰,沒打算,也沒資格班門弄斧。
這幫籬落城修士原本也沒打算對付他——昨日這群人進城時,這個賞心悅目的絕色就已經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方臉修士本想等收拾完其他外來者之後,將這人抓回去,鎖在自己床上狎玩。
可他如今不敵對手,危急之中,羽宵告訴了他活命的方法。
刀尖在陸續麵前停下。
“彆動。”方臉修士低聲朝陸續道。
他又瞬時轉向絕塵和寰天,大聲怒喝:“你們也彆動!”
龍爭虎鬥的兩個劍境霎時消失,四周景色又變回原來的模樣。
方臉修士瞬時鬆了一口氣。他按照羽宵所說將這人挾持,這招果然有效。兩個劍修怕這人受傷,不敢輕舉妄動。
喧燥的熱風從縱橫交錯的小巷中穿過,刮來渾濁沙塵。臟亂的臭味和血液的腥味混在一起,燥熱刺鼻。
金石激烈的碰撞聲停止,坪地上堆積著死氣沉沉的寂靜。
死寂持續了半刻,東令道君率先開口:“我隻想把門下那兩個叛徒抓回去。你放開他,即刻離開此地,我們放你一條生路。”
“但若傷了他一根頭發,有什麼下場,你自己都猜得到。”
方臉修士額頭全是豆大冷汗,心驚膽顫看向絕塵和寰天。
二人隻冷眸盯著他,喜怒不形於色。
衡量片刻,他顫聲道:“你們在這裡彆動,我帶著他走到安全之所,自會放他走。”
隻要人質在他手裡,就暫時安全。他不會蠢到將這麼重要的一張保命符輕易放開。
陸續麵無表情,漠然看向指著自己的刀尖,默默歎了口氣。
他又一次被人挾製,用來威脅聞風。
然而這群人在籬落城裡龜縮太久,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坐井觀天真把自己當成了人物。
在此之前,他聽了東令道君的話,誤以為城裡的亡命之徒真有多難對付。
方才他已見識過他們的身手,敵人仗著天時地利人和,人多勢眾,比他們多了十倍不止。若非師尊和寰天道君這麼強大,的確有些棘手。
可如今敵方隻剩了一個人。
他自己曾幾度遇過靈氣受限的情況,不知這對靈氣充盈的修士究竟有多大影響,但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優勢。
他雖普通,這回卻真有自信,隻要不讓他以一敵百,一次麵對三五個這樣的對手,他都能在籬落城稱王稱霸。
方臉修士急切催促:“跟著我走,你也不想受傷……”
話還未說完,驚詫的表情已經凝固在臉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一抹迅疾銀光,乾淨利落穿過自己的心口,速度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須臾之後,驚詫的光芒從眼中消失,放大的瞳孔再無生機。
陸續朝前踢了一腳,對手後仰倒下,他順勢拔出劍,甩去劍刃上的血跡。
豔絕雙眸朝四周掠視一眼,動作忽然一頓。
為何眾人看向他的眼神這麼古怪?
他不過殺了一個妄圖挾持他的對手,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聞風一步飛躍至他身旁,將人攬入懷中,低頭深吻。
雅聲輕笑:“你出招還是這麼快,這麼令人心醉神迷。”
陸續的劍,一如既往的迅捷狠辣,驚鴻掠影美的動魄驚心。
敵方已儘數消滅,東令回過神,急欲捉拿羽宵和孽徒,驟然驚覺她二人此時已經不在此處。
“那個賤人!”竟然趁著籬落城修士挾製陸續,幾人目光都集聚在他身上的時候,趁機跑了。
他急忙看向絕塵和寰天:“我們快追。”
絕塵緊摟著陸續不放,朝寰天耀武揚威般得意一笑:“長寄,你們先行一步,我和阿續等會跟過來。”
說罷又作勢要和綺麗瑰寶交頸纏綿。
東令道君此時顧不上豔羨,眼神急切看向寰天。
寰天臉色驟然陰沉,目光幽黯瞥了絕塵一眼,刹時轉身朝羽宵逃跑的方向大步走去。
東令急忙跟上。
二人飛速追趕,很快在連甍接棟的高樓擠出的一塊光禿小空地上,追上羽宵。
羽宵從容不迫朝寰天道君福身行禮,似是故意停在此處等候。
“妾身此生最佩服癡心長情之人,今日再見道君,更是萬分敬佩。可惜無酒,不能敬道君一杯。”
寰天道君勾了勾嘴角,一聲哼笑。
東令在一旁怒罵:“賤人,孽障,將龍筋交出來!乖乖跟我回去受刑。”
羽宵對他視若無睹,朝寰天淡淡一笑:“不知寰天道君可有雅興,聽聽我二人的故事?”
寰天漠不經心:“說吧。”
“道君可知我二人為何要盜走龍筋?”
清越嗓音嗤笑:“你不盜走龍筋,他未必會下決心追到籬落城裡。”
“正是。道君不僅修為高深,心思也玲瓏剔透。若我二人隻是私奔逃入此處,東令必然不敢追進來。”
東令聞言,暴怒不已。二人故意盜走龍筋,是為將他引入籬落,在城裡殺掉他。
“你竟能在短短一天就找到幫手,我倒是小看了你。可惜你沒料到,絕塵和寰天也會一同進來。”
“我當然有料到。”羽宵不屑冷笑,“若非請動他們,你怎麼有膽進來。”
她又朝寰天恭維:“方才能得見炎天劍尊的一成修為,已讓妾身大開眼界。道君相貌出眾,權勢滔天,在妾身看來,能得道君傾心之人,何其有幸。普天之下怎會有人拒絕炎天劍尊的一腔深情。”
“隻可惜……”她歎笑著搖了搖頭,沒再接著說下去。
“妾身有些好奇,道君是如何看待我和阿嚴。”
東令暴怒插話:“你這賤人還有臉問?!你水性楊花,四處勾引男人,還勾引到我徒弟頭上。”
他又怒罵自己徒弟:“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賤人背叛師門……”
親傳徒弟冷聲將他打斷:“在你搶去羽宵的那一晚,我就沒再把你當成師父。”
“寰天道君清楚,妾身是東令的枕邊玩物,也知他是好色之徒,但凡見著美貌修士,便仗著權勢強行納入後院,將人當做物品狎玩,玩膩之後又無情丟棄。”
羽宵從容鎮定的臉上,露出幾分悲痛和厭惡:“我們這些人,無力反抗,隻能委曲求全。”
“道君可知,妾身在被迫淪為他的小妾之前,早已和人定下婚約?”
她無奈一笑:“妾身和阿嚴年少相識,互生愛慕,定下終身。成婚之前,阿嚴帶我去見東令,朝他的師父告知我兩婚事。”
“誰知那個老畜生,竟然連自己徒弟的妻子也不放過。在我和阿嚴的新婚之夜,他強行將我虜到他的榻上,將我強奪。”
凜冽麗音恨聲道:“老畜生,你當真以為你的那些愛妾孌寵,稀罕做什麼夫人?!”
寰天道君漠不經心勾了勾嘴,不置可否。
羽宵說完自己的故事,清蕩眼神驟然一變,厲色拔劍朝東令殺去。
阿嚴也舉劍跟上,以二對一,和東令戰至一團。
東令是個道行高深的元嬰高階,在炎天界內,她二人連對方衣角也難以碰到。
但她們盜走龍筋,以此為誘餌,逼著東令不得不追著她二人進入籬落城。
阿嚴是東令親傳,在此處,他們的戰力相差無幾。
法修不擅短兵相接,二人又抱著玉石俱焚的心念,豁出一切,即便拚個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小劇場
陸續:我雖然是隻小弱雞,也是能在籬落城稱王稱霸的小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