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銀釦金箔貼飾漆盒(1 / 2)

海昏 雷克斯 10482 字 4個月前

第二章 銀釦金箔貼飾漆盒(陽篇)

——公元201年 · 建安六年—— 一陣夜風卷起,挾著杉樹樟樹的氣味,掠過劉基的鼻尖。這樣讓人心曠神怡的空氣,在亂世裡是奢侈品,難得一聞。劉基隻希望不要殺人。一旦有人流血,滿鼻子滿胸腔就要湧進血腥氣,黏的,鐵的,鏽的,又把他拽回隱居之前的光景裡。 子時,在油杉底下碰頭的兩夥人出現了。一首是吳地商隊,十人,布衣,低低說著本地土話,拖一輛牛車。另一首是從山那邊翻過來的,四人,幘巾,黑衣,鉗馬銜枚,警惕地舉火看著四周。兩邊見了麵,商人一方似乎有點意見,壓著聲音發出議論。黑衣人一邊卻不怎麼說話,隻讓一個看起來地位比較低的人上前接洽,其他人還防備著周邊。 兩方談得一陣,黑衣人似乎強勢,商人屈服,散開了過去查看他們係在馬上的行囊。看起來,那些行囊裡便是他們要交接的東西。 呂蒙像之前一樣,隻一擺手,士兵便如疾風驟雨一樣從林中現身,弓弦拉滿,矢露寒芒,從四麵八方瞄準了兩邊人馬。 “放下兵器!”“跪在地上!”一聲聲斷喝從漆黑中連環炸響,分不清有多少人,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不可能抵抗得了。商隊那邊沒什麼猶豫,布衣的立馬就跪下了,負責護衛的也趕緊卸了刀弓。黑衣人倒是兀立不動,但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一矢破空飛來,就把站最前頭那馬的脖子射了對穿。馬慘叫著撲倒,騎士在泥地上砸出小坑,馬屁股的行囊撞在地麵,發出哐當當錢幣的聲響。 “快吧,下一箭就是人了。”呂蒙說道,又作一手勢,另一批士兵從樹後出現,橫刀緩緩逼近。黑衣人互相遞過眼色,便也卸了兵器,下馬,卻不跪,隻站在行囊旁邊。 呂蒙又說:“你們也不用藏著口音不說話。會從那方向像你們這樣鬼鬼祟祟過來的,隻有荊州劉景升的人,或者是曹司空的人。荊州江淮人士和揚州長期雜處,隻要稍加留意,音調便相差無幾,也沒有必要在這虛與委蛇。所以我想,你們大抵是曹司空治下兗州過來的人吧。” 黑衣人沉默片刻,卻喊一句:“這麼說話,不累嗎?” “確實像是中原人士。”劉基悄聲說道。…

——公元 201 年 · 建安六年——

一陣夜風卷起,挾著杉樹樟樹的氣味,掠過劉基的鼻尖。這樣讓人心曠神怡的空氣,在亂世裡是奢侈品,難得一聞。劉基隻希望不要殺人。一旦有人流血,滿鼻子滿胸腔就要湧進血腥氣,黏的,鐵的,鏽的,又把他拽回隱居之前的光景裡。

子時,在油杉底下碰頭的兩夥人出現了。一首是吳地商隊,十人,布衣,低低說著本地土話,拖一輛牛車。另一首是從山那邊翻過來的,四人,幘巾,黑衣,鉗馬銜枚,警惕地舉火看著四周。兩邊見了麵,商人一方似乎有點意見,壓著聲音發出議論。黑衣人一邊卻不怎麼說話,隻讓一個看起來地位比較低的人上前接洽,其他人還防備著周邊。

兩方談得一陣,黑衣人似乎強勢,商人屈服,散開了過去查看他們係在馬上的行囊。看起來,那些行囊裡便是他們要交接的東西。

呂蒙像之前一樣,隻一擺手,士兵便如疾風驟雨一樣從林中現身,弓弦拉滿,矢露寒芒,從四麵八方瞄準了兩邊人馬。

“放下兵器!”“跪在地上!”一聲聲斷喝從漆黑中連環炸響,分不清有多少人,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不可能抵抗得了。商隊那邊沒什麼猶豫,布衣的立馬就跪下了,負責護衛的也趕緊卸了刀弓。黑衣人倒是兀立不動,但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一矢破空飛來,就把站最前頭那馬的脖子射了對穿。馬慘叫著撲倒,騎士在泥地上砸出小坑,馬屁股的行囊撞在地麵,發出哐當當錢幣的聲響。

“快吧,下一箭就是人了。”呂蒙說道,又作一手勢,另一批士兵從樹後出現,橫刀緩緩逼近。黑衣人互相遞過眼色,便也卸了兵器,下馬,卻不跪,隻站在行囊旁邊。

呂蒙又說:“你們也不用藏著口音不說話。會從那方向像你們這樣鬼鬼祟祟過來的,隻有荊州劉景升的人,或者是曹司空的人。荊州江淮人士和揚州長期雜處,隻要稍加留意,音調便相差無幾,也沒有必要在這虛與委蛇。所以我想,你們大抵是曹司空治下兗州過來的人吧。”

黑衣人沉默片刻,卻喊一句:“這麼說話,不累嗎?”

“確實像是中原人士。”劉基悄聲說道。呂蒙凜神,示意他留在樹後,自己現身走到黑衣人十步遠處,從緩坡上,淡淡看著空地裡十多個人。

“好,”黑衣人裡領頭的說道,“既然大人想知道這裡裝著什麼,那就看看吧……”

“等等等等等等!”突然卻有第三個聲音跳出來,原來正準備交易的商人伏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對呂蒙哀道:“請官爺一定要明察,我們還什麼事情都沒乾,東西沒碰過,什麼都不知道,放了我們吧……”

被射倒的馬離他不遠,血柱飛濺,染了他半臉猩紅。

形勢急轉直之下,他腦子卻還是清醒,知道一定是對麵的黑衣人帶的東西觸了黴頭。趁著現在關係還淺,貨物沒見到,還有一絲機會可以脫身,於是拚命求情。另外幾人也跟著反應過來,拿出吃奶的力氣,碰碰聲響成一片。

“急什麼?”呂蒙怒斥一聲,“原本的計劃是什麼,快說!”

“有人出一大筆錢,讓我們把幾個人和他們的東西運進建昌城。其實這事情不太複雜,衣服一換,身份造假,塞點錢,跟著商旅就進去了。官爺勿惱啊,但豫章郡這裡什麼情況,官爺肯定比我更了解,漫山野都是宗賊、渠帥、流民,盼著有人溜回城裡呢,這點小偷小摸的事,沒那麼多人追究。”

“為什麼要這麼多人?”

“人多一點,好混進來其他人。錢不好掙啊。”

“進城之後呢?”

“隻管帶進,落腳、找人等等一概不管。”

“雇你們的楊大已經在我們手上。隱瞞是沒有用的。”

“當然,當然!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官爺明鑒!”

黑衣人首領卻咧開嘴笑了,“確實跟他們沒什麼關係,讓他們滾吧。”

商人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他不說還倒好,這樣一說,更加脫不清了。

“讓你說話了嗎!”呂蒙話音剛落,一枚飛矢已經插進黑衣人跟前一尺的地上,箭柄還在兀自顫抖。他以手勢指揮,幾名士兵圍將過去,將商人隊伍趕到一起,先行帶走。看見士兵靠近的時候,他們嚇得鬼哭狼嚎,但士兵僅僅是用刀驅逐,並未下殺手。唯獨是有一位哭嚎得厲害,半天站不起來,被士兵狠狠甩了一嘴巴。

劉基不過是來幫忙的,沒什麼著急,隻盼望不要有人丟掉性命。當呂蒙的士兵圍住商人時,他本以為不行了,沒想到,士兵僅僅是將所有人的雙手縛住,幾個人串在一起,便趕著他們往來路折返。在這亂世裡,不殺人,比殺人更不容易。

黑衣人首領也說:“聽聞江東孫家如狼似虎,殺人如麻,今天看起來,倒不實然。”

呂蒙默然不應。隻是他手底士兵已經圍住四人,更逐步靠近,即將拿下。

終於,還是有變故。

黑衣人首領看似和呂蒙遙遙對話,刹那間,卻伸手擒住離他最近一名士兵的手臂,手一推、一扯,士兵立即失去平衡向他倒去。於是奪過長刀,抵住脖頸,挾持人質。另外三個黑衣人卻沒有這般動作,又失了先機,所以要不是後撤被堵住退路,要不釘在原地被兩三把刀劍指著,已無反抗可能。

所以一邊劫住一位人質,一邊鎖住三個同夥,明明是一麵倒的局勢,卻突然被翻起了細微的漣漪。

“你們不要著急!我們絕對逃不出去,隻是想讓這位大人耐心聽聽我們的說法。”黑衣人首領一邊挾著人質,一邊盯著呂蒙,卻看見這位年輕的將官就像片未經風的湖水,平潭鏡影,剛才發生的事情,連一絲皺褶也不曾留下。劉基遠遠地也看見了——呂蒙說劉基冷靜,但現在他才知道真正冷靜的軍人是什麼樣子。

呂蒙說的話,卻還是粗鄙不文:“有屁快放。”

黑衣人一愣,再不思索,一手便將身旁的行囊撕開。麻繩脫落,布袋裡“嘩”一下流出金雨,全是小的碎的金餅金角,也有銅錢,叮當當在地上散開。看得旁邊士兵一下子失了神,林子裡也溢出微微的角弓咯吱聲,怕不是拉弦的手都鬆了幾分。

“後麵還有些絲絹、銅器、藥材,我不太懂的玩意。我們運的就是這些東西。”

呂蒙看得清楚,地上的金餅就是他早前拿著的那種,頂上還有一塊大的,金澄澄,柿子狀,表麵布滿蜂窩紋。

“拿這些東西來,做什麼?”

“一小部分是自己的,那玉環、燈、銅錢,我們幾兄弟到了江東,就沒打算回去,這些是盤纏。大部分的東西,有人托我們送給一個人——你們這兒的一位官。”

“誰送的?送給誰?”

“送出的人,我們不打誑語,是司空府。有印簡為證。”

呂蒙一怔,“曹操?”

“至少一定有司空大人的首肯。”

“曹操讓你們送的,允許你們留在揚州不回去?”

“家裡人早就沒了。剩我們幾條賤命,入不得司空的計較……至於送達與否,他們似乎自有方法得知。”

“給誰?”

黑衣人首領舔舔嘴唇,眼睛掃一遍另外三個人,然後壓著聲音說道:“司馬大人答應把我們放了,便說。如果聽完以後,還要送,我一人送去;如果不送了,那一切就跟我們無關,我們在江東苟活而已。不論如何,東西我們都不要了。”

“呂司馬,”呂蒙手下一個小領隊忽然說,“我看這幾個人鬼鬼祟祟,惹人生疑,還是趕緊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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