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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中瞥見一抹玄色的身影,但他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事——

修了一點點細節問題。

招贅快了快了,真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宋杬卿站在一棵大樹後麵等著, 見諸芷兒換了身衣服往回走。

四下無人,天賜良機。

宋杬卿站了出來,笑得極溫和:“諸四公子, 又見麵了。”

諸芷兒見是他, 猛地後退一大步, 一臉不愉:“宋杬卿,你怎麼在這兒?”

“我與諸四公子有緣啊, 大門處才見了一麵,如今又見到了。”宋杬卿張嘴就開始胡說, 見諸芷兒宛如吞了蒼蠅般難看的麵色, 他忍不住笑得更歡。

“我是想說, 某些方麵,我與諸四公子還是挺相似的。”

諸芷兒眉頭緊鎖,心裡驟然生出不安來:“你什麼意思?”

宋杬卿雙手環抱胸前, 悠然道:“都說翟雲世女是京城最好的妻主人選, 今日一見, 果真如此。”

“世女容貌無雙、風流倜儻, 我心中很是歡喜。”宋杬卿微微偏頭,麵頰緋紅, 好似十分羞赧。

“所以我決定, 今日回去就同母親說,我要嫁給翟雲世女。”

“你說什麼?!”刹那間, 諸芷兒麵容青黑, 目光狠毒地看著宋杬卿。

宋杬卿眨眨眼, 這麼生氣?看來找準方向了。

於是他繼續道:“想來以我的家世和容貌, 世女不會拒絕。”

“你給我住嘴!”諸芷兒氣炸了。

“翟雲世女怎麼可能看得上你這個賤.人!”

諸芷兒咬牙切齒地衝上來推他, 被宋杬卿輕輕一擋, 自己反倒是摔了個大屁墩兒。

“啊!”

諸芷兒見自己如此狼狽,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臉色漲紫,雙目通紅,發狠地瞪著宋杬卿。

宋杬卿絲毫不懼,還添油加醋道:“哎呀,差點忘了,你也喜歡他。”他捂住嘴,一臉恍然大悟。

“這樣吧,等我嫁過去了,便做主給你個通房的名分,你我共侍一妻,怎麼樣?”

“通房”和“共侍一妻”幾個字,宋杬卿幾乎是一字一頓,麵上笑意盈盈,好不純良。

諸芷兒剛爬起來,聞言氣得聲息不穩,手顫顫巍巍地指著宋杬卿,一臉屈辱:“你……你!”

“本公子怎能為侍!”

宋杬卿見此心情甚好,捂嘴輕笑:“開個玩笑,諸四公子莫要在意。”

諸芷兒心裡說沒鬆口氣是假的,忙扶著假山站穩了,他麵色稍緩,心道這賤.人果真是故意惡心他的。

然後諸芷兒又聽得他道:“我怎麼可能允許我未來妻主有彆的男人。”

宋杬卿漫不經心地笑笑,繼續亂編:“等我嫁過去,就同翟雲世女一起去江南遊玩,你休想再見她一麵。”

“宋杬卿你不知羞恥!”諸芷兒氣得渾身顫抖,目眥儘裂,衝上來揚起手就打他。

宋杬卿勾唇一笑,擒住他右手手臂,用力一捏——

“啊!!!”

諸芷兒當即痛得臉皺成一朵白色的菊花。

宋杬卿使勁一推,諸芷兒被甩在假山上,痛得身體蜷縮在一處,裙袂粘著泥土,極其狼狽。

宋杬卿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冷聲道:“這算的,是上回你拿算盤砸我的賬。”

“我心眼小,向來睚眥必報。”

“諸芷兒,彆再來惹我。”

話落,他拍了拍手,轉身欲走。

其實他本來想打回去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力氣,肯定要留下傷痕,這畢竟是在人家地盤,鬨大了不好。

“公子!”身後傳出一道驚慌的男聲,宋杬卿回望過去。

喲,是諸芷兒的貼身侍兒,叫詩琴還是入畫來著?

“詩琴,快扶本公子起來。”諸芷兒見到自己人,心裡也多了幾分底氣。

宋杬卿挑眉,原來是詩琴,那個原書裡聽諸芷兒話給原身使絆子的小侍兒。

詩琴連忙扶起倒地的諸芷兒,他見公子太久沒回宴會,便來尋他。如今見他倒在地上,身旁站著公子不喜的宋家郎君。

他懷疑的視線落在宋杬卿身上,猶猶豫豫道:“不知宋公子為何——”

他一句話都沒說完,宋杬卿快步上前,麵上帶著溫溫柔柔的笑意,抬手直接給了他一拳。

“唔!”

詩琴痛呼倒地,失去意識前閃過一個念頭:好熟悉的感覺。

“啊!”諸芷兒嚇得瞳孔地震,麵色慘白,覺得自己的手臂更痛了,他連忙後退幾步扶著假山,一臉驚懼地望著宋杬卿。

“你叫什麼,”宋杬卿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又沒打你。”

“宋杬卿,你竟當眾……當眾行凶!”諸芷兒覺得自己抓住了他的小辮子,有些得意地瞪著他。

“嗯?當眾?”宋杬卿攤開雙手,一臉無辜,“這裡除了我們倆,再加上地上這個,還有其他人嗎?”

“現在眾人都在宴席上,有本事你去叫人來,看看有多少人信你的話。”

宋杬卿絲毫不懼,這個時候他就比較滿意自己的皮相了。

柔柔弱弱的模樣,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眼淚也能說掉就掉。他十幾年的演技,不是吹的。

“與其想著怎麼對付我,還不如去整理一下你的儀容。”宋杬卿一臉嫌棄地看著他,止不住地搖頭,“嘖嘖,你這副模樣,若是讓翟雲世女看到了,估計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宋杬卿你給我住嘴!”諸芷兒聽不得這種話,他此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還有翟雲世女。

他扒拉了下自己淩亂的發絲,又見宋杬卿洋洋得意的模樣,氣得直跺腳,最後還是哭著跑了回去。

宋杬卿在後麵看著,忍不住皺眉。

這人也才十五歲,怎麼就那麼惡毒呢?

原書說他容貌甚好,是京城第一美人;家世顯赫,乃平南王嫡子;追求者不可計數,但愛慕翟雲世女。

他怎麼就那麼愛針對原身呢?原身是一個丞相府的小透明,用腳想都知道不可能嫁給翟雲世女,諸芷兒還一直針對他。各種惡毒手法層出不窮,好像不弄.死原身就達不成KPI似的。

哦,可能原書作者覺得,配角就是要和主角對著乾吧。畢竟,原身可是虐文男主呢。

算了,希望以後諸芷兒彆再來找他的麻煩。

宋杬卿這麼想著,為了節省時間直接走小徑,路過一座假山時,一轉頭,愣在當場。

他與一身華服的淩亦紫四目相對,一瞬間,氣氛降低至零點。

淩亦紫一臉不自在:“宋公子,巧啊……”

宋杬卿眉頭一皺,拳頭攥緊:“你都聽到了?”

“是……是啊。”淩亦紫瞥了眼他的拳頭,下意識往右移了一步,“還、還有淩……”

“我剛剛不過我胡言亂語罷了,世女莫要當真。”宋杬卿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很快便消失在轉角處。

淩亦紫怔了片刻,又拿出折扇來,心道:『看出來了,這可沒半點喜歡我的意思。』

“喂,出來吧,人都沒影了。”她沒好氣地說道。

假山後走出一位女郎,身材頎長,氣勢非凡,一身漆墨,戴著玄青麵具。

淩亦紫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人來了你不想著見一麵,反而躲著人家。”

“他怕我。”淩陌玦聲音悶悶的。

淩亦紫“嘖”了一聲:“喂,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淩陌玦麼,怎麼在喜歡的人麵前,這麼畏手畏腳的?”

“他說他喜歡你。”淩陌玦沒在意淩亦紫的譏諷,反而強調了這句話,嗓音低沉。

“大姐,你剛剛沒聽見嗎?他說了是胡言亂語,讓我不要當真。”淩亦紫白了她一眼,“人家明顯就是故意這麼說來氣諸芷兒的。”

“雖然他的確很好看,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我對病秧子沒什麼興趣。”淩亦紫習慣性地搖著折扇,冷得身體一顫,忙將折扇合上了。

“他不是病秧子,”淩陌玦不滿她的言辭,硬邦邦地糾正道,“他隻是天生體弱,沒病!”

“行行行,我知道了,以後不那麼說他了。”淩亦紫見她這麼直接的情感流露,心中既是震驚又是欣慰。

『當初冷得跟坨冰塊似的人,如今竟也鐵樹開花了。』

淩陌玦輕咳一聲,耳根微熱。

淩亦紫輕歎一句:“若是墨叔叔知道你有了喜歡的小郎君,肯定會開心的。”

“嗯,”淩陌玦點點頭,唇角微彎,嗓音也柔和許多,“父君定會喜歡他。”

“陌玦,你變化真的很大。”淩亦紫拿折扇敲打手掌,“我猜,若按照你以前的性子,這會子估計已經把人搶進府中了吧。”

“不可能。”淩陌玦不假思索道,雙手交握與身後,她抬首望向高空,一麵低喃:“我不會傷害他。”

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一句話,似乎是個承諾。

又下雪了……

宋杬卿衝回宴席,端起桌上一杯茶猛灌了下去。

茶是涼的,卻消除不了他心中的尷尬。

青梔忙伸手來探他額頭的溫度:“公子,你怎麼了?出去逛了一圈,臉怎麼這麼紅?”

“沒事沒事,我走得急了。”宋杬卿慌亂地捂著臉頰,感受到發燙的溫度。他覺得懊惱的同時,又慶幸自己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淩亦紫看出破綻了。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尷尬的事嗎?他前一秒還在跟諸芷兒說他喜歡淩亦紫,要嫁給她,後一秒就撞見了她!

淩亦紫肯定全聽到了。

他當時應該直接將淩亦紫打暈的,說不定在劇烈撞擊之下,她失憶了呢?

宋杬卿膽大包天地想著,不過隨後又在心裡搖頭,不行不行,不能傷害無辜的人。

淩亦紫應該隻是碰巧經過,肯定不會亂說的。

幸好再沒其他人了。

之後諸芷兒又換了身衣服來,好好打扮了一番,吸引了眾多女郎的注意力,不過他隻盯著淩亦紫看。

他沒有找宋杬卿麻煩,因為他後來想明白了,宋宥可是在陛下麵前說過要為宋杬卿招贅,難不成還敢欺君?

翟雲世女怎麼可能入贅?

宋杬卿就是故意說那種話惡心他的!

賤.人!

諸芷兒沒有再作妖,畢竟今日是他的及笄禮,又是在人前,翟雲世女也在。他隻敢在暗地裡用惡毒的眼神瞪著宋杬卿。

宋杬卿看到了就會瞪回去,怕他不成?

他覺得今天自己受到了驚嚇,需要吃頓好的緩解一番。這平南王府的飯菜的確不錯,各種菜式都有。

他填飽肚子後就趕緊回府了,畢竟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淩陌玦站在高樓上,見他安安穩穩地回了宋府,嘴角微微上揚,是個帶著幾分舒心與一點苦澀的微笑。

幾日後,京城傳出一道消息:宣王不日便要離京,前往湙地——

不出意外,下一章就開始招贅啦。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宣王此人, 在京城的名聲頗有些奇怪。

她乃陛下六女,生父是最為受寵的墨貴君,本該是天之驕女, 可惜天生赤瞳, 一降生就嚇死了接生的公公, 之後墨貴君也一直纏綿病榻,幾年後便香消玉殞。

六皇女生來孤僻, 性情暴虐,據說在墨貴君仙逝後發狂, 殘忍殺害了宮中某位侍君後逃出宮去。

陛下並未責罰, 隻是將人送到邊境的墨大將軍那處。

之後六皇女便一直在戰場生活, 等到達奚國君主動立下圩年之約,六皇女方才班師回朝,再被陛下封了宣王。

都說陛下因墨貴君之死, 不喜宣王, 可是六皇女身為陛下幼女, 卻是當朝第一位封王的皇女, 在京城的住宅是墨家舊址,封地也是地勢優越的湙地, 更彆說, 兵權始終沒有上交。

故而“陛下不喜”傳聞不攻自破。

眾人皆以為宣王留在京城,不交兵權, 又出手維護了自己狼藉的聲名, 定有幾分爭奪太女之位的心思, 如今卻突然傳出消息, 說她不日便啟程去往封地?

難道說, 她並無爭奪太女之位的意思?還是她打算暫避鋒芒, 等待時機?

她這一行徑打得許多人措不及防,某些人不知道增了多少不眠之夜。

宋杬卿也不懂這其中的緣故,但這並不妨礙他心裡覺得歡喜。

聽到消息時,宋杬卿“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驚異:“當真?宣王要回封地了?”

“是啊公子,”青梔點點頭,“消息都傳遍了,據說,不超過五日,宣王便會啟程。”

宋杬卿愣了一瞬,忽的笑靨如花,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找母親!”

“公子慢點!小心路滑!”青梔忙取了掛在一旁的披風追了出去。

宋杬卿飛快地跑到宋宥的院子,扒拉著門喘氣:“母親在屋裡嗎?”

白溪吟十分驚訝:“元元,怎麼跑的這麼急?”

“你母親在上工,還沒回來,你找他有何事?”

宋杬卿迫不及待地問道:“我是想知道,宣王是不是真的要離開京城了?”

白溪吟點點頭:“對,要回湙地了,據說還是宣王主動請旨離京。”

“這樣哦。”宋杬卿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捏捏手指,坐到椅子上烤火。

女二離開了,女主也離開了,男二不足為懼,這種情況下,之後的劇情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走了吧?

那他是不是可以安安穩穩地活下去了?

白溪吟見他眉眼間皆是笑意,忍不住問道:“怎麼這麼高興?”

“我不喜歡宣王,她走了,我開心。”準確地說,是如釋重負。

儘管宣王和原書裡的女主不太一樣,可是他還是會覺得害怕。

也許是書裡描寫的原身太過淒慘,他想離原書裡提到過的人物遠一點,再遠一點。

“對了爹爹,”宋杬卿探過身子去拿桌子上的點心,漫不經心地問道,“我不繡嫁衣真的沒關係嗎?”

白溪吟柔柔笑道:“你不想繡便不繡,成親時穿我與你母親成親那套,是我當年親手繡的。”

白溪吟滿眼寵溺地看著他,見他直接塞了塊梅子酥入口,忍不住道:“都放涼了,少吃點,我讓人新做一碟來。”

“不用,涼了也好吃。”宋杬卿又塞了一塊,一麵含糊問道:“爹爹,我怎麼總覺得你這裡的糕點更好吃些?”

“你個小饞貓,總覺得彆人屋裡的更好吃。”白溪吟失笑,“若你喜歡,那這個廚子就給你了,回頭我問問是誰做的。”

“不用不用,我那裡廚子夠多了。”宋杬卿連忙搖頭拒絕,爹爹說的對,他怕人入了自己院子,他反而覺得沒那麼好吃了。

“元元,我與你母親都是按照你的想法來,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白溪吟停頓片刻,“不過爹爹還是想問一句,你當真決定要繡球招親?到時候,繡球扔到誰手中,那就得嫁給誰了。”

“其實,我與你母親都覺得,涵煦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嗯,我想好了。”宋杬卿點點頭,十分認真,“爹爹,我對二表姐並無男女之情,何必再去耽擱她呢。”

“我想好了,到時候,繡球扔給誰,我就嫁給誰。”

白溪吟道:“那好,按你的想法來。你母親讓人算了,下月初七是個好日子,你覺得如何?”

宋杬卿疑惑地眨眨眼:“不是說都準備好了?怎麼還推到下個月了?這個月沒有好日子嗎?”

白溪吟無奈地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溫聲道:“你呀,難道隻想從京城裡挑人不成?”

“哦,我懂了。”宋杬卿了然。

“不過,”白溪吟頗有些苦惱地擰著眉,“估計晏之與於修知道了,怕是要反對。”

她們哪裡會想到,他會選擇繡球招親呢?

“……終歸是會知道的,”宋杬卿有些心虛地站起身來,“那爹爹我先回去了。”

青梔見他出來,忙為他披上氅衣,紅玉又往他手裡塞了個暖爐……

宋家郎君繡球招贅的消息傳出去,眾人議論紛紛。

宋杬卿忙著哄家裡兩尊大佛,也沒管外麵的風言風語。

宣王府。

淩陌玦自從得了消息,在書房窗邊站了足足幾個鐘頭,赤瞳直直地眺望遠方,有些空洞,似乎毫無感情,卻又好似含著一點孤寂。

不過是二月初的光景,她怎麼感覺比當年受困的冬夜還冷?

僵硬許久的手指微動,緩緩地從懷中拿出一塊布,打開後是一個錦布縫的錢袋子。

看著此物,她眸中忽然閃著微茫,又將錢袋打開來,從裡麵取出一塊玉玦。

這塊玉玦顏色很深,四周都有磨損。上麵是極為常見的祥雲紋,最中間還刻了個字。

一個小巧的“元”字。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個字,嘴角緩緩上揚,可赤瞳中卻流露出幾分頹然。

誰能得到他的笑顏呢?

——

宣王離京,自然聲勢浩大,群臣目送。

宣王親衛便有數百人,更彆說還有淩帝安排的護送士兵。

城牆下軍隊成列,皆身披鎧甲,身姿挺拔,血氣未儘,令人生畏。

宋杬卿讓青梔等人在下麵等著,獨自一人跑到城牆上去看了。近日流言蜚語不斷,他出門就帶了個帷帽。

其實,宣王的條件在京城來說實屬上乘。家世顯赫,容貌俊美,後院空置,還有功名在身。

若非天生赤瞳,寓意不詳,絕對是不輸翟雲世女的妻主人選。

宋杬卿找了半天,最後猜測隊伍中間,手持長槍、一身玄衣的女郎是宣王。

淩陌玦似有所感,驟然回頭。

這回她沒帶麵具,雙眸赤紅無比,夾雜著幽暗與森然。

宋杬卿視線與之相對,心頭猛然一跳,手指收緊,卻沒移開目光。

他戴了帷帽,淩陌玦應該認不出他來。

她回頭應當是巧合。

宋杬卿這麼想著。

果然,下一瞬,他便看見淩陌玦回過頭去。

宋杬卿心裡鬆口氣,手放在石欄上,繼續看下去。

淩陌玦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出來那人是宋杬卿,即使戴了帷帽,看不清麵容,她也認得。

一如京城再見之時,她聽見聲音便知是他。

她的手攥緊韁繩,努力克製自己回頭的想法。

她沒想到他會來看,今日沒戴麵具,不知剛剛是否嚇到他了。

或許,親眼見她離開,他才會安心。

宋杬卿的確是這麼想的。

他注視著宣王的軍隊逐漸離去,最後隻剩一個極小的黑點。

一瞬間,他隻覺得身體十分輕鬆,好像一直壓在身上的隱形大山終被除去,不亞劫後餘生之感。

他終於有一種自己能安安穩穩活下去的感覺了。

時光飛逝,錦安四十二年,三月初七,宋家郎君繡球招親。

丞相府外人流如潮,人聲鼎沸。

有人眉飛色舞地嚷道:“這宋家郎君可是京城難得一見的美人,在下於宮宴之上有幸一睹容顏,終生難忘。”

“當真!如此美人,又怎選擇繡球招親?”

“怕不是有什麼隱疾?”有人懷疑道。

“聽聞宋家郎君生來體弱,怕是難以有孕。”

……

“諸位女郎稍安勿躁,”宋晨站出來,拱手笑道,“今日我家公子繡球招親,諸位且先聽聽宋相大人的要求。”

“快說!”

“有何要求!”

一位文質彬彬的女郎溫和笑道:“宋家郎君既是宋相之子,想來會喜歡學識淵博的人?”

“說不定喜歡家財萬貫之人呢?”有個身材臃腫、不惑之年的女郎大笑道,“宋小郎君既是體弱多病,若妻主家世微薄,怕是養不起這金枝玉葉啊!”

立即有人反駁她:“誰要你養了,宋小郎君這是招贅,招贅懂嗎?”

“咳咳,諸位莫要心急。”宋晨抬眼望向西閣方向,有些憂慮,後看著手中書頁,揚聲道:

“家主說了,第一條,我家公子隻招贅,不嫁人。”

此話一出,某些彆有用心的人倒是熄了些心思。

“第二條,有意參加選親的女郎需得無婚配、無夫侍,且身無殘缺。”

這一條又讓大部分人麵露失望,還有懊惱。

有人嘟囔道:“早知如此,就不那麼早娶夫侍了。”

宋晨見此心中冷哼,繼續道:

“第三條,有意參加選親的女郎年齡不得低於十八,且不得高於二十三。”

又有人抱怨道:“年齡要求這麼嚴格?”

“不符合要求的女郎請儘快退後至界限之外,若耽誤公子選親,家主定嚴懲不貸!”

所謂界限,其實是宋府侍衛排列而成,圍成一個大圈。

有人不可置信地問道:“當真就這三條要求?家世、學識、容貌呢?”

宋晨點頭:“當真如此。諸位,請吧。”

話落,她便站到一旁。

人流湧動,一些自知不合要求的女郎緩緩退出界限,不過有個彆停留不走、又明顯不合要求的人,則是被侍衛強硬地“請”了出去,比如那個看著四十來歲卻嘴硬說自己才及冠的女子。

府外烏泱泱擠滿了人,儘是適齡女郎,官家小姐,世家貴女,也有衣著樸素的平民百姓。

宋晨最後警告一回:“家主說了,若有人不合要求卻執意參加選親,耽擱公子人生大事,定然嚴懲不貸。諸位可想清楚了?”

一句十分具有威懾力的話,人群中有人麵露掙紮。

有人小聲道:“若被選中了,回去就退親行嗎?”

宋晨冷嗤一聲:“此等行為絕非良人,還是請回吧。”

她眼神示意,立即有侍衛將說話之人逮了出來。

以後又陸續有幾人離去。

宋晨覺得差不多了,便去回稟宋宥。

宋杬卿一直站在宋府西閣內,聽到那人無恥的話,心想:你乾脆現在就回去退親,彆耽擱人家了。那小郎君說不定離了你,回頭就遇上了真命天女。

薄情之女注定沒夫郎。

白溪吟將繡球遞給他,眼眶隱隱泛紅,仍溫聲道:“去吧,元元,挑你喜歡的。”

宋杬卿接過來,笑得真心實意:“我會的,爹爹。”——

自請離去的阿玦:誰能得到他的笑顏呢?[凋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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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宋杬卿用心打扮了一番。

他身著月白長裙,腰係雲紋暖玉。耳後各有一股四股辮,用細紅繩係上, 所有發絲再用一根竹青絲帶綁了個高馬尾, 乾靜清爽。他耳上的紅玉鎏金流蘇耳墜最是顯眼。

任誰見了, 都得誇一句“模樣周正”。

宋杬卿捧著繡球,屋內母父、姐姐們都在, 他自己在這種氛圍下,心中也生了幾分緊張。

他緩緩走出去, 底下眾人也瞧見這宋家郎君的容貌。

底下寂靜一瞬, 下一瞬則爆發出驚歎聲。

“真好看!”

“衝著這張臉, 就算不是宋相家的公子,我也願意入贅啊!”

“希望繡球能扔給我。”

“……”

宋杬卿聽了麵上泛紅,忍不住勾唇輕笑。

嗯, 原身的皮相確實不錯。

今日來的人很多, 乍一看全是腦袋, 有點唬人。他認真看了看, 找找有沒有順眼的人。

往左看,這個太瘦了, 沒安全感, 估計接不了他一拳,不要。

往右看, 這個長得太好看了, 未來說不定會拈花惹草, 不行。

左下角這人, 模樣倒是端正, 就是這眼神色.眯.眯的, 一看就不規矩,不喜歡。

宋杬卿心裡一歎,隨意一瞥,好像看到一個不錯的,再一看,人不見了。畢竟人擠人,一不留神就被迫換了個位置。

宋杬卿抬手撥了撥擋住眼睛的細發,正欲再看一遍,忽聽得遠處傳來一道女聲:“卿兒!”

宋杬卿一愣,看過去,發現是楊拾桑。

宋杬卿:晦氣!

此刻的楊拾桑十分狼狽,發絲淩亂,頭冠被拿在手上,衣袍上粘了許多泥點。

她跑得很急,氣喘籲籲,想衝進界限內,卻被宋府的侍衛攔住。

她不斷推搡著身邊人,雙目泛紅地看著高台之上的宋杬卿,顫聲道:

“卿兒,我願意入贅,選我!”

“卿兒,選我!”

人群中已然有人竊竊私語:“這是何人?”

“這人怎能如此親熱地喚宋小郎君的閨名?”

宋杬卿微微皺眉,這人不是被貶到廣陵去了嗎,怎麼還能回來?

他扭過頭去看著宋於修,癟癟嘴。

宋於修點點頭,立即下去帶人將楊拾桑捉住。

“放開我!為何要阻攔我!”

“我也符合選親要求!”

楊拾桑叫嚷道,執著的看著宋杬卿。

“卿兒,我錯了,我是真的愛你!”

“我願意入贅!卿兒唔——”

宋於修怒極,直接撕下一塊身上的布條,塞進楊拾桑口中,趕緊讓人拖了下去。

這莫名其妙的女人,竟口出狂言,敗壞元元清譽!

宋於修冷聲說了句:“嗬,此人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罷了,諸位莫要在意。”

“宋家郎君如此容貌,總有那麼一兩個狂蜂浪蝶,我等自然理解。”有人揚聲附和。

“是啊是啊,理解理解……”

宋杬卿鬆口氣,一轉眼看到了白涵煦,她站在人群之中,抬眸衝他一笑。

白涵煦眼中是對他不加掩飾的喜愛,並未言語,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宋杬卿心中一緊,最終還是緩緩地移開目光。

他曾聽到過一句話:如果硬要結婚的話,與其找個自己喜歡的,不如找個喜歡自己的。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白涵煦是他最好的選擇。他與白涵煦也算是青梅竹馬,家世相當,白涵煦對他情根深種,自願入贅,就算宋杬卿不愛她,她也會待他很好。

可是宋杬卿不願利用白涵煦,他相信對方總有一天會遇上那個能真正相守一生的人。

而他,也並非沒有其他選擇。

宋杬卿調整了下心態,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他下意識望過去,看到了對麵右手邊酒樓上站著的人。

五皇女淩陌瑜,身後是秋舒。

宋杬卿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立即收回目光。

呸,這人怎麼還來看他扔繡球?難道是來看他笑話的?

淩陌瑜雙手置於身後,雙眸緊緊盯著宋杬卿,唇線崩得很緊。

宋杬卿,吾倒要看看,你今日能選出個怎樣的妻主來!

秋舒一瞥淩陌瑜背後,淡淡地收回目光,注意著宋杬卿那邊。

宋杬卿收回心神,告訴自己不要因為不重要的人影響心情,他今天的任務是相看未來妻主。

嗯,這個看著很有安全感,就是太黑了點,他不喜歡。

這個看著模樣端正,不過沒有眼緣。

這個看著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可是他一看到書生就會想到楊拾桑,心裡膈應,不行不行。

宋杬卿突然注意到一個身影,她衣著樸素,樣貌端正,身材頎長,很合眼緣。

而且,她的眼睛很好看。

不過她此刻卻沒看宋杬卿,反而在看周圍的人群,微微蹙著眉頭,似乎有些不滿。

宋杬卿又仔細看了看,她雖然是在最外圍,可確確實實是在宋府侍衛排列而成的界限之內。

雖然皺著眉,可是沒有退出去的意思,所以她應該是來參加選親的。

宋杬卿覺得沒有比她看著更順眼的人了,於是緩緩舉起手中繡球,心裡希望那人不要被繡球打傷了。

為了保證準頭,他可是會用上幾分力氣的。

眾人見他動作,知道他要扔繡球了,個個目含興奮,希望對方扔到自己手中。

眾人隻見宋杬卿輕輕一扔,那繡球便成直線衝向一個方向。

聽得“噗”的一聲,繡球砸到一人身上,那人雙手抓著繡球,身體一震,迅速穩住身形,都不曾後退一步卸力。

她似乎有些茫然,呆愣地望著手中的繡球,隨後又抬起頭看他。

宋杬卿沒忍住笑出了聲,覺得這個人似乎有些傻,不過身體素質不錯。

底下立即有人抱怨:“怎麼扔了個平民?是不是扔錯人了?”

“我剛剛在這個人前麵,繡球是不是要扔給我的?”

“……”

那人聞言,便立即明白了一切。麵上並無巨大神情變化,唯有瞳孔一震,顯示出她心中的驚愕。

其餘人皆是一臉不可置信,一旁的宋於修也連忙看向宋杬卿,無聲詢問,然後她就瞧見,自己乖巧可人的弟弟笑著衝他點點頭。

宋於修轉頭看了眼自己新出爐的弟婿,扯了扯嘴角,帶人上前將人圍住。

其餘人儘數被宋府侍衛請退,個個唉聲歎氣,一臉惋惜。

那人安安靜靜地跟著宋於修入了宋府。

白涵煦在離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閣處,那裡已經沒有宋杬卿的身影,心下黯然。

她與表弟終究有緣無分。

酒樓上的淩陌瑜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手用力擒著身前的木欄。

他、他竟然——

良久,她口中吐出二字:“……回府!”

“是。”秋舒低聲應了,等人走了才回過頭,看了眼那木欄,上麵顯示出明顯的指印。

他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諷意。

此刻,宋府大堂處。

屋內氣氛不亞於三堂會審,宋宥、白溪吟坐在主位,麵上看不出情緒。

宋晏之坐在一邊,麵無表情地審視著中間麵無懼意的女郎。

宋於修睨視著她,毫不掩飾她對此人的不喜。

此時堂內氣氛有些微妙,良久,宋宥才開口道:“閣下應當知曉,踏入我宋府,意味著什麼?”

“……知曉。”是一道低沉的女聲。

“不知閣下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那人遲疑良久。

宋宥語氣淡淡:“閣下還是莫要在本相麵前說謊,真與不真,一查便知。”

“……何玦,淮城人士,家道中落後入了戰場,去年便已卸甲歸田,最近上京,並無住處。”

宋宥聞言大笑,隻是笑意不達眼底:“原來如此,何小姐還上過戰場,我淩朝真是人才輩出啊。”

她看向宋晏之,宋晏之會意,點點頭。

宋宥說道:“既如此,來人,領何小姐去更換衣物,今日可是公子的大喜之日!”

白溪吟當初挑了三月初七的日子,是因為它宜嫁娶。請柬是當日送出去的,宴席也很快製備妥當。

宋府紅綢遍布,鑼鼓喧天,很有成親的氛圍。

無論目的為何,收到請柬了人能來的都來了。宋府很快又是人潮如湧、人聲鼎沸。

因著是入贅,贅妻隻需要騎馬繞著京城走一圈即可,身後的花轎內並無人影。

宋杬卿換了喜服後便一直坐在自己房間,沒有蓋頭,他能看清屋內的裝飾。儘是紅綢,十分喜慶。

他隨意拿起床鋪上撒下的桂圓,剝了殼扔進嘴裡,一麵想著自己這未來妻主是個怎樣的人。

剛剛阿姐來告訴他說,他這個妻主會武。不知道和他的力量buff相比,哪個更厲害。

宋杬卿正想著,突然聽見外麵的敲門聲,有人問道:

“公子,我能進來麼?”。

京城某處偏僻的後宅。

床上女子驀地睜開眼睛,下一瞬便聽見腦子裡的係統驚呼道:

“天哪!”

“這個世界崩壞率高達87%,怎麼回事!”

“世界要崩塌了!任務完了,統也完了!”

“女主怎麼入贅了,她不應該對男主強.取.豪.奪嗎?”

女子臉色一黑:“閉嘴!吵得本神頭疼!”

係統一噎:“……”QAQ

半晌,女子猛一皺眉:“係統,快給本神找人!本神感應不到他了!”

係統猶猶豫豫:“那……那任務……”

“找不到他,本神還做什麼任務!”

係統還想再掙紮下:“可是,這個世界快崩塌了……”

“不是有世界意識麼,”女子一臉不耐,透露出幾分殺意,“再磨蹭,本神就直接動手毀了這個世界!”

“彆彆彆!我找!”係統快哭了。

……——

元元:哭唧唧,想活命,努力遠離劇情ing

(擦掉眼淚)(接過某人遞來的甜寵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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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淩陌玦在回到京城後, 對刺殺之事早已是司空見慣。

許是她近日風頭過甚,引得某些皇姐心生不忿。

那一次刺殺的幕後人是大皇女淩陌瓊,不過明麵上看著是禮部侍郎吳鴻文。

淩陌玦並未念著手足之情, 對方既然衝著她的性命來, 她也不可能心慈手軟。更何況, 對方的人還將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淩陌玦親手砍下吳鴻文的頭顱,讓人送到淩陌瓊麵前, 還將事情原委告知了淩帝。淩帝素來不喜長女淩陌瓊,自然勃然大怒, 發狠地罰了她一回。

但淩帝對於淩陌玦私斬人臣行徑輕拿輕放, 隻口頭數落了一回。

之後淩陌玦自請離京前往湙地, 淩帝允了,還多賜了些名貴之物,不外乎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淩陌玦並非如淩帝所想那般對帝王之家爭權奪利之事寒心, 而是因為宋杬卿。

宋杬卿對她極其抵觸, 避如蛇蠍, 看她的眼神中總是藏著畏懼。

淩陌玦在戰場待的時間最多, 全然不知該如何討小郎君歡心,鸚鵡學舌般套用話本上的法子, 卻發現隻是徒勞。

她向來是不信赤瞳不詳之名, 可是一牽扯到宋杬卿身上,她卻開始畏首畏尾起來。

那場刺殺, 硬生生打散淩陌玦親近宋杬卿的念頭。

隻是送他回府, 就將他卷入一場刺殺, 若她還想再靠近些, 又會發生什麼呢?

什麼承諾、什麼約定可以通通都不作數, 她隻要宋杬卿平平安安, 哪怕身邊陪伴的人不是她。

她沒想到,離開那日宋杬卿會來看,若能料到,她定會帶上麵具。

湙地治安穩定,並無動亂,治理起來也並不困難。

淩陌玦經常會看著玉玦發呆,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她還會突然叫住身邊人,問當日是何時,然後就跑去練武場找人對練。

那段時期,練武場的兵器損耗極大,她的親衛亦是苦不堪言。

某日,符竹實在忍不住,攔著人說道:“殿下,三日後就是宋家郎君繡球選親的日子,你當真坐得住?”

淩陌玦微愣:“三日後麼,真快……”

遲方也站出來,提出可行建議:“殿下,從湙地到京城,若快馬加鞭,三日之內定能趕到。”

淩陌玦赤眸中泛起波瀾,衣袖下的拳頭緩緩收緊。

符竹見沒被斥責,再接再厲道:“殿下,你這又是何苦,直接動手將宋家郎君搶過來,感情什麼的成親之後再慢慢培養。”

還不待遲方反對,她繼續道:“我知殿下不願惹得宋公子不喜,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參加選親,搶奪繡球。宋公子既然選擇繡球選親,想必沒有心儀之人,若殿下取得繡球,之後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了。”

遲方不由點頭:“此話有理,殿下武藝高強,定能奪得宋小郎君的繡球。”

淩陌玦下意識擰著眉:“他本就畏懼於我,若知道是我取得繡球,恐怕會更加厭惡。”

符竹不假思索道:“那殿下就打扮成另一個人的模樣,隻要認不出你是宣王便可。”

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淩陌玦頓時豁然開朗。

於是她立即叫人來,吩咐了湙地重要事務,之後就扮成另一個人,馬不停蹄地回京城。

但她並非為了搶奪繡球,儘管那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她深知宋杬卿對她的不喜,也不願騙他。她隻是想親眼看著他扔繡球,成親,然後慢慢放手。

她還有那塊玉玦,在戰場上陪了她這麼多年,今後也能一直陪著她。

淩陌玦再次見到宋杬卿時,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他真的很好看,這世間再沒有比他更好看的小郎君了。

淩陌玦嘴角微揚,卻因為戴了人皮麵具而顯得十分僵硬。

她本來站在人群最外圍,被人推搡著進了界限之內,卻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因為她在觀察周圍參加選親的女郎。

『宋家郎君可謂是金枝玉葉,就算是入贅,這輩子也值了!』

『一定要扔給我!』

『嘿嘿,若扔給我,我回去立馬將那悍夫休了!』

……

她的眉峰攏起,皺得越來越緊,不滿之意溢於言表。許是她心中帶著偏見,故而看所有人都覺得不滿意。

突然,她感受到有物體迅速靠近,卻不含殺意。於是她下意識伸手接住,身體微晃,但很快便穩住。

這是什麼?

她呆呆地看著手中的紅綢繡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周圍眾人議論紛紛,爭執不休,像在滾燙的油鍋裡摻了冷水,炸得劈裡啪啦的。

『怎麼會扔給她!』

“怎麼扔了個平民?”

“是不是扔錯人了,我剛剛站在這人前麵的……”

周圍人的心聲和言語如洪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淩陌玦恍然抬頭,看到高台之上的宋杬卿淺淺一笑,比雨後的白海棠多了幾分俏皮。

三月陽光正好,少年的瞳眸亮晶晶的。

淩陌玦不擅文墨,心中隻想到一個詞——眉目如畫。

她後知後覺地明白一件事:宋杬卿將繡球扔給了她。

不是誤扔,是他選擇了她。

突如其來的喜意卷走內心所有的失魂落魄,她衣袖下的手止不住地輕顫,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麵上卻是一片僵硬,看不出情緒。

宋宥問起時,淩陌玦拿出想好的說辭來:

“……何玦,淮城人士,家道中落後入了戰場,去年便已卸甲歸田,近日上京,並無住處。”

淮城遠離京城,就算是查也需要些時日。

之後的騎馬遊街與堂前迎客,她心裡其實還是暈乎乎的,但並未出錯。

夕陽斜落在院內,映照出何玦心中的恍然如夢。

最後,她站在宋杬卿屋外,深吸口氣,敲門問道:“公子,我能進來麼?”。

宋杬卿心下訝異:這麼快!

他整理了下衣服,乖乖坐在床上,才說道:“你……你進來吧。”

門被推開來,宋杬卿垂下眼簾,聽見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

奇怪,他怎麼有點緊張?

宋杬卿等了幾秒後沒聽見腳步聲,下意識抬頭一看,對方很高,就是看著麵無表情,似乎不好相處。

此刻她正愣愣地看著宋杬卿。

宋杬卿穿的婚服,是白溪吟當年親手繡的,一針一線飽含情意。這對將來的美好祝願,如今也傳遞給宋杬卿了。

“咳……”宋杬卿有些忍俊不禁,“你不進來嗎?”

何玦回過神來,低聲道:“……進來。”

宋杬卿見她似乎四肢都是僵直的,有些好笑,漸漸地不覺得緊張了,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何玦微微抬頭看著他,壓低嗓音:“何玦。”

“好少見的名字,”宋杬卿有些驚訝,又追問她,“是‘決然’的‘決’嗎?”

何玦搖搖頭,認真地看著他,緩緩說道:“是‘玉玦’的‘玦’。”

宋杬卿眨眨眼,右手捏了捏微微發熱的耳垂,垂頭低聲應了句:“哦,我知道了。”

這人的聲音還挺好聽。

隨後是一陣沉默。

宋杬卿抬眸瞥她一眼,正巧撞上她目光。分明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可宋杬卿卻似乎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絲絲溫柔。

“咳……”宋杬卿彆過頭去,掩飾性地將右鬢的碎發撩置耳後,“該喝合巹酒了。”

因是入贅,按照淩朝習俗,省去揭蓋頭的環節,直接進行後麵步驟。

何玦:“好。”

然後她走到桌旁,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先遞給宋杬卿。

宋杬卿接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

宋杬卿舉起酒杯,碰了下何玦手中的。兩杯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然後宋杬卿將那杯酒一口悶了。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喝酒,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甜甜的,有點辣。

宋杬卿抬眼再看,何玦還舉著酒杯呢,似乎有些發怔。

“怎麼了?”宋杬卿一臉疑惑,“為何不喝?”

又見她遲疑地盯著酒杯,他下意識說道:“不烈,甜的。”

宋杬卿感覺何玦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才將那杯酒一飲而儘。

正常情況下,喝完合巹酒就該步入正題了……

宋杬卿覷了何玦一眼,見她喝了酒後隻坐在桌旁靜靜地看著他,雙手置於膝上,並無其他動作。

“那個……”宋杬卿整理了下思緒,努力板著臉,讓自己看起來不好欺負:“你既然是入贅,那一切就都聽我的。”

雖然她看著是很順眼,但他是不會讓步的。

何玦眉眼未動:“嗯,都聽你的。”

她說的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宋杬卿輕哼一聲,摸摸鼻子繼續道:“第一,以後我睡床,你睡軟榻。”

他指著進門右手邊的位置:“喏。”

“好。”何玦都不回頭看一眼,頷首應下。

“第二,”宋杬卿有些糾結地捏捏手指,支支吾吾的,“我……不會同你有肌膚之親的,至少……我十八歲之前不行。”

說話時,他還悄悄地去看她的反應,本以為對方至少會表露些不滿,可沒想到對方很乾脆地點頭。

“好。”聲音低沉,讓人聽著莫名覺著安心。

宋杬卿有些不信地覷著她:“當真?”

這條件,他其實自己都覺得有點過分。

何玦點頭:“當真。”

宋杬卿鼓了鼓腮幫,也不說信與不信,隻道:“也不讓你太吃虧,從今以後,無論你吃喝玩樂還是其他,所有費用我都包了,我有的是錢。”

何玦眉眼微動,不置一詞。

宋杬卿見她不信,直接拿出一個木匣子,打開來給她看,裡麵裝了一半的銀票。

見對方目露驚訝,宋杬卿眉梢染上得意之色,隨後悠悠道:“第三,在外人麵前,你要配合我表現得感情好一點。”

“也不用多如膠似漆,”他擺擺手,“外人看來不是貌合神離就行。”

如果看著太尷尬的話,傳出去就不太好聽,他還有個姐姐沒夫郎呢。

“怎麼樣?”宋杬卿抱著箱子看著他,“這三點,你能接受嗎?”

他怕她不答應,還補充了句:“若你願意,我還可以去求母親給你個官職。”

“能,”何玦擲地有聲,“我並無青雲之誌,無需公子費心。”

“那好,”宋杬卿頓時喜笑顏開,不由分說地上前去將那個盒子塞給她,“我也不誆你,這是你的了,權當是我的誠意。”

何玦捧著匣子,目光微怔,嘴唇翕動,似乎要說些什麼。

宋杬卿早已縮回床上,拉上床幔,小聲道:“天色漸晚,我先睡了,你彆熄燈。”

一息之後,他又從床幔中露出個頭來,麵頰微紅:“對了,被褥在右手邊第一個櫃子裡,你也早點休息。”

話落,他又立即合上床幔。

何玦盯著手中的木匣子,良久,才說道:“嗯。”

她微垂的眼眸深邃,掠過許多思緒,最後聚成一個念想——

她不放手——

我啥時候才能學會留勾子呀QAQ

第40章 第四十章

京城, 某處宅院內,四周環境略顯蕭條。

昔日風光的楊大人此時卻是形容枯槁,狼狽異常。

她趴在庭院內的石桌上, 目光呆滯, 口中不斷呢喃著:“卿兒……卿兒……”

那日她躊躇滿誌地去宋府提親, 雖然宋家主君表示還需斟酌一下,但她覺得那門親事已是十拿九穩。

在他看來, 宋杬卿隻是在同她鬨脾氣,氣她上輩子沒去提親, 還把她讓給了淩陌玦。

所以她這回一升了官就帶了禮品去提親, 還立下誓言, 卿兒這次應當不會惱她了。

她耐心地等著,幻想著與他相守一生,卻沒想到, 翌日她便收到宋主君的消息, 隻說“已在陛下麵前放言招贅, 不敢欺君。”

她那時鬱鬱寡歡, 在職時出現了失誤,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竟然被貶廣陵。

之後一查, 她發現是宣王在背後推波助瀾。

還不待她琢磨著做出功績回到京城,宋杬卿繡球選親的消息又傳到她耳中, 她隻能儘快處理公務, 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

無論是聲名還是擅離職守的後果她可以拋到腦後, 她隻要宋杬卿。

可是宋於修將她攔住, 又把她關押了起來。

尖銳的鑼鼓聲和慶賀聲刺得她耳朵疼, 可心裡更疼。

被放了後, 她從酒館裡胡亂買了幾壺酒回了楊府,喝得酩酊大醉。

她呆呆地看著虛空中某一處,好似看見了那個眉目精致的少年,在衝他笑,輕聲喚她“桑姐姐”。

楊拾桑癡癡地笑著,伸出手想觸碰他,卻發現是幻覺。

她的笑充滿苦澀:“你不選擇我,是因為你還在怪我……對不對?”

她似乎在同誰說話,又好似在自言自語:“我真的……悔了。”

同一時間段,五皇女府。

屋內又傳來瓷器玉器被摔碎的聲音,門口侯著的侍兒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就怕觸怒了裡麵那位。

有人去求府上唯一一位側君,秋舒隻懶懶地看了她一眼,道:“摔壞了就補上,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人見他並無起身歸勸之意,隻得黯然離去。

廚房內,累了一天的白芷終於能歇下了。他見四下無人,取出藏在木板後麵的白饅頭,大口地吃著。

一麵吃著,一麵後悔自己當初的行徑。若他當初沒有做那偷盜之事,如今也不會這般模樣。

在五皇女府,他乾的活又重又累,還不受人待見,就因為秋側君給他換了名字。

眾人最初以為他得了秋側君青眼,剛開始還對他客客氣氣的,漸漸地發現秋側君對他並無特殊關照,就開始隨意使喚他。

他又年輕,剛入府沒有人脈,哪裡比得過在這兒呆了幾年的人的手段。他便隻能忍氣吞聲,幾乎日日忙到深夜。

他剛啃完饅頭,便注意到前方似乎來了兩個人,是管事和一個同她不對付的侍兒。

他下意識躲到門後,想著等她們走過再離開,卻沒想到自己聽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等人走了,白芷從門後出來,激動得渾身顫抖。

他略顯饑黃的臉上帶暢快的笑意,眸中閃著狂喜的光芒。

宋府。

宋杬卿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著上方的紅帳,大腦異常清醒。

他活了兩輩子,頭一回和一個陌生女人共處一室,還隔得這麼近。

儘管宋杬卿看著似乎大方自然,但實際上,他躲在被子裡,一直豎著耳朵聽何玦的動靜。

他很奇怪,古代人對待包辦婚姻是怎麼接受良好的,大多新人都是成親那日才見麵,當夜就能雲朝雨暮。

雖然何玦看上去是正人君子的模樣,可是真實性情是怎樣,誰又知道呢?

他在被褥裡翻了個身,又聽了會兒,還是沒聽見對方發出什麼聲音。

難不成她睡著了?

何玦怎麼可能睡著了,她一直捧著那個匣子,思索著該如何圓謊。

她的本意隻是來看他選親,並不打算動手搶繡球。

可是那繡球是他扔到她手中的。

是他選擇的她,不是嗎?

衣襟內的玉玦似乎隱隱發燙,何玦的心境也極為不平靜。

換個身份,待遇如此不同。

是宣王時,他對她避如蛇蠍;是何玦時,他卻能對她笑靨如花。

所以,他不是討厭她這個人,而且討厭“宣王”這個身份嗎?

何玦抓住腦中閃過的念頭,捧著匣子的手緩緩收緊。

漆黑的瞳眸中泛著幽芒,掩下破釜沉舟的意味。

直到聽到一陣斷裂聲,何玦才回過神來。

木匣子上出現數個洞窟,隨後是幾條裂紋蔓延,木匣子就快要裂開來。

“怎、怎麼了?!”宋杬卿聽見聲響,下意識撩開帷幔瞧。

二人大眼對小眼。

宋杬卿一臉驚愕的看著他手上裂開的木匣子。

她和它有仇嗎?

何玦則是看著他一眼後便飛快地轉過頭去,倉皇道:“抱歉,一時失手,弄壞了你的東西。”

“沒事,”宋杬卿又縮回床上,“給你了就是你的了。”

他滿腹狐疑地揭開被子看,麵頰微微發燙,突然意識到何玦為何會彆過頭去。

可能是在被子裡翻來覆去的原因,他的裡衣有些淩亂,露出了小半截鎖骨。

他忙整理了一下,一麵想著對方難道真是個正人君子?

他好像沒那麼擔心了。

何玦端坐在軟榻上,心跳如雷。

儘管隻是一刹那,但他的確是看到了少年白皙的頸脖。

她當時的思緒像是被人揉成一團,什麼想法都沒有。隻是下意識地彆過頭去,不讓他覺得自己是好色之徒。

直到宋杬卿綿長的呼吸聲傳來,她才回過神來。

他睡著了。

她下意識放緩呼吸,望著窗外。

月光清冷皎潔,伴隨著偶爾的鳥鳴聲。

翌日。

宋杬卿睜開眼,腦袋放空,像往常一樣迷迷糊糊道:“青梔。”

少頃,有人答道:“公子有何事?”

宋杬卿腦子還不太清醒,隻是覺得今日青梔的聲音怎麼低沉了許多?

他沒想太多,手撐著額頭坐起來,一麵撩開床幔往外看:“現在什麼時辰——”

宋杬卿的聲音戛然而止,正對上何玦的目光,聽得她道:“……辰時四刻。”

下一瞬,宋杬卿把自己塞在被褥裡,慌亂道:“怎麼是你,青梔呢?”

話落,他才反應過來一件事,他已經成親了!

昨夜還是她們的新婚之夜!

那他起床後亂糟糟的樣子豈不是都被她看到了?

何玦後退一步,聲音略有幾分喑啞:“他們在外麵,我叫他們進來。”

宋杬卿低低地應了聲,然後把自己團吧團吧裹起來,好像這樣就能消除他心中的難為情。

她起那麼早做什麼,不知道賴床是最舒服的嗎?

他沒有在床上躲多久,畢竟今天還要敬茶。

何玦拒絕了他人服侍,一人在屏風後換了衣服。

收拾好後,宋杬卿掩飾住內心的尷尬,走到何玦身邊,聲音細弱蚊蠅:“……走吧,去敬茶。”

何玦隻看著他,微微出神,輕聲道:“嗯。”

宋杬卿一直垂著頭不敢看她,然後聽得身旁人說道:“公子不必介懷,如今你我既是妻夫,與旁人相比自然多了幾分親近。”

宋杬卿麵色泛紅,忍不住瞪她一眼:“你彆說了,趕緊忘掉剛才的事!”

他的眼眸十分好看,亮晶晶的,好似盛滿萬千驕陽。

何玦:“好。”

宋杬卿覺得這人好奇怪,總是靜靜地看著他,就好像很喜歡他似的。

去梧桐苑需要走上幾分鐘,宋杬卿決定找個話題。

“何玦,”他看著她,“你昨晚沒睡嗎?”

他早上掀開床幔的時候,看到何玦身上的衣服好像還是昨夜的喜服,軟榻上也沒有被褥。

何玦:“略有小憩。”

“哦,”宋杬卿手指卷了卷落在胸前的發絲,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那個軟榻睡著不舒服?”

他才十五歲,那個軟榻躺著剛剛好。何玦比他高上一大截,縮在那個軟榻上,怪委屈她的。

何玦:“還好。”

宋杬卿琢磨著要不等下跟母親提一句?

不行不行,那母親一定會知道他和上門妻主分床睡,到時候恐怕又會生出很多事來。

打定主意,他拉了拉何玦的衣袖,湊過去小聲道:“何玦,你有時間自己出去叫人新做一張軟榻來,怎麼樣?”

他垂下頭,聲音更低了些:“我不想讓母父知道我們倆分床睡的事……”

“好。”

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宋杬卿下意識抬頭,才發現何玦的臉和自己靠的很近。

那張臉麵無表情,可眼眸裡卻似乎包含太多情緒,宋杬卿看不懂。

他有些慌亂地彆過頭去:“那、那就這麼說定了。”

話還未落,他突然快步往前走去,還沒走幾步,驀地腿一軟,身子往前一撲。

青梔等人的驚呼聲在他耳邊炸開,他嚇得下意識閉上眼,暗道我竟然也有平地摔的一回?

下一瞬他感覺到有一隻手搭上他的腰,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發現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地上。

胸腔內急促的心跳聲昭示著剛剛發生了什麼。

腰間的手很快收回,手的主人立即後退一步,沉聲道:“公子小心。”——

這章卡文好厲害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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