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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宋杬卿一愣:“你說什麼?”

紅玉重複一遍:“五皇女遣散後院了!”

宋杬卿攥緊錦帕, 忙問他:“那秋舒哥哥呢?也回了秋家?”

紅玉搖頭:“沒有,除了秋三公子,其餘人全部遣散。”

“啊?”宋杬卿蹙眉, 轉念一想, 也是, 秋舒哥哥怎麼說也是側君,不是說遣散就遣散的, 秋侍郎也不會同意。

宋杬卿栽在軟榻上躺著,微微發怔, 也不知道秋舒哥哥在五皇女府過得怎麼樣。

五皇女府。

秋舒院子裡碳火燒得正旺, 偶爾發出點聲音。

一個中年婦人垂手侍立, 恭恭敬敬地同秋舒回稟道:“側君,這些是新買來的侍兒。”

她身後站著十幾個剛從人市買來的人年輕男子。

“好,辛苦馬管事了。”

秋舒淡淡道, 手中拿著幾張紙細看, 他身後的祈燕淺笑著上前將一個荷包放入馬管事手中。

馬管事麵上笑意真切許多, 忙站在一旁侯著, 心裡更覺得這位側君不容小覷。

雖然看著是個良善可欺的主兒,可是手段卻不俗。他一進府就得了管家之權, 將後院諸位侍君管理得服服帖帖, 府中下人也不敢造次。如今家主為了宋家郎君遣散後院,卻獨留下側君一人, 可見他的手段。

前些日子淩陌瑜將後院其他人都遣散了, 連著一些外貌不俗又頗有心思的侍兒一並發賣, 府中伺候的人一下少了許多, 今日馬管事便立即去人市買了許多侍兒來。

秋舒瀏覽著紙張上的消息, 視線在看到某處時一停, 揚聲問道:“誰是‘小星’?”

人群中出來一個畏畏縮縮的男子:“回……側君,我是。”

秋舒打量了他兩眼:“這名兒不好聽,換成‘白芷’,以後就去後廚做事。”

“是。”

剩下的人,秋舒按照之前的人數分派了,最後又敲打了幾句才讓人下去。

臘月初二,一張請柬被送到宋杬卿手中。

宋杬卿打開一看,訝異道:“丁珴的及笄禮?”

“我和他不太熟,怎麼會邀請我?”

青梔說道:“公子,來送請柬的似乎是丁大公子的侍兒春月。”

“這樣……”宋杬卿想了想,“既然人家都已經邀請了,那我就去吧。”

就是不知道丁家的夥食怎麼樣。

他還問了爹爹他是否會去,爹爹說:“你母親與丁大人無甚交集,我讓人送份禮去就是了。”

“人家公子既請了你,你就去玩玩兒,注意彆著涼了。”

宋杬卿乖乖應著:“好。”

臘月初七,宋杬卿乘馬車來到丁府。他今日穿了新做的綴了流蘇的湘葉色衣裳,不會太惹眼。

外麵還下著小雪,青梔撐著傘,扶著宋杬卿下了馬車。他手裡揣了個暖爐,身上披著皦玉大氅,倒也不覺著冷。

丁府大門擠滿了人,個個麵帶笑意,似乎相談甚歡。其中一個衣著富貴、笑容可掬的婦人招呼著眾人移步。

宋杬卿最後才瞧見了丁珴,即使是他的及笄禮,他也打扮的極為素淨。頭上隻插著一支珠花白玉簪,身穿綴花星郎衣裙,衣領處半舊的毛領倒是將人襯得愈發清麗。

丁珴見到他,眼中明顯帶了幾分驚喜,迎上來:“宋公子,快快進來。”

“我剛剛已經聽了宋家送了禮來,以為你不會來了。”

宋杬卿眸中帶笑:“不一樣,我收的請柬是你寫的。”

他從綠芮手中接過錦盒,再遞給丁珴:“生辰快樂。”

丁珴明顯愣了下,接過來交給一旁的春月,轉頭招呼道:“去屋裡坐坐吧,外頭冷。”

宋杬卿跟著他走,走到一個僻靜的院子裡。

屋內光線不太好,比較昏暗。

宋杬卿進了門便脫了大氅,四處看了看,不由得問道:“怎麼回事?今日不是你的及笄禮嗎?怎麼這麼冷清。”

反而東廂房那邊卻是人聲鼎沸。

丁珴正忙讓人點燈,聞言苦澀地笑笑,說道:“上回你也知曉我這邊的事了,我不過一介庶子,哪裡值得母親與父君大肆操辦呢?”

“她們不過是借著個由頭,結交人脈罷了。”

宋杬卿沉默一會兒,才道:“無妨,人多了也嘈雜,我們就坐著聊聊天吧。”

丁珴坐在他身旁,心緊了緊,內心猶豫一番後道:“我以為,宋小郎君今日不會來的。”

“怎麼說?”宋杬卿看著他。

“畢竟,”丁珴攥緊了手帕,“我之前一直同諸公子在一處,你與諸公子關係不甚融洽,或許對我亦是不喜。”

宋杬卿微微歪著頭看他:“你又沒同諸芷兒一起害我,我為什麼對你不喜?”

頂多不會多喜歡。

丁珴聞言垂下頭,嘴唇抿得很緊,手指也攥緊手帕,低喃道:“我……我知情的……”

“你說什麼?”宋杬卿沒聽懂。

丁珴加大了些音量:“諸芷兒讓人給你的馬喂九陽草一事,我是知情的。”

“我當時就在現場,看著他吩咐下人這麼做。”

丁珴猛然抬頭看著宋杬卿,雙目通紅,眼淚跟掉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我……我這麼惡毒,今日你為何還會來?”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單獨給宋杬卿送了請柬,也不知道對方是否會來。

他跟在母親後麵,笑看著一個個並非為了他來的賓客,聽到宋府隻差人送來了禮物。

他心下黯然,然後拒絕了母親一道前往東廂房的詢問,本欲獨自回房,轉頭卻瞧見施施然走進來的宋杬卿。

“你……你還送我生辰禮物。”

丁珴哭得稀裡嘩啦的,唬得宋杬卿一時間反應過來。

“你……你彆哭啊。”他有些無措,他是個擅長掉眼淚的人,自然能分辨出來眼前人是真哭還是假哭。

宋杬卿叫其他人先出去,又拍拍丁珴的肩膀,緩緩說道:“你先聽我說……你肯定不是出主意的人對吧?”

丁珴聞言使勁搖頭,眼睛紅紅的,像隻兔子。

宋杬卿繼續說道:“就算你勸諸芷兒,他難道就會收手了?肯定不會吧,說不定還會斥責你。”

丁珴吸吸鼻子,眼睛直瞅著他。

“那時我與你交情尚淺,你也沒必要擔了得罪他的風險替我說話不是?”

宋杬卿聳聳肩:“再說了,我最後也沒出事。”就是換了個車婦。

“雖說過程有點驚險。”碰上了女主淩陌玦。

“可結果還是好的。”我完好無損地回到了家裡。

“所以你不要太過自責。”

宋杬卿輕輕地拍拍丁珴的手。

丁珴今日及笄,在古代看來是成人了,可在他眼裡,他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他溫柔說道:“你現在也不同諸芷兒來往了對吧,所以我們也可以成為關係比較親近的朋友。”

丁珴抿著嘴,猶猶豫豫:“可是,可是我是庶子……”

“庶子怎麼了?”宋杬卿不以為意道,“上回你也在場,也聽到了吧,我也是庶出。”

“庶出怎麼了?又不是我們自己選擇的,若能選擇,誰不希望自己是嫡出?”

“所以,你也不要總是因為庶出的身份感到自慚形穢。嫡出又不是人人都混得好,庶出也不是沒有混得好的人。”

“隻要自己肯努力,沒有好感刷不動。”可能是對象不對。

狠灌了一碗雞湯的宋杬卿見丁珴聽了呆呆愣愣的,想著讓他先消化一下,自己慢慢地喝茶。

嗯……味道有點澀,但是能喝。

宋杬卿輕吹著,將那杯茶喝完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麼突然就和丁珴說這麼多,可能是看他太可憐了,就像原身一樣。

丁珴終於回神來,麵上有些紅,問道:“刷好感……是什麼?”

宋杬卿一臉認真:“就是讓那個人逐漸喜歡上你,這個‘喜歡’包括但不限於親情、愛情和友情。”

丁珴點點頭:“原來如此。”

“那我一直以來對父君言聽計也算刷好感嗎?”

宋杬卿脫口而出:“不,你那算給自己找罪受。”

“他喜歡你嗎?對你好嗎?”

丁珴捏著手指,有些黯然:“父君隻喜歡弟弟。”

宋杬卿拍拍他的肩膀:“你堅持了這麼多年,都是這個結果,你不如換個對象,比如你母親,丁大人。”

丁珴下意識道:“可是父君不喜歡我親近母親……”

“你傻啊,”宋杬卿沒好氣道,“他不喜歡你就真不做了?你都被欺負成什麼樣了,還管他?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你得知道一件事,“宋杬卿神色嚴肅地看著丁珴,“如果你自己都不愛自己,那就彆想著有彆人來愛你。”

話落,宋杬卿見他又陷入沉思,轉身去門外找春月。

春月道:“宋公子有何吩咐?”

他眼眸亮晶晶的,心裡極喜歡這位宋公子。

宋杬卿問他:“你們屋裡沒炭火嗎?這大冷天的,不冷嗎?”

春月一愣,支支吾吾道:“有倒是有……隻是……”

“都是些煙煤,燒不得。”丁珴解釋一句。

“啊?煙煤?怎麼著也該是灰花炭吧。”宋杬卿心裡火氣上來了,“他良善寬厚的名聲都傳出去了,怎麼這表麵功夫都不做?灰花炭又沒多貴。”

丁家主君這手段,和他生父柳氏大冬天把他扔外麵差不多啊。

“大冬天這麼冷,你不燒炭火怎麼行?”

丁珴隻是笑笑:“我習慣了。”

話落,他麵上帶了幾份懊惱,“我忍得,你身子可受不住,你快去東廂房那邊,那邊暖和。”

“我們一起去吧。”宋杬卿拉著他。

丁珴看著宋杬卿:“從小到大,周圍人都在告訴我,我是庶子,我需安分守己,要在父君麵前伏低做小,不能肖想任何不符合我身份的東西。”

“父侍難產而死,我也隻能在父君麵前委曲求全,這麼多年,也都過來了。”

“你願意與我說這些話,我心裡甚是感激。”

宋杬卿挑眉:“那你可想好了,是否要同你父君撕破臉皮?”

丁珴眸中帶著決然:“他如何待我的?人前看著對我比待丁玥還好,背地裡對我非打即罵,克扣我的份例,我如今……也不想忍了。”

宋杬卿笑道:“就該這樣!”

“對了,你那母親好親近嗎?”

丁珴想了想,道:“丁玥是個慣會賣乖的,母親總是對他無奈縱容,我礙於父君,從不主動親近母親,向來請了安就走。”

“對了,今日她還問我是否要同她一起去東廂房。”

“這麼看來,”宋杬卿若有所思,“你應該刷你母親的好感度。”

“若你當真做好撕破臉皮的準備了,那我教你個法子。”宋杬卿心生一計,拉著丁珴說了許多。

宋杬卿眨眨眼:“你可懂了?”

“嗯!”丁珴一臉認真,同時又有點忐忑,“那……那我現在就去?”

宋杬卿給他加油打氣:“對,就現在,去吧!”

丁珴心中也生了幾分勇氣與堅毅,轉身走了。

背影都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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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此刻東廂房有些詭異的安靜, 丁蒙看著這位不請自來的大佛,隻覺心驚膽戰。

其餘賓客亦是心思各異,各種心聲此起彼伏地在淩陌玦耳邊響起。

『這位怎麼來了?』

『聽聞陛下之前要給宣王做媒, 說的就是這位丁大公子, 可是宣王不是拒絕了嘛, 怎麼還來?』

『難不成,宣王後悔拒婚了?』

『宣王最近挺活躍啊……』

……

“母親。”

丁蒙正糾結著, 似乎聽到有人喊他,轉頭發現丁珴站在木柱後, 眉間微蹙, 怯怯地看著她。

她心中有些驚訝, 自己大兒子素來不同他親近,除了每日問安,鮮少見著。

這回怎麼突然找她來了?

她溫和的笑道:“珴兒有何事啊?”

丁珴心緊了緊, 想著著宋杬卿說過的話, 輕聲道:“母親能否過來說話?”

丁蒙心中疑惑更甚, 但還是依言走了過去了, 然後就聽到自己大兒子聲音輕柔道:“今日是我生辰,我能否向母親求個恩典?”

丁蒙心生幾分喜意, 這大兒子終於願意親近她了:“你說, 你想要什麼。”

她心裡默默想著,無論這次他提的要求是什麼, 她都儘力滿足。

丁珴眼睫輕顫, 一雙瞳眸似含了水一般, 嘴唇翕動片刻, 緩緩說道:“我希望母親能給我一籠灰花炭。”

丁蒙聞言直擰著眉:“你要那個做什麼?你的煤炭份例不夠?”

“我的份例……自是夠的, 不過宋家郎君接了我的請柬來了, 此刻正在我的院子裡。煙煤燒出來的煙味太重,我怕熏到他。如若不燒煤,宋小郎君的身子怕也受不住。”

丁蒙眉頭皺得更緊了,忙道:“你用的怎麼會是煙煤?”

一急,她音量就高了些。

丁珴似乎是被嚇到了,往後退了一步,手指捏緊手帕,眸中帶著幾分膽怯:“不是嗎?我自小都是用的煙煤,雖然煙味是大了點,但是用著也能暖和。”

他遲疑地說著:“……隻是宋小郎君怕是不習慣,我見他連連咳嗽,實在是沒辦法了。”

“想著今日是我生辰,鬥膽來求母親一回。”

丁蒙眉眼一沉,突然仔細打量起自己這大兒子,和他生父長得極為相似,氣質是如出一轍的溫柔。

今日及笄,他卻還穿得這麼素,脖子上的毛領竟然都是半舊泛黃的。

她心中立即明白了什麼,麵色愈發暗沉。她一麵讓人去取好炭,一麵說要去丁珴院子裡看看。

丁珴眸光閃爍,怯聲推拒道:“母親不必如此,隻叫人給我一籠炭火便可。”

丁蒙一把抓住他手腕,隨後又是一怔,他怎麼如此消瘦。

她看著丁珴惴惴不安的麵色和形銷骨立的身體,心中立即生起幾分心疼來。

丁蒙不清楚丁珴的院子在何處,畢竟她從未主動去看過他,還是丁珴帶的路。

她沒料到是那麼偏僻的位置,還極為狹小簡陋。這麼冷的天,屋內隻燃了半盆的炭火,烏煙縷縷,伴隨著陣陣咳嗽聲。

丁蒙見到這一幕,氣得一瞬間喘不上氣來。

這就是她那個賢良寬厚的正君做的好安排!素日在她麵前誇玥兒如何乖巧聽話,斥責珴兒如何不知禮、不好管教。

她見丁珴的次數不多,聽他說的多了心裡也記了幾分,故而也從不親近他。

如今一見,才知道這孩子這些年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

她看著丁珴,滿眼心疼,聲音顫抖:“孩子,是為娘的疏忽,你受苦了。”

丁珴聲音低低的:“母親這是哪裡的話,我並未覺得受苦。我本就是庶子,能有個單獨的院子,已是父君寬待。”

丁珴笑得極為乖巧,落在丁蒙眼裡卻是可憐又懂事。

宋杬卿聽了聲走出來,向丁蒙行禮道:“丁大人……咳咳……”

丁蒙訕訕道:“宋小郎君,予失禮了,竟讓公子用了此等劣炭。”

“……咳……”宋杬卿見她麵色,柔柔一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曉,天下的炭原來不止銀霜炭一種,還有叫煙煤的炭,也算長見識了。”

宋杬卿笑意盈盈,丁蒙卻頗有些無地自容。

本來見到大兒子的生活是這般處境,她心裡就極為窩火,如今家醜還被外人知曉了,更是怒不可遏。

“珴兒,”丁蒙認真地看著丁珴,“為娘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先好生招待宋公子,缺什麼同我身邊的人說便是。”

她還要去招待其他賓客。

丁珴聽話地點點頭:“是,母親快去吧。”

見人走了,丁珴才拉著宋杬卿進屋道:“你怎麼讓人把煙煤燒了?煙味多難聞啊,難為你了。”

“無妨,做戲要做全。門大開著,我沒聞到多少。”宋杬卿擺擺手,又笑道,“怎麼樣,我瞧著,丁大人可是生氣了啊。”

丁珴心裡又有點犯怵:“也不知道這股氣能堅持多久,若是讓父君知道了,我定不會好過。”

屋裡的炭火很足,宋杬卿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既然這樣,你就該好好刷你母親的好感度,反正這府裡話語權還不都在你母親手中?”

“撕破臉皮就撕破咯,反正你對他低三下四,他也不見得對你多好。”

宋杬卿端起茶杯抿了口,想了想又道:“我估計今晚或者明日一早,你就得與你父君對峙,那個時候你可不要反駁他,要搶先一步順著他的話說,務必要顯得自己很可憐。”

手段是茶了點兒,可它好使啊。

“嗯!”丁珴認真地點點頭。

他往日隻知道在父君麵前伏低做小,如今也學會了這一招。

“宋……元元,謝謝你不計前嫌,願意幫我。”丁珴感動得稀裡糊塗,眼淚汪汪地拉著宋杬卿的手。

“沒什麼,”宋杬卿抿唇一笑,“你父君也忒不會做人,名頭都吹出去了,也不做點實際的,一查就得露餡。”

“對了,你府上的飯菜味道如何?”宋杬卿問他,一說起吃,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丁珴想了想,說道:“聽說父君請的是飄香樓的廚子,滋味應當不錯。”

“哦~那應該挺不錯。”宋杬卿突然想起來自己挺久沒去飄香樓了。

丁珴翹起唇角:“元元可是餓了?”

“沒有,我沒餓,隻是想吃東西罷了。”宋杬卿臉有些泛紅,他早上可是吃飽了來的。

丁珴眉眼彎彎:“我讓人去取盤點心來。”

午飯時,宋杬卿一心撲在吃上麵,沒太注意身旁的人和事。

倒是青梔注意到某處,湊到宋杬卿耳旁低聲說道:“公子,宣王似乎也來了。”

宋杬卿看過去,禽戲柳梢曲屏後隱隱約約有一道玄黑的身影,那處寂靜得可怕,應該是宣王。

他突然記起一個傳聞,而後伸手輕輕地碰了碰丁珴的肩膀,小聲問道:“之前聽聞陛下要把你指給宣王,是與不是?”

丁珴一怔,點點頭道:“確有此事,但我事先不知,還是在宣王拒絕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後才得知的。”

“我去問了父君,”他又壓低了聲音,“父君隻說:‘給你選了個門楣高的,宣王看不上你,本君也沒法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裡罵他妄想攀高枝,還攀不上。

“嘖,”宋杬卿嗤笑一聲,目光冰冷,“他安的什麼心。”

真是用心險惡!

淩陌玦在宋杬卿出現之時就將目光鎖定在他身上,又見他同丁家大公子說些什麼,腦中浮現出話本裡寫的詞句。

她該尋個機會解釋一番。

冬日夜晚來得早些,宋杬卿估摸著是時候該回去了,丁珴又送他至門口。

“你記著我說的話,”宋杬卿又囑咐他幾句,捏了捏他的臉,“要對自己好點,吃胖些。”

“好,我記下了。”丁珴認真點點頭,他想明白了,他不能一直這麼軟弱地活下去。

宋杬卿剛上了馬車,聽得身後有人道:“宋公子留步。”

這聲音……

不是宣王是誰?

宋杬卿剛坐穩,不想再動了,隻得拉開窗帷,露出半張臉來:“見過宣王殿下,不知殿下叫住臣男,所為何事?”

淩陌玦緩緩走近,在離他有一丈遠時停下:“我今日來丁府,並非為了丁大公子。”

宋杬卿眨眨眼:“宣王為何同我說這話?”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淩陌玦聲音低了些:“不想你誤會。”

宋杬卿勉強笑笑:“宣王說笑了,臣男怎會誤會。”

宣王這話什麼意思?不是他自作多情吧?

淩陌玦眸間微黯,衣袖下雙拳暗自握緊,緩緩說道:“我心悅宋公子。”

“若公子願意,我入贅並無不可。”

話落,四周寂靜無聲,其餘人借斂聲屏氣,垂頭看地,隻是耳朵豎得賊高。

宋杬卿被她一記直球弄得瞳孔一震、心慌意亂。

她剛剛說了什麼?

淩陌玦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又道:“若公子同意,我願入贅。”

這回宋杬卿終於聽明白了,扯出一個極其扭曲的笑容:“宣王殿下說笑了……”

“我並未說笑。”淩陌玦忍不住搶聲說道,聲音悶悶的,渾身氣壓都低了起來。

宋杬卿收了笑,一下變得麵無表情起來,聲音冷淡:“宣王殿下,我不喜歡你,請你離我遠一點。”

上回橋上,淩陌玦也沒直接說喜歡他,隻說讓他彆從傳聞中認識他,他也沒理由拒絕她不是。

如今淩陌玦向他告白了,他不喜歡她,而且恨不得和她沒有絲毫交集。

話落,他放下窗帷,冷聲道:“青梔,走。”

青梔應下:“是。”

白馬打著響鼻帶著車廂離去,獨剩淩陌玦一人駐足原地,因帶了麵具看不清神色。旁人隻覺得她身邊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青梔有些發愁:“公子,你剛剛說的是否過了些?我怕……”

“怕什麼?我實話實說罷了,她難道還想對我做什麼不成?”宋杬卿頗有些色厲內荏道,其實他心裡也有點怕,原書裡女主可是一言不合就將原身關.小.黑.屋裡頭了,不知道這個人設崩了的宣王會不會。

“趕緊走!”宋杬卿催促道。

青梔隨意往後一瞧,臉色大變:“公子,宣王駕馬追上來了!”

“什麼?”宋杬卿不禁瞠目。

“宋公子,”淩陌玦騎馬追了上來,揚聲道,“道中殘雪未儘,公子馬車莫要太疾。”

“我已知曉公子意願,日後必不再打擾公子,隻願今日……能護送公子一回。”

宋杬卿其實不在意她是否護送,但是將她的“不再打擾”一句話聽入耳中。他連窗帷都不曾撩起,隻道一句:

“還望宣王殿下說到做到。”

淩陌玦手攥緊韁繩,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良久,她口中吐出二字:

“自然。”——

修一個小bug,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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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新年將至, 商家紛紛鎖門回家,道路上十分清冷,行人寥寥。

馬車緩緩行駛, 淩陌玦駕馬跟在一旁, 四周寂靜無聲。

淩陌玦心頭一跳。

不對勁。

下一瞬, 一群黑衣人從四麵八方湧現,一齊朝淩陌玦攻來。

“上!”

“殺了宣王!”

這一切變化, 不過瞬息之間。

“公子,有刺客!”青梔等人何曾見過這種場麵, 嚇得臉色煞白。

宋杬卿自然聽見那氣勢洶洶的聲音, 一手扶著窗沿, 心中立即生起不安來。

他好像聽到,對方說的是“殺了宣王”,那應該和他沒關係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刺殺”嗎?他隻在電視劇和小說裡看到過, 沒想到這回自己也親自感受了一下……

馬車後的護衛紛紛上前, 牢牢護住馬車周身。

有人囑咐道:“公子千萬彆出來。”

淩陌玦抽出佩劍迎上去, 出手狠辣, 一擊斃命,看著十分冷酷無情。

她心裡卻是窩火至極, 甚至有幾分咬牙切齒。

怎麼偏偏挑這個時候!

黑衣人一開始的確是隻攻擊淩陌玦, 可是卻未傷到她分毫,自己人卻是折損了不少。

有人注意到, 淩陌玦頻頻望向馬車那邊, 似乎極為在意那車裡的人。她心生一計, 拿出箭弩, 目標對準馬車中心。

“嗖——”

淩陌玦呼吸一滯, 那個方向——

她覺得心臟似乎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 隻記得一個念頭:要攔下那支箭。

宋杬卿隻聽見一陣破空聲,一支弓箭穿透窗帷射向他來。

那一瞬間,他隻覺毛骨悚然,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下一瞬,他見那支箭硬生生停下了,與他眼睛近在咫尺!

“彆怕。”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弓箭隨之消失不見。宋杬卿漸漸回過神來,又聞到了一股鐵鏽味,麵上血色儘褪。

瞧見淩陌玦的動作,黑衣人眸中閃過一絲得意。

“所有人,聽我號令——”

“攻擊馬車!”

……

宋杬卿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隻不過是參加了丁珴的及笄禮,然後如往常一樣乘馬車回家。

為什麼會碰上一場刺殺?

他沒有出過馬車,卻一直都能聽見。

刀劍相接的碰撞聲、□□倒地的哀嚎聲,甚至還有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

一下一下,都在刺激著他的耳膜。

他又想起那支快要射中他的箭,依舊是驚魂未定。

這是他第二次離死亡那麼近。

第一次……似乎也是在冬天,也下了雪。

馬車外,地上淩亂地倒著數名黑衣人,血液將大半的雪地都染成紅色。

白雪冷冽的氣息混合著濃濃的鐵鏽味,十分刺鼻。

剛才遲方與符竹帶人及時趕到,都是淩陌玦的親衛,作戰經驗十分豐富,將刺客殺得片甲不留。一行人此刻正在處理屍體,還留了幾個活口。

青梔見事情終於結束,才敢撩起簾子來看:“公子,你……”

“公子!你臉色怎麼如此蒼白!”他驚呼出聲。

淩陌玦拾起那塊在打鬥中碎裂的麵具,扔給遲方:“讓人重新做一張,儘快。”

遲方恭敬道:“是。”

淩陌玦走到馬車旁,青梔等人正扶著宋杬卿下馬車。

宋杬卿此刻還是怔怔的,麵無血色,精神恍惚,下最後一階時腿驀地一軟,就要跌下去,淩陌玦連忙上前將人扶住。

“公子小心!”

待青梔等人將他扶穩了,淩陌玦才鬆開手。

宋杬卿微微偏頭,想看她一眼,入眼卻是一具黑衣人屍體被人拖走,眼睛瞪得很大,鮮血流了一地。

他瞳孔驟散,下一刻,一雙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彆看,我送你回府。”淩陌玦眉頭緊皺,似乎能夾死兩隻蚊子,她卻儘力放柔聲調,赤瞳中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擔憂。

宋杬卿能感覺到眼睛上這雙手的溫熱,粘上了一絲血腥味。

他驟然回過神來,眼珠動了動,用力推開淩陌玦:“你離我遠點!”

淩陌玦被他推得猛然向後退一大步,踉蹌了下,極快地穩住身形,拳頭緊握。

她知道宋杬卿力氣很大,如今卻是親身體驗了。

她看著宋杬卿,眸中閃過一絲明顯的無措,抿著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都是你的錯……都怪你……”宋杬卿麵色慘白,身子在顫抖,眼睛紅紅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離我遠點……”

我差點又死了。

“如果不是你 ,我才不會——”

宋杬卿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

淩陌玦將人送回宋府,隨後就被人毫不客氣地請了出去。

聽見裡麵人仰馬翻的動靜,她有些惶然地站在宋府大門處。

她急迫道:“符竹,去把府中最好的藥材拿來。”

符竹立即應下:“是。”

淩陌玦在門外站了很久,滿身頹然。她低垂著頭,一雙赤瞳黯淡無光,像罩上一層漆墨,心中也泛著細密的痛意,如萬千螞蟻啃食一般。

“他在怪我……”

“我是不是該離他遠點。”

“……我是不是……該放手。”淩陌玦低喃,似乎在自言自語。

若沒有這場刺殺,她便可以安全地護送他回府。

淩陌玦此刻突然無比憎惡自己這雙赤瞳,若她沒有這不祥之物,他便可能不會遭遇這一切。

下一瞬,她腦中又想起他曾說過的那句話,心中的憤恨儘數褪去,隻餘下滿心痛苦。

他不喜歡她。

他要她離他遠點。

他記性不好,也許早就將她忘了。

從前說的話,也通通都——

不作數了。

左手突然有些刺痛,淩陌玦抬起一看,原來她剛剛是握得太緊,擠壓到傷口。本來已經結痂了,如今卻又滲出了血。

剛剛為了截住那支箭,左手手心被劃出的一道傷口。

其實也不是很疼,不及心疼萬一。

良久,她聽得身後遲方道:“殿下,下雪了。”

淩陌玦:“……回吧。”

他那般晶瑩剔透的人,唯有白雪最襯他。

『得趕緊查出對方是誰……』遲方心道。

淩陌玦赤瞳中劃過一絲冷芒,無論下手的是何人,她絕不輕饒!

……

古太醫被人火急火燎地請來了,見著宋杬卿麵無人色,心中也是一慌,忙給人診脈。

隨後她眉頭一散,狠狠地鬆了口氣,說他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嚇,又吹了冷風,隻需好生調養,不出半月,便會痊愈。

眾人聞言終於放下心來,宋宥這才喚來青梔等人,詢問事情緣由。

在聽到刺客隻是衝著宣王來、她家元元是遭受無妄之災後,素來溫文爾雅的宋丞相當即是破口大罵,氣得麵色漲紅,毫無形象可言。

其餘人嚇得閉口不言,白溪吟忍不住拉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妻主慎言。”

宋宥大罵一場後,心裡舒坦了些,隨後又聽見有人來報:“家主,宣王派人送了上好的藥材來……”

“她還敢來?!給我轟出去!通通轟出去!”宋宥氣又上來了,竟然親自出手拿了掃把,將人儘數打了出去。

“那點破藥材本大人不稀罕!”

“告訴你家主子,以後彆想再進我宋府的門!”

她家元元膽子多小啊,生來體弱,性子又軟,全家人當瓷娃娃寵著,對他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他如今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場刺殺中,那得受了多大的驚嚇?

小臉白成那樣!

落下病根怎麼辦?

以後不敢出門了怎麼辦?

宋宥越想越氣,怒不可遏,隨後眼一翻,竟也暈了過去!

幸好古太醫在裡間喝茶未曾離開,不然又得派人請一趟。

宋杬卿再次睜眼,有些茫然。他撐著頭坐起來,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公子,你終於醒了!”青梔眼淚汪汪地撲過來,連忙給人披上一件衣服,掖緊兩邊被子,杜絕一切進風的可能性。

宋杬卿喉嚨裡擠出來一個字:“水……”

“公子稍等。”青梔忙起身去倒了杯熱茶來,遞到宋杬卿嘴邊。

喝了杯茶,宋杬卿也漸漸回過神來,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

他被卷入一場針對宣王的刺殺。

嘶,真是飛來橫禍。

他好像對宣王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其實應該也不算。那場刺殺本來就是衝著宣王來的,他抱怨幾句,不算過分。

那根箭離他的眼睛就幾厘米的距離了,他那時真的以為他要死了。

他一回想起來就覺得心驚肉跳的,瘮得慌。

他輕聲問著:“我最後是怎麼回來的?”

“是宣王送回來的。”青梔想到那個場景,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個時候宣王臉上沒帶麵具,一張臉冷漠無比,眉頭緊鎖,赤瞳中似含著萬年寒冰一般冷厲,卻又似乎夾雜著彆的情緒。

他沒看清,也不敢看。

青梔繼續道:“那時公子突然暈過去了,宣王將你攔腰抱起,往宋府方向,‘嗖’的幾下,很快就不見蹤影了。”

“當時丞相大人也在,當即就讓人將宣王趕了出去,連她後來派人送來的藥材也都扔了出去。”

宋杬卿“哇哦”了一聲,母親膽子真大。

不怕得罪宣王?

算了,他說的話……應該也已經得罪她了。

俗話說,虱子多了不怕癢,就這樣吧。

宋杬卿眼巴巴地看著青梔:“我餓了。”

“我馬上去取!也該到晚膳的時辰了。”青梔腳不沾地地跑了。

晚上的菜同宋杬卿心裡想的一樣,都是些清淡的菜。

每次叫了太醫來後,他吃的都是這些菜。

沒有一點辣味,不開心。

他心裡抱怨著,然後將飯菜全部吃完了——

努力努力!完結完結!

招贅倒計時。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宣王遇刺一事很快傳了出去, 淩帝大怒京城內竟發生此等惡行,下令讓人儘快查明真相!

在諸多人的隱瞞下,宋杬卿的存在被抹去。他人隻知宋小郎君參加完丁大公子的及笄禮後便病了一場。

正月初六是宋杬卿生辰, 宋宥等人專門告了假, 一齊舉辦他的及笄禮。

前院人聲鼎沸, 好不熱鬨,宋杬卿窩在自己院子裡, 吃點心聽八卦,十分舒坦。

反正他隻要說自己身體不舒服, 爹爹就不會讓他出去, 他就安心地待在這兒, 隻叫幾個關係近的小郎君來。

崔白月、裴然、晁吉玉、還有秋舒。

秋舒是跟著五皇女來的,難得一見,幾人都挺興奮。

宋杬卿問道:“秋舒哥哥, 你嫁到五皇女府後, 過得怎麼樣?”

秋舒想了想, 說道:“不算難過, 我是府中唯一的側君,入府便拿了管家之權, 後來其餘人都被遣散, 我也輕鬆些。”

“那五皇女待你如何?”這是其他人最關心的一點。

“她不常來我房中,給了我一份側君的體麵。”秋舒眸中劃過一抹深思, 五皇女似乎不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貪戀男色……

他看向宋杬卿, 眉目含憂:“元元, 今日五皇女帶了許多禮品來, 一來就去找了丞相大人, 我懷疑她……”

“元元……”裴然拍拍他肩膀, “這五皇女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啊。”

宋杬卿癟癟嘴,不以為意道:“我母親都說了要給我招贅了,她難不成還願意入贅?”

隻是心裡卻突然想起宣王說過的話……

他搖搖頭,將那些記憶甩出腦袋。

淩陌瑜也的確如眾人所想那般,來找宋宥,為的就是提親。

“宋相,吾當真心悅宋小郎君,欲以正君之禮向你提親!”淩陌瑜說得斬釘截鐵。

宋宥麵上帶著疏離的笑意,忙道:“不可不可,五皇女殿下還是莫要為難微臣了。當日於陛下麵前親口承諾為小兒招贅,怎可隨意違背?那可是欺君之罪。”

我呸,以為我家元元稀罕你那破正君之位嗎?

既然當真心悅,怎麼不見你主動說願意入贅?

人家宣王都能說出來——停停停,怎的又想起她來了。

淩陌瑜臉色一沉,眸含陰翳,緊緊盯著宋宥:“宋相當真如此……不識抬舉?”

她言辭中已然帶上了威脅之意。

宋宥眸中閃過一絲諷刺,隻拱手道:“微臣不敢高攀五皇女殿下。”

話落,她便轉身離去。

這氣量,亦不如那位啊……

宋宥這麼想著,轉眼便看見了淩陌玦。

她一身玄色長袍,外罩墨色大氅,玄青色的麵具將上半張臉擋的嚴嚴實實,唯有繃緊的唇線顯示著這人心裡的不寧靜。

宋宥隨意拱手道:“見過宣王。”

上次氣在頭上,她說了“讓她彆想再進宋府大門”的話,可是如今人家來了也不敢攔,還得客客氣氣地給人請進去。

猶豫許久,淩陌玦才開口問道:“……宋相,宋公子他……”

宋宥沒好氣道:“他身子好了,隻是畏寒,我就沒讓他出來。”

一想到元元差點因為這人受傷或者喪命,宋宥就無法對這人笑臉相迎,說的話也是硬邦邦的。

“……如此便好。”淩陌玦輕喃一句,轉身走了。

本還想著最後見他一麵,如今看來,怕是見不著了。

……

晚廂閣。

外麵有人揚聲道:“公子,丁大公子來了。”

“好,請他進來。”宋杬卿又讓紅玉去拿個椅子來。

“誒,你同他的關係怎麼近了些?”晁吉玉立即問道,“上回聽聞你還去了他的及笄禮?”

“他邀請我,我就去了。”宋杬卿徐徐地抿口茶,“他早就不和諸芷兒玩了,性子還是不錯的。”

丁珴進了門,見到這麼多人,點點頭,就全當見過禮了。

他從懷裡拿出個錦盒遞給宋杬卿:“元元,生辰快樂。”

“多謝,”宋杬卿接了讓人收好,又看著他,“你如今可是大變樣了。”

之前見麵,丁珴打扮得都很簡單,穿的也素。

今日他穿的彤雲色羅裙,外罩一件水華朱的大氅,身上飾品也多了起來。耳上的青玉燈籠耳墜十分顯眼。

是他送的。

丁珴抿唇笑笑:“都是元元的功勞。”

“不,是你自己的功勞。”他隻是講了方法,實操還是得靠丁珴自己。

其實外在的東西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現在的丁珴看起來比之前更加自信了,也更加有活力了。

他怕自己的存在讓其他人不自在,又關心了下宋杬卿的身體,送了禮物就打算走了。

他最後說到:“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等人走遠了,另外幾人才打開話茬。

崔白月感慨道:“丁大公子與之前,大不相同了啊。”

“是啊,我聽聞,他及笄禮那日後,丁家主君被罰了。”晁吉玉神秘地眨眨眼。

裴然饒有興致地湊過來:“你仔細說說。”

晁吉玉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聽說那日丁大人不知怎的大發雷霆,斥責丁主君苛待庶子,佛口蛇心,罰他禁足半月。”

“原來他往日良善的名聲,都是假的!”

“丁珴原先的待遇不如丁玥的十一,聽說冬天都沒有炭火的。”

“伺候的人也才幾個,還需要他自己上街買東西。”

有人驚呼:“天呐。”

宋杬卿聽得津津有味,暗想下次有機會找他問問。

“公子,永安候嫡女正君來了,想見你一麵。”外麵又有人說道。

宋杬卿一愣,不過隨後就想起來了,他不就是上回那個言語上調戲了他的李瑛的正君麼。

那次李瑛當真備了厚禮前來賠罪,不過是帶了她母親永安候來的。

宋杬卿揚聲道:“請他進來。”

一堆人進來了,最中間的是個身穿湛藍色長裙的男子,披了一件月白大氅,容顏姣好,隻是眉梢略帶幾分愁意。

宋杬卿視線一移,見到他身邊的人,微怔。

沈儀柔聲道:“宋公子有禮,不知可還記得我身旁這人。”

“自然是記得的。”宋杬卿淺笑。

沈儀身旁男子,不是於恬是誰?

他似乎過得很好,笑意嫣然,依舊是一襲白衣,外罩淺雲氅衣。

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於恬將手中禮盒遞給宋杬卿:“我是來祝賀宋小郎君生辰的,一點心意,還望公子莫要推拒。”

“不打擾諸位公子,我先走了。”於恬輕一點頭,轉身與沈儀等人離去。

顯然,沈儀就是帶他來送個禮物的。

“元元,你認識沈儀?”晁吉玉眸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迫不及待問道。

主要是他們一些未出閣的小郎君,與沈儀壓根就沒有交集。

宋杬卿搖搖頭,心道我認識他妻主。

崔白月還記得他:“那是於恬吧?”

宋杬卿點點頭:“對。”

“他還是嫁給了李瑛,似乎過得還不錯。”

“他就是於恬?!”裴然突然提高了音量,得意地拍拍胸脯,“那我知道!”

“怎麼說?”幾人十分配合他。

裴然笑道:“當初永安候嫡女李瑛不是跟著極樂坊上京城,裡頭的就是名震江南的於恬公子。”

“聽說李瑛看上於恬公子美貌,欲將他納入後院,不曾想於恬公子竟拒絕了,還找了間客棧住著。”

“本以為於恬公子終會忍不住低頭,沒想到卻是李瑛多次去找於恬公子,還為他脫了賤籍,給了他側君的名分。”

“天呐。”有人驚呼。

“最有意思的是,他一進府,就和李瑛正君沈儀打好了關係,幫襯著他管理其他侍君通房,自己也極得李瑛歡心。”

“所以他今日才能來元元的及笄禮。”

裴然問道:“元元,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這個我知道!”崔白月搶先道,“就上回我同元元去飄香樓吃飯,碰到於恬了,他還說要……”

“咳咳……”宋杬卿忙打斷他的話,“白月哥哥,我想吃你桌上那盤梅花餅。”

“哦,好。”崔白月將那盤糕點遞給青梔。

幾人自然而然地換了個話題。

崔白月問他:“元元,如今你也及笄了,親事相看的怎麼樣了?”

晁吉玉微微凝眉:“難道真如丞相大人所說那般,招個上門妻主?”

宋杬卿塞了塊梅花餅放嘴裡,腮幫鼓鼓的:“嗯。”

“那你能找個什麼好妻主啊?”裴然歎口氣,“願意入贅的大多沒什麼本事,還不如等明年科考放榜時,去捉一個回來。”

“誒,裴然你是不是心裡就這麼想的?都是定了親的人了……”崔白月隻是想打趣他,沒想到裴然聽了卻是一怔,眼眶泛紅。

崔白月忙問道:“你……怎麼了這是?”

“蒲家……”裴然垂著頭,雙手攪在一起,“退親了……”

秋舒緊擰著眉:“怎麼會?發生了何事?”

裴然聲音低低的:“年末時,蒲安和在回京路上遇上了山匪,財物儘數被搶了去,還斷了一條腿。”

“蒲家說是我克妻,就退親了……”

“放她爹的狗屁!”崔白月氣得牙癢癢,“分明是她自己沒本事,你都還沒嫁過去呢,哪兒克著她了?”

“她……”裴然聲音有些哽咽,眸中淚光點點,“她還帶回來一個容顏姣好的小郎君,說是半路救下來的,還說要娶他為正君。”

“若她有了彆的喜歡的人,兩家商量著解親就是,我又不是非她不可。蒲家何必給我安上‘克妻’的名頭,讓裴府名聲受損。”這是裴然最在意的一點。

“這這這!”崔白月和晁吉玉氣得說不出話來,秋舒聽了眉頭都緊緊皺住。

這話哪家郎君聽了不氣?

若“克妻”的名聲傳出去了,他還怎麼嫁人?

宋杬卿皺著臉,惡狠狠道:“好惡心的女人。”

宋杬卿嘗試著開導他:“裴然你彆難受,你換個思路想,幸好你沒嫁給她,她成親前就隨便撿男人帶回家,成親後怕不是要撿一堆男人回來?”

“與其到時候跟一堆男人爭寵,還不如這時候把親事退了。”

“至於名聲問題,你母親和父君如此疼愛你,定然不會介意,你自己彆在意就好。”

“你還年輕,還怕碰不上良人?”

裴然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元元你說的對。”

“退親當日,我母親將那蒲安和揍了一頓,揍得她鼻青臉腫的,特彆難看。”裴然做了個鬼臉。

“揍得好!不愧是驃騎大將軍!”

……——

招贅倒計時。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入夜, 賓客早已離去,宋宥同白溪吟在裡屋清點各家送來的禮品。

宋宥坐在椅子上,感慨道:“這宣王送的禮……著實重了些。”

“日後將禮送回去就是。”白溪吟看著手中的禮單, 淡淡道。

“涵煦送的禮也不錯, 元元定會喜歡。”

“嗯?廣陵楊氏……”白溪吟柳眉微蹙, “這是何人?”

他隻低喃了幾句,並未在意。

興許是妻主往日的學生吧。

他這麼想著, 隨後聽見屋外有人道:“母親爹爹可歇下了?”

白溪吟放下禮單:“不曾,快進來吧。”

宋杬卿推門進來, 身上穿著一件雪白色的氅衣, 捂得嚴嚴實實, 像個糯米團子。

“怎麼還沒睡?”白溪吟抬手撣了撣他發絲上的薄雪。

“我今日玩的太開心了,睡不著。”宋杬卿脫了大氅,湊過去看桌子上的東西。

見是禮單, 他便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轉而坐到宋宥桌旁問道:“母親, 五皇女是不是又跟你提親了?”

“對, ”宋宥眸中飛快閃過一絲諷刺,“她欲以正君之禮迎娶你, 還說是真心喜歡你。”

“她臉皮真厚!”宋杬卿皺了皺鼻子, “母親,你與爹爹打算何時為我招贅?”

二人皆是一愣, 相視一眼, 無言片刻。

白溪吟遲疑問道:“元元, 你……難不成有喜歡的女郎了?”

宋杬卿搖搖頭:“沒有。”

“那你為何如此……”

“我這不是太害怕了麼。”

宋杬卿鼓了鼓腮幫子:“上回參加了丁大公子的及笄禮後, 碰上宣王要送我回來, 還遇到了刺殺, 嚇死我了。”

他拍拍胸脯,一想起來還是會覺得有些害怕。

他嘟囔著:“然後五皇女也盯上我了,她肯定不是真心喜歡我的,我才不想嫁給她。”

更彆說秋舒哥哥還在她府上呢……

“我想著,”宋杬卿捏了捏手指,“如果我成親了,應該就不會再有人打我的主意了。”

也能遠離原書劇情。

宋宥說道:“元元莫急,為娘定不會讓你的親事卷入任何爭端的。不過,就算是招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與你爹正在相看人選呢。”

“哎呀,不用選了,不如就繡球選親吧!”宋杬卿一臉嚴肅,“我到時候喜歡誰,把繡球扔給誰就是。”

“什麼?”二人驚呼出聲。

“不行!”宋宥當即反對,“到時候魚龍混雜,你若扔錯了人怎麼辦?”

“若扔了個鄉野村婦怎麼辦?”

宋杬卿認真地看著宋宥:“不會的母親,我準頭很好的。”反而要擔心未來妻主彆被繡球砸傷。

“鄉野村婦也不錯啊,反正我又不讓她養,而且村民都很淳樸,成親後應該待我很好。”

他早就想好了,選個沒身份沒背景的農民就好,最好家庭關係也簡單點,到時候直接住進來。

白溪吟擰著眉,坐到他身旁:“元元,你怎麼會這麼想?”

“京城女郎眾多,害怕挑不著你喜歡的?農民並非全是純良,有些隻想攀高枝往上爬呢。”

“……我就是舉個例子,又不一定會扔個平民百姓。”宋杬卿垂頭攪著手指,低聲道。

其實他嫁給誰都無所謂,看著順眼就行。

“天色已晚,”宋宥放下茶盞,沉思道,“元元你且先回去,我同你爹再商量商量。”

宋杬卿應下:“好。”

他如釋重負地坐到自己屋裡的軟榻上。

終於說出來了,母親和爹爹肯定不會輕易同意,不過他可以花功夫磨,多來幾次,態度總會鬆動的。

宋杬卿想著“好事多磨”的念頭,很快便沉入夢中。

之後他又找了她們幾回,最後爹爹奈不過他的性子,說就按照他的想法來。不過還得仔細安排,不能草草了事。

宋杬卿點點頭,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他也不怕等待。

於是他又舒心地過著安穩的日子。

月末,平南王府舉辦諸芷兒的及笄禮,宋府自然收到了請柬。宋杬卿跟著去了,上回他及笄,諸芷兒沒來,有件事兒還沒解決呢。

諸芷兒是平南王嫡子,極受寵愛,其及笄禮自然是十分隆重,熱鬨無比,與平南王府隔了老遠都能聽見眾人的慶賀聲。

外麵飄著雪花,吹在臉上有些涼意。

諸芷兒麵帶笑意,被眾人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白衣飄飄,宛如仙子。

二人視線對上了,宋杬卿衝他挑眉,果然瞧見他麵色一變。

眾人也順著諸芷兒目光看過來,瞧見宋杬卿一身棠梨,外罩朱殷氅衣,襯著肌膚白皙細膩。

周身白雪皚皚,他駐足其中,宛如一支屹立雪山之巔的紅梅。

有些人已經看出來二人的不對勁,諸芷兒上回可沒去參加宋家郎君的及笄禮呢。他還曾說過紅色俗氣,可宋杬卿穿著偏生就好看極了。

諸芷兒暗自咬牙,拳頭攥得很緊,隻覺這人就是為了膈應他,才穿的這麼張揚。

於恬剛下了馬車就看見他,和沈儀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過來:“宋公子。”

“於公子。”宋杬卿點點頭。

“我賤籍已脫,真名喚作安和靜。”安和靜柔柔笑道,發間的白玉簪極襯身上的淺雲大氅。

宋杬卿依言改了稱呼:“安公子。”

眾人見到他,紛紛露出饒有興致的目光,頻頻看向諸芷兒與於恬二人。

要知道,這位永安候嫡女的側君可是來自江南的煙花之地的於恬公子,常穿白衣,氣質不俗。有人稱讚他容貌不輸清蓮公子,才情或許更甚一籌。

諸芷兒當然知道那些話,氣惱自己竟被人拿來跟一個風塵男子做比較,麵上十分難看,又感受到眾人似有若無的打量,心中更是憤怒。

他見安和靜同宋杬卿關係極為親近,便以為是宋杬卿叫過來的,故意給他找不痛快!

“哼!”諸芷兒剜了兩人幾眼,昂著頭,甩袖離去。

“這諸四公子遠不如傳聞中那般啊。”安和靜笑笑,“我聽說,他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人稱‘清蓮公子’,便想來見識一番。如今一見,不過如此。”

宋杬卿彎眉笑笑,溫聲道:“你小心些,可彆讓他聽見你這話了。”

“怕什麼,”安和靜一臉不以為意道,“我在樓裡時碰上的事多了,一個涉世未深的小郎君能有些什麼手段。”

“不過,聽聞公子你同他不太愉快?怎麼回事,可否與我說說?”安和靜有些好奇,宋杬卿看起來不像是會與人交惡的人。

“誰知道呢?”宋杬卿鼓著腮幫,開了個玩笑,“估計是嫉妒我的容貌。”

其實他也不知道諸芷兒為什麼會針對他。初見時就諷刺他的出身,然後還令他的馬發狂,甚至還拿算盤砸他。算盤那次若不是有宣王出手相助,他估計得見血。

“說不定真是如此呢,”安和靜撥了撥額間的碎發,“他不是號稱‘京城第一美人’麼,如今見你這麼好看,心裡肯定不舒服。”

安和靜有些感慨地摸摸自己的臉頰:“我以前剛進樓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給我使絆子,不就是因為我這天賜的美貌。”

見著宋杬卿訝異的目光,安和靜挑眉:“怎麼,宋公子覺得我恬不知恥?”

“沒有,”宋杬卿麵上有些紅,“隻是覺得驚訝,你似乎太大膽了些。”

哪兒有人這麼誇自己的,不都說要謙虛麼。

“這叫‘美而自知’,”安和靜勾唇笑笑,“宋公子應該更懂才是。”

“雪好像大了一點,我們快進去吧。”安和靜聽見沈儀在叫他,忙拉著宋杬卿進去了。

“對了,”宋杬卿想起來一件事,“上次就想問了,你怎麼和沈儀關係這麼親近的?”

按理來說,就算不是水火不容,差不多也該是關係一般吧。

安和靜想了想,道:“最初時,我對這位素未謀麵的主君有幾分畏懼,可是後來卻覺得他過得實在是窩囊。他分明家世不俗,該有底氣才是,可就是壓不住底下的人,被人頂撞得臉通紅都說不出什麼粗話來。”

宋杬卿依稀記得,沈儀爹家是京城有名的百年世家,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小郎君都是斯斯文文的。

安和靜繼續說道:“我看不過去就幫忙說了幾句,之後他就總來找我,說要與我以兄弟相稱。分明比我大,相處起來倒像是我弟弟。”

這句話安和靜聲量低了些,隻保證宋杬卿能聽見。

“他是正君,我與他一處足以在侯府立足。”

宋杬卿點點頭:“原來如此。”

“說來還要多謝你當時的話,我才知道自己想過什麼日子。”安和靜眉眼含笑,“故而聽聞公子的及笄禮,我便讓沈儀帶我來了。”

“公子既同諸芷兒不對付,那為何還來參加他的及笄禮?”

“我麼,還有一件事沒做。”宋杬卿神秘地衝他眨眨眼,並不解釋什麼。

崔白月等人因為和諸芷兒關係不好,覺得晦氣,壓根就沒打算來。

宋杬卿四處望了望,諸芷兒的及笄禮,平南王正君顯然是上了心的,府內裝飾得極好。

不過好像有點不一樣,似乎少了點什麼。

是屏風。

宋杬卿很快明了其中含義,為了諸芷兒,平南王君可真是用心良苦。

這次來了許多年輕女郎,有幾個眼熟的。其中最突出的還是翟雲世女,她容貌昳麗,玉樹臨風,在人群中顯然是鶴立雞群。

不過這個天氣還搖著折扇,真的不是在耍酷嗎?

但也有人會覺得她風流倜儻,比如諸芷兒,他站在平南王正君身旁,含羞帶怯地看著淩亦紫。

美人含羞,自然引人注目,多少女郎目不轉睛地盯著諸芷兒瞧。

宋杬卿看著看著,心裡就覺得有些奇怪,按照套路,男二不是應該喜歡女主麼,可是書裡的諸芷兒卻喜歡淩亦紫,想方設法要嫁給她。

宋杬卿忽的一愣,他突然想起來原著中的諸芷兒為什麼會討厭原身了。

因為翟雲世女曾在原身被欺負的時候說過幾句解圍的話,被諸芷兒記在心裡。他認為是原身蓄意勾.引淩亦紫,從而一直針對原身。

諸芷兒如願嫁給淩亦紫後,暗地裡一直欺負原身,淩亦紫又會救原身,被女主誤會從而領了盒飯,諸芷兒害得原身流產後也被女主殺了,連帶著平南王府滿門抄斬。

宋杬卿注意到諸芷兒突然離開,心生一計,與青梔說了幾句話後便悄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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