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2)

江懿猛地一掙,躲開身後人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滾。”

裴向雲眸色一沉,心中驀地發狠,一雙手鐵鉗似的緊緊掐住江懿稍顯單薄的肩,直到人痛呼一聲後才醒過神來,被燙著似的後退了幾步。

他有些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好像沒弄明白自己剛剛為何情緒會起伏得如此厲害,甚至險些不受自己控製地傷了江懿。

江懿回過身看向他,唇角牽出一個譏諷的弧度:“終於忍不住想殺了我嗎?”

裴向雲勉強平複下心緒,有些痛苦地蹙眉:“師父,我難受。”

“你難受?”

江懿冷笑一聲:“你是烏斯的將軍,新帝國的功臣,還將我俘來做階下囚,有什麼可難受的?”

不是的。

自從幫烏斯打仗開始,那種陌生的暴虐感就悄悄地出現了。剛開始還隻是心浮氣躁,但存在感卻愈發強烈起來,久而久之讓他每時每刻都想殺人,麵對江懿的挑釁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對待,兩人重逢的短短幾個時辰中,甚至已經生出三四次將眼前人淩虐致死的危險想法了。

似乎隻有鮮血噴濺的樣子才能勉強安撫無處尋跡的狂躁,饒是裴向雲再如何遲鈍,也察覺出其中的蹊蹺。

但這種感覺他又無處去說,隻能默默忍著,直到這種煩躁像之前無數次那樣自己消失為止。

裴向雲定了定神,輕聲道:“師父,要我幫忙嗎?”

江懿正看著他越來越可怖的臉色,猝不及防聽見這麼一句話後愣了下:“你說什麼?”

裴向雲卻不再多說,手上用力,將他徑直製在身前,低聲道:“從前師父與我都是如此親密的,為什麼現在生分了?你到底在生我的什麼氣?”

這處宅邸的原主人附庸風雅,又或許因為燕都多雨,圍著這處湯池修了個富麗堂皇的屋子。似乎為了討裴向雲歡心,侍衛還特意將屋中留下的香薰點了。

香薰和土腥血腥混在一起,順著湯池的熱氣向上蒸騰,在半空處糾纏作一團,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堵著人的口鼻,憋悶感令人作嘔。

江懿被裴向雲牢牢地製在身前,隻覺得扣在自己身上的手力氣大得很,像兩把鐵鉗一樣。

他驀地有些心驚,在一心求死的執著中生出幾分疑惑——

這狼崽子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大了?

就算是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比幾年前,但至少對上那些烏斯士兵還是有一戰之力,倒也不至於被裴向雲控製得動也不能動。

“鬆手,”江懿低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裴向雲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堅實的臂膀將他箍在懷中,幾縷發絲從束發的緞帶中垂了下來,聲音有些低啞:“我們從前都是這樣的,你忘了嗎?”

江懿的手臂緊繃著,手背上露出淡青色的血管,原本正準備掙脫他的桎梏,聽見這句話後動作忽地頓了下。

似乎......他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前幾年一同在隴西吃沙子的時候,眼前這讓他恨之入骨的人也曾占過他心裡最重要的位置,甚至逾越了尋常的師生情誼。

但那也隻是從前。

江懿深深吸了一口氣,驀地抬手撩起一片水花。

裴向雲下意識地閉了眼,待再要睜開時,喉上忽地多了一抹冰涼。

他本能地扣住那人的手腕,垂眸看見江懿修長的指間夾了枚細長的金簪。

估計是這處府邸先前的女眷留下的。

那金簪很細,但勝在足夠尖銳,若不是他反應夠快,雖不至於喉嚨被捅個對穿,但絕對也不會好過。

“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裴向雲低聲道,“你就這麼想殺我嗎?”

江懿的手腕被他緊緊捏著,有種要被人生生折斷腕骨的錯覺,卻依然冷著臉:“你不是也想殺我嗎?”

裴向雲目光一滯:“我沒有。”

江懿微微蹙眉:“那你把我帶回來乾什麼?對亡國遺民不應該趕儘殺絕嗎?”

裴向雲擰著眉看他,似乎他問了一個再奇怪不過的問題:“你是我師父啊,和他們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江懿說,“我和他們,那些你殺掉的每一個燕都百姓一樣,我們流著漢人的血,沒有任何的不一樣。”

裴向雲似在愣神。

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實際上可以說,他即便叛燕回歸烏斯也從未考慮過這樣的問題。在他的想法中,無非是換個地方打仗罷了,但隻要和江懿在一起,那麼在哪裡都無所謂。

所以他把江懿帶回來了。

裴向雲覷著江懿的臉色,終究還是沒敢把這些話說出來,隻慢慢鬆了扣著他手腕的力道:“我不知道你在生我什麼氣,但如果你想打我,或者......或者殺了我,這樣會讓你高興一些的話,我也無所謂的。”

江懿死死地看著那雙眸子,縱然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年少時那個溫馴聽話的學生,也無可避免地再一次覺得他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