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1 / 2)

江懿微微闔眼:“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吧。”

裴向雲伏在他頸側,方才暴虐的情緒這才慢慢收斂了些許,輕聲道:“師父,對不起。”

“沒什麼可對不起的,”江懿說,“你給我個痛快。”

“......師父,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

裴向雲小心翼翼地將一縷擋在江懿眼前的頭發撇開,望向那雙好看的眼睛:“師父,我這兩日也想了很多,卻仍想不明白你為何會用這樣的態度對我。”

江懿冷漠地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他的狗嘴裡到底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裴向雲見江懿沒說話,拿不準他到底是想聽還是不想,索性一口氣將自己的心裡話全說了出來:“學生上次也說了,兩國交戰,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師父未必沒做過同樣過分的事,如此我們二人扯平了,為何你還要與我鬨?”

江懿險些一口氣悶在胸口生生將自己憋死。

“我做過更過分的事?”他生生被裴向雲氣笑了,“你倒是說說我做過什麼過分的事?”

裴向雲動了動唇,剛要開口,一道尖銳的疼痛倏地從心口處炸開,順著經脈向四肢百骸而去,幾乎是一瞬間便讓他難受得說不出話,隻餘下一道悶哼。

江懿冷眼旁觀,以為他是隨口胡說編不出來其中原因,冷笑:“你倒是說明白啊,空口無憑說我做過同樣過分的事,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裴向雲被痛得心裡有點發慌,捂著唇悶咳道:“師父當真一點印象也沒有?”

江懿掙開他的束縛,抬手摸向自己頸間那枚深深的咬痕,指尖沾上了淡淡的血跡,心中更是氣極,抬手將硯台砸了出去:“滾!”

硯台恰巧砸在裴向雲額頭,繼而落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江懿愣了下,沒想到裴向雲居然能站在原處老老實實挨這麼狠狠一下。

裴向雲身子隻晃了下,緊接著血便混著墨汁一同順著側臉流了下來,在衣袍上暈染開來。

裴向雲低聲道:“你消氣了嗎?”

他似乎覺得江懿隻要對自己動了手就會不再生氣,於是寧可自己被硯台砸了也不躲開,就像之前在隴西時一樣。

那時他年歲小又頑劣,提著一杆銀.槍到處找人打架。營中的人隻當他是江懿的學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追究。

某次朝廷的的欽差大臣帶著自家兒子來隴西,恰巧碰上了又想找人打架的裴向雲。

裴向雲才不管你是欽差大臣還是當朝皇帝,在他眼中隻有江懿一人配得上自己的敬重,於是偏要和那欽差大臣的兒子打一架。

那小孩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登時就被打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聽見騷動的江懿和欽差大臣連忙趕來,這才免了那小少爺接下來的皮肉之苦。

當晚,江懿罰裴向雲在帳外跪著,不認錯便不準進來。裴向雲愣是覺得自己沒錯,帶著幾分委屈在帳外跪到子時。

子時隴西下了雪。鵝毛似的雪落在他肩上,墊子一樣鋪了厚厚一層。縱然裴向雲是個習武之人,卻仍是孩子,沒一會兒便被凍得嘴唇發紫,卻仍不肯低頭。

直到整個人幾乎被凍得失去知覺時,才察覺出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抱著他的人似無奈又似生氣地低聲道:“怎麼這麼倔,為何不認錯呢?”

可就算他沒認錯,老師也原諒他了。

裴向雲從始至終都認定老師不會真的那麼狠心,一直在暗暗期待著江懿會像先前那樣消氣原諒自己。

可現在當他抬眸時,卻並未如願看見老師的心疼。

江懿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說不清是悲哀還是憤怒:“你真讓我失望。”

他慢慢從桌上起身,揉了揉被裴向雲捏疼的手腕:“我將你撿回去,教你上陣殺敵,教你如何在亂世中保全一條性命,你又是用什麼來報答我的?我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裴向雲垂下眼站在原處,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戰場上的勝負成敗確實是常事,但我教你欺師滅祖背棄他人了嗎?”江懿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原本七零八落的筆滾了下去,在地上摔出一片嘈雜的響,“我是如你一般背叛你了嗎?說話!”

“沒有,但......”

裴向雲剛想繼續說,那陣熟悉又難熬的痛苦又卷土重來。

他隻能緊咬著牙關,一隻手緊緊攥著胸前的衣物,急促地喘息幾聲:“師父真的不原諒我嗎?”

江懿忽然覺得很累。

他自以為將自由交還給學生,讓學生不受拘束和禮教便算做個好老師,卻不想裴向雲偏偏天生欠缺的就是這些管教。

溫良謙恭讓,一個也沒學到。

從某種程度上說,自己也挺失敗的。

似乎終於讀出老師眉眼間的疲憊,裴向雲思索片刻後道:“那我去外麵跪著呢?師父會覺得好受些嗎?”

“我會嗎?”

江懿隨手抓起桌上的什麼東西便向他砸去:“你根本就不懂,我們完全沒辦法正常交流。你就算跪到死我也不會原諒你。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怎麼總是聽不明白我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