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2 / 2)

江懿沉默半晌道:“我怎麼稱呼你?”

“奴的名字很長,您喊奴察科便好,”少年的聲音中沒有一絲起伏,呆板得像個提線木偶,“您該用膳了。”

原本的阿年活潑好動,縱然剛開始說了冒犯他的話,但江懿本身還是更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

畢竟在國破家亡之前,他也曾是個好熱鬨性格有些頑劣的人。

但現在的察科的嘴像是被人上了鎖,除開那些關於衣食住行的話,半分多的都不會與他講。

現在這般,才叫不是坐牢,勝似坐牢。

這座金玉鑲的屋子,又何嘗不是一座囚禁自己這隻鳥兒的金絲籠。

江懿每每想到這兒,心頭總會升起幾分屈辱與無力感。

若是被俘去天牢也好,被折磨至死也罷,都比現如今像個玩物似的被鎖在屋中更好。

他這麼在心中思考著,看向麵前的湯食更食不下咽,草草吃了點便將盤子推開。

可察科卻仍站在原處。

少年垂下眼,低聲道:“將軍的意思是讓奴看著您將所有飯食都吃了,不然對您的身體不好。”

“他有本事就自己來說,”江懿道,“我不吃。”

察科沉默半晌,慢慢將托盤拿了起來。

江懿猶豫了下,喊住他:“等一下,你能幫我把腳鐐打開嗎?”

察科聞言回頭:“您要去哪?”

“這個也要報備嗎?”江懿挑眉,“去天牢。”

察科又不言不語地看了他片刻,才慢條斯理道:“將軍說,不想讓您去見那個被抓進來的漢人。”

江懿怒極反笑:“他有什麼本事把我拴在這兒?腳鐐打開,要是你怕被問責就推給我,我擔著。”

察科卻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奴並非怕被將軍問責,隻是奴想好心提醒江大人一句。”

“現下您與將軍都處在風口浪尖上,偌大城中有不少人都在看著你們,”他說,“包括君上在內,都對將軍把您帶回來覺得不滿。”

那能滿意嗎?

當年張老將軍還未告病回鄉,再加上他和關雁歸二人,隴西軍營上下如一塊鐵板似的硬,是烏斯人啃了數十年都未啃下來的硬骨頭,葬送他們無數驍勇善戰的將士。可現下君上的手足兄弟,烏斯的戰神將軍卻把自己這個敵首帶了回來,沒侮辱報複,而是好吃好喝地供了起來,不用想就知道會有多少人背地裡恨得牙癢癢。

但江懿不在乎。

或者說他曾在乎的東西所剩無幾,現在沒什麼能真正地威脅到他。

可裴向雲不一樣。

他清楚地知道裴向雲唯一的軟肋就是自己。

既然現下江懿除了自己一無所有,便隻能用性命來威脅這個狼心狗肺的學生。

“旁人對他是否滿意與我有何乾係?”江懿冷聲道,“既然他違背民意將我帶回來,那這就是他應該負責的事。”

察科那雙泛著藍的眸子靜靜地看了他半晌,最後似乎妥協了,可聲音卻依舊沒有半分波瀾:“既然您執意如此,奴也無法違背您的意願。”

他從懷中摸出一枚鑰匙,俯下身將江懿腳踝上的鐐銬打開,自己端著托盤從廂房中走了出去。

江懿有些驚訝於他居然不跟著自己,可轉念一想便明白了。

阿年和關雁歸還在裴向雲手裡。他的學生十分熟知老師的脾性,清楚地知道他絕不會丟下這兩個人自己遠走高飛。

江懿想通這其中的門路,心裡的陰霾更甚。

天牢依舊靜悄悄的,門口站著的烏斯士兵正低頭打瞌睡,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看見是他後唇邊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上次裴向雲將他抱回去被許多人看見了,不知情的大概都以為他是裴向雲金屋藏嬌的那個“嬌”。

畢竟漢人比烏斯人骨架小很多,並不會常年與風沙和草原為伴,故而樣貌也精致些,不然烏斯王也不會在入住燕宮後留了那些後宮嬪妃一命。

那士兵用烏斯語說了句下流話,礙著裴向雲的麵子將他放了進去。

江懿順著黝黑的甬道匆匆向前,憑著記憶停在了一間牢門外,輕輕敲了敲欄杆。

沙啞的聲音自欄杆後響起:“誰?”

“是我,”江懿低聲道,“他們沒為難你吧?”

關雁歸慢慢靠近欄杆,原本俊逸的臉如今滿是疲態,顯得十分憔悴。

他靜靜地看了江懿半晌,長歎一聲:“今日往後就彆來了,對你不好。”

江懿心中一驚,連忙追問:“怎麼了?”

“今晨宮裡那位下了詔,”關雁歸的聲音愈發虛弱,“說我是舊朝餘孽,坑殺烏斯人的罪黨,理應處死,不許有任何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