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1 / 2)

皇宮中屬於燕朝的陳設已經被抹除乾淨,取而代之的是烏斯人慣用的東西。

烏斯的君主坐在榻上,身側嫋嫋燃著香薰,淺紫色的煙盤旋而上,在半空中慢慢淡去了顏色。

但他的臉色並不好,一雙陰沉如豺狼的眼睛落在自己鷹鉤似的鼻子上,半晌後抬眸道:“你再說一遍。”

裴向雲跪在他麵前,忍著心中的戰栗與恐懼,硬著頭皮道:“臣弟鬥膽為關雁歸求情,請皇兄先留他一命。”

烏斯君主看著眼前這位自己母親與漢人偷情生下的混血弟弟,指尖在座椅的扶手上輕叩:“朕憑什麼留他一命?”

“臣弟在隴西軍營的時候與關將軍打過幾次照麵,關將軍待臣弟不錯,況且如今燕朝餘孽尚未清繳乾淨,他說不定還知道些什麼內情,讓他活過新年也無傷大雅,”裴向雲不敢看他,繼續瞎編,“臣弟憂心國事,不得已才來請皇兄高抬貴手,暫時放他一馬,待臣弟討伐完京州餘黨再處置他也不遲。”

“他待你不錯?”

烏斯君主冷笑一聲:“前些日子,你央求朕不殺你那好老師的時候也是這套說辭,怎麼不曉得改一改?”

裴向雲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天生排斥那些“之乎者也”的論調,嘴上又笨,眼下被人一語道破謊言,慌張地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麼。

“到底是關將軍對你有恩,還是江丞相對你有恩?”烏斯君主繼續追問道,“亦或是說,是對你有恩的江丞相讓你來給關將軍求情?”

猜中了。

裴向雲一言不發地跪在原處,冷汗順著脖頸流進了衣領中。

他一直以為自己除了江懿外誰也不怕,但不知為何每每與這位血統純正的烏斯皇兄對視時,心中總會沒來由地有一種深深的畏懼與恐慌,就像被獵人盯上的窮途末路的獵物。

但江懿還在家裡等著自己。

裴向雲定了定神,低聲道:“皇兄明察。”

“你是朕同父異母的弟弟,朕怎會不知你是如何想的?”烏斯君主雙目微眯,唇角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你隻需成為朕開拓疆土最重要的那柄利刃,你想要的朕自會給你,你可知道?”

裴向雲有些茫然地抬頭:“皇兄這是......答應了嗎?”

烏斯君主看著他,輕輕頷首:“待新年過後,朕要你帶兵北上京州。朕憂心那些舊朝餘黨煽動百姓起義造反,你能為朕分憂嗎?”

裴向雲咬著牙,低頭道:“......臣弟明白,隻是關將軍他——”

“你倒是真執著,還有心思擔心他?”

烏斯君主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說話的語氣意味深長:“他好得很,完全不需要你擔心,我也懶得特意動他,你倒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我?”裴向雲蹙眉,“皇兄是有什麼要囑咐臣弟的嗎?”

烏斯君主笑了下:“告訴你的金絲雀,讓他離天牢遠點。一個前朝丞相,一個前朝將軍,你不怕他們二人暗通款曲,朕倒是怕他們合謀造反。昨夜朕已經知會了守衛的人,再看見你那小雀靠近天牢,管他是你的誰,格殺勿論。”

“裴向雲,朕已經夠給你麵子了。若不是你再三哀求,又拿兵權做抵,你那老師在被俘的第一天就應該掛在城牆上了。”

***

江懿忍著身體的不適從臥房的窗戶鑽了出來,落地時險些崴了腳。

可他來不及管這些,將兜帽罩住臉,匆匆向街口而去。

路上遇見的平民百姓都往一個方向而去。江懿將領口拉高,遮住下半張臉,隨便找了個人問道:“大家這是要去做什麼?”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遲疑道:“昨兒晚上貼的告示,說今天街口有人被斬首示眾。今晨烏斯的兵挨家挨戶敲門,非要所有人都去看,說是要立什麼下馬威。”

江懿急切道:“有說問斬的是何人嗎?”

“沒說,”那人似乎也不敢多講,生怕從哪冒出個烏斯士兵將自己綁去挨板子,“我先走了。”

他說完便匆匆而去,江懿心跳得越來越快,隻能咬牙忍著不適加快腳步。

街頭已經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最外麵守著一群烏斯士兵,似乎怕有人混在人堆裡劫法場。

江懿來得晚,站在百姓後麵,看見一個人頭上套著個黑布口袋,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押著走到街口跪了下來。

光看身形也是個八尺的高大男人,卻被黑布遮著臉,讓他無法辨識出其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舊友。

前麵站著的幾個平民以手掩麵,不敢直視刑場。其中一個小聲道:“聽說今天處死的是舊朝的將軍。”

“真的嗎?”她的同伴半信半疑,“不是說那些個將軍打不過就全跑了麼?”

剛開始說話的女子似是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你當這群洋賊為何喊我們來看?這招叫殺雞儆猴,在這兒提點我們彆動歪心思呢。”

她的同伴瞧見不遠處的烏斯士兵正向二人看來,連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彆說了。”

江懿心裡很亂。

囚服寬大,臉上又蒙著麵,讓他什麼也看不出,隻能聽些民眾小聲說的話。

一個太監模樣的人站在旁邊,吊著嗓子喊道:“午時三刻已到。”

那立在旁邊的壯漢踩在跪趴在地上的人肩頭,高高舉起手中的斧子。斧刃在中午的陽光下泛著寒光,繼而劃出一道弧線,狠狠地砍在犯人的後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