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華榮拿著吊針瓶出來,葉老二已經把葉四丫放在平板車上蓋好被子了。
夫妻倆拉著車往家回,蘇華榮歎著氣說:“一瓶吊針水,六塊錢就這麼沒了。可是這要不來,小蘇瓷這回恐怕就……”
葉老二默著不說話,片刻後往路邊啐一口唾沫,“學就彆上了,下來乾活。”
蘇華榮轉頭往葉老二看一眼,“這半年也不上了?”
葉老二步子邁地大起來,主意已定,“不上。”
……
蘇瓷意識混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仿佛是躺在什麼車上,腦袋被晃得來回搖,眼前是夕陽西下的半邊天,樹梢映著暖橘色的光。
頭頂上有人在說話,說什麼讀書沒用的言論。
她大腦滯鈍得沒辦法思考,腦袋隨著板車搖著搖著,便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蘇瓷再一次醒來,是在第二天早上。
她是被一陣擴音很重的廣播聲吵醒的,眼睛重得還沒睜開,便聽到了有人在廣播裡聲音激昂地做說話,比較清晰的詞是——階級鬥爭、階級敵人、農業學大寨、社會主義、**、毛-主席……
耳朵聽著這些情緒飽滿的話,蘇瓷慢慢睜開眼睛。
方格窗裡落進來的光照亮了整間屋子,牆麵是泥土砌的,屋裡除了通鋪被子,還有一隻舊木箱子,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目光轉了一圈到床前,隻見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男孩兒趴在她床前。
小男孩兒皮膚白,眼睛烏溜溜的,穿著卻灰撲撲的,盯著她看一會,奶聲奶氣問:“四姐,你醒了呀?”
蘇瓷盯著小男孩兒的眼睛,目光慢慢變得清明。
屋外喇叭裡充滿激情的演講還在繼續,她意識到了什麼,眼睛忽一睜,猛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男孩兒被她嚇了一跳,站起來往後退一步。
他歪歪腦袋,疑
惑地看一會蘇瓷,又問:“四姐,你怎麼了呀?”
蘇瓷沒回答他,她坐著木一會,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下床。
目光掃到木箱子上有一麵巴掌大小的毛鏡子,她過去一把拿過來,對著臉就照起來。
果然鏡子裡的不是她本人,而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臉蛋小巧白皙,眼睛大大的,眉眼唇線間流露出一股子嬌怯之氣,紮著兩根烏亮亮的麻花辮子,漂亮得像是從電影裡走出來的。
眉心中間有一塊手指尖大小的星形紫印子,像是被掐出來的。
看完臉蛋再往下看,身上穿著灰舊粗糙的布褂子,上麵還綴著補丁。
看完腳上打補丁的灰布鞋,蘇瓷放下手裡的鏡子,轉身回到床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坐著發愣,小男孩兒就站在床前定盯著她看,一臉疑惑。
片刻,蘇瓷也把目光轉向了小男孩兒。
她看著小男孩兒充滿奶氣的臉,慢慢處理腦子裡一點一點多出來的信息,也可以說是原主的記憶。
現在是七十年代中期,一九七五年。
原主叫葉蘇瓷,生於農村長於農村,家裡有父母和七個兄弟姐妹,還有一個哥哥送給她大伯家養去了。
對於七十年代,蘇瓷腦子裡隻有一個概念——窮!
對於現在這個葉家,她按照原主的記憶總結起來就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非常窮!
彆說是缺衣少食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就是已經全麵建成了小康社會的二十一世紀,家裡有八-九個孩子,那也得窮得光屁股啊!
想到這裡,蘇瓷空了腰上的力氣,直接往後一倒。
看著茅草覆的頂,腦子裡隻剩下四個大字——坑!老!子!啊!
還沒等蘇瓷感慨完,房門上布簾響動,又進來一個人。
一個中年婦女,留著長發在腦袋後盤了一個很矮的發髻,身上的衣服是暗藍色,布料同樣十分粗糙,染色不大好,上麵也綴有補丁。
有了原主的記憶,蘇瓷自然認識這些人。
在她床前站著的奶娃娃,是原主的小弟弟葉安家,現在才五歲。而進來的這個婦女,手裡端著碗拿著餅,是原主的母親蘇華榮。
蘇華榮走到床邊,在床頭木箱子上放下碗和餅
,很自然地伸手上來摸蘇瓷的額頭,一邊開口問她:“感覺怎麼樣了?”
蘇瓷沒說話,蘇華榮又把額頭靠過來,直接用自己的額頭探她額頭的溫度。
這舉動弄得蘇瓷下意識往後一縮,卻也沒能躲開。
蘇華榮探過了蘇瓷的額頭,說:“好像不燒了。”
說罷端了碗過來,把剛烙好的餅送到她手裡,又說:“家裡就這一點白麵了,平時也舍不得吃,媽特意給你烙的,趕緊吃。”
蘇瓷看看自己手裡的白麵餅,又看看碗裡的棒子稀飯,還有一小碗醬黃豆。
這些東西在她眼裡都算很粗糙的飯食了,但她知道,在葉家,這是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吃上的好東西。
小弟葉安家站在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麵餅,聞著棒子稀飯的香甜味,眼見著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好在他收得快,“咕嚕”一下又給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