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漆黑,隱約雷鳴。
湯淼在昏昏沉沉中,感覺到窗戶在不斷搖晃,窗簾被弄得沙沙作響。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屋外下起了大雨。
她喊了一聲,“媽媽?”
室內一片黑暗,屋外好像也沒有人。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去關上了窗戶,這一下感覺用儘了所有的力氣。
她又倒在了床上,昏睡過去,喘氣喘得很急,臉頰發燙著。
裴燃剛回到彆墅區。
他坐在黑色轎車裡,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對司機道,“幫我訂兩個小時後去京城的機票。”
司機點點頭,“好的,少爺”。
裴燃穿著一身黑色風衣,視線落到了窗外連綿的大雨。
他眸色一暗,打開車門,冷風呼嘯進來。
他任憑雨水滴落在身上,穩著腳步走進了湯家的門。
於如蘭正在客廳裡,坐在沙發上,聽著外麵的雷鳴,滿臉失神的樣子。
裴燃先是往湯淼的臥室方向看去,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給湯淼打過一個電話。
她答應自己會關上房門乖乖睡覺,等著自己去找她。
收回了視線,裴燃看著於如蘭失魂落魄地望著窗外,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在等楊鳴的電話?”
於如蘭這時轉過視線來。
天上正好放下一道閃電,整個客廳瞬間亮了一下。
閃電將裴燃的麵容照映得可怕無比,尤其那嘴角的笑容就像死神的鐮刀,邪惡又殘暴。
“小……燃?這麼大雨,你怎麼過來了?”
裴燃穿著一雙短靴,走了進來,每走一步就留下濕漉漉的腳印。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於如蘭,嘴角譏笑道,“我怎麼來了……如果我不來,阿姨是不是打算讓湯淼跟著楊鳴離開?”
又打下一道閃電,生出密密麻麻的枝丫,像蜘蛛網一樣,看上去十分可怖。
於如蘭的臉被閃電照亮,露出驚愕的表情,“我……我沒有……”
裴燃斂去嘴角的笑容,眸底生出濃烈的黑色,“你除了生下湯淼,你又為她做了些什麼?你頹廢虛度的這些年,你知道她有多少次看著彆人的父母露出羨慕的眼神?”
“既然生下她,又為什麼不保護她?”
雷聲轟鳴,於如蘭嘴角微顫。
“我……”
裴燃微抬了下巴,“嗬,你不過是拿她當擋箭牌。如果沒有湯淼,你還有什麼?”
“愚蠢、懦弱又貧瘠,你也知道湯康成根本看不起你。”
於如蘭聽到湯康成的名字,就像被人拿槍抵住了後腦勺一樣,渾身一震。
她的思緒飄去了過往。
在村莊裡,她身體很虛弱,常年都是個藥罐子。她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村裡的人都說她活不久,是個短命鬼。
她聽到後,跑到後山上一個人痛哭。
既然她誕生在這個世界,為什麼老天不給她一個健康的身體?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於外婆更是不準她出村莊,說她命太薄,一出村莊肯定會死掉。
她的痛苦和煎熬無人能懂。
這時候,湯康成出現了。
他笑得很明媚,問她哭什麼。
於如蘭那時候第一次見到村外的人,害怕得想跑掉。
湯康成拉住了她的手腕,遞給她一包紙巾,“女孩子哭就不漂亮了,擦擦吧”。
她臉紅著跑了回去,心裡埋怨那個陌生人。
彆人看到人哭都會走掉,倒他還笑著上來問她。
可是心裡又多了一份少女的羞澀。
她第一次看到那樣的青年,笑得很大方,不像村裡的人都很悶、很含蓄。
她手裡緊緊攥著他給的那包紙。
打開之後,紙上居然有淡淡的香味,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那是古龍香水的味道。
從那之後,她便瞞著於外婆經常偷偷跑出去見湯康成。
她很高興,每次都能聽湯康成說起外麵的世界,那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風景。
湯康成每次都會給她講很多事,還會帶給自己很多外麵才有的東西。
她那時候覺得湯康成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因為就連她的病也漸漸好了起來。
她以為這樣美好的日子會持續很久。
突然有一天,湯康成告訴自己,他要回去了,回大城市裡。
本來,他來這裡也隻是為了實地考察項目。
她聽不懂他說的那些,但是她知道他要走了。
她心裡很難過。
湯康成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那是他們第一次這麼親密接觸,她一下子就羞紅了臉。
“如蘭,你跟我一起走吧。你媽不應該把你拘束在村莊裡,外麵的世界很大,比你想得都大。”
於如蘭猶豫著,她知道於外婆一定不會同意她出村莊的。
湯康成卻說,願意娶她。
她當時覺得世上所有的幸福都降臨在她身上。
對上男人如此真摯的眼神,她答應了。
後來正如她預料的那樣,於外婆不同意,還想把湯康成趕出去。
於是她做了平生最大膽的一件事,和湯康成私奔。
她也不敢去遠了,隻和他呆在鎮上。
湯康成想她隨他一起去大城市。
她搖搖頭,隻說先結婚。
於是湯康成就在鎮上大擺酒席,兩個人辦了婚宴,邀請了村裡的人。
於外婆沒有來,甚至村裡的人也隻來了一半。
她覺得於外婆就是看不慣她,見不得她幸福。一定是她教唆村裡的人不要來。
年少輕狂,她偏偏和於外婆賭上了氣。
她要向於外婆證明,自己在外麵可以過得很幸福。
於是這次她毫不猶豫,什麼都沒帶,跟著湯康成來了金陵市。
後來有了湯淼之後,還住進了大彆墅。
她以為她已經向於外婆證明了自己才是對的。
可沒想到她和湯康成的矛盾日益漸多,湯康成不願意帶她回京城,甚至經常在外出差工作。
巨大的彆墅裡隻有她和湯淼,她無時無刻不覺得孤獨。
“湯康成根本看不起你。”
於如蘭瞳孔一縮,她聽到這句話,就想到了湯康成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你說你沒什麼文憑,也沒什麼技能,你有什麼能力給淼淼更好的生活?”
“你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有什麼資格指責老子?”
“要錢、要錢,每次都是要錢!每個月那麼多錢,你他媽把錢都花在哪裡去了?”
……
於如蘭額頭冒出冷汗,汗珠順著鼻尖滴落到她微張開的雙唇。
裴燃冷哼了一聲,“你自己無能,還想把痛苦加注在湯淼身上?”
說著,他蹲下身子,像看個可憐人一樣看著於如蘭。
“湯康成早就背著你和另一個女人結婚,還有了一個女兒。那個女孩比湯淼小一歲,名字叫湯恬。”
於如蘭呼吸變得紊亂,渾身顫抖,“你胡說八道!”
裴燃冷視著她,像是要把傷口撕裂開來,將真相鋪在她眼前。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六年前,你就知道了!你隻是一直不敢去麵對。”
於如蘭兩隻手抱著自己的腦袋,死死從發間摳了進去。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是和湯康成主動分手,我是主動和他分的手!”
裴燃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露出歇斯底裡的一麵,依然冰冷道,“如果是你主動分手,那你為什麼不敢去麵對湯康成?!去指責他,去向他索要補償!”
“你就是個膽小鬼,明明那個女人是在你之後勾搭上湯康成,你卻沒有勇氣和湯康成當麵對質,還想委曲求全挽回湯康成。”
“可惜,現在光明正大的湯太太是她,不是你。你隻是個被拋棄的可憐蟲,甚至還連累你的女兒。”
於如蘭受了刺激,她抬起頭,露出猙獰的表情,“你懂什麼?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淼淼!”
裴燃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嘴角嘲弄道,“把她送去給楊鳴,把她當作和另外一個女人爭寵的工具,這也是為了湯淼?”
於如蘭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
“你是不是還想,通過湯淼去報複湯康成?”
雷聲轟隆作響,屋外的大風使勁刮著,雨水不斷敲擊著窗麵。
裴燃無情地揭露著於如蘭想掩藏的一切。
“你毀掉了自己的人生,你還想毀掉你女兒的人生。”
“沒有勇氣去反抗,卻傷害你唯一的女兒,你真可悲。”
於如蘭全身血液倒流,她胸口生出憤怒,將客廳桌前的花瓶推到在地。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