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嶺躲在一座雪山上。
選這種鬼地方,是因為在他眼裡,雪山是冰封的世界,而在冰封的世界裡,時間會完全靜止。
所以,就算一直沒有人來找他,他也可以安慰自己。
沒有關係。因為世界靜止了。
……
世界本來是靜止的,卻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
趙清嶺看著來人,不敢置信。像是完美的小蛋糕被人一勺子挖走了頂端的櫻桃一般,超級不開心!
“你來乾嘛啊?”
“我?”唐蜜甩了甩一頭漂亮的卷發,“霞姨擔心你,我是受托沒辦法,替霞姨來看看你到底在作(第一聲)什麼。”
她說著,大咧咧闖入,環顧了一圈那小屋,一臉的吃驚且嫌棄。
“臥槽?你不是一向很注重‘生活格調’嗎?嗬嗬,居然也有這麼邋遢、這麼亂的時候!”
趙清嶺的雪山小屋,此刻的陣仗,很像是任何超級廢宅可能住過的地方。
衣服亂七八糟掛在椅子背上。
桌上是方便麵,塑料袋,餅乾屑。
好在雪山很冷,沒有蚊蟲環繞,要不然真的要不忍卒睹了。
唐蜜在仔細一看,趙清嶺整個人甚至都沒有好到哪裡去。
很頹,茶色發尾纏在一起,皺巴巴的衣服上沾著巧克力碎屑,簡直就是廢物中的戰鬥機。要不是好在顏值高,誰能想到這貨雖然渣名遠播,可仍舊是很多人青春回憶裡的“男神”???
趙清嶺:“現在看完了,我沒死,可以走了?”
唐蜜挑眉,搖頭:“不,我還想再多看看。”
趙清嶺就暴躁了:“你都看我笑話看了十幾年了,還沒看夠???”
唐蜜:“沒有啊。”
艸。趙清嶺懶得理她,自顧自蹲在牆角生悶氣。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跑來,不高興。
不高興!
唐蜜則在一邊順手幫他收拾看不過眼收拾垃圾,一邊收拾,一邊問:“說真的,這次到底什麼情況?‘真愛’也玩膩了?又想當回渣男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既然如此之前彆辦‘婚禮’啊,現在還要彆人看笑話。”
趙清嶺:“你趕緊走!”
“切,你炸什麼毛呀?”唐蜜完全不怕他,“所以到底怎麼回事?你倆吵架了?鬨彆扭了?然後你就這麼小氣吧啦離家出走了?”
“然後就躲在這,吃著垃圾食品虛度光陰,巴巴等你的真愛來找你嗎?”
“……”
“哎我不會猜中了吧?”
“不會真的是這樣吧?”
“臥槽說真的趙清嶺,你都三十歲的人了,能乾點正事不?”
“都那麼多年了,怎麼還是拒絕長大啊你?還在指望有個人能像漫畫書裡寫的那樣,把你當做世界中心,沒有底線地寵愛你、縱容你呢?”
“醒醒吧小王子,睜開眼睛看一看真實的世界行不行?你是少女嗎?真是服了,我跟你說,早在二十年前,在我還是個十歲小姑娘的時候,恐怕對愛情都沒有你現在這麼高的期待!”
趙清嶺:“你當然沒有期待了,你又沒有心。”
唐蜜:“???”
唐蜜:“??????”
唐蜜:“臥槽趙清嶺你什麼意思,什麼叫老娘沒有心?你一個又渣又浪、自我中心,毀了老娘初戀的人,我沒找你算賬呢,你說我沒有心?”
“你就是沒有心。”趙清嶺道。
“當年,明明是你先說喜歡我的。說好的喜歡,卻那麼輕易就放棄我。”
唐蜜:“臥槽!你還有臉說我,那不都是因為你自己渣、自己作?”
趙清嶺:“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樣的!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就算彆人不了解,但至少你的話,會給我多一點點耐心。”
“至少你,會和彆人不一樣。”
“可是你沒有。”
唐蜜:“……”
她眯起眼睛,伸出紅蔻色的手指,直接拽著趙清嶺的茶色小尾巴。
把他拖著,站了起來。
“我才不上當,”她哼了一聲,“你彆想把事情都怪在老娘頭上。”
“其實,我後來看了些書,多少也有點理解你整天無限作死,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但是趙清嶺,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你就聽我一句勸吧,早點麵對現實、早點解脫——你想要的人,那種能夠100%地足夠愛你、‘無條件愛你’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同樣,你想要的那種,不管你怎麼作死也會無底線兜著你的感情,同樣不可能有人會給你。”
“……”
“你要求太多了。連叔叔阿姨都做不到的事情,彆人能做到?”
“怎麼可能?你覺得抱有這樣的幻覺合理嗎?這個世界是現實的,沒有誰有義務照顧你的情緒、沒有誰有義務伺候你、沒有誰有義務把你當個寶寶。”
“彆人也都很忙,彆人也都會煩,以前也受過各種各樣的傷。”
“沒有人有義務治愈你。你一直作,作到最後的結局隻會是所有人都離開你,而你一個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躲在這雪山小破屋裡,自己孤老終生!”
唐蜜其實遠遠沒有說完。
她本來還有一段慷慨激昂的陳詞,可沒來及說出口,就見趙清嶺就把頭埋進了膝裡。
縮成一團,在那兒無聲掉起了眼淚。
可憐巴巴的。
唐蜜有點無語,這人似乎一向如此。
總有本事明明渣、很作,卻又讓人莫名覺得他很可憐。
唐蜜歎了口氣。
“你家那個程徹,前陣子上新聞了,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人家在你爸公司裡當總助,混得風生水起呢,短短兩年而已,你看人家改變了多少,變得那麼帥,還那麼有氣質、有才華。”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自己?”
“人家不斷進步,你不斷作,差距會越來越大的。再不趕緊好好的,當心連暗戀你十年的程徹覺得你煩人、拖後腿,不想要你了!”
“我說真的趙清嶺,你都跑了三個月了,人家都不肯來找你。”
“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吧?還不學乖?當心真被甩!”
“……”
“……”
“是啊!他要是真的喜歡我,就應該來找我!”
趙清嶺抬起頭。紅著眼抽噎了幾聲,哽咽得超可憐。
也不避諱唐蜜了,就那樣一直掉眼淚,瑟瑟發抖抱著雙膝,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大貓。
“他就是不像以前那麼喜歡我了。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喜歡真正的我,我早就知道!我就不應該抱有任何期待!”
“嗚,可是,我要怎麼辦?我還是好喜歡他啊。”
“就算他、他……已經不是那麼喜歡我了,就算我已經被討厭了,可我還是好喜歡他。”
“我好想他。我當然知道得快點回家、去把他哄回來,可是!”
“可是,他要是還有一點點在乎我,就應該來找我的啊!”
“我以為他會來找我的,現在連他都不要我了……”
唐蜜大大歎了口氣。
繞來繞去,最後還不是又回到原點!
真的服了,某些一輩子也不願長大的熊男人。就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樣,一直哭一直哭。有用嗎?
……
臨走之前,唐蜜:“清嶺真的,你仔細想想,現在你爸浪子回頭,霞姨也不瘋了,小筵也好了——父母,家人,愛人,事業。你什麼都有,該知足了!”
“真的,正常人擁有你擁有的一切,做夢都要笑醒了,你還這麼作,真的毫無意義。”
“感情而已,你那麼較真乾嘛?”
“互相不討厭、努力經營,其它差不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你非要那種‘童話般純粹的愛’,非要人家對你無限寵溺縱容疼愛,你要來乾嘛?能當飯吃嗎?”
趙清嶺:“不能。”
唐蜜:“你也知道不能?”
趙清嶺:“不能,但是我想要。”
唐蜜:“艸。”
“我想要,不到100%我就不行,不到100%我就活不下去。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想當一個很好很好的男朋友,我努力過了,可是我、我還是控製不了我自己。”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的啊……”
唐蜜:“……”
她一直到坐在下山的纜車上,還是不明白趙清嶺什麼邏輯。啥叫“他也不想變成這樣”?“矯情”的高階版本描述方式?
正想著,餘光裡,一輛上山的纜車擦肩而過。
她突然站了起來,貼在玻璃窗上。
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剛下了纜車,唐蜜就馬上立刻往上山纜車那邊跑去排隊,管理員:“小姐抱歉,黃昏了,上山的纜車已經停了,剛才最後一班。”
唐蜜:“啊啊啊,但是,我想回去啊啊!”
管理員:“您是落了什麼東西在山上嗎?您先下山吧,我請山上的工作人員幫您找。”
……
程徹剛好趕上了最後一班上山的纜車。
其實心裡很忐忑。
就算拿到地址、就算見了麵,也總覺得一切也絕不會簡單。
於是已經默默做了最完備的心理建設,想著可能麵對的嚴苛的指責、刺心的爭吵,或者這段時間各種各樣他忽視的、血淋淋的真實和控訴。
當然,最壞能怎樣呢?
最壞其實,也不過是“我不愛你了”,“你從來就配不上我”。
沒關係,他能承受。
何況,再仔細一想,他們的關係從最初在一起開始,就一直是趙清嶺在主動、是趙清嶺追求的他。
所以,就算這一次是要他倒過頭來,狠狠地追趙清嶺一次。就算是要他受點傷,丟點麵子,其實也很公平。
一次換一次,非常公平。
程徹到達雪山小屋的時候,剛好是夕陽西下。
雪地染上了一片金黃,趙清嶺就一個人坐在小屋門口,就那麼傻傻坐著,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一樣。
逆著光,程徹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表情。
但確實看得清楚,趙清嶺緩緩地抬起眼來,看到了他。
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小瑰寶一般,眼睛眼睛紅紅的,眼神清澄,全是驚喜、繼而全是委屈。
程徹愣住了,他本來真的以為會很難。
以為要吵架,要講道理,要不可收拾。
但都沒有。
他一步一步,踏著淺淺的白雪,走到趙清嶺麵前。而趙清嶺就全程那麼看著他,仰著頭,然後很委屈很眼巴巴地,伸出了雙手。
是那種小寵物求抱抱的卑微姿勢。
仿佛殘忍的不是他,拋棄所有人一走了之的不是他。
黃昏的晚霞中,他看起來那麼無辜,委屈那麼真切,讓程徹根本舍得不管不顧。於是伸開雙手,把人抱住他,抱緊。
“徹徹。”男神把頭埋在他的胸膛,吸了吸鼻子,聲音可憐兮兮。
“你怎麼才來?”
“你怎麼才來呀?”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錯。
那,程徹微微閉上眼睛。就當一切都是他的錯好了。
……
……
三個月,趙清嶺的身上,沒了一向清爽的香水和煙草香。
桌子雖然看起來剛收拾過,但還落著一些外賣的油漬。衣服一起團在旁邊的沙發,超級多,感覺攢了很久沒洗了。
皮膚粗糙了很多,蹭上去也沒有那種香香滑滑的感覺。
“徹徹,徹徹,徹徹。”
他像野獸一樣把他拖進屋,念的他的名字,咬他的脖子。
許久不見,越是渴求、於是無度瘋狂,昏天黑地。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黑暗中。
手機也沒電了,仿佛與世隔絕。程徹就這麼躺在雪山上寂靜的小木屋裡,手指被身邊的男人緊緊握住。
男人沒有睡,一聽見他醒了,就像八爪魚一樣纏上他。
“徹徹,你還要我嗎?”
“……”
見他沒有回答,那人像是急了:“你還要我嗎?還要我嗎?你生我的氣了?不要生氣好不好?”
直到這一刻。
程徹恍恍惚惚中,某個地方,像是有一層一直看不透窗戶紙被捅開了,漏出一絲亮光。
他一直以為,以為他了解他,他一直以為他是了解趙清嶺的。
他錯了。
他對“趙清嶺”這個物種,一無所知。
而身邊的男人,還在很著急:“你來找我,就說明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不是來找我談分手的吧?”
“徹徹,我不分手,絕對不分手。”
夜色下,程徹翻過身,黑夜之中盯著月色下男神晶瑩的、帶著一絲霧氣的眸子。
趙清嶺:“抱抱。”
程徹:“不抱。”
趙清嶺:“qaq”不管,強硬地爪著人不放。
程徹歎氣,有點無奈,有點心疼,同時覺得很有必要——
真的很有必要,跟這個人好好地談一下!
……
……
程馳不知道哥哥施了什麼法術。
但他哥去雪山之後幾天,確實成功手牽手把姐夫給拐帶了回來。
姐夫回來以後超級乖。比以前還乖,撒嬌賣萌、洗衣做飯,零花錢也偷偷多給程馳發了好幾百。
看在好幾百的份上,程馳甚至沒辦法如最初設想的那樣,雄赳赳氣昂昂衝過去問趙清嶺要個說法,說你當年拋夫棄子到底是在乾啥!
沒辦法問趙清嶺,程馳知道去問小筵,問他哥哥姐夫到底怎麼回事啊。
趙清筵想了想,隻說很難解釋。
程馳隻好又去問齊危,齊危則說你大學不是讀心理係嗎,自己翻翻課本不就知道了。
程馳:“……”
他讀心理係是被迫的。
他報的明明是工科,但無奈分數不太夠,被調劑到了心理。
程馳的大學在隔壁s市,是個普通一本,但以程馳的水平,能考上一個普通一本真的就已經是出人意表、謝天謝地了。
趙清筵也在s市念大學。
按說他本來有更多的選擇,可以去b市更好的幾所學習,也可以出國念書,但為了湊合繼續拯救一下程馳,也就找個s市這邊頂尖的大學勉強念一下。
兩個學校,校址就在隔壁。還是可以一起玩。
趙清嶺和程徹,也在那個夏天一起搬去s市。
不止是為了弟弟們,也是為了程徹在s市集團總公司的新事業。
當然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趙清嶺的新事業——作為從不露麵的二世祖“太子爺”,趙清嶺最近空降集團公司當了個董事,終於進入大眾視野。
本來媒體、對手公司本來還挺興奮,真太子爺終於坐不住了,來和老爺子矚意的年輕接班人程總搶位置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然後各種觀望、各種輕敵了半年有餘,才發現完全被騙了。
太子爺和程總……根本就是一夥的!
而且,是誰說的太子爺是個二世祖?太子爺真的一點都不二世祖好嗎!太子爺名校畢業履曆漂亮,而且在生意場上的手段花樣繁多、刁鑽陰險,分明比他老爸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清筵的智商,讓他進入大學之後分分鐘脫穎而出。
才大一就做了個什麼機器人出來,參加國際比賽還得了獎。程馳既替他高興,又擔心自己越來越追不上人家的步伐,於是急著報了學校的讀書會,想讀點書提高提高自我。
就這樣,成功讀到了人生中最嫌棄的一本書。
太宰治《人間失格》。
彆人都說很經典。以至於程馳抱著非常高的期待,結果,他都看了啥?
“小筵你智商高!求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書到底是想表達什麼???”
兩個學校之間,某珍珠奶茶店。兩個孩子沒事就約著一起自習的“秘密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