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塵子沒能說動蕭素玄,為了不白跑一趟,他又來到天師府,想勸一勸師弟棄暗投明。
忘塵子見到闊彆已久的師兄,自是高興異常,趕忙拿出珍藏的好酒請他共飲,可惜逸塵子無心敘舊,單刀直入地說明了來意。
忘塵子放下手中酒壺,不置可否。
“師弟?”
“師兄,我從沒跟你說過我小時候的事吧。”
逸塵子不解,明明在說讓他跟自己去中周的事,怎麼突然扯到小時候了?“你上山之時脾氣很差,成天悶不吭聲躲在屋裡,一副遭逢大變的樣子,我自然也不敢多問,怎麼,現在突然想告訴我了。”
“那年,我遭遇了一件天大的禍事,師兄,你知道我的家人都是怎麼死的嗎?”忘塵子無神的雙眼望向逸塵子,“是冤死的。”
逸塵子:“……”
“我的家鄉,在北梁邊境的一個山穀裡,那是一處福地,從來也沒發生過什麼天災,風調雨順地過了許多年,村裡人安居樂業,日子平靜又順遂。
可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一隊北梁軍來到村口,領頭的將軍說他們與西魏打仗到了最後關頭,然而糧草耗儘,想從我們村裡借糧。
村長是不願意的,我們那裡不過是個百餘人的小村莊,哪裡供得起幾千人的軍隊。可正值秋收,家家戶戶門口都堆放著不少糧食,領頭的將軍兩眼放光,根本聽不進村長的搪塞之詞,隨意寫下一張欠條後便讓手下兵卒們進村搬糧。
就這樣,我們辛苦一年剛剛收上來的糧食全都被拿走了,一點不剩。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結束,第二天,西魏軍隊也來了。
他們同樣已經山窮水儘,見我們這裡沒有餘糧很不甘心,凶神惡煞地在每家每戶搜查,將地窖都挖開,將米缸都清空,連門前的青菜蘿卜都拔得乾乾淨淨。
待西魏軍掘地三尺般地離開後,我們村裡再沒有能吃的東西,大家連當天的晚飯都成了問題。
沒有食物,村裡人隻好去找附近的山上打獵、尋野菜,可山裡的毒蛇猛獸真多啊,防不勝防,短短兩日已有十幾人喪命。
我們村本就偏僻,幾乎要與世隔絕,平日裡少有買賣,每家都沒有多少銀錢存下。
村長無計可施,隻好集齊全村的銀子前往幾十裡外的縣城求救,順帶看看能不能買些米糧回去。
可好不容易到了縣衙,縣令卻根本不信。
為什麼大軍缺糧不去他們縣城偏要去一個小村莊,為什麼彆的村子都沒事偏就我們村被搶?他覺得是我們這些刁民妄想逃脫稅賦才編出謊言,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軍隊出現過。
村長不斷解釋,拿出借條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但縣令完全聽不進去,不但叫人把他打了一頓,還放話說一個月後我們村若是交不出稅來,男丁下獄,女眷發賣,什麼時候湊足了稅銀什麼時候算完。
村長本就兩天兩夜粒米未進,又被衙役所傷,當天晚上就沒了,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村裡,讓我爹帶剩下的村人逃離,去遠一點的縣城討生活,雖然人比較多,可少要一點工錢總能找到活乾,團結一心先把最難的日子撐過去。
民不與官鬥,為了保命,我們全村人匆忙收拾東西上路了,吃野草,啃樹皮,就像一群逃荒的饑民。
後來,行至一處峽穀之時,我們迎麵碰上了那隊北梁軍。
為首的將軍已經知道西魏士兵在我們村裡搜到了糧食,他認為我們心存不軌,是叛國之民,拔刀相向不準我們過去,而西魏大軍這時也來到峽穀另一邊,他們當然不會同情敵國百姓,也不願意後退,局麵就這樣僵住了。
我們這幾十口人,都是一群普普通通的農戶,沒有飛簷走壁的本事,前有豺狼,後有猛虎,誰都不肯相讓,最後,大家就被夾在兩軍之間……活活餓死了。”
逸塵子從不知師弟身世竟這般淒涼,一時無言。
“隻有我,有那麼一點修道的天賦,誤打誤撞吸收了靈氣,撐到師父路過施以援手,師兄,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明白了,天道無情。”
“師弟……”
“在山上的時候師兄你總說我太過拚命,可我如何能不拚命?我記得他們所有人的臉,記得他們每一個人離開的樣子,銘心刻骨,至死難忘,那段時間,學好本事下山報仇就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意義。”
“可你……”逸塵子很驚訝,師弟身上明明沒有殺業因果。
忘塵子接下來的話解釋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