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這才回過神來,隻見他身形微微顫抖,臉上肌肉一跳一跳的,情形看起來很有些可怖。
他自己大約也知道這樣頗為無禮,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來,卻又不能很好地控製麵部表情,一時間竟急得額頭微微沁出了冷汗。
“並無大礙,我能除去,韋蝠王不用著急。”葉燃目光自韋一笑臉上掃過,看向下方眾人,又複轉回韋一笑臉上。
眾人心中均暗想,來了來了,這葉教主必定是要提什麼極其難為人的條件了,可歎韋蝠王被這寒毒折磨十來年,一聽治愈有望,連不動聲色的麵子功夫都做不下來,可不是被人拿捏住命脈了嗎!
隻聽葉燃又道:“韋蝠王,這些年來為了這病症害了多少條無辜人命,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是也不是?”
韋一笑原本隻當她要拿捏著這解寒毒的手段,好收服自己做個忠心屬下,不曾想冷不丁地卻聽了這麼一句問話,整個人都怔住了。
“你是英雄好漢,寒毒發作時,絕不肯傷明教兄弟姊妹的性命,寧願掙到外間去擄了旁人來吸血消解,這自然是你講義氣之處,任誰說起來也要伸大拇指誇一句‘蝠王好漢子’,隻是那‘旁人’又何其無辜?”
“若是江湖中人,習了武功,入了江湖,本就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也算是恩怨自有報。若是那普通百姓呢?隻因你寒毒發作,隻因恰好在你身側,便丟掉了性命,你可曾稍有愧疚之意?可曾想過去看看他的骨肉至親是如何哀痛欲絕?”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葉燃念出這八字,看座下眾人皆神情一肅,雙手十指張開,舉在胸前,結成火焰飛騰狀,才又緩緩道:“明教曆任三十三任教主,抗元近百年,自中原腹地一路苦戰,轉至這昆侖苦寒之地,存下這點光明種子,為的難道不正是這天下百姓麼?現下大業未成,難道自己先已將百姓視若草芥了,那和元廷的鷹犬又有什麼區彆?”
韋一笑站在原地,隻覺頭頂仿若被一道驚雷劈過。
他素來傲上憐下,對楊逍等人不假辭色,對中底層教眾卻是素來寬容親近,也頗得他們愛戴,心底向來是隱隱以此自矜的。
卻從未想過,明教教眾之外的萬千百姓,亦是苦難世人。
他心中思潮翻湧,並不曾留意外界事物,迷迷茫茫間隻聽到耳畔有人同他在說些什麼,他茫然抬頭,見葉燃雙眸清亮,正盯著自己,其間卻並無憎惡之意。
隻聽她又重複了一遍,道:“我先給你驅去身上寒毒,但這寒毒鬱結於你的經脈之間,時日甚久,不免有損身體,隻是這補養之道,我卻不是很精通了。”
她抬眼往下一掃,楊逍這時卻靈透了起來,當即立起身來,抱拳道:“本教中有一名胡兄弟,醫術通神,尤善解毒調養之道,此時也正為了蝠王這寒毒,在外尋找藥草中,屬下這便飛鴿傳書令他回來。”
葉燃笑道:“楊左使說的是神醫‘見死不救’胡青牛麼?我已命人持陽教主手令下山去尋他了。”
楊逍怔了一怔,行禮坐下,心中卻越發不敢看輕這位新教主了。胡青牛醫術雖高,武功卻平平,聲望雖高,卻幾無實權,這樣一個人物她竟然已經了若指掌了?
葉燃看韋一笑尤在沉思中,當下也不提醒,忽地一掌拍在他背上,正是心俞穴的位置,另一手卻朝下方眾人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原本大驚,甚而有幾個想搶上前來救援的人,見她比的手勢,又見韋一笑竟不自覺地麵露愜意,並無苦痛之色,俱都停下了腳步,這才反應過來葉燃竟是開始給他治傷了。
隻是,竟然不需要靜室之類的,就在這議事堂中,就能開始治傷了嗎?
要麼是這位新教主不知天高地厚,要麼就是對她來說,這隻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看起來……多半是後者。
卻說韋一笑隻覺得背心一燙,隨即便有一股極為渾厚的內力湧了進來,若說以內力療傷,這些年來他也嘗試過許多次了,甚至五散人也聯手為他驅寒過。
但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整個人像是泡在了溫泉中,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被泡得暖融融地,原本盤踞在經脈之中跗骨不去的那股陰毒,遇到這渾身上下的暖意,就像雪遇到火一樣,儘皆化得無影無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正沉浸在這等前所未有的舒適中時,忽然聽到葉燃在他耳邊笑道:“好啦!”隨即撤了掌。
韋一笑隻覺背心處那股暖意已然消失,他神色立時清明過來,自己暗中一運功,隻覺無處不暢快,那折磨他數十年之久的寒毒竟已是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時間感慨萬千,心頭閃過諸多往事,不由得一痛,越發地愧悔交加。
他呆呆立了半晌,忽地跳將起來,拜倒在地,道:“韋一笑有違明尊教誨,濫殺無辜,任憑教主處置。”
葉燃輕輕揮手,一股柔和的勁力便將韋一笑托了起來,不令他再拜,一麵卻道:“我欲在五行旗外另設一暗門,專職探聽各路消息,欲請韋蝠王兼任了這暗門門主一職,所需人手自行調撥,三日後,便要派第一批探子往西邊去……”
她頓了頓,環顧四周,看眾人眼睛俱都亮了起來,才笑道:“這些年總教的手伸得太長啦,也該我們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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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頂天靠在床頭,神情凝重。
他手中捏著一張薄薄的白紙,上麵以蠅頭小楷寫滿了密密麻麻的黑字,正是他令心腹之人去查葉燃來曆的回報。
葉燃那日將他帶回光明頂上,並未對他的行動加以禁錮,是以他仍是可以聯絡自己的心腹手下,甚至下達指令。
隻是他也明白自己此時性命皆在葉燃手中,亦不會去做太過分的舉動,這也可算作是兩個聰明人之間的默契。
他派人去查葉燃之時,並未受到阻礙,便料到葉燃肯定不曾隱藏行藏,亦不在意能被他查到之事。
果然如此,隻是臨時查到的這些事,便已經令他慎重不已了。尤其是成師弟竟然也同她扯上了乾係。
陽頂天又重看了一遍手中的密報,“……成昆與眾人同被囚於車中,由金九齡押送,一路向西,直至天山深處,再無消息。”
而此時的江湖中早已傳遍了少林寺十八羅漢中的圓真大師便是當年的“混元霹靂手”成昆,因作惡多端被葉女俠懲治,遂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的消息。
一時之間少林寺風評被害。
作者有話要說:韋一笑的寒毒是可以用純陽內功驅除的,原書裡就是張無忌成年後以九陽神功幫他驅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