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左使被葉教主這一問,當場大驚失色。
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在腔子裡狼突豕竄,跳蕩得幾乎要破胸而出,“兄弟不敢”四個字險些便要衝口而出了。
他自白日裡起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寧,麵上雖與人談笑風生,絲毫不露痕跡,私下卻是憂心忡忡,全因一直惦記著範遙所說今夜大計。
他與範遙共事已久,情誼亦是深厚,並不比五行旗眾人之間差上什麼。
對葉燃也卻是心悅誠服,傾力輔佐,心中早認定明教大業成敗係於她一身,因此對她著緊關切的程度並不亞於摯友。
他一麵擔心範遙所謀不成,性命不保,一麵卻也憂心葉燃心魔不破,反傷己身。
無論出於公情還是私義,這兩人中誰有損傷,都是他極不願意看到的局麵。
眼看著日落月升,今天這明教高層會議卻遲遲不散,所議之事沒完沒了,一件一件又一件。
楊逍時不時便看範遙兩眼,見他倒是泰然自若,全然不像是要做大事的樣子,心中更為擔心,反倒是有些焦躁起來。
正在心魂不大相屬之際,陡然聽葉燃發問,他恍惚中漏聽了最後兩個字,驚得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萬幸他這一生之中,見過的女子甚多,這其中倒至少有一半對他情根深種,情難自己,他自然也見慣了世間女子在自己麵前含羞帶怯,柔情萬千的模樣。
這時見葉燃雖問出那樣的話來,麵色卻平靜無波,眼神之中唯有疑惑而已,怎麼看也實在是不像對自己有什麼難以自抑,以至於要當場表白的情意在內。
那,那又怎會如此問他?
還好楊左使雖然思想廣博,迥異常人,但心中尚有一絲清明在,又複將剛才葉燃問的那句話在腦中倒放回來,再聽了一遍,這才豁然清醒過來。
葉燃問的是他是否有意於“教主之位”,而非是否有意於“教主”本人……這其中區彆可是太大了!
然而他又複再仔細想了一想,答案倒也沒什麼差彆,遂老老實實答道:“此時不曾。”
明教教主若不是出現了戰損或戰死等意外狀況,往往這教主之位要坐到五六十歲網上。
雖然不知道葉燃具體年紀幾何,但她這樣貌看起來最多也不過雙十年華,比楊逍範遙兩人還要小個幾歲,若無意外,這第三十五任教主多半是要從教中的下一代中遴選而出。
因而自葉燃接任之後,楊逍是的確再也不曾對這教主位置起過半點心思,但她現在突然這麼一問……
葉燃倒不知在這短短一瞬之中,楊左使心中是經過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大起大落,隻看他臉色接連數變,心想難道是自己這一問太過誅心,將他嚇到了麼?
但下一任教主的位置她九成九是要交到楊逍手上的,總要提前和他本人通個氣,讓他心裡有所準備。
一來楊逍本就是陽頂天培養多年的繼承人,接任是順理成章平穩過渡,不至於造成亂象;
二來這些時日以來,楊逍被她刻意放權,一個人獨挑大梁,處理教務,處處妥帖,又足智多謀,某些方麵來說甚至比她自己更為合適當這個教主;
三來據她日常觀察範遙的行為舉止,儘皆恪守本分,和楊逍並沒什麼爭競的想法,多半是無意於教主之位的。待楊逍接任之後,有範遙扶助,想來明教大好局麵應當能維持。
要麼是自己這段時間的冷臉把楊左使給嚇著了?
遂努力將語氣放婉轉了些,安撫他道:“閒下來的時候不妨多想想。”
楊左使卻絲毫沒被葉燃這句話安慰到,反而受刺激更甚,他現在哪裡還有什麼“閒下來的時候”?
教主自己非但不處理教務,還給其他能搭把手的人添了各種事兒,就連隻能當半個人用的黛綺絲都被放跑了。
不由得怒從心頭起,遂大逆不道地瞪了葉燃一眼,這才行禮告退。
留下葉燃一臉茫然,全然不知道方才自己是哪句話戳爆了楊左使。
守在營帳外的教眾見楊左使出帳,顯然是議事已罷,揣度著教主近日喜好,將簾幕挽了起來。
葉燃抬頭朝外看了看,隻見夜幕深重,空中殘月半輪被浮雲遮得半隱半現,心中不知為何忽然一動,悄然離了大帳,徑直來到湖岸邊。
她本是隨意而行,並無一定的去處,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湖岸處,腳下頓了一頓,正想換個方向,卻忽地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之聲從前方一塊礁石處傳來,那聲音清柔低徊,顯然是個年歲不大的孩子……或少女。
葉燃眼力極好,暗中也能視物,何況此時月色正好,投到湖麵之上,水光月色,融而為一,交相輝映,將岸邊情景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