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話音剛落,便見從暗影中緩緩地走出了一個人來,長身玉立,衣袂帶風,神態自若,唇角仍微微帶著一抹笑意。
正是光明右使範遙。
彼時葉燃正立在湖岸邊一塊形態崎嶇的礁石之上,那礁石斜著朝上,在湖麵上懸空探出了丈餘的距離,遠看便像是一道天然而成的階梯一般。
她所站之處,便是這塊礁石的最頂端。
滿天月色星輝落下,身周猶如罩了一層淡淡流動的輕紗,連隱於其後的麵容都若隱若現。
葉燃立於原處,不言不動,唯雙目始終注視著範遙,看他一步一步地踏上礁石,緩緩走到數步之遙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範遙身為男子,身量原比她是要高出不少的,此時所站之處卻恰好比她矮了大半個頭,須得微微仰首,才能與她對視。
許多人都不喜被人俯視,他卻似乎並沒半點不情願的意思,抬頭看向葉燃,雙目湛湛,輕聲道:“教主,我的傷好了。”
聲音低柔和悅,其間還格外帶著一股中人欲醉的味道,與他往日裡清朗的音色大為迥異。
若是在君山大會之前,葉燃心思敏銳,怎麼也能察覺出異樣,但她此時七情封閉,對此便沒那麼敏感。
況且在她看來範遙同黛綺絲一般,俱是頗為值得信任之人,心中對他並無多少提防之意,因而竟是全然未覺,反倒是因這完全出乎她預料的一句話,不由得失聲道:“什麼?”
範遙見她臉上驚訝之情一閃而過,心中反倒放鬆了不少。
若是葉燃一直是那副七情不動的樣子,就算他有通天的手段也無從施展起。
何況他手中的所有的也不過是一卷殘篇。
範遙年少之時奇遇甚多,曾誤入某極偏僻的山穀,在一具幾乎已腐朽的骷髏身旁,得了一卷名為“移魂**”的秘笈殘篇,其間提到要設法引動對方的七情,才能借著心神波動時的那一瞬間趁虛而入,從而種下心魔,以便此後操控。
他當時匆匆看過,因不屑這等邪門歪道,也就丟在了一邊。
及至葉燃性情大變,方才想起了手頭的這卷殘篇,若照其中所言而行,那便是害人,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遂去尋了金九齡,一道對陳友諒多番拷掠,問出了他當日用的“攝心術”心法,與“移魂**”相互對照鑽研,總算是尋到了能將這心法逆運的法子。
但他知道葉燃心誌堅韌,當日裡也不知道是何事觸動她的心境破綻,尚不敢斷定就會有用,不過是瞧葉燃情形越來越不對,不得不勉強為之。
運用這攝心術,須得先想法引動七情之中的一種到多種,也就是喜、怒、思、悲、恐、驚之中,能引動得越多,則效果越好,否則就也無從施展起。
方才他見葉燃對殷素素溫言以對,又複因自己話語吃驚,雖然情緒波動極其微小,但至少是有用的,當下心念已定,又朝葉燃微微一笑,重複道:“教主,我的傷好了。”
說著便將自己左邊上衣緩緩褪下,露出不曾纏裹著藥布的手臂來,溫言道:“教主,你看上一看。”聲音越發地柔和宛轉。
葉燃對他受傷之事本就一直愧悔,心中也確是略有擔憂他恢複情形如何,不知不覺眼光便朝他袒露的左臂看去,卻見在側麵唯餘一片淡粉紅的痕跡,竟是連結痂都已掉了。
也不知內裡是否也恢複完好,她下意識便要探手去觸按查體,手方伸到一半,卻驀地僵住了。
範遙卻不給她往回收手的時間,又複踏上前一步,眼神柔和,低聲道:“我傷勢好得太快,不敢讓旁人查探,唯有勞煩教主了。”
不知怎地,葉燃竟也覺得他所說的頗有道理,雖然很想收回手,但心裡仿佛另有一個聲音在催著她伸手,務必要檢查一番才安心。
就像是兩個小人借著她的手在展開拉鋸戰一樣,一時之間她竟陷入進退不得兩難的境地。
範遙又上前了一步,兩人之間隻剩一步的距離。
以他的身高已經可以俯視她了,葉燃心中模模糊糊地生出些不滿,卻見他忽地單膝跪了下去,抬首看向她,緩緩道:
“教主曾救過我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