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阿三(1 / 2)

原來少林寺僧眾一行人果然是在溪邊休憩之時,驟然遇襲的。

那埋伏之人以有心算無心,且是積年老手。

無論機關還是伏擊的位置,都特意選在了下風處,身上又塗抹了林間野獸的糞便尿液隱藏氣息,因而連空智這等曾做過綠林巨寇的人,竟也不曾察覺出半點異樣。

猝不及防之下先被弩~箭一輪齊射,繼而又自林木之中跳出人數倍於己方的黑衣人結陣衝殺。

縱然被空智帶出少林寺的僧眾個個都是好手,也習練過少林寺的“十八羅漢陣法”,但日常都是他們以逸待勞,結陣對敵,卻從未有過如此處處被人占了先手的打法,當下便亂了陣腳。

縱然空智武功超絕,猛虎卻也難敵群狼,纏鬥之下被那夥人逼到了角落中,眼睜睜地看著隨他前來的少林弟子們或被打暈,或被重傷,一個個失去了意識,被綁好拖了下去。

那夥人行動間目標明確,並不要人性命,下手卻狠辣無比,隻這短短片刻的時間,他便已經看到好幾個反抗激烈的弟子在自己眼前被徑直一刀砍下了手臂,隨即昏死過去。

但空智性情執拗剛硬,遇強則強,陷入此等困境,反而激發了他的凶性,手中一柄戒刀更是揮得虎虎生風,接連數招,連傷麵前數名黑衣人,眼見得就要衝開一條生路。

卻不知從何處突然伸出一支奇形怪狀的長杖,將他攔了一下,以空智的武功,隻略滯了一滯,便欲揮刀砍斷,然而就這一刹那的時間,兩股無聲無息的掌風陡然自後方襲來。

空智自恃內力渾厚,當世能勝過自己之人不過兩掌之數,當機立斷棄刀在地,雙掌一翻,竟是同時與這兩名偷襲者對上了掌,立時一震。

對方掌力強勁,原本是要略遜自己一籌,但這兩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能將兩股內力合在一處,排山倒海而來,加之掌力中還夾著一股陰冷無比的寒氣,隨著掌勁連綿不絕地侵入經脈之中,竟似是渾身上下都被凍住了一般。

空智渾身僵木,便直直倒在了地上,這才聽偷襲自己那兩人嘻嘻而笑,道:“這和尚固然可惡,卻也不是我們師兄弟對手。”

空智說到此處,歎了口氣,看向明教眾人,倒不是心存了什麼考校之意,而是他自事發一直在反複思考著這對師兄弟的身份,卻始終不曾想起武林中有哪門哪派有這樣的高手。

明教教眾遍天下,或許知曉一些中原武林人士所不知道的內情?

卻見眾人亦是一臉茫然,隻有葉燃朝空智點了點頭,道:“應是汝陽王府招攬的高手。”

空智的傷勢不輕,隨隊的醫門弟子隻能暫作簡單的處理,葉燃安頓好昏睡的黛綺絲之後,自然也要前去探望的。

因為不是自家人,她自然也不會調用“長生訣”真氣,隻以渾厚內力相助空智療傷,卻也由此接觸到了空智經脈之中盤踞不去的那股陰寒之氣,當下便猜到了那兩人的身份,也猜到了意圖栽贓給韋一笑的屍體就是由他們下手的。

鹿杖客和鶴筆翁,合稱玄冥二老,這時應當是四五十歲年紀,看家本領是“玄冥神掌”。

韋一笑的獨門絕技則是“寒冰綿掌”。

玄冥神掌是玄冥二老的師父百損道人所創,借鑒了“毒砂掌”的練法,每日裡將雙掌在陰毒寒氣之中熬煉,為的本就是對掌之時暗中傷人。

寒冰綿掌走的卻是正大光明的路子,隻是練功之時須得將自身置於冰天雪地之間,運功相抗,以此增長功力。

韋一笑當年正是練功時出了岔子,險些凍死在雪地裡,導致寒氣淤積在經脈之中,一運內力便要發作,隻能吸食人血以免全身血脈凝結。

但旁人哪裡分得清兩種掌法的區彆,韋一笑吸食人血一事卻是人儘皆知,隻需在屍體上再偽裝出齒痕印跡來,除非韋一笑人在當場,能對比齒印,否則就算連自己教內兄弟,隻怕也要疑心是他乾的好事。

畢竟韋一笑寒毒已愈,再不用吸食人血之事,也不過剛過去數月,知曉內情的也不過明教高層眾人而已。

這倒也不必告訴空智和尚了。

空智見葉燃並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隻當是她明教教主自有消息來源,遂也不再糾結,繼續往下講述。

他當時被人擒而不殺,自知必定是落入了圈套,卻無論如何也猜不透對方究竟有何用意,若說要以他來脅迫少林寺做什麼,隻怕也將他在寺中的地位看得太過要緊了。

少林寺數百年以來最重要的無非是這塊招牌,莫說是他空智了,就算連方丈空聞也一並被擒,寺中最多也就是再立一個方丈,再替他們多念幾卷《往生經》,總之是決計不會答應任何要求的。

他正在疑惑間,卻聽那兩人又道:“這和尚武功高強,你們看不住,我們還有彆的事,先砍他條胳膊下來罷。”

立時便有人應了,提了把寒光閃爍的利刃過來,一刀便將他的左臂剁了下來。想來是空智此前使戒刀突圍之時,人人皆看得清楚明白,他善用的是左手。

陡失左臂,劇痛之下,空智險些便暈了過去,但他畢竟功力深厚,頭腦中尚保住了一絲清明,假作昏厥。

便有人過來在他的斷臂四周點穴止血,又灑上藥粉略作包紮,再綁好抬走,行事利落乾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倒像是日常便做慣了這等事一般。

空智仍雙目緊閉,任他們抬著向前而行,暗中卻始終蓄著一絲氣力,以圖逃脫。那兩人見人砍斷他左臂後便已離去,隊中似乎並無其他高手,隻要想辦法掙脫這身上的繩索,便有機會逃脫。

隻是這繩索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不但堅韌無比,他暗中連運內力也不曾繃斷,還越來越緊,幾乎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是將雪原之上一種犛牛的皮切成極細的條,與鋼絲混絞編成的。”說話之人正在坐在末位的(前)六扇門捕快,見空智麵露疑惑之色,又解釋道:“這犛牛皮質極為堅硬,咱們中原的野豬皮都比不上,當地人常以其前額最堅硬處的皮做切肉的砧板,可用數十年而不壞。”

空智點了點頭,謝過他出言指點,一旁韋一笑卻有些等得心急了,到得此時他也知道那暗算空智之人,便是在屍體上作假栽贓自己的人,又憂心金九齡下落,又在想黛綺絲究竟為何說他是“叛徒”,已是心急火燎,遂催道:“大和尚,後來你怎麼脫身的,可是金門主同龍王前來相救?”

卻也不知不覺地跟著黛綺絲叫上了“大和尚”。

空智此前說得十分詳細,本也是為了讓明教眾人一起參詳此事,以找出幕後黑手,此時見葉燃若有所思,亦似是若有所得的神情,當下也就刪繁就簡,將其後種種說了出來,又有黛綺絲在一旁補充,不多時眾人便也知曉了大概情形。

金九齡和黛綺絲一直跟在少林寺僧眾身後暗中保護,他們遇襲之時也是金九齡先發現的,以他豐富的江湖經驗立刻判斷出對方訓練有素,有備而來,遂將相隨而來的暗門眾人遣回去報信,隻他們二人悄悄潛入山中。

此時少林弟子已經全數落入對方手中,就連空智也被砍了一條胳膊,昏迷了過去。

兩人自忖不是玄冥二老對手,遂等他們離去後,一路躡在抬送空智的小隊身後,覷機將空智搶了便跑。

誰知還沒跑出多遠,便被兩個人追上了,卻並非玄冥二老,而是另兩個眼生之人,身著粗布衣服,手指關節粗大,手上功夫卻是狠辣異常,金九齡和黛綺絲兩人合力竟不是他們對手,眼看便要不敵落敗。

金九齡卻似是認出了對方身份,反手一指點倒了黛綺絲,自腰間取出一物示於那兩人麵前,口稱自己乃奉主上之命臥底明教,此時已探得明教機密,本欲借此次任務之機脫身回報主上雲雲。

那兩人與他在一旁商談許久,便喜笑顏開地領他往另一處去了,臨行前還謹慎地將黛綺絲也捆了起來,放在空智身邊,又發了給同夥的訊號,方才走了。

黛綺絲怒道:“若不是我正好衝開了穴道,那繩索綁得又不是很緊,被我掙開了,隻怕此時我和大和尚已經落在那群人手中……了。”

她開頭原本還說得理直氣壯,隻是不知怎地越說越是猶豫,及至到了最後,看著眾人的臉色,遲疑道:“難道,難道是……”

空智低低誦了一聲佛號。

他隻是氣度狹小,卻並非沒有腦子,否則少林寺中空字輩的師兄弟少說也有上百人,為何單單是他列入了“見聞智性”四大神僧之中。

金九齡的授業恩師苦瓜大師也是少林寺中人,雖因為寺中某不可外傳的原因,而不曾按字輩排行,實際論起來卻是與他同輩之人,武功修為也不在四大神僧之下,座下卻隻收了金九齡這麼一個俗家弟子。

因而空智對這位在外間頗有名聲的俗家師侄的性情,倒也是有些了解的。

君山大會後在明教營地中暫駐之時,他也曾遠遠見過金九齡幾次,雖自恃身份不曾相見,但少林弟子私下打探時,亦得知金九齡在明教混得如魚得水,教眾對其皆頗為敬畏,又極得新教主信重任用,較他在元廷任職之時不知要快活多少倍。

偏又是個來去無牽掛的孤家寡人,既無父母血親,也無妻妾外室,更沒個兒女徒弟的。

平日裡最多也就是在青樓中打轉,平生也唯有一個授業恩師算是他至親,卻還是個武功高強又從不離開少林寺的和尚。

便是想抓什麼人來威脅於他,亦是如同老鼠咬龜殼一般,無從下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