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被葉燃提著上了房,一路隻聽見耳畔風聲呼呼,灌了滿耳。
偶爾遇到兩家屋頂隔得遠了些,丈許的距離她也不過是一躍而過,輕輕巧巧地仿佛手中並不曾拎著個百八十斤的大活人一般。
於武功一途,林平之雖是限於以往的眼界沒什麼見識,但同行這些日子以來,令狐衝憐他遭遇,也常常同他說些武林中的事解悶。
但就算是令狐衝口中推崇備至的華山派掌門“君子劍”嶽不群嶽大俠,最得意的一場比試中,也不過是縱躍一丈,斜刺九劍。
林平之卻不知這在當今武林中已經是極為難得的輕身功夫和劍法了。
除卻東方不敗、少林方丈方證和武當掌門衝虛這最頂尖的三人之外,也隻有五嶽劍派如今的盟主嵩山派掌門左冷禪,大約能同嶽不群持平。
就連他家最大的仇人餘滄海,目前也還要略遜一籌。
但林平之沒有這等分辨的眼力,他隻有最樸素的感知能力。
已知所有人都比他自己厲害,但是——
他爹能輕而易舉地擊敗他;
青城派的核心弟子能輕而易舉地擊敗他爹;
青城派的弟子在那位紅衣美人麵前不堪一擊;
……
而紅衣美人口口聲聲叫葉前輩為“葉師叔”,行事間還隱隱以她為先。
可見葉前輩必然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能力壓少林武當那種。
林平之自信滿滿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葉燃一路都挑了偏僻無人的路,又在房頂疾行,便是當真有人不小心抬頭瞧見,也不過是一道淡淡的白影閃過,也隻會疑心自己花了眼。
不過片刻便已經到了東方不敗所說的那家客棧。
果然遠遠地便見身著青城弟子服飾的人,手按長劍,三三兩兩地在四周巡視著,倒像是把一所原本迎來送往的客棧,變作了青城派自家的駐地一般。
葉燃尋了個隱蔽的屋頂把林平之墩了下來。
略等了一等,東方不敗和令狐衝也陸續到了,卻是從一東一西兩個方向過來的。
葉燃知道這兩人彼此看不慣,卻沒料到居然能看不慣到這個地步。
就算知道最後要去同一個地方,還能分頭從兩邊走。
這種情形她好像有點眼熟。
就很像當年明教中的冤家對頭們,比如楊左使和黛綺絲,比如楊左使和烈火旗掌旗使辛然,比如楊左使和韋一笑……
這麼說起來,當年好像除了範右使,光明頂上幾乎人人都是楊左使對頭來著。
葉燃笑了一笑,收回了思緒,看了看東方不敗和令狐衝兩人,道:“你們救了人便直接回群玉院罷。”頓了一頓,又道:“他們應當是沒工夫去追人的。”
又側頭看了看林平之,笑問道:“害不害怕?”
林平之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但念及鏢局中慘死的眾人,和至今還不知道在何處受罪的雙親,那點的怯意早被丟在了九霄雲外,遂昂然道:“不怕!”
心裡卻想著,若是待會兒情形危急,我縱然武功低微,也不能教葉前輩為我家的事受傷,至少也能替她擋個一招半式。
葉燃見他一副慷慨就義之態,倒笑了起來,道:“你跟著我就好,不會有事的。”
其餘兩人神情卻比林平之輕鬆得多。
東方不敗本就不把青城派放在眼裡。
令狐衝卻是知道青城派的底細的,餘滄海的武功對他而言固然是高不可及,但比起葉燃來又遠遠不夠看了,隻是……
他本想請葉燃看在同為武林正道的麵上,留青城派眾人一條性命。
但轉念再想青城派的所作所為,哪裡還有半點名門正派的樣子,況且當著被滅門的苦主林平之的麵,這話他也實在無法厚顏說出口,遂還是忍了回去。
葉燃見令狐衝神情糾結了片刻,便又豁然開朗起來,顯然是下定了主意,要站在林平之這一邊了,倒有些佩服他的正直。
既然皆無異議,四人便分頭施為去了。
此時夜色已深,那守在客棧外的青城弟子正在困倦之時,卻又懾於掌門嚴令不敢懈怠,正在腹誹,忽地麵前一道白影閃過,倏忽而沒。
他隻當是花了眼,抬手揉了揉,再朝外看去,卻驟然發現麵前不遠處,已經多了兩個人。
如此近的距離,這兩人竟是出現得無聲無息,若是趁著剛才他揉眼的機會,上來給他一掌或者一劍,豈不是早就沒有命在了?
會被派到外間值夜的不會是什麼地位高的核心弟子,但在餘滄海一乾弟子中也算得上是中等水準,武功並不算太弱,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兩人是如何來的。
當下心中一凜,手中長劍已經出鞘,指向那在前的白衣女子,喝問道:“此處乃我青城派暫駐之地,閣下深夜來此,有何貴乾?”
那女子也不答話,隻屈指朝自己隔空虛彈得一彈。
這人手腕忽地一陣酸麻難耐,再也握不住長劍,“當啷”一聲落在了地下。
在這靜夜之中聲音傳得極遠,立時便有守在門後不遠處的師兄弟覺出了異樣,快步朝這邊趕來,聽腳步聲至少也有十來人之多。
他捂著手腕憤恨地抬眼看向那女子,本欲再放兩句狠話,卻見她神情平靜,不但沒有絲毫懼意,反倒是緩緩開口,說出了一句令他如墜冰窖中一般的話來——
“叫餘滄海滾出來受死。”
她這句話用上了內力,聲音倒並不如何響亮,穿透力卻極強。
以確保還在客棧中的餘滄海本人,以及這周圍方圓數裡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裡是衡陽城中客棧酒樓林立的地帶,除開本地居民,目前住在這裡的,幾乎都是前來觀禮劉正風金盆洗手的武林中人。
大晚上突然被人吵醒確實容易暴躁,但是誰又不愛看個八卦,湊個熱鬨呢?
特彆是餘滄海這種雖然是名門正派,卻極其討人厭的人,居然被人指名道姓地打上門來,不管誰輸誰贏,這樣的好戲豈能錯過。
相信用不了多久,這附近的牆頭上都要站滿來看熱鬨的武林中人了,青城派再囂張跋扈,也管不著隔壁一條街的牆頭罷。
餘滄海也能猜到外麵有多少人在等著看自己笑話,此刻之計,隻能速戰速決,在事情鬨大前,儘快將這上門挑釁的人解決了再說。
遂暫時放過了已被折磨得麵無人色的林震南夫妻,令於人豪和方人智兩名心腹弟子看守,自己提劍躍了出去。